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歌只感觉双目好似被利器所割一般疼痛,赶紧把眼睛闭上后,他这才想起来“却邪”的简介里有一段话是:“荀子曰‘人性本恶’,故后世欧冶子铸此‘胜邪’,乃是借以杀止杀、以恶制恶的性恶之剑,但长期的暴力杀戮也导致宝剑杀气过盛以致邪气盈溢,虽经后世佚名铸剑大家辅以精金美玉所克制,但透过温醇外身仍可见其内锋芒,然滴血认主后,即可不再受其锋光刃芒影响。”
许朝歌这才架起却邪,只是将要放在手指上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不决了,因为怕疼……
正当他硬着头皮就要一剑划过的时候,忽然感到指肚上有水流的感觉,他低眉一看,便见由于手掌自然微颤而不稳的剑身,已然在指尖割一道血槽,血槽极细,若不是有鲜血流出的话,恐怕都看不出来。
而许朝歌也是在低头看到指尖被划破之后,才忽地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可见却邪之锋利无匹,因此他由衷感慨道:“就凭这锋利程度,那一亿三千万就没白花。”
那滴血在渗出血槽后,并未顺着剑身滴下,而是反常地沿着剑刃“溯流”而上,径直攀爬到剑柄处,然后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血珠便一分为二,变成更小的血珠,各自羊入虎口般钻进两条蟠龙的嘴中。
下一瞬许朝歌差点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只见那两颗小血珠在钻入龙口后,刚隐没在喉咙里就开始发出妖异的光芒,两条虽然栩栩如生却绝非活物的蟠龙在吞下血珠后,竟然张牙舞爪着恍若复活又似苏醒一般,身上也陡然分别变幻成黑白之色,宛如阴阳。
那条黑龙甫一“活”过来,便探爪如金钩朝白龙抓去,面目凶戾异常,声音阴森怖畏:“哈哈哈,昼,看本大爷这次不杀死你,吞了你的龙珠成为龙皇!”
而面貌庄严肃穆,口吐人言也是字正腔圆浑厚浩然的白龙则龙尾一甩,便把黑龙那凌厉的一爪连带整个龙躯都给拍飞,蹿出剑身在空中游弋似鱼:“夜,醒醒吧,谈什么龙皇?你且看看嘴中可还有龙珠的半分影子?”
名为“夜”的黑龙将身子一盘,鳞甲摩擦间发出金石之声,鄙夷道:“你不过是想趁我把龙珠吐出来的时机夺走我的龙珠,本大爷才不会上你的当!”
白龙“昼”绕着却邪先是上下再是左右转了一圈,神情带着几分黯然地朝黑龙“夜”道:“你还没想起来吗,当年卫九鼎把我炼制成却邪剑魂,就是为了压制你这胜邪剑魂,你我如今早就只剩灵魂残存于世,体魄全无,又怎会还有龙珠在身呢?”
黑龙不知是不信还是不愿相信,怒吼道:“别瞎说了,本大爷叱咤数千载,翻手为云覆手雨,怎么会被人炼制成剑魂呢,呐,你看,我的龙珠就在这啊!”它说着龙口一张,便吐出一个圆润的珠子,无风自旋于须发间。
白龙虽非人,但是心思言语和人类也无异多少,因而许朝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它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忧伤和怜悯,望向许朝歌,却是对黑龙“夜”所言:“你再仔细看看,那可是你吞吐日月之精山河之气所化为的龙珠?别傻了,那只是这个人类的精血形成的血珠子啊,那上面还有这个人类的烙印和气息呢。”
黑龙“夜”愣愣地看着“局外人”许朝歌,忽地窜上前,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最后停下举止,整张狰狞的龙面陡然变得哀切无比,两颗的龙目中似乎有波光闪动,它喃喃道:“为什么……”
但是转瞬它就勃然大怒,身形灵动如电,冲向许朝歌:“哇呀呀呀,本大爷才不要当什么一辈子只能囚于剑身的剑魂,本大爷先杀了你再说,索性欧冶子和卫九鼎都是卑劣的人类,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许朝歌毫不怀疑以黑龙的速度,足以在自己的胸口钻出一个窟窿而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感觉是在白龙急掠过来挡下暴动的黑龙后,他的大脑才来得及浮现的,而身体发自本能的倒退更是迟滞在黑白两龙交织着打斗在一起之后。
许朝歌后怕不已,但是后怕之余就开始在心里大肆谩骂起“流量大赢家”来,人家小说里的宝剑滴血认主后,全是但凭主人吩咐御剑而飞来去如风,怎么这柄却邪里却冒出来两条龙,其中一条还气势汹汹地要干掉自己?
幸好两条蟠龙受制于剑柄塑形而体态狭小,首尾相距不过十公分左右,粗细不逾一指,因而虽然它们瞅着打斗得颇为激烈,但是波及范围倒是甚小。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白龙的实力要远高于黑龙,估摸这也就是它们所说但是不知为何却邪的简介里却没有提及的,白龙能够镇压黑龙的原因吧。
这场争斗开场仓促,结束倒也含糊,最终以黑龙生生被镇压回剑柄,重新化为一道覆有玉石包浆的雕件而收尾。
只是许朝歌原本以为它是雕件,现在看着它,则难免有些心有余悸了。
兴许是两龙均未倾尽全力的缘故,白龙镇压下黑龙,所耗并不大,仍气定神闲地围着许朝歌环游了几遭,直把许朝歌吓得脊背发僵,生怕对方一言不合也给自己来个透心凉。
白龙最终在许朝歌面前停住身形,慨叹一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许朝歌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万千疑问在心头,只道是白龙随口一说,便道:“首先,那条黑龙还会再出来攻击我吗,其次,你们到底是什么?”
白龙摇了摇头:“不会的,除却第一次因为精血珠的刺激,我们会主动苏醒,其余时候除非你的召唤,我们不得已脱离剑身,而且也还请放心,我和黑龙都是被封禁在剑身里的剑魂,既然吞下了你的精血珠,就已然奉你为主,不会伤到你。至于我们是什么,如你所见……龙。”
“你们、你们是货真价实的……龙?”许朝歌比划了半天,才把想法表达明白,“可是龙不是先民臆想出来的产物吗?”
“谁说龙只是臆想出的?想当年我们龙族……”白龙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只是说到一半它却戛然而止,满脸黯然地低下了它那高傲的头颅,低声道,“当年凡山必有蟒、逢水必遇蛟,云间更是偶尔可见天龙探首俯视人间,那时的人类还总膜拜我们高贵的龙族,我们感念你们的诚心,便时常施恩布雨于你们,可是……”
白龙蓦地龙躯急剧盘缩,龙爪却在向外伸张,好似十分纠结,好半晌才平息下来,名为“昼”的白龙痉挛般地抖了下身子,脱了力一样,停歇在床上,但是言语间的恨意却是不肯停息:“可是,在某日天翻地动之后,灵气充溢世间,人类在掌握了行风降雨吞云吐火的法术之后,不再祭祀我族也就罢了,那些当初还以我们为信仰图腾的人族竟然开始以屠龙为乐,生生将世间龙族险些赶尽杀绝,连山蟒河蛟都不肯放过!”
白龙悲怆一笑,笑声里尽显苍凉:“当初于山间啸傲、水里兴浪、云上高吭的龙族,到最后竟然只剩我与‘夜’!只可惜我们最终仍是没有逃过人类的毒手,先后被抓住炼制成这两柄剑的剑魂,不止要黑龙‘夜’为尔等而战,更是令我们同族倾轧自相残杀、让我专为人类而镇压黑龙!”
许朝歌默然不语,谁能想到如今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龙”,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令人意想不到的悲酸遭遇,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正是现在向外大肆宣耀“华夏龙”图腾、甚至封其为神兽的这些人的先祖。
白龙四爪在空中踩了几下,掠到剑柄上,攀附在与黑龙相对的地方,语气中带着怆然之后的平静,那种心死如灰般的平静:“若是没什么想问的了,我便回去了。”
许朝歌其实还有许多问题还未说出口,只是看着白龙的那副意兴阑珊模样,索性作罢,毕竟不是着急非知晓不可,便点头道:“暂且无事了。”
白龙扭转了下身子,摆出和黑龙一般无二的姿态,在变成雕件的最后一刻,吐声道:“等你陷身打斗的时候,随时可以召唤我等,龙族最为信诺,不管由于什么原因,既然已经认你为主,总会竭力护主上周全。”
许朝歌摩挲着双龙盘踞的剑柄,已然和剑身同色的蟠龙爪牙峥嵘,四根龙须向上伸展着,好似即将溺亡者的手,挣扎着勉力探出,想抓却注定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