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阻拦了想要跟着自己的隋康师,外甥与自己的舅舅见面,哪里用的着别人在场?若是自己真的带着隋康师去的话,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小气了。
却不曾想,自己被这边的士兵带着,明明已经来到了温衍之的面前了,自己这个舅舅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还下意识的去自己的阵营里寻找自己的身影。
看起来倒是个不靠谱的,若是靠谱的话,又怎么会在看到自己之后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衍之眼见自己这个外甥正在盯着自己看,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红,感觉自己这个舅舅现在这副形象实在是太过放荡了一些,便立即坐正了身子,还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幅场景落在了沈云桢的眼睛里,他便带了几分笑意,温衍之还真是与自己想象之中的样子不怎么相同,可是却也正是这样的温衍之,使得自己的心里由衷的觉得亲近,到好似两个人不是初次见面,已经相识了许久了一般。
他心里甚至想过,自己的这个舅舅心里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怨恨,毕竟若不是自己的父亲,他现在还是梁国的皇子,若不是自己的母亲的任性,他的父母亲也不会死。
“不错,是温婉的孩子,是我的外甥,看起来跟温婉的眉眼真是一模一样。”
温衍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是研究了什么重要的字画一般,口气慎重的下了结论。
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翠谷谷也经常告诉自己,自己的眉眼是像极了母亲的,就连身上寒梅的香气都与母亲身上的如出一辙。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拼了命的去寻找母亲存在过的痕迹,然后刻意去模仿的结果罢了。
他没有见过母亲,但是他听别人说他知道,自己的是位温婉善良的公主,相貌更是倾国倾城,但是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必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在生下自己之后接着自尽而死了。
虽说是名字叫做温婉,但若是想起来,怕也只是刚烈的性子。
“舅舅叫外甥过来,只怕不是为了这个吧?”
温衍之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躺在铺着柔软的毛毯的战车上,看起来不像是要上战场厮杀,倒是像什么贵公子外出郊游一般。
这温衍之又是如同温婉一般,长得自是美貌异常,这幅场景落到了别人的眼里,也不晓得是迷了多少人的眼睛。
“当然只是这个了,想来这还是你长到这么大我们舅甥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呢。”
温衍之看起来始终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也是油盐不进,不管沈云桢询问什么,他始终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什么都不肯再说,到好似真的只是跟他这个外甥叙叙感情而已。
看来到还是自己小瞧了这个舅舅,说来也是,能够在短时间内纠结这么多乌合之众,这个舅舅想来也不是什么没有本事的,单单是这个煽动的能力,想来怕是都是无人能及。
温衍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容颜尚显青涩的男子,仿佛能够透过沈云桢的脸看到往日温婉娇俏、艳丽的面庞,自己的这个姐姐那个时候还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美貌女子,那个时候除了天下首富的夫人之外,该没有谁能够与自己的姐姐在美貌上一较高低。
但即便是李清泉的夫人可以在容貌上与温婉较量一二,但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只是一个商户的妻子,相比之下,高下立见。
那时候姐姐也不过只有十几岁的模样,进宫求娶的人却是不知多少,甚至一度父王都觉得想要给姐姐挑一个合适的夫婿,可能要花上数年的时间,毕竟爱慕姐姐美丽容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要找一个真心只对姐姐好的,相比之下就有一些很不容易了。
他那时候年纪尚小,并不能够分辨所谓的美丑,但相比于其他的公主姐姐,他却也更加喜欢温婉,即便是温婉对他总是异常的严厉。
这沈云桢倒是随了自己姐姐的好相貌,出落得也是一表人才,更要重要的是,这沈云桢虽然小小年纪,可却是十分的老练,面上全然不带少年人的轻薄之色,两个人比起来可能是自己更加的轻浮一些。
“今日两军对垒,你我舅甥战场相见、倒戈相向,若是你母亲,我的姐姐还在世的话,估计会十分的生气,然后又会把我叫到身边去,用戒尺抽我的手心。”
温衍之说起这些来,眉间眼角都挂上了温柔的笑意,他是真的有些想小的时候的一切,即便是温婉打自己手心这样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他都是怀念得很。
可是怀念也只是怀念罢了,人们怀念一些事情,也不过是因为此时的生活实在是太苦,或者是因为以前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沈云桢看着温衍之,默不作声,明明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她长得是什么样子,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声音,生平最喜欢做什么,生气的时候会不会皱眉头,而现在自己曾经好奇过的一切,面前的这个人都知道。
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最为了解母亲的,就只有自己的父王还有眼前这个舅舅了,可是这些年来,母亲对于父王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禁忌,即便是自己因为好奇母亲的样子提起来,都会引得父王勃然大怒。
所以这些年来,沈云桢从来都没有开口问过沈毅关于温婉的一切,他曾经是问过的,但是那一次他被一直疼爱自己的父王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从那次他看见自己父王的神情之后,他心里便清楚的明白,母后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没有解开的,带着迷雾的谜团,但是对于父王来说,却是这一辈子一个永远的伤疤。
这个伤疤从来都不曾结痂,甚至一直都保持着鲜血淋漓的模样,因为沈云桢心里突然觉得,父王每当自己快要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快要忘记母亲的音容笑貌的时候,便会将自己马上就要结痂的伤口狠狠地撕开。
这是一个帝王,一个从来都不曾低头的帝王,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的恨的时候,无能为力之下做出来的选择。
他宁愿自己鲜血淋漓的记得曾经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也不要自己生生的将那个人忘记,即便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有很多都是不愉快的,甚至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的事情。
“舅舅可要好生保重身体,云桢还等着舅舅有机会对我说一些有关于母亲的事情呢。”
沈云桢说完,深深的抱拳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温衍之手下的人想要阻拦,却被他的一个眼神制止,不管这沈云桢是不是温婉的孩子,单单是他真的有勇气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他就值得自己以礼相待。
背后这样算计他人,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
比起政客或者是一国之君来说,温衍之倒更像是一个不拘一格的读书人,他清高孤傲,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什么都在乎,他恣意妄为,做什么事情喜欢谁讨厌谁都是看在自己的心情上。
若是一个心绪成熟的君王,想必是一定不会这样心思单纯,甚至还想着什么江湖道义。
说来这沈云桢的身上虽说有沈毅一半的血脉,但同样的也有温婉一半的血脉,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应该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梁国皇室的人,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里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在大昭为奴为婢,关系也远远比不上自己与沈云桢的关系来的亲近。
他刚开始知道温婉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那种心情真的是无法言说,他一直以为自己即便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可后来才晓得,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外甥活在这个世上,原来温婉还有一个儿子。
“收兵。”
温衍之突然觉得这场仗即便是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随即便下令收兵,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来的,很少会按照常理出牌。
手底下的人对于他这样心血来潮的做法早已习以为常,等到沈云桢回到自己的阵营在回头望过去的时候,便只看到了温衍之坐在战车上远远的往回驶去的背影。
他这个舅舅,做事情还真的是完全看自己的心情啊,一点都不顾忌后果。
但温衍之这样的做法倒是正中沈云桢的下怀,他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真的同自己的舅舅开战,他心里明白,这种时候若是自己劝解温衍之收兵的话并不现实,他们二人之间毕竟不是什么单纯的舅甥关系,自己的父亲是舅舅的杀父仇人。
他想起这些,还是不由得觉得有些头疼,这样乱糟糟的事情偏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若是母亲还在的话想必这件事情还好说一些,现今母亲也已经去了,这些矛盾也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