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康师见他回来,远远的催马上前,开口问道——
“你这个舅舅跟你说了些什么?”
两方军队虽说远远对峙,但说起来却对对方并不甚了解,尤其是对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统帅,梁国皇子温衍之。
明明看起来温文尔雅,一介书生,可是领兵打仗却丝毫不见含糊,甚至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而今,他大概也是明知云桢是瞒着上下来到了南疆,才会故意在两军将士面前直接戳穿这件事情。
只怕现在消息已经经由有心人传回了朝廷,云桢回去,又是少不了被圣上一顿责骂。
生在皇家,云桢的母亲又是那么一个尴尬的身份,这些年来他的路便比寻常的皇家子弟难走许多,想来若不是皇上有心庇佑,只怕云桢就连安全的长大成人都是个难处。
“不过是一些废话而已,收兵吧。”
沈云桢神情淡漠,也看不出究竟是悲是喜,说完之后也没再做停留,纵马回城。
这隋康师是沈云桢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称得上是最为了解沈云桢之人,眼见沈云桢如此沉默,便知对方此时心情怕是不怎么好,随即下令收兵,急匆匆的驾马追了上去。
他们二人可以说是自小在一处长大,隋康师的父亲与当今皇上便是过命的交情,许是害怕沈云桢在宫内没有母亲照料会被人欺负,很小的时候便把沈云桢养在了隋康师家里。
即便是后来沈云桢弱冠,有了自己的宅邸,也时常会去隋康师家里小住,不论是在朝堂之上那群臣子的眼里,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心里,隋家已然站在了沈云桢这边的阵营之中。
现今沈云桢这样一副表情,只怕是又想起了他那早逝的母亲,尊贵无上的宣德皇后。
他们二人并驾齐驱,一路上沈云桢不说话,隋康师便也不言语只是跟在他的身后,有的时候朋友的作用可能并不是在你伤心难受的时候给你什么安慰,仅仅只是当你回过头发现他还在你身后的时候,你便会觉得异常的安心与满足。
这二十年来在他们二人之间形成的默契与信任,根本无人可比。
回到南疆边城里隋康师临时的府邸,沈云桢未做停留便直接进了书房,还顺道拉上了隋康师一起。
这所宅院是隋康师来到此地之后,当地官府刻意收拾出来给他居住,说起来这隋康师作为荣王心腹,二人交情又不是一般的关系,这边城官员多少也是存了几分巴结奉承沈云桢的意思。
虽说沈浩初现今已是太子,但世人皆知太子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皇上对他不满由来已久,反而是对这个宣德皇后所出的三皇子疼爱异常,六艺皆是皇上亲授,落到底下官员的眼里,自然是不可能没有计较的。
皇子夺嫡这样的事情,最怕的便是站错队伍,成王败寇,一旦在夺嫡之战中失败,下场绝对是万劫不复。
但若是保持中立,新朝建立之后怕是也得不到什么重用,还会被皇上百般提防,现今皇上的态度尚不明朗,底下的官员即便是在心里看好谁,也不过是暗地里巴结一下罢了,还是不敢明晃晃的站到谁的队伍里的。
二皇子没得早,现今五皇子、六皇子尚且年幼,争来争去也不过是太子与荣王还有四皇子的战争罢了。
这四皇子的外祖虽说远在边疆,倒也是一名有着赫赫战功、骁勇善战的边疆大将,四皇子的母亲又是当朝皇贵妃,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皇上对她的宠爱不减反增。
这局势实在是不甚明朗,太子的乃是当今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外祖更是当朝丞相,这样说来,倒是他们三人谁都有望继承大统。
只怕越是这样,越不能够马虎,毕竟臣子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三个已经成年、心思缜密狠毒的皇子,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更重要的是,若是他们现在真的明明白白的站队的话,想来最为生气的不是他人,只能是当今圣上了…
毕竟自己这样明晃晃的支持他的儿子们手足相残,他若是能高兴才是见了鬼了。
“你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情?”
这一路上,沈云桢都显得有些太过急切,他虽不知自己这位好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倒也却是明白只怕是与战事有着什么不同于一般的关系。
虽说这些年来一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是自己,沈云桢一直在长安城里养尊处优,顺便还打发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算计,但隋康师心里清楚,若是说起带兵打仗来,这沈云桢只怕是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他们二人自小都是由隋文广亲自传授的诗书,到后来沈云桢渐渐地长大成人,有了自保的能力之后,皇上便把他接回了身边亲自传授武艺,这沈云桢可以说是深得自己父亲与圣上的真传,还凭借超高的悟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属实没有办法与他相较。
沈云桢自小便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于色,隋康师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母亲去世的早,而他自己又一直居住在自己的家里,养成的较为内向的性格,一直到后来,自己的父亲无意之间说出来的一句话使得自己醍醐灌顶,这沈云桢的确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越来越有帝王之气了。
“我看,这一仗只怕是打不起来了。”
沈云桢站在地图面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更是使得隋康师一头雾水,梁国与大昭可是有着灭国之仇,若不是当今圣上,只怕现在温衍之已经是梁国皇上,也是天下至尊,怎么可能像现在一般不过是个区区统帅,更不用漂泊流浪这么多年,一直隐居深山老林。
想来这温衍之即便是看在沈云桢是自己的外甥的份上不对他下手,这梁国跟大昭该算的账只怕是一件都不会少。
“你看这里,温衍之现在据有葵城,与我大军隔漳河相望,但葵城地处偏僻,当地土地本就贫瘠,现今温衍之的大军在此驻扎已长达七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必定是民怨沸腾,再加上他的军队看起来确实在人数上占尽优势,但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七日,粮草不足,军心涣散,足矣。”
沈云桢略微的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悬挂在墙壁之上的南疆地图,心里似乎是若有所思,过了良久才开口道——
“况且我这个舅舅,刚才放弃了他唯一也是最后一个,振奋军心的机会,若是方才与我军开战的话,他们毕竟在人数上占尽了优势,而今便是再也不能够了。”
隋康师听他分析的精神大振,若是按照沈云桢这样说来,他们倒是不费一兵一卒便破了温衍之的数十万军队,这样的功劳若是传回朝廷,相比也能够堵住那些有心之人的嘴,沈云桢也能够少受些处罚。
毕竟他这一遭,不顾皇上的命令自己自作主张来了南疆,又是这么敏感的一桩事情,即便是皇上再宠爱他,想来也是难逃其咎。
再加上彭皇后与薛贵妃那边,只怕抓不到沈云桢的错处,现今有了机会,哪里还会轻易放过。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有能力从别处调遣军粮?”
隋康师在沈云桢的安全事件上,向来都是考虑的最为周全的那个人,若是此次温衍之真的能够就此退兵,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既能够免去他们舅甥二人倒戈相向,又能够帮助沈云桢脱去责难,怕只怕这件事情没有沈云桢想的这么乐观。
“不是不能,而是他不会,我这个舅舅,并不想与大昭的军队开战,若是他想的话,单凭我们两个人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沈云桢想起方才他与温衍之见面之时,他这个舅舅对他说的那些话,虽说话里面的意思并不很是明显,但沈云桢却还是能够听清楚他话里面的言外之意。
他这个舅舅正在如同自己一般,拼了命的怀念自己的母亲。
不同之处便在于,温衍之脑海里还有他母亲具体的音容笑貌,还有他母亲曾经做过的某些事情的痕迹,而自己的脑海里却始终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画拼凑出来的影子而已。
“这些你是如何得知?”
隋康师心里对自己这位好友是发自己内心的敬佩,竟然连这个沈云桢都能够猜测出来,自己倒真是对他万分敬佩。
但他没有想到,听得自己这样问,被自己从心底里敬佩的、自己的这位好友,竟然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浅浅道——
“我猜的。”
......
冯氏今日起身之后,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着不停,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因着如此,她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只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柔儿的容貌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李卿晚那个贱人身边的小丫鬟原来是柳家的小女儿,她派去的几波人传回来的消息都如此说,这柳家本就有四个姑娘,三个姑娘卖进了李家,剩下的这个先前没进来也不过是因为生了场大病,现今病情方才见好,这才入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