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府里传来消息衍公子已经被安排好了,另外张管家说请您务必尽快回府,有要事等您拿主意。”
沈云桢刚从宫里出来,一直守在马车旁边的小厮沈玉便迎了上来如是说道,这沈玉自从沈云桢三岁时便跟在他的身边伺候了,还是先前隋康师的父亲当朝太师隋文博在沈云桢小时候买来逗他开心的。
那时候沈云桢尚且年幼,身边有没有父母兄弟扶持,即便是隋家人一直都对他呵护备至却也是难免有深觉孤单之时,沈玉是个机灵的,跟在沈云桢身边这么些年虽然算不上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但却也是沈云桢为数不多能够闲聊几句的人。
无论沈云桢这个主子在外是怎么的冷若冰霜,沈玉毕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分量自然也就不是其他的人能够相较的了。
温衍之到了燕京城这件事沈云桢除了告诉了沈玉之外便再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温衍之的身份毕竟是敏感,沈玉也是个机灵的,只说是衍公子,未提及任何与温衍之身份有关的信息,沈云桢向来都是个严苛的主子,这沈玉能够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不可能只靠着一个旧日的情分。
沈云桢听得沈玉这样的汇报,心里也不免觉得一头雾水,若是温衍之的事情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这荣王府还有什么事情是着急自己会去处理的呢,张管家在荣王府这么多年,处理器什么事情来都是得心应手,所以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很是放心的把荣王府交到他的手上,而今只怕是真的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张伯有没有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十万火急的把自己从外面找回家的事情可从未发生过,更何况现在竟然还派了沈玉眼巴巴的在皇宫门前等着,若是自己不出来的话是不是沈玉也不会离开?
沈云桢翻身上马,不管这荣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只需要回去一看究竟便是了,至于李卿晚那边,既然父皇已经安排自己,明日去李家宣旨,还要在对李卿晚进行赏赐,自己今日也不必再眼巴巴兴冲冲的赶去见她。
即便心里有千百万个理由,最直接的一个理由,他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害怕,逼着他临行之前冒冒失失对李卿晚的那个吻,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这个姑娘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甚至已经畏惧到了不敢去面对的地步。
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可从来都没有过他沈云桢不敢面对的事情,无论是后宫里的明刀暗箭,还是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庇佑,他不同于自己的大哥,还有三弟,身边不仅有爱自己的母亲帮忙,还有忠心耿耿的外祖家。
从生下来开始,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习惯了孤零零的面对这世界上的所有磨难,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会畏惧去见一个小姑娘。
世界上所有的情爱,大抵就是畏惧的原因,世人都说爱就是怕,只怕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因为爱着,所以会在乎对方的想法,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惹得对方生气,甚至是难过,而自己理所当然就在这样的惶恐里迷失了自己,感到对对方的畏惧。
风月场上的阴谋算不上是阴谋,情趣罢了。沈云桢猛的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的这句话,那么是不是这样说也是成立的?爱情里的畏惧不算是畏惧,在乎罢了。
若是一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因为一个小姑娘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沈云桢只怕会冷笑一声,怎么都不会相信,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也不会认为,根本也没有想到不久之后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姑娘,变得如此的迷失,如此的血肉丰满。
他骑着马,一路狂奔,脑海里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却始终都未能消散,以至于到了荣王府门口的时候,他有一些恍惚,怎的这么快就到了?
却不曾想,他在门口刚下马手上的缰绳还没有交到下人的手里,他府上的张管家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似乎是受了什么极大惊吓一般。
这张管家应该算是荣王府上的老人了,也是从沈云桢小的时候,便跟在沈云桢的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直到后来他弱冠,父皇给他另辟了府邸,这张管家便也就跟着他到这府上做了管家。
他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的人屈指可数,一是隋家,二就是这个张管家了,隋家虽说待他很是周到,但除了隨康师之外,始终都对他这个皇子的身份有所顾忌,他寄居在隋家,未曾感受过什么骨肉亲情,倒也是,受了颇多的束缚。
太师对自己自然是极好,毕竟他与父皇是旧相识,可毕竟是君臣有别,能够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的也就只有张管家了。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不得了了。”
张管家看见他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发觉这荣王府门口的确不是什么商量机要的好去处,急忙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只一股脑的催促沈云桢进府。
沈云桢虽说不知道这张管家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却也是乖乖的跟了上去,因为他心里深知张管家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的世面,能够使得张管家脸上露出这样表情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现在舅舅正在自己的府上,偏生自己又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正是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出现丝毫的差池,因为一旦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很有可能是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他苦心孤诣的经营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一朝功成名就,在自己达成自己的心愿之前,不论是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必须要小心为上,忍气吞声,即便是身为皇子又怎样?这么多年以来,还不是需要小心谨慎?
世人只以为身为皇子,生下来便有滔天的富贵与地位,又有谁真的了解他们这群所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每日里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谁又曾真真正正的体会过,从小时候起,每天便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够活到明日,能不能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便是用膳的时候都要提心吊胆的,怀疑是否有人给自己下毒。
沈云桢面色沉静,脸上辨不出悲喜,但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是五味杂陈,不过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将自己的情绪牢牢的隐藏在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下,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心事。
是他自保的方式,也是其他所有人想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上生活下去的方式。
“沈石,去处理掉。”
沈云桢眼见张大管家已经进了府门,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异常阴冷,对着自己身后说道,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从他身后的阴影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急速的跑到旁边的小巷子里,略微的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黑影重新跟他融为一体,他的眼神却始终都没有回暖,一直都像是地狱阎罗一般阴冷,这沈石是跟在他身边的死士,始终都只听他一个人的调遣,如果没有他的召唤,则会一直隐藏在黑暗里,而一旦他有需要,箭无虚发。
沈云桢一直不想自己做的这些肮脏事情,被张大管家发现,说是肮脏,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不过是张大管家这么多年以来,在他的身边伺候,一直都是兢兢业业,而且是一个脑海里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肮脏事情的平凡人,若是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被他知道了,大抵会吓个不轻。
外面的人无论是谁,提起荣王爷沈云桢来,第一反应大多都是他的狠毒,即便是他自己从小到大,也早就已经忘了,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命究竟有多少,也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几岁,先前因着他犯了错,皇后娘娘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个时候,皇后娘娘数出他的罪状,其中便有一条就是对人命过于看轻,无有皇子的大德之相。
不得不说,虽说他与皇后还有东宫,这么多年以来,势不两立,形同水火,但大概这也恰好应了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最为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因为即便是沈云桢自己,对皇后娘娘为自己所下的这个判词都很是认同。
在他的眼里,人命贱如草芥,而如果不想要自己的命,被他过分的看轻,想要自己的命变得值钱,唯一的方法就只有使得自己充满利用价值。
他八岁的时候从隋家回到了皇宫,那个时候的沈云桢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家,即便是没有亲生母亲等待着自己回家,还会有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无数个兄弟姐妹。
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虽说嘴上不说,但对于骨肉亲情却仍是怀有期待的,当然,这样幼稚的感情也就只有幼稚的小孩子能够做得出来,年纪大了之后,感情就成了负累。
年仅八岁的一个小孩子便怀着憧憬,以为自己终于回到了家,以为自己终于结束了漂泊流浪的生活,可以就此安下心来,却不曾想等待自己的,竟然是数不清的白眼与暗算。
只因着他的母亲,梁国的长乐公主,即便是死了,到现在还占据着父皇心里那为数不多的地方,为数不多的留给儿女私情的地方,只这一条理由,便使得后宫里的所有女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更不要说是曾经因为他母亲的存在,破坏了皇后娘娘的婚礼,破坏了皇后娘娘从小的时候便一直期待着的那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