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用具体的言语来描述,但在心里,人们却喜欢粗暴的讲缘分分成善缘和孽缘,其实不到了最后,谁都不知道该怎样给这个缘分下一个定义。
初次相遇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要好好利用这个梁国的公主,就可以使得自己在一统天下的道路上走的容易一些,他本身是不惧怕这些的,可是连年征战,大昭的子民早就已经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战争,他作为这些臣民的君王,有责任是他们早些过上安定的生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少是当时他是那样以为的。
可不曾想,就在这样的本事利用的缘分里,他动了真心并且将自己搭了进去。
那副画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挂在她生前居住的寝宫里,说是居住,其实不过是自己囚禁她的牢笼而已,尽管那是宫里最豪华的宫殿,尽管自己给了她无上的宠爱,但牢笼始终都只是牢笼,她不开心。
自那日于边城郊外见了一面之后,他们二人便不时相约见面,他不提自己是大昭皇帝,只是自己是江湖游侠——沈尹言,她不多想也不多问,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二人见过朝日初升,见过晚霞似火,见过阳光和煦,见过暴雨急骤,见过梅花盛开,见过海棠怒放。
他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笑的张扬,一瞬间忘了自己还是大昭的皇帝,忘了自己想要一统天下的抱负,一心只想要娶她为妻。
他许下承诺,“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她答应了他,随他去他的故乡,两个人游遍天下,做一对潇洒快活的江湖夫妻。
那个时候,在长乐公主的心里,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是为了梁国,她原来有机会为了自己活一次,她心里怀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怀着对将来无数的诉岁月里两个人执手相看两不厌的期许,随他回了大昭。
他们一路上掩藏身份,纵马驰骋,逍遥快活。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再后来,梁国公主莫名消失,梁国皇帝卧病在床,大昭大兵压境,大昭皇帝御驾亲征,亲手斩梁皇于马下,梁国王子温衍之死于乱战之中,时年方七岁。
这样一场战役,梁王身陨,梁长乐公主消失,梁神童皇子身亡,大昭大获全胜,侵并梁国所有国土,梁国后宫所有妃嫔全部充入官妓,皇子无论长幼一律诛杀。
这样的手段自是残忍,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此时若是梁国获胜,梁王的手段不见得会比自己的手段仁慈多少,自己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永绝后患。
大昭皇帝沈毅,八岁登基,先是出兵平复国内叛乱,后在二十岁之时一举灭了梁国,他的一生从幼时开始便是传奇,即便是这样的传奇带着心狠手辣的意味,尽管无数文人提笔痛骂自己残暴,可是自己获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这才是后人会记得的事情。
自己是大昭的王,不可能爱上这个不该爱的女人,无数个夜晚,他自己孤身一人,无数次给自己这样的暗示,到了后来,为了证明自己对温婉确实没有这样的感情,他甚至将温婉的母亲,梁国的皇后,也充作了官妓。
后来,他时常想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走到现在那种覆水难收、她恨自己到咬牙切齿的地步,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当她知晓自己从一开始接近她便知道她的身份,当她知道自己一开始对她便是心存了利用的意思,当她知道自己早已瞒着她灭掉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父亲、兄弟,甚至将她的母亲充作了官妓受尽折辱。
自己毁了她的家,亲手。
“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所谓的‘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都是假的”。
她手里握着的梁国臣子拼死送到了手里的信,信上指责自己不知廉耻,指责自己卖国求荣,职责自己不顾父母死活,指责自己“不知忠孝节悌,心似虎狼,蛇蝎心肠。”
自从自己跟着沈尹言回了大昭之后,便被他安排在了这院子里,只告诉自己说他现在正在想办法让他的父母接受自己——他的父亲是大昭的官员,很难接受来自梁国的女子。
她在这里一呆便是数月,这期间她从来不曾外出一步,生怕给他带来麻烦,更怕他的父亲知道两个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可是不曾想,原来就在自己还做着这样的一场美丽的梦的时候,自己的家国已经在自己爱的人手里轰然倒塌,自己父亲跟弟弟不知道葬身何处,母亲堂堂一国之后,竟然被充作了官妓。
所谓的海誓山盟,应该都是为了此刻吧,为了他的一统天下。
“若你愿意,以后还是可以住在这里,你母亲我已经派人去接了。”
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儿女情长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自己这样的一国之君应该牵扯进去的东西,自己这一辈子可以宠无数个女人,却不能够爱上任何一个人,因为爱情会使人有软肋,对于君王来说,此乃大忌。
世间一切,多数使用权利、金钱便可获得,余下的少数里还有大半可用计谋获得,最后剩下的,便只能够用真心来培育了。
他是君王,更是立誓成为天下霸主、一统天下的君王,权利、金钱、计谋,对他来说缺一不可,可是真心,却是致命的毒药。
若是君主有了真心,哪里还能治国平天下。
与温婉的这一段感情,对于当时的沈毅来说不过是他灭梁国的一条捷径而已,现今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可以不必赶尽杀绝,在这样的僻静处,给温婉留一处居所,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他安慰自己,何必对一个弱女子赶尽杀绝,治国若是没有一颗仁慈的心怕是也无济于事,他把自己这样的所做作为当成一个君王为了安抚百姓的做戏之举。
可是偏生不晓得是谁忘了,他八岁登基之时为了平定大臣专权,他将那老臣诛了九族,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也没放过,斩草除根这样的道理,身为一国之君最是明白。
即便现今温婉被自己囚禁在此,但只要她活在这个世上,便难保会被有心人利用,毕竟温婉可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梁王朝最后的一点皇室血脉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并不看她,母后已经为自己定下了当朝丞相家的嫡长女,现在只等着自己回宫完婚,若是平常情况,自己早该在十几岁时便理应大婚,可当时的自己立下誓言,若是不一举灭掉梁国,便不完婚。
现今好不容易灭掉了梁国,自己也早已年满二十,之恐怕那朝那带算起来自己都算是成婚晚的君王了,毕竟父皇在自己这样大的时候已经有三个皇子五个公主了。
这样的情境下他想起这件事,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在响,催促自己问一问眼前的这个女子,自己是否应该娶丞相家的千金为妻,很是莫名其妙,自己成婚,怎么还需要她的意见。
侍女捧了午膳进来,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属实不算好,便没有言语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静静的退了出去。
“你先用膳吧,我先走了。”
沈毅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堵,一口气沉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他想要离开这间房间,可是却又不想离开,总是觉得若是这次自己除了这个门,以后两个人之间的下场就是万劫不复了。
这段时间,他刻意忽略了有关温婉的一切消息,甚至多日不曾来过这里一次,若不是后来伺候的丫鬟穿了消息过去,他只怕现在还不会过来。
他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用时间来抵消心里那些对她的挂念,不过是不肯承认,自己在开始存了利用的这份感情里,到最后还是把自己陷了进去。
爱情啊,它的魔力就在于不管你情不情愿总是能够让你无法自拔,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就声势浩大或者悄无声息的深入你的内心。
他是一国之君,她的父亲死在自己的手下,她的母亲被自己害的面目全非,她们两个人以后已经再也没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是能够勉强的在一起相处,中间却还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这样的认知,却比他认识到自己爱上了她更加的使他难受。
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有些事情早就没有办法挽回了,自己还能够做什么呢?除了接受自己在这样的滔天的仇恨里还能够说这样的事情他可以不在乎吗?就算是自己不在乎,在温婉的心里,只怕是也过不去这道坎了。
梁国的国君给她取名叫做长乐,希望她一生能够长乐未央,可不曾想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过安心的时候,国家内忧外患,她身为一国公主,偏生又是聪慧异常,从一开始需要承受的便比常人多了不知道多少,若是那日没有遇到沈毅的话,她的生活应该还会那样下去,她甚至想过不论谁能够帮得上自己的国家,帮得上自己的父亲,不论他高矮胖瘦,自己都会嫁给他,可是后来遇到了那个男人,她丢下了自己的国家,丢下了自己的父母,一心只想着与他比翼齐飞。
现今这样的下场,除了说是自己这样不孝的惩罚还能够怎么说呢?
那些老臣是怎么骂她来这着,对了,“不知忠孝节悌,背祖忘恩,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