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他的悔意

　　翠儿的手上有皇上钦此的金牌，所以即便是此时此刻皇上正在与诸位大臣宴饮，身上穿着的是玄色的婚服，可是她还是畅通无阻的见到了沈尹言。

　　这一日对于沈尹言来说，真的是无比的漫长与熬煎。

　　彭迎秋作为丞相家的千金，自幼与自己青梅竹马，虽说自己一直知晓她对自己有意，但一直装聋作哑，却不曾想后来有一日自己喝醉了，竟然酿成了弥天大祸，现今彭迎秋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的打起来，自己也再没有了战事未平作为理由来拖延时间，他们两个人的婚事便这样顺理成章的举行了。

　　他没有多么欣喜，也没有多么难过，自己该负的责任万万没有推诿不认的道理，可这一日眼瞅见马上这婚车便要回宫了，自己的脑海里却全都是温婉的音容笑貌，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这些时日，因着大婚的缘故，更是因着他自己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同温婉相处的缘故，一直强行的逼着自己不去看她，也不知这几日她究竟怎么样了，她的身体现在越发的虚弱，还是要好好的将养才对。

　　沈尹言心里清楚，无论是对谁来说自己可能都不算是一个好男人，甚至连一个负责人的男人都算不上，对于彭迎秋来说，自己不过是为了责任，更是为了彭丞相的威胁——若是自己不肯负这个责任的话，他便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寝宫门前。

　　彭丞相作为两朝元老，更是自己敬重依仗的老师，他自是不可能逼着彭丞相走到这步的，再者，自己与温婉两人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丝毫的可能，即便是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也不可能担得起皇后的位置，这彭迎秋自小与自己在一处长大，身上倒是颇有国母的气度。

　　他心里想着，不住的为了自己的负心找理由，对温婉来说，自己的负心倒是更彻底一些了，杀父之仇横亘在两人之间，现今想来温婉应该也不想再见到自己。

　　他只觉得自己前无退路，后有悬崖，前有追兵，进退两难。

　　在他的心里始终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许是有一些不择手段了，但是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帝王之术也不过如此，为了一统天下动用一些隐私手段其实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后来自己取得的结果本就是好的，最起码距离自己一统天下的目标又近了许多。

　　他脑海里全是这种乱哄哄的想法，再抬眼来的时候却发现翠儿满是泪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步步的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把手里的酒杯紧紧地攥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见着翠儿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了这里，不由得引起了其余的人的猜想，他们不住的小声议论，都说这皇上万岁爷将梁国的长乐公主养在了山庄里，还派了翠儿姑娘去照顾，之前只是听说却未曾有什么证据，今日这翠儿姑娘满脸泪水的出现怕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翠儿姑娘乃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力的丫头，在他们心里几乎都觉得，这翠儿姑娘将来是要做娘娘的人，可是皇上登基之后却从未提过这样的事情，现今梁国已经平定了，翠儿姑娘却还是一个小丫鬟，他们的心里这才彻底的放下了之前的猜测。

　　这眼下正是皇上与彭家小姐的大喜之日，这翠儿不伺候便罢了，怎么这样的不懂规矩反而在大喜的日子哭了起来？

　　他们在下面窃窃私语，这彭丞相的脸色却是黑的极为难看，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之前那些人传的闲话，但是皇上作为自己的学生，自己从他小时候便看着他长大，深知他不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怎的现今却是自己看错了不成么？

　　翠儿全然无视朝臣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冲着皇上一步步的走了上去，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的脚边，却仍是不忘了压低了声音对着皇上说道——

　　“皇上，温姑娘怕是要不行了。”

　　她哭得悲伤，没有注意到她面前那个九五之尊好似是天塌了一般的表情，但他们的皇上，脸上的表情是怎么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来的面如死灰，却是清楚的落在了底下正在看戏的朝臣的眼里。

　　也不知这翠儿姑娘究竟对着皇上说了什么，怎的皇上看起来到好像是经历了什么悲伤至极的事情一般，说起来这皇上自小便稳重得很，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太上皇便迷恋上了吃斋念佛，对国事置之不理，那个时候他便登基称帝，主持大昭国内的一应事务，这些年来虽说是磕磕绊绊，但倒是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这些年的锻炼，他们这个帝王早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了，不曾想他们有朝一日还能够在这个一直以来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的皇帝身上看这个样的样子，好似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丝毫可以眷恋的事情。

　　“看样子应该是服了毒，皇上您快去吧，不然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翠儿继续说着，沈尹言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睛里满是震惊与恐惧，他只是没有办法想象若是今日这温婉真的出了事，自己应该怎么接受，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在乎自己的那群臣子会怎么看待自己，怎么去想这件事情，只是自己一个人疾步下了台阶，吩咐侍卫牵来了马，骑着马脚步不停的往山庄里疾驰而去。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温婉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骑在马上着一身红裳，硬生生的将周围所有的景色都比了下去，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这个姑娘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梁国长乐公主，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后来，他知道了温婉的身份，心里便对她存了几分的利用，可这也不是说自己对她全然没有儿女私情，正相反的是，因为后来那不算久的接触里，他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姑娘，灿烂如晚霞、明媚如朝阳。

　　若不是因为两个人的身份，若不是因为自己那想要一统天下的愿望，他们二人本可以像这个世间其余的夫妻们一样，幸福的过一辈子，可是到了后来，自己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温婉在自己这里，终究还是输给了江山，输给了一统天下。

　　他脑海里略过两个人从相识到现在几乎是葱油的场景，然后到后来她跟随自己到大昭来戛然而止，因为后面剩下的那些记忆即便是自己都不想再去回想，他杀了他的父亲和胞弟，甚至将她的母亲充入官妓，这一切事情竟然都是他亲手做的，而那些人正是她的血肉至亲啊，自己却做了这个刽子手，做了之后不想着怎么请求他的原谅，反而躲了起来去准备跟别人的婚礼。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的混账，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太多的事情，他现在只求，只求温婉能够平安的度过这次难过，只求他们两个人能够有再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剩下的事情他都顾不得了，也不想再去管了，他想自私一次，为了自己的心中所爱，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江山永固。

　　钱太医刚回到太医院便又听说温婉中了毒，心里自然是担心惊惧的，这姑娘现在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龙种，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只怕是自己也会脱不了干系，但现在好歹是一尸两命的情况，自己也没有办法不管，他悬壶济世半辈子了，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病人能够在自己的手里康复，从来都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

　　他跟着晴雯上了马车，急匆匆的往山庄跑去。

　　几乎是同时，沈尹言的马与钱太医的马车停在了山庄的门口，沈尹言拉住将要行礼的钱太医，几乎是飞也是的进了温婉的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他爱的那个姑娘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一碰便要碎掉的瓷娃娃一般，丫头们围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你快去看看，看看她...”

　　他的手有些颤抖，却不忘了伸手推了钱太医一把，把钱太医推了进去。

　　他不敢进去，不敢进去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生怕自己看到温婉现在的样子，他心如刀割，可是偏偏她变成现再这样子都是自己逼得，沈尹言早就在心里把自己千刀万剐了不知道多少遍，心里只想着只要温婉能够醒过来自己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