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来的时候,总觉得彼此之间刚刚相识还有很长的一个以后,后来又觉得,两个人之间开始的时间尚短,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经营,到了缘分真的结束的时候,有些人才会明白,原来刚开始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那么一点,需要两个人用心的经营与培育,才会一点一点加厚。
沈尹言闭了闭眼,他与温婉初相识之后经历过的一切一帧一帧的在他的眼前掠过,他只觉得自己内心突然之间完全的空了下来,眼泪也流不出来了,或许从今之后,他也会变成像是父王那样的人,无喜无悲,无忧无怒,对待一切都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只因为最在意的,已经永久地失去了。
“宣朕的旨意,封梁国长乐公主为宣德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举国哀悼。三皇子沈云桢,即日起封为荣王,待成年时再行封赐。”
沈尹言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人命令,足以在整个朝堂甚至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先不说这长乐公主是何身份,单单是现今国母尚在,若是将长乐公主以皇后的身份规格下葬,这要皇后娘娘何处安身?这道命令一下去,只怕是彭相便会联合朝臣跪死在宫门前。
大太监徐永志细细的将这两道旨意记了下来,虽说是冷汗直冒但却还能够保持冷静,自家皇上从来没有过任性的时候,只因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非常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若是真的有了,他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去得到。
他初进宫的时候不过只有七岁,那时候皇上与自己同龄,却已经是登基在位的帝王了,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叫做是揣测圣意。
可是那个时候的皇上,冷静、自持,不论做什么都完美无缺,即便是晚间困得不行也会坚持将所有的政事细细的处理完,整个人到好似是上好了发条一般的机器。
虽说如此,可自己从那个时候便明白,皇上之所以能够这些多年都如此冷静、清醒,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罢了,皇上此人,性子里有着专属于帝王的狂傲,还有一个俗人最根本的偏执。
若是得不到那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不顾一切。
这一日,没想到自己还能够有幸得见,皇上为了梁国的长乐公主已经做过了太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现在多这么一件实在是不算什么,只是看来,又要好长的一段时间自己的耳根子没有办法清净了。
沈尹言把温婉轻轻的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头也不回的从翠儿的怀里接过了沈云桢,离开了。
从那日起,一直到宣德皇后下葬,皇上再也没有露过面,就连彭相在飞霜殿门前整整跪了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在露过面,只是这样一来倒是真的苦了徐永志,不仅要想办法安慰好彭相与皇后,还要想办法处理宣德皇后下葬期间的一些事情,彭相与皇后见不到皇上,可是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这样一来,不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百姓都在传,这贤明圣德的他们的皇帝,这一次怕是真的动了真心,或许是因为伤心过度才没有办法露面,从皇上七岁登基起,便没有过一日不上早朝的情况,可是现在已经整整七日,皇上却始终都没有从寝宫出来过。
就连翠儿抱着哇哇大哭的沈云桢去敲门,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
“好生照顾他。”
沈尹言只觉得,这后宫里的夜晚实在是太长了,长的自己看不到边际,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有无数的女子,拼了命的想要进宫,只因为这宫里泼金砌玉的荣华富贵与无上的荣耀。
他登基到现在,宫里的妃嫔也是不计其数,可是温婉死后,他却再也没有兴趣去哪个妃嫔的宫里待上一夜,因为沈尹言真的是从心里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对不起温婉。
多么可笑的想法啊,他是九五之尊,是这个国家里最为尊贵的男人,他除了治理国家之外最紧要的任务便是繁衍后代,好让自己的帝位能够世世代代的传下去,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了为温婉这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守住贞洁的想法。
多可笑。
他又不是女子,哪里有贞洁可以守?多可笑,难道自己还期盼着温婉能够回来不成?
现今两个人已经阴阳两隔,能够证明自己的身边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女子的,也不过就是尚在襁褓之中的那个孩子罢了。
孩子,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孩子,是温婉为他生的孩子他给那个孩子起名字叫做沈云桢,桢,支柱也。他的内心想法根本就是昭然若揭,也不知道这后宫里的女子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孩子,可是他确信,不论是谁出手,不论那人用的是什么手段,自己都会帮助沈云桢一点点的扫平这些障碍。
这是自己欠温婉的。
自己灭了温婉的国家,现今便还给她儿子一个国家,当然也是他的儿子,他想看着自己的这个国家,在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儿子的手上,一点点的兴旺下去。
他猛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能够证明温婉确实在自己的身边存在过得,还有山庄。
从温婉跟着自己回来,自己便想了个理由,只说自己还没有想到办法使得家里人接受梁国女子,安排温婉在山庄里住着,现今温婉去了,山庄又空了下来,里面一定都是温婉生活过的气息。
他被自己突然之间想到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跌跌撞撞的打开门便想要冲到山庄里去看看,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徐永志远远的跑了过来——
“万岁爷,万岁爷,这是要去哪里?”
沈尹言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转眼间却看见徐永志神情略微有些不对劲,到好似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般。
“你神情这般慌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永志听的自家万岁爷这样问,也顾不得再去搀扶,而是猛地跪倒在地,颤抖不已。
这件事情,若是说了,看现今皇上的身体状况只怕是会吃不消,若是不说,自己这可是欺君之罪。
都说伴君如伴虎,先前皇上的心思虽说难以捉摸,但从来没有轻易的处罚过手底下的丫鬟奴才,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这段时间皇上的心情实在是太差了,自己若是有一个不小心激怒了皇上,只怕是...
徐永志沉吟良久,终究是磕了个头语带哀戚的说道——
“皇上勿要动怒,今日山庄走水,现今只剩下一片焦土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山庄走水却是从温姑娘之前居住的房间开始向外蔓延,这温姑娘已经去了,那房间里早就无人居住,而且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场火根本没给人扑灭的机会,从开始烧起来到成为一片灰烬,前前后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变什么都没剩下。
事后锦衣卫去查看过,这山庄周围都是火药的痕迹,只怕不是什么走水,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沈尹言只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惩罚,他刚想到山庄里去看看,这山庄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自此之后,自己跟温婉曾经在一起过的痕迹,便真的只能够在沈云桢的身上窥见一二了。
他也不是个傻得,若说不是有人蓄意为之的话,这把火怎么可能烧的这样快?连个扑灭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这山庄里的人都是死的么?
看来自己做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终究是有人坐不住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些枕边人能够憋到什么时候,原来也就是不过如此罢了。
“烧便烧了吧,朕累了,伺候朕歇息吧。”
沈尹言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回了寝宫,倒是留在门外的徐永志一头雾水。
他还以为万岁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却不想只换来了这么几个字,圣心难测,他越发的觉得自家万岁爷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或许这才是一个成熟的帝王该有的模样,似乎在意什么,但又是真的不在意,似乎不在意什么,但又是真的记挂,如若做皇上的能够被人轻易地便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那么难免会被人钻了空子算计自己,这样一来,也算是件好事。
徐永志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飞霜殿的门关了起来,到好像是关起来了属于两个人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