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过半,夜凉如水。
降雪轩内栀子花树开的极好,远远瞧去像是落着一树新雪。一阵风拂过,落英缤纷,满地洁白。秋千架下,秦如眉拈起一瓣落在衫裙上的花朵,微微侧首,出了神。
自那日侍寝已是三月有余,竟独得皇上连日宠幸。短短数日便从采女升至宝林,想到这里,秦如眉黛眉轻蹙,同期入宫的秀女中偏她这个出身低位的近封最快,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平白糟了多少人的嫉恨,这其中尤以刚获封才人的黄衣薇为甚,许是不甘心落于自己这个“穷酸之人”身后,暗地里做了好些手脚,索性都是些皮毛,秦如眉也不愿与之纠缠,任由她自顾自的得意。
又一阵风过,吹落了掌中花瓣,凉意渐起,秦如眉不由得收紧了衣领。
“小主,还是进屋吧,免得沾染了寒气。”一旁推着秋千的汀兰关切道。汀兰是指派给自己的贴身侍女,模样标志,虽只有十七岁却十分沉稳细心,与自家中带来的岸芷一样,是为心腹。
“无妨。”秦如眉转过头莞尔一笑,柔声道“你若乏了便去吧。”
汀兰摇摇头,继续轻推着秋千。
“皇上……翻了谁的牌子?”秦如眉仰着姣美的脸庞,望着一树繁花,语气中掩不住的落寞。
“回小主,是白美人”
正如她所料,如今风头正盛的便是白姐姐,身为太后的侄女,便是皇后也对其另眼相看。而自己又与她一向交好,此番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白美人温婉贤淑,与皇上……甚是相配呢。”话一出口,却是淡淡的苦涩。
正在轻荡的秋千戛然而止,秦如眉正欲回头,下一秒就落进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浅浅的龙延香萦绕鼻息,耳畔响起了那人略带戏谑的声音,
“朕还是更喜欢那些天真娇俏的,你可识得。”
秦如眉心里一阵悸动,储满了浓情蜜意,分明是喜不自胜却佯装平静得推开楚霖“嫔妾不知,皇上还是去别处寻去。”说罢挂着笑意别过脸去。
楚霖兀自坐在秋千上,搂过佳人入怀,低沉得声音附在耳畔道:
“有眉儿在,朕何处也不想去。”
秦如眉霎时羞得面如桃夭,斜靠在楚霖怀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一双杏眼盛着担忧
“白姐姐那里……”
“朕说来你这赏这最后一树的栀子,明日送一瓶过去,便当作补偿了。”
闻得这话,秦如眉稍事放心,复又埋头在楚霖怀中,瞧着眼前花树,一圈绿叶外环着洁白的花朵,去玉琢琼雕,香闻十里。此情此景,秦如眉颇为触动,朱唇轻启,喃喃道:“薝卜初开雪亚枝,枝头好鸟立成痴。”
楚霖心下一惊,未曾想这般闺中秀女竟度过庐陵先生的诗作,还是如厮生僻的一首。另他如获奇珍,对秦如眉愈发的另眼相待,不知在这个小女子身上究竟还会藏着多少令自己大吃一惊的东西。
他勾起唇角,指尖勾起秦如眉的发丝,吟道:“少年京兆风流处,似汝花间对语时。”眉眼微微扬起,“真可谓人如花娇啊。”
秦如眉闻得这话,面上更如飞霞含春,莹白的面颊,醉了几抹酡红。她轻哼了一声,拂袖起身,眉眼中似怒非怒,佯嗔道:“嫔妾不过蒲柳罢了,皇上何苦拿眉儿打趣。”说些作势欲离去。
“呀,皇上。”秦如眉惊呼了一声。此刻的他正被皇上横抱在怀中,楚霖凝视着怀中玉人,看着她微微颤动的长睫,和那双宛如受惊小鹿般的杏眼。心下一动,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略带沙哑,“如此良宵,莫要辜负。”说罢便抱着秦如眉往寝殿走去。秦如眉墨眸莹莹,面上红霞更深了一分,玉臂勾住楚霖的脖颈,此刻,便只属于他们二人。
翡翠屏开,芙蓉帐掩,与把香罗偷解。
一夜风吹,花落,遍地生春。
一抹暖阳自雕花红木窗中透入,秦如眉朦朦胧胧的睁开仍带睡意的眼睛。楚霖此刻已然离去,回想昨夜种种,还是令她面红耳赤。深深埋头入锦被,是龙涎香的味道。
妆镜台前,岸芷拿着把玉篦一下下轻梳乌发。
“汀兰去哪儿了?”望着镜中,秦如眉问道。
“回小主,汀兰昨夜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小主。”岸芷身形娇小,玲珑讨喜得答道。
秦如眉点头。侧眼望了望窗外半升的朝日,不由心生疑惑,何以今日亮的如此早呢。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刚过。”
秦如眉面容霎时失了颜色,转身蹙眉怒声道:“何以不叫醒我。”
岸芷被突如其来的呵斥惊了一跳,玉篦跌落,刚忙跪下:“是皇上说让小主好生歇息,不用管旁的……”
“你可知误了向皇后请安的时辰有多严重,还不快些替我梳妆。”
“可……”岸芷声带委屈,泫然欲泣,最终还是未有多言辩解。
秦如眉心中又急又恼,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镜中紧锁的眉头,眼中更添忧虑。自己规行矩步,谨小慎微只为不让有心人抓住把柄,此番,怕是躲不过。罢了,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秦如眉轻咬朱唇,愁容不展。
坤宁宫里,皇后一派自成的雍容华贵端于凤座。佩戴着玳瑁的纤指微微翘起,轻吹茶叶,气定神闲的抿了一楼茶叶,递给一旁的图兰。殿下妃嫔神情各异,却都不作声响,一时大殿静可闻针。
“秦宝林到。”
声罢一抹藕荷色宫装的人影进殿,恭恭敬敬的跪拜于凤座前,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皇后不发一语,秦如眉将头低得更深了,沉声道:
“嫔妾自知误了时辰,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挑眉,转着指上的玳瑁护甲。半晌,开口道:“秦宝林一向心细如尘,何以误了时辰。”
“定是得了皇上的恩宠特权,便不屑于做这些了吧。”黄衣薇目光流转,斜睨了秦如眉一眼,娇声道。闻得这话,皇后目光愈发深沉。
秦如眉朗声道“黄才人慎言,嫔妾对皇后恭敬之心可昭日月,只因身体不适误了时辰,自当请罪。”顿了顿,复言“皇后娘娘仍未发话,姐姐此举才是为不敬。”
“你。”黄衣薇咬牙看着她。缺见皇后不满的看来,顿时噤声。
“本宫没记错的话,昨夜是白美人侍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