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骨肉亲情

隋康师心里更是明白，此时沈云桢能够做出的、会做出的唯一的选择便是留下温衍之，而且尽量的满足温衍之所有的要求，只因为每当他看到温衍之的时候，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些许自己母亲的影子，哪怕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影子。

一个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的孩子，这时候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了温衍之，先不说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心境，想来温衍之的心里只怕是也不怎么好受，他们的心里，这时候大抵都在为了一个人难过。

“果然是我的外甥，如同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我许多的麻烦。”眼见沈云桢三言两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温衍之虽然有片刻的吃惊但随即便换成了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沈云桢能够猜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然令他吃惊不已，更使得他诧异的是沈云桢对那小兵的安排。

目光所及之处，靖良弼已经跪在地上谢恩，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仿佛方才泪流夹背的人不是他一般，重重的松了口气。方才若是沈云桢开口再晚一些的话，自己袖子里的刀只怕是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温衍之一进门便坐到了最远的主位上，只有沈云桢与隋康师两个人站的稍近一些，隋康师身上的功夫他是体会过得，不要说是自己一个人，即便是再来几个像是自己这样的人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几乎是第一时间，他便选中了沈云桢下手。

一是因为沈云桢是当朝皇子，身份最为尊贵，若是自己能够制住他的话，温衍之与隋康师两个人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一定会听从自己的吩咐。

二是因为沈云桢看起来虽说不是文弱秀才的模样，但却是温文尔雅，即便是身上有功夫想来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这样自己下手的话胜算也会大一些。

参军之前父亲曾经再三叮嘱自己，即便是在战场上不能够建功立业也无甚关系，只要自己能够平安回去这比什么都要强——他的母亲已经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若是自己再有什么意外，只怕父亲也就活不下去了。

靖良弼的心里想的分明，可是想得越是分明心里便也是越害怕，方才他差点出手劫持了当朝最为得宠的三皇子，想来不论自己成功与否，即便是自己能够侥幸逃了出去，想必追杀的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连累自己的父亲还有已经去世的母亲——这样的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哪里还在乎什么死活呢。

“属下谢三皇子，属下告退。”

靖良弼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冷汗却还是不可遏制的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他也顾不上伸手去擦，急匆匆的出了房门。

刚才那一瞬间真的可以称为是生死一瞬间了，沈云桢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他真得以为自己只剩下那样的一条路可以走了。

他自小因着家里的缘故，身边的人不是惧怕他便是痛恨他——因为他的家世而惧怕，因为他的地位而痛恨。即便是早在他父亲跟他一般大的时候，靖家早已不是当初的繁华，可是却还是硬生生的扎了谁的眼。

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从小不知道与身边多少顽童有过争执，从最开始的互相瞧不顺眼到后来的拳脚相加——虽说很多时候都是他们联合起来打他自己一个人，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今日或许是十个人看他不顺眼打他，可是到了明日便会变成九个人，以后会越来越少。

那个时候没有谁家愿意自家的孩子与靖家的公子有什么冲突，他的家乡人大都是些淳朴的老百姓，即便是他们家家道中落也很少有人会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反而是深深的同情或者是根植于心的畏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对家乡里的人并没有多少的厌恶，反而是深深的喜爱，这群淳朴的农民，用他们固执且古老的方式，友善的对待他跟他的父亲，这在当时尚且年幼的靖良弼的心里，如同是一颗种子一般生根发芽，这些年来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若是自己方才真的一冲动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真的需要诛九族的话连累的大概也是这些乡亲们——他除了父亲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九族可以诛呢。

靖家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几代单传，他的母亲更是外地逃荒而来的孤女，即便是还有什么亲人，这时候也没有人知晓了，真的要诛九族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这些乡亲们了。

靖良弼只觉得自己方才掩饰的很好，并没有泄露出半分的杀机，一出门口便彻底的松了口气，为了自己以及家里的乡亲们躲过一劫感到深深的高兴，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久居高位，生来便是为了御人而生的贵族子弟。

隋康师透过窗户的影子，瞧见靖良弼真的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随即彻底的暴跳如雷，仿佛真的要炸开一般——

“方才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杀了他？你是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杀气吗？他方才的目标是你啊。”

一想起刚才靖良弼望向沈云桢的眼神，隋康师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刚才靖良弼真的选择了动手的话自己能够怎么做才能救下沈云桢。

虽说沈云桢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但是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护在沈云桢的身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既是君臣，又是兄弟，隋康师心里明白，自己最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更清楚即便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不能够让沈云桢发生一点意外。

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想必沈云桢也会这样做，这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默契，没有皇子，没有臣子，只是作为兄弟之间的肝胆相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想起刚才靖良弼那充满了杀气的眼神，便只觉得一阵的胆战心惊。

沈云桢自然晓得这隋康师是在为了自己的安危担心，随即给了隋康师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明白自己自有安排，然后接着转过身去面对着坐在先前自己坐的位置上，看起来分外的气定神闲的温衍之——

“今天晚上这件事情，舅舅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说这话的时候，沈云桢的脸上分明是噙着笑的，可是却令隋康师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都这样了便更不要说是温衍之了——这股怒意几乎是冲着温衍之的毛孔，从四面八方逼了进来。

开始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很有可能是猜到了自己的企图，所以才会直接说把方才那小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伺候，可是却没想到沈云桢不仅仅知道，还顺道摆了自己一道——那小子看起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跟留了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分别？

他很想这样破口大骂，可现今人在屋檐下，更何况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张了张口终究是换了另一张笑嘻嘻的脸，“云桢难道不喜欢舅舅以后都留在你的身边？还是说云桢一点都不顾念与舅舅之间的骨肉亲情？”

倒打一耙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来不做，乍做起来还真觉得有些不太顺手，小时候每次面对温婉的管教，若是他心里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总会去找父王母后告状，即便每次父王母后都是向着温婉——实际上他们二人也不敢不向着温婉说话，温婉若是生起气来，他们两个人也是要挨骂的。

所以自己每次眼泪汪汪的去找父王或是母后，总是会被他们二人哄得晕头转向的离开然后被温婉一顿管教，时间长了他便摸索出了规律，对付温婉的话还真的只能够自己出手，因为每当自己眼泪汪汪的望着温婉的时候，她是怎么也不忍心在真的对自己动手了。

即便是那个时候自己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或者是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她也只是皱皱眉从来不会跟自己计较。

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温婉实在是太过严苛，父王母后都不会管教的事情，她却始终都是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教给自己；也觉得她实在是太过愚蠢，竟然看不出来自己的那些眼泪都是装出来的，为的不过是躲过惩罚。

可是后来他长大之后便明白了，温婉哪里是不知道自己那样的眼泪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因为心疼，所以才会选择相信自己一个小孩子那样拙劣的谎言。

小的时候，相比于父王母后，反倒温婉更像是自己的母后，自己从小便是被她带在身边照顾，衣食住行什么琐事也都是她来料理，温衍之现在看到沈云桢的时候甚至都觉得有些愧疚——只因为他觉得温婉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所有的事情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沈云桢却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半分。

想起这些，温衍之除了觉得沈云桢有些可怜之外，心里竟然还额外的生出了些许对他的愧疚和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觉得是自己抢占了原本属于沈云桢的母爱吧。

他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没有意思的很，不过先前自己面对温婉的时候这样倒打一耙的招数真的是屡试不爽，只是不知这沈云桢作为温婉的孩子会不会也吃自己这一套了，毕竟他现在对沈云桢的脾气还真的是拿不准。

“舅舅这样说来，倒是真的是云桢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