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温婉这样,自己真的无计可施?
难道自己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温婉离自己而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觉得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这股无力与恐惧竟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来都未经历过的。
自八岁开始,他的人生便是一个传奇,自己从一个小孩子在没有任何人扶持的情况下,灭权臣,平天下,现今还灭了梁国,即便是称自己为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他向来都是自心的,只觉得这一生已经在也没有什么遗憾,没有什么能够让人诟病,让自己悔之不及的地方,可是现今,他突然明白不论之前自己做了多少的事情,竟然都比不上那日郊外初相识来的让自己激动。
只是拥有的时候是从来都不晓得珍惜的,即便是自己九五之尊在这样的事情上也没有聪明到哪去,温婉陪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想过,当时的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啊,直到现在失去之后才开始追悔莫及。
“你们下去开方子吧,既然她身子弱便好好调养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治得好,官进三品,若是治不好,全家抄斩。”
他挥了挥手,不去看底下的人瞬间如土的面色,让他们退下去开方子,太医离开之后,下人们也被他一股脑的赶了出去。
他从小都是懂事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想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胡闹还是头一遭,他撇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来陪一个因为恨自己而选择了自杀的女子,更是像一个昏君一样,为了美人想要杀了自己全部的太医。
他有些发笑,却怎么样都笑不出来,若是温婉真的活不过来了的话,那自己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沈尹言望着昔日申请张扬、姿色艳丽,现今却满脸只剩下了灰败的温婉,心里如同针扎一般的疼,明明曾经是那样美丽的女子,怎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之后倒像是要枯萎的花儿一般,这样迅速的凋谢了下去。
这样的温婉与之前的温婉看起来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前者毫无生气,后者张扬美丽,可是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清楚的明白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自己亲手将原本开的旺盛的一朵花囚禁了起来,使其变成了现在这样——毫无生气。
想起这些,沈尹言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去面对温婉,他看见自己手里抓着的温婉的手,到好似实在抓着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摇摇晃晃的放在了一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他没有办法再面对她了,即便只是像现在这样她并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就这样看着她,他的心里却还是一直都放不下,尤其当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只觉得这四面八方所有的冷空气就这样朝着自己猛烈的灌了过来。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坐在那里看着她,便起身在房间里想要找点事情做,最好是能够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温婉一直在房间里做些什么,最后他的眼神却落在了温婉之前写的那两首诗上。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这首诗是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经常念给她听得一首诗,说起来这首诗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就在这前半句静水流深罢了,那个时候他始终尚未下定决心是否真的要利用一个单纯且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女子去完成自己的宏图大志,只觉得静水流深,三思后行实在是上上之策。
那时候,他们两人虽不有现在这般熟悉,但始终心里都是记挂着彼此的,仅仅是那样单纯的记挂着,却不曾想到了后来,竟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在往后看,便看到了另一首——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努力加餐勿忘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他眼睛一酸,紧接着涌出一股热意,一双眼被刺的生疼硬生生的流下了泪。
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诀别诗,她是不是也是知道了自己现在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才会在留下这样的一首诗之后与自己诀别?
但时至今日,自己不是司马相如,她更不是那丧夫新寡的卓文君,他们两个人不过是这天地间最为派人用的两个相爱的苦命之人罢了,逃不过命运的捉弄,躲不过世俗的枷锁,即便自己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还是没有办法再这样的时候挽起她的手。
沈尹言扶着案边,轻轻的蹲了下去,抱头痛哭,这二十几年来,他几乎从未流过泪,这一日到好似吧之前的泪全部都流干净了。
这一刻他才真的是切切实实的明白,温婉这一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的离开自己,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让她看不到丝毫的希望,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自己的大婚终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后来,沈尹言陪在温婉的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整整三日,不停地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了这件事情,她的肚子里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她醒了过来。
以后的时日里自己按照她的要求,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直到她分娩的时候自己才能够有机会趁着人多的时候到产房里看上一眼,即便是身为九五之尊,他也不在乎什么晦气了,将近九个月再也没有见面,思念使他发疯。
这九个月里,他自己一直没有出现在温婉的面前,可是却还是派人守在她的身边,把她今日做了什么事情详详细细的画下来送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在夜深人静的夜里看着这些画深觉悲伤与无力。
次年三月里,他的三皇子出生,取名沈云桢,孩子出生之后,温婉没有看他一眼,他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着并不看自己一眼的温婉,终于明白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句话是——
“你走吧,这孩子以后只能一个人来疼了,你要对他好一些。”
他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怀里的小小婴儿,攥紧了自己的一双手。
果真是自己爱的人啊,就连诀别的话说起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干脆利落,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沈尹言一直想要强迫自己狠心一点,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以为若是自己哭了,温婉会看自己一眼,但是始终,她都没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深深的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然后突然之间扑了上去。
“婉儿,我错了婉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放下之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尹言跪在了地上,自从他懂事以来便再也没有给任何的人下过跪,但是现今既然自己做了错事,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跪下又有什么呢?
却不想,她还是没有看自己一眼,只是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了棉被里,当做完全没有自己这个人一般。
温婉心里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份感情,到了这种时候即便是选择再次开始也不是之前的那种感觉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怎么可能会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良久,他明白今日温婉是怎么都不会再回应他丝毫的话了,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我还会再来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婉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的儿子生下来她没有看一眼,生怕自己看了这一眼以后便会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若不是自己知晓自己怀了孩子,又怎么会活过来将这样痛苦的事情再经历一遍?
这些时日里她不是不知道沈尹言一直在暗地里偷偷的看着自己,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不能够在给他丝毫的回应,现今孩子已经生了下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事了。
她终于明白其实沈尹言也是深爱着她,明白之后甚至有些庆幸,这样他才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心尖上疼爱,才会在自己离开之后日日夜夜的活在痛苦之中,这样也算是自己为了父王母后报仇了。
之前有消息穿来说,母亲并未做了官妓,在押送回大昭的路上不甘心自己受辱,选择了自尽。
母亲一直都是一位刚烈的女子,外界只知道父亲沉迷女色,却不晓得无论多晚每夜父亲都会回到母亲的寝宫歇息,两个人相拥而眠。
她那个时候还养在母亲的寝宫,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由,后来渐渐大些才明白,原来长大之后平凡人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无奈之处,更不要说是一位九五之尊了,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难走到连忠于自己的内心都没有办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