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回禀将军,门外有人来求见,只说是什么叫做什么温衍之的,只说是要见三皇子。”
这小兵心里很是郁闷,门外来的那个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报出名号来之后他们自然更是吃了一惊,原来这便是梁国的皇子,他们三皇子的舅舅。
方才他们三人在门前站岗,现今虽是三月暮,但夜间也实在说不上有多么的暖和,每次值班站岗之前他都会裹得严严实实的,现今天气渐渐转暖,也确实比先前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他本是家里的独子,从军之前还是村里唯一识字的年轻人,临走之前家乡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出来送他的,这些年来村子里的人无论是要写个信还是有什么动笔的地方,都是他一个人办的。
而今他这一走,以后村里真的是连个认识字的人都没有了。
他本名靖良弼,传说靖姓源自姬姓,也就意味着他是西周王朝公族单靖公之后,属于以先祖谥号为氏。这一姓氏人丁单薄,而今他村子里也不过只有他这一家还姓做靖姓了。
身为贵族之后,他自身并未觉得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子的好处,反而是先前自己跟着先生学文化的时候,每次交作业自己的名字都要比别人的难写上许多,他那时候的同桌是个姓做一的混小子,就是那个最简单的一二三四五的一。
那小子的名字好巧不巧的叫做一元,每次交作业的时候那小子的名字都写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他的姓氏才刚刚写完,这大概是从小到大他唯一体会到的,这个姓氏的不同之处了。
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早早的就去了,这些年来只有他父亲又做爹又做妈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大,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那个身高七尺有余的汉子爹,在他临走之时竟然真的落了泪。
靖良弼心里亦是心酸,可既然自己选择了走上这条路,开弓哪里还有回头箭?
“阿良,做爹的不期望你能够有什么大的功绩,可是你千万记得要平安回来,这就是父亲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别人家的孩子临行之前做父亲的哪个不期盼着能够在外面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偏生他的父亲只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回来,父亲年幼的时候,自家的产业尚未败落之时,曾经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闲散贵公子,可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一方权贵,竟也就这样真的败落了。
父亲大抵是这一生早已看遍了人生起伏,对建功立业这样的事早已没有了太大的期许,是非成败、荣华富贵,转眼成空,年纪大了,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身外之物,他心里早就已经不甚在乎了。
反而是他自己,原本心里对参军这样的事情并未有什么太过具体的认知,真的萌生出自己一定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想法还是在看见了父亲这样的泪水之后。父亲本是名门贵胄,后来却因为家道中落受尽欺辱,这些年来为了自己能够读书更是一直忍气吞声,做儿子的,当时年幼,可是看在心里却没法不心疼自己的父亲。
对父亲那样的心疼,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对权力的渴望,若是自己真的能够功成名就,那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轻易的欺辱父亲?
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着了魔,年纪轻轻的靖良弼,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权力充满了渴望,即便是睡着做梦的时候,梦到的都是自己带着父亲衣锦还乡时候的场景,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自己便被眼前这个衣着不凡、眉角眼梢都带着不耐的人给吵醒了。
“沈云桢手下的兵还真是好样的,值班站岗的时候都能够睡着,这便是他的军纪严明么?”
那人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来,很是轻佻的弹了弹自己的手指甲,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傲娇模样。
靖良弼脸上发烧,却又是无从反驳,夜间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时候,他站岗的这处所在又是地处偏僻,若是有人想要发起偷袭的话,这便是最好的选择,以至于每次到了站岗的时候都有人叫苦不迭。
这些天来,他为了能够在军营里的日子好过一些,不知为了多少达官贵族家里的纨绔子弟值夜——这些人无非是科考无望,想着来军营里混上那么几年,赚个资历罢了。他心里对这些人自是不屑,可自己想要安稳的在军营里生活,却还不得不依靠这些人。
他代替他们值班,他们为他大发一些麻烦,两方互惠互利,不过如此罢了。
眼下这已经是靖良弼连续第五天值夜了,白日里他们还有操练,根本没有时间休息睡觉,想着前半夜很少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与他一起值班的那两个人,说来不巧在他刚进军营的时候,便与他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快,现今他们二人站在一处,他心里也无意与他们修复什么关系。
“你可知这是哪里,赶紧离开这里,如若不然有你好看的。”
靖良弼的脸上发烧,这的确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被人抓了现行,若是真的闹到长官那里想来自己也赚不到什么便宜,还有可能把另外得人牵扯出来——今夜他是为了谁值夜,真的闹大了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虽说他嘴上口气很是凶恶,可却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有多么的恐惧,若是真的被长官知道了这件事情,先不要说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若是自己今夜替人值夜的事情被牵扯出来,那几个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再说眼前这个人不光是服饰穿着还是身上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气质都不是一般人身上能够有的贵气,决然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起的。
温衍之虽说不懂眼前这小孩子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多少能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来见沈云桢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怎么说这沈云桢也是大昭的三皇子,听说在沈毅面前很是得宠——虽然他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的想要嘲笑沈毅,他对沈云桢的这些宠爱里,不知道有多少是对温婉的愧疚与怀念。
这本就是军营,现在又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候,若是自己随便都能够进得去大昭的军营的话,说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可是他从戚将军的身边离开,从又开始为的便不是真的去游什么山玩什么水,他自一开始心里就做好了打算,从那边离开之后便来找沈云桢,毕竟自己孤身一人,身份又是这样的特殊,即便是戚将军心里没有存着其他的心思,可是却难保别的人心里不是这样的想法。
自己落到了他们手上,到时候什么样子的政令都成了自己的吩咐,自己跟个傀儡还有什么分别?他心里想的清楚,跟明镜一般,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自己这个外甥身边了,毕竟他们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留在敌军身边。
“进去禀报你家将军,就说三皇子的舅舅温衍之求见。”
不到万不得已的话,他也不想太过招摇,毕竟这样会给沈云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身为梁国皇子,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大昭的军营,还指名道姓的要见大昭三皇子,罗在别人眼里他温衍之看起来还不晓得有多么的嚣张。
可他这样做也实在是无奈的很,大昭的军营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如同一个铁笼子一般,这样的境况下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见到沈云桢,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好在不管自己的到来会引出什么样的麻烦,都有沈云桢来解决,剩下的跟自己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心里这样想着,不免有些羞愧,自己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舅舅了,不过谁让他这个外甥有本事呢,想来不论自己今日招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对与沈云桢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靖良弼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可是看那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分明不像是撒谎,那眉眼之间与三皇子的相似也是掩盖不住的——据说三皇子的眉眼像极了他死去的母亲。
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禀报,还是说趁着没有长官注意赶紧把这个疯子赶跑。靖良弼并不是个愚蠢的,现在温衍之这样来找三皇子,到时候三皇子若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杀人灭口,他便是第一个。
可是若是不去禀报,万一真的耽误了三皇子的大事,只怕是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家向来都是翻脸不认人,自己这样的小喽啰,对于三皇子来说,命贱如蚁,杀了自己只怕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