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温婉直觉得自己这一生,前半生为了自己的国家奔波操劳,劳心劳力,后来遇到了沈尹言之后,自己的生命就好像是一朵脆弱的菟丝花一般,依靠着沈尹言生活,离开了他,自己的生命就再也没有办法盛开了。
去年的六月份里,沈尹言的大喜之日,自己大闹一场,沈尹言匆匆赶来见自己,却不想彭迎秋受了刺激,肚子里的孩子早产生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大喜之日,而自己的孩子的生日却在自己的忌日。
娘的孩子,不要怪罪娘亲,娘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下来面对父亲跟你,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你长大之后喜欢的女孩子,你一定不要让她伤心,要好好对她,好好地爱护她,好好地跟她安稳的过一辈子。
茫茫世界里,两个人能够相遇相识本就实属不易,能够相爱更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临终之时的愿望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避免像自己这样的厄运,明明有了相爱的人却不能够相守,甚至连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悲欢离合,一朝阴晴圆缺。
她这一生,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却总觉得自己实在是活了太长时间。
从梁国到大昭的路上,她曾经有过无数的憧憬,若是见到了沈尹言的父母,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够使得老人家满意,后来才发现,按照自己的身份自己不论做什么只怕是他们都不会满意了。
温婉很放心,她相信沈尹言一定会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只因为那也是他的孩子,更因为他心里还深深的爱着自己,或许这份爱太过的让人绝望。
她心里没有了什么牵挂,父亲母亲,还有衍弟弟,他们都在黄泉底下等着自己,自己还需要早点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药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个世界上她也没有什么再值得牵挂或者是放不下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上次因为肚子里怀着孩子而活过来的现象。
为了不被沈尹言发现,她的药一直放在自己的袖子里,纠缠了这么长时间,想起来两个人都是筋疲力尽,倒不如趁现在,自己能够早点解脱,也给沈尹言一个清静,大昭的朝臣们来为难自己的孩子。
沈尹言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温婉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刚刚分娩完之后的苍白。
他们的孩子起名叫做沈云桢,是个健康帅气的男孩子,眉宇之间有自己的模样,他很高兴,或许这个孩子的出生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契机,虽说温婉连看都没有看这个孩子一眼,但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时间长了她怎么会不心疼?
现今自己要做的,便是不断的出现在温婉的面前,重新让温婉接受自己,只要她肯接受自己,不论是什么样子的补偿自己都乐意。
“婉儿,起来喝药了。”
沈尹言端着药碗,站在温婉的床边弯着腰、含着笑,看着温婉问道,可是不论他怎么呼喊,温婉却始终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有一个声音几乎是马上就要涌了出来,他嘴角僵硬的笑着——
“若是你现在不想喝药的话,那我先把它放在一边,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还是没有回答。
沈尹言把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床边想要把温婉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却发现对方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生气。
他也不计较这个,小心的避过了温婉露在外面的皮肤,把她拉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开始啰啰嗦嗦的说一些他很早之前就想告诉温婉的话,那个时候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一度变得剑拔弩张,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这样安稳的靠在一起说说话了,他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在边城的郊外,那天的你骑在马背上,一身红衣,张扬而热烈,从那天起就有一根草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深深的扎了根...”
沈尹言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他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个女孩子可真是漂亮,漂亮的好像是能够勾走人的魂魄一般,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后来啊,后来你就知道了啊,我们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你还给我生了一个孩子,然后我们幸福快乐的过了一辈子,你都忘了?”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做些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是重要的东西,永久地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日头开始西落,他却始终都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怀里抱着的人一直都没有睡醒,他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生怕惊扰了温婉的好梦。
钱太医等人熬好了晚间温婉需要用的药,却始终都不见皇上的身影,先前皇上不用任何人,自己签字把药给那位姑娘送了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一想到这里额头上瞬间冒了冷汗,这九五之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自己这些人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几位太医眼神一碰,急匆匆的唤来了翠儿,抱着刚出生的三皇子往那位姑娘的房间里走去。
刚一进门,发现自己皇上安稳的待在房间里他们几人便松了口气,刚要行礼却不想钱太医神情大变,好似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一般。
钱太医行医数十年,这行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他一下子便发现,这被自家皇上抱在怀里的那个人,明明就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怕是去了有几个时辰了。
剩下的几位太医虽不比钱太医,但毕竟也是在宫里当差的大夫,经由钱太医这一系列的动作,他们也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反倒是一直被翠儿抱在怀里的刚出生的沈云桢,突然开始哭了起来,哭声凄惨撕裂,不像是初生婴儿会有的哭声。
他这也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的伤心吧,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今日就这样的离开了自己,才会哭的这样的撕心裂肺。
这刚出生的婴儿都明白的事情,自家皇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这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这样不吉利的事情本就是不能够沾染半点的,现今自己这些做臣子竟然使得皇上抱着一个已经归西的人这样长的时间,若是被皇后知道了,自个们儿有几个脑袋够砍得?有几个九族够诛的?
钱太医心里如同明镜一般,但却如何都不肯有什么行动,只因此时若是阻拦了皇上,只怕他们这些人当即便会人头落地,这时候最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
他望向刚出生的三皇子,默默地叹了口气,生于帝王之家本就命苦,现今刚出生母亲便又去了,这孩子也是一个苦命之人,以后究竟发展如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世界上的太多东西,生来就属于某一个人,若是其他的人想要,自然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从小便开始,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不认血缘亲情,或是年龄大小的战争。
钱太医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通过眼前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看见了将来二十年后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那个帝王,从开始之时,这一切不过都是注定好了的冤孽,今日这长乐公主饮恨离世,又怎不知这孩子终有一日会有一番大出息。
“皇上,这位娘娘已经去了,请陛下节哀,看在刚出生的小皇子的面子上保重龙体。”
钱太医说着,深深的磕了个头,身后的众人也都随着跪了下去,只有一只被翠儿牢牢地抱在怀里的沈云桢,竟然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哭泣,这样一来,钱太医倒是更加的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这一切恐怕都是命中注定的。
今日长乐公主去了,看皇上的模样倒似是伤心欲绝,去年皇上大婚那日他便亲眼见识过皇上对这位长乐公主的宠爱,爱屋及乌,再者皇上毕竟对长乐公主还有亏欠,现今对她没有了补偿的机会,这一切也就都给了眼前的这位皇子了。
皇后现在稳坐中宫,更是为皇上产下了嫡长子,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朝臣们在朝堂之上也对这彭相百般逢迎,只是不知这未来的人心走向会不会一直想今日一般,不知这大皇子的命运在自己的胞弟长大之后还能够一如今日这般顺利。
沈尹言不是没有听见钱太医的呼喊,他更是感受到了怀中的人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凉,他这样做无非是觉得,若是自己放了手那么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再见之时了。
从自己大婚之日得知她有了身孕之时起,自己便料到一定会有这样一日,可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狠心到在自己孩子的出生之日自杀。
这让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怎么面对自己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