见她凝视着自己,楚凌轩神色也渐渐认真,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抚苏清宁额间的碎发,临近时却被苏清宁伸手一把拦下!
“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没有,你好生歇着……”
说完,苏清宁便起身离去,不给楚凌轩半点说话的机会。
楚凌轩拦下的话到了嘴边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看着苏清宁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连给她叫太医都没来得及。
待苏清宁掀开帘子出去,外面天已经黑了,想起自己醒过来是也已经是雾蒙蒙的阴天了,这个时辰该不早了。
看这样子,明日一早是必须要随着楚凌轩回京了,那明日的变故……
苏清宁目光一凛,脚步不变往前走去,只是一边走一边思量——如今情况变得大不一样了!
前世楚凌轩并没有中途受伤更没有中途回京这一说,在那场刺杀之中虽没有什么过错但也并未立过什么功劳,而在那一场刺杀当中,无功无过反而成了利益最大的获得者。
那么今生楚凌轩必须要回京,情况是否会不一样呢?
她记得行刺初始好像是皇帝狩猎到一半晌午开始坐地起篝火的那段时间,照这样看来,皇帝遭遇行刺之时她们都到了几十里开外了,且楚凌轩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皇帝亲口下令让他提前回京的,想来楚凌轩是撇清了嫌疑了。
苏清宁还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下已经开始主动替楚凌轩着想了……
只是很快,苏清宁眼中掠过一丝锋芒。
她虽然不得已要走了,但距她离去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这段时间,够她查探到许多事,所以说能窥得一丝先机是多么重要,这一次她非要查清楚凌云在这场刺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才行!
脚步不停,苏清宁没有去看楚凌轩的药煎的如何,而是径直朝自己的营帐中去,那边也同样正有人等着她。
而还在营帐之内的楚凌轩很快收敛了眼中的神色,紧接着就见营帘被人掀开,进来的正是花颜和月影两人。
显然两人已经知道他醒了,两人朝楚凌轩行礼,“主子!”
楚凌轩点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说话,“主子,苏远航该如何处置?”月影说道
早在他们知道是苏远航射出那一箭的同时,苏远航就已经在他们掌中了,只是没有楚凌轩的指令,暂时不敢擅自做决定,尽管很想将他丢进自己平日受过的那个地方去,叫他体会到什么叫做炼狱。
听到苏远航三个字,楚凌轩眼中也显冷凝,对于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他早就有心给他一个教训了,只是苏清宁似乎心中有更大的思量,所以……
“他在哪里?”楚凌轩问道。
“他在思过阁晕着,已经有几个时辰了,我们派了替子过去,如今正被皇上罚洗靶场!”月影越说越有些愤愤然你一想到伤了主子的罪魁祸首最后不过是被罚洗了一个小小的靶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这靶场不小,不仅不小还大的可怕。毕竟能容纳五人在里面自由的奔骑,里面还能绕十几个靶子,想来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而且皇帝说的洗靶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那靶子上连半粒尘土都不能沾,得洗到这样的程度!
倒是花颜想来就好笑,主子花重金培养的替子就这样用来洗了靶场,要不是月影怕皇上一怒之下杀了苏远航而便宜了他,那时绝计不会出动替子的。
结果这皇上没有杀了苏远航,还让其去洗什么靶场,白白便宜了那个苏远航!
楚凌轩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依照苏清宁的意思,重新吩咐月影,“你把他换回来,把痕迹都抹干净了,别叫他看出什么把柄来,以后就当这事过去了。只是苏清宁若是想对他做什么,你在暗中相助一把就是!”
“这事就这样了结了?”也太便宜他了!
“按我吩咐就是!”
……月影还想要说什么,可是见楚凌轩脸色苍白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好应声是,只是心中还有些不甘心而已。
花颜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看着明显有些不甘心的月影,笑他那个榆木脑袋不懂开窍。
楚凌轩想到他不久前交代给月影的人任务,正想要开口问,余光瞥到了花颜,眉头一皱,出口便换了重点,“我不是命你跟在清宁身边么?”
花颜一顿,连忙解释道:“是花颜失责,只是昨日事情查出了些眉目月影他走不开,所以花颜就晚了些……”
“晚到现在么?”
“花颜担心主子!”
楚凌轩最后盯了花颜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才说道:“如今我竟不知是不是你们的主子了,倒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二人皆是一惊,连忙跪倒在地齐声回道,“属下知罪!我等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他们吓得够呛,楚凌轩这才罢休,重新拾起威严:“嘴上说的好听,本皇子吩咐你做的事你倒是做成什么样?”
这话是对着花颜说的,月影却是皱皱眉,抢了花颜的话回道:“禀主子,此时皆因月影一人想法左右,花颜也是受了属下的教唆,都是月影一人的错,请主子责罚!”
花颜听了在一旁忙应道:“不是的主子,是花颜一意孤行偏要解决那事才走,月影他拦不住我才……”
“好了!”他二人皆为对方揽责,倒显得楚凌轩自己不通情达理了,“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有下次,去思过阁领罚的就是你们!”
“多谢主子开恩!”
见目的达到了,楚凌轩也不再吓唬他们,唤他们起来,问起那叫他们抗命的事情始末来
“你们说事情有些眉目了,说来听听……”
月影应道:“主子吩咐属下去查探三皇子近日的异样,属下便去了三皇子的营帐之内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在三皇子那里发现什么。原本正要离开,三皇子却突然进来,属下便躲进一处偏僻的角落还听到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楚凌轩拧眉:“意味不明?”
月影点点头,又说道:“正是,属下在三皇子的营帐之中看到了四皇子!”
第二百零八章 地狱空荡荡
楚凌延?
楚凌轩皱眉,他怎么会和楚凌云在一起?
月影知道楚凌轩的疑惑,继续解释道:“他二人十分警惕,伊始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甚至还试探了几回周遭是否无人,属下都一一躲了过去……”
时间回到昨日晚上。
暮色深深,白日里的燥热到如今已然淡去不少,若再如白日里那般衣着出门怕是会有些许凉意袭身。只是尽管如此,那低低的鸣蝉声依旧让人清楚的明了夏日正盛,只是夏夜微凉。
而时间已近子时,这个时候就连巡夜的守卫都收敛了身上的戾气,不免感到有些倦怠。有人在一点一点地打着无伤大雅的瞌睡,有人懒懒地伸个腰,也有最胆大的人干脆倚着一旁的旗杆小睡一番。
白日盛极,骑着骏马呼啸着掠过每一处风景让人目不暇接,到了如今也算是彻底放缓下来。
只是夜晚不总是宁静的。
莹莹的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微弱的灯光也没能影响到人心的堕落,那怀揣着兽性的人啊,此时正在这深夜中无限放大自己的野心!
可以看清地上印着两个人的虚影,随着烛火的颤动一起虚幻。顺着那影子看去,有两个人负手而立,这中间的气氛不算紧张,却带着若有似无忌惮。
而站在前面的那人身着一身青衣,青衣上的精美的纹饰无一不透露着那衣服的主人身份是多么不凡,在这深夜还着如此正装若是叫人看见了定会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他也正背对着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衣着却不那么显眼,只低调地着了一身墨色衣服,身上的布料也不显得华贵,只是一副寻常百姓的穿着。
若是苏清宁在这里,定然会十分惊讶的发现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印象中一直都十分敌对的楚凌云和楚凌延两位皇子!
而那位置的对应,无疑是前者楚凌云后者楚凌延了——
楚凌云眸色幽深,辩不出什么颜色,只是眼中的算计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显露无疑,一双剑眉微微皱起却并不显严肃,看来不是什么烦心事。
薄唇轻启:“皇弟的事已然败露,不如说说你的解决之法如何?”
这边的楚凌延眼神复杂,双拳紧紧地握紧,有些要溢出来的慌张
朝左右望了望,见楚凌云都没有了警惕,想来该是无人,楚凌延微微吸口气,最终还是开口:“你想如何解决?”
一声轻笑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很是突兀,楚凌延抬眼看楚凌云的背影,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漫不经心。
“皇弟不是计划的十分周密么?就算皇兄有心揭露,也没有这个能力啊……”楚凌云说的意味不明,“若不是父皇罚了明珠郡主,皇兄我也不会在被穆丞相传召的路上刚好碰见皇弟去了西场,又刚好多了心派人跟着,怎么会知道皇弟胆子已经这般大,主意都打到父皇头上了呢!”
“你——”
楚凌延猛的抬头怒瞪楚凌云,只是楚凌云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感觉到自己的指甲都要掐进自己的肉里,手掌传来阵阵疼痛,楚凌延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依旧紧盯着楚凌云,带着思量与浓浓的忌惮。
最终,楚凌延似是想通了什么,紧攥的手在一瞬间松开,眼中的锐利颓然散去,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决定了什么似的。
这一系列变化仅仅是在一息之间……
“你这般明目张胆来找我,想必也不是简单地来我面前炫耀几句再揭发我吧!”
果然是穷途末路最能刺激人心,在楚凌延临近崩溃的时刻,猛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底气。
见这楚凌云果然僵了一瞬,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隐隐地,也不知是不是楚凌延的错觉,他甚至在楚凌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疯狂!
“你想的不错,此番我找你来说的不是什么劳什子罪可当诛的话,而是我要与你合作!”
注意到楚凌云的称谓都发生了变化,楚凌延大概也明了来人的目的就是此无疑了,但马上楚凌延就否决这个条件。
“他死了,最终得利的可只能有一个!”
楚凌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怕这大鱼进网了,结果捞鱼的多了抢了他的利益罢了。
听着楚凌云一声嗤笑,楚凌延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我还真的对你的妙计所得的利益不敢兴趣,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你点头了,我不仅对此事守口如瓶,我还可以帮你!”
“帮我?”
“你把南宫家那个遗孤捡回来,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为你所用么!只是栽培那个遗孤花,加上这一次你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些事情加起来也算是花费了你不少心血,你就真的甘心付之东流?”
“什么叫付之东流?”
楚凌延气极,这个计划他安排的如此周密,怎么会付之东流?
只是下一瞬,他的瞳孔倏地放大,猛的看向楚凌云,出口带着不可置信:“你是如何知道南宫……”
看他一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楚凌云对面前这人又轻视了几分——就这样一副庸才,还想着坐拥天下?
真是愚不可及!
楚凌云不紧不慢地说道:“十几年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南宫世家蒙冤惹上大罪,曾经历经沙场百战不胜的南宫家主南宫傲携着南宫家上上下下七十三口人在京城跪了一天一夜。南宫傲更是负荆请罪请求亲自面圣,可是父皇不知下了什么决心,愣是闭宫不见,逼着南宫傲起兵造反!”
楚凌云像在诉说着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似的,语气淡的可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场凌迟在自己的灵魂之中刻下了怎样深刻的烙印!
随着话说出口,两人的思绪皆是随着这充满着血腥味的回忆一起拉出回了那十几年前的一场旷世奇冤。
若说那番场景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么有一句话形容最为贴切不过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记得那天是冬天,京城已经十年不曾下过雪了,可那年,那天,破天荒地下了这十年来的第一场雪……
第二百零九章 南宫战神
雪下的很大。
狂风卷积着白雪在整座京城之中肆意飞舞,人们不得以出躺房门都会被雪打的脸生生地疼。
连厚重而昏黑的宫墙瓦片都被埋没,皑皑的白雪将整座京城覆盖,京城中最高的院墙是在皇宫,在城墙之上的瞭望台,在那里,京城的景象一览无遗。
没有人出来扫雪,因为雪太大了,打到迷的人睁不开眼,看不清是非。
所以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看的久了就会觉得眼睛生疼。
而在这世间无人不向往的那座墙院之中呢?
那里正在最上演着最极致的笙歌燕舞。
皇帝下令在极乐殿大摆宴席,责令文武百官无一人能缺席,也派人将京城中最美的歌姬最好的酒最唯美的舞姬接入宫里伺候。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筵席也摆了三天三夜……
也许一开始人们还有些许自持,可惜美酒入侯美人在侧,仅仅是几息之间,仿若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人性般的,将那宫廷当成了享乐的最佳之地。
御膳房做好美食,有侍卫排成长队接龙将美食一直传入极乐殿,不仅要快,美食还不能冷了去——那三天,有冻死的侍卫上百人。
而美酒则是一直备着,喝完了立马就有宫女上前去满上,偶尔看得来斟酒的女人顺眼了,他们顺势一拉就在原地做出极致羞辱的事情——那是在筵席的第一天晚!
大雪封路,皇帝开恩让所有人留宿在极乐殿,筵席不散,东西冷了端下去上心,美酒凉了命人温好了送上来,美人累极了便尽褪衣衫在极乐殿的中央睡下,中途会有人来继续yun yu一番……
也许是曲目少了,也许是喝酒喝的乏了,也许是这小小的极乐殿只有能够掌控人的快感,也许是魔鬼悄然来临,吹口气带走了所有人的理智。
那些平日里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文臣开始放纵,对着身边的美人破口大骂,骂的都是他们平日唾弃的污秽之言,开始对着看不顺心的奴才拳打脚踢,做的都是平日自己最不齿的匹夫行径!
而那群武官呢?他们用在战场在军营中惩罚有过的士兵的酷刑来“调教”那些美人们。
当燃烧的烛火触碰到美人娇嫩的肌肤发出滋滋的声响,那细细的声音无一不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球。当沾了盐水的皮鞭抽到美人的全身发出的那一道清脆的声响传入众人的耳朵,只觉得是世上最美的天籁。
据说后来安然出宫的美人不是疯了就是已经人鬼不分了。
可是他们依旧骑跨在奴才们身上叫嚣着快跑,嘲笑太监是个无根的主,脱光他们的一副对着他们的器官肆意狂笑!
极乐殿变成了炼狱,人们变成了魔鬼。
可是你瞧,从殿外往里看,那禁闭的大门掩盖了所有罪恶,那厚厚的白雪遮掩了所有光芒。只是目光直视过去,那辉煌宏伟的宫殿是那样的圣洁无暇。
有人来传旨——大雪何时停,筵席何时散,皇上圣旨!
遮天蔽日的白雪漫步目的地下了三天三夜,拼命地下——就好像想要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罪恶似的。
三天后,雪停了,人们想着推开门来却发现门已经雪封住了,只能从二楼或者楼顶爬出来,慢慢从屋顶开始清扫厚积的雪。
雪一停,皇帝不管外面积雪深厚,将所有人赶出了极乐殿不管死活,至于那些遍布极乐殿各处的尸体,只是被人丢进了乱坟岗。
京城一共瘫痪了整整五天,整整五天才有路可以走,才有门可以推开!
陆陆续续的,皇宫之中扔出百余具尸体将乱坟岗堆了个满满当当。
不仅如此,京城之中也陆续有人在各处发现了已经冻僵的尸体,有的是城口无处可去的乞丐,也有没来得及做准备的农家,至少也有百具,一样扔进了乱坟岗。
后来不知道是谁人怕熏出味道还是怎么的,竟然挖出了一个雪坑将人埋了进去!
直到来年春天雪慢慢化去,露出来的尸体散出来的味道弥漫了一整座,其中皇宫最甚。皇帝被迫搬到皇宫外面住了两天,直到将所有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如此声势浩大的一件事,却没有人再提起过,一些知道内情的,也被无声无息地处死了。
事情,好似就这样过去了。
只有这事太过诡异,整个京城无人不晓,而有心人杀不完所有人。
战功赫赫的战场不败之神南宫傲意图谋反失败,认证物证具在,嘉和初年冬问斩,株连九族!
而大雪肆意的前一天,就是南宫一族被灭族的那天!
南宫一族上下七十三口人无一幸免,跟着他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宫羽军团三百七十二人,包括宫羽军团副将领南宫傲的长子南宫天一起被处以极刑,同样死壮惨烈!
行刑的地方,叫做无思路,是京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无思,无过,思过。
……
城中人皆知,却无一人前去。
曾经打了胜仗回来之时被百姓夹道欢迎的南宫战神,曾经将自己被赏赐下来的黄金五十万两用来给百姓修建水库发放食粮被他们称作神的南宫战神。
曾经被他们感恩戴德的神啊!
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一个他以命相护的百姓来看看。
就这样消散在这漫天的白雪中,用这场十年一见的雪中浩劫,将自己永远封印在了这座梦一般浮华的京城。
可是没有人想知道他的冤屈,没有人疑惑好端端的就被人揭发谋反,没有人站出来过,一个都没有。
因为他们亲眼看着南宫傲带着自己的宫羽兵团逼近皇宫,愣是逼得皇帝打开城门,却因为穆丞相的及时护驾,将那三百多人生生活捉!
而后才有了后来的斩首,后来的大雪……
这样的恐怖的战神还能称为是战神吗?
对自己该忠诚的人拔剑相向。
这是神会做的事吗?
显然不是。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忽略这其中细想便知的疑窦,拼命地想让自己的冷眼旁观合理化,让自己心中不带有一丝负罪感,甚至在被张贴皇榜宣布处决的时候,还有人出声叫好。
一个传着另一个,再是第三个,第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