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许朝歌暗自叫苦的时候,林青冥忽然站起了身,眼神望向了许朝歌。
许朝歌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明目张胆地“窃听”让他不高兴了,然后许朝歌就听到林青冥说了句:“谢谢。”
“哈?”
许朝歌脑袋已经开始转不过来弯了,剧情转变这么快吗,刚才还挤眉弄眼地让自己滚粗自己病房的不是你吗?
许朝歌还没来得问,就听林青冥道:“小雪跟我说,在沧县行动中,是你救了她。”
许朝歌恍然,然后摇着头道:“当时情况紧急,大家都是同学,行动的时候更是同僚,谈不谁救谁,再者说了,后来楚同学也不止一次地出手帮忙,其实是她救我更多。”
林青冥一笑,转身就往外走:“老秦,我还有事要跟你说,我现在先去看一下小雪,等下回总部的时候叫我一声。”
“……”
这年头是咋了,怎么脸说变就变,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许朝歌没精打采地跟秦百里又扯了会淡,眼看秦百里瞅了眼手表就要走,赶紧说道:“下楼的时候跟前台说一声帮我换一下病房,这间病房不知道怎么回事,墙壁啊、落地窗啊什么的,都年久失修自己坏了。”
秦百里老脸一红,瞥了眼墙壁上自己锤出来的那道拳印,讪讪地走出门去。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寂。
许朝歌愣愣地出着神,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一周前的那场行动,轰鸣的爆炸、破败的小楼、遍地的残肢、漫天的鲜血……生者与生者之间的挣扎斗狠历历在目,死者和死者的静默凄凉更清晰如新。
秦百里当时只和自己说了修炼者学院的伤亡情况,那人数是学员数倍、修为却相差学员数筹的炎黄盟、国安成员呢,岂不是伤亡更重?
入秋之后天气渐凉,窗外的秋风钻进屋里上下肆虐,冷得侵人骨,许朝歌向外望去,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着丝丝的微雨,细密如弦。
许朝歌凝神听着,竟然果真有弦声钻入耳膜,声音哀婉如泣如诉。
是哀乐。
转瞬明白过来的许朝歌收回视线,裹紧了被子,闭目默念,絮絮叨叨的只有四个字:“斯人已逝。”
华夏人信奉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在他们去世后,一般都是停尸三天就下葬,而在死后的第七天,人们会认为死者的魂魄会回家看最后一眼,然后就去转世投胎,这一天也被称为“头七”。
外面响着的哀乐,应该正是死者的家人在寄托哀思。
两天后。
一群人聚集在修炼者医院的门口,有的手臂上还打着石膏,有的则拄着拐杖,更多的还是哪里裹着绷带,但就算他们身上都有着伤,脸上也看不出一点沮丧难过。
毕竟,今天是出院的日子,相较于劫后余生的那天,现在大家才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许朝歌回头看了眼守卫森严的医院门庭,呵呵一笑,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出院了,但却是他第一次强烈地不希望自己再踏进这里。
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许朝歌转过头,发现是方长纲和李二黑他们。
方长纲是这次行动里少数的轻伤患者,在后续支援赶到的时候,同样从人堆里被刨出来的他除了精疲力竭导致晕厥之外,只有屁股上有一道伤可见骨的伤痕,只缝了几针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是李二黑受的伤却很重,浑身上下骨头断了十四处,最严重的是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还被火属性灵气严重灼伤,因此他十分艳羡地看着许朝歌:“许大哥,俺真羡慕你的身体素质,明明比俺还要严重多了的伤势,现在恢复得竟然比俺快多了。”
许朝歌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毕竟他在“流量大赢家”商店里搜索了疗伤药的事情又不能告诉别人。
那枚“大还丹”足足花了他一百万G流量,但是许朝歌一点都不心疼,时不我待啊,在林青冥手里尚能逃脱的龙无涯宛如一根刺,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哒哒哒。”
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许朝歌几人扭头望去,发现是一身黑色西服打扮的赵婉如。
赵婉如在行动中被龙无涯“特别照顾”,好在外伤不多,因此并没有挂什么彩,倒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很。
她轻咳了几声,招呼道:“大家静一下,学院安排了大巴车,请同学们依次按顺序上车,接下来我们去西山陵园。”
“西山陵园?不是回学院进行毕业典礼吗?”
大多数同学都面面相觑,只有少数几个垂下了头,随后其他的人也都逐渐反应了过来,言笑晏晏的氛围霎时冻结,一片肃穆。
荷载五十六人的大巴车缓缓发动,执行结业考试任务的学员在受到伏击之后大多都是就近就医,所以现在还没有回到京都,坐在车上的除了当时被分派在冀省沧县的一班、十二班,就还剩在津门的三班以及十班。
大家互相之间并不怎么陌生,但车上却并没有什么嬉笑聊天的声音,连向来喜欢插科打诨的方长纲都窝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西山陵园就在距离修炼者学院的不远处,因为修炼者学院的选址就在京都西北郊外的妃子坟旧址上,但系统的开发使得其已经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兴许是想通了什么,下了车的方长纲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面貌,站在门口悬挂的条幅前不住摇头:“‘新冢开发一律九折,组团购买更有优惠’,哎,老板,你说是不是只有咱们炎黄盟,才会组团购买啊?哈哈。”
小胖子转过头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就有些晶莹的东西显露在了眼角,汇积成河。
许朝歌等人在一块墓碑前站定,举目望去,每排墓碑就像纵队一般,延伸了足有百米出去,而他们左右两排,全是在行动中牺牲的学员和炎黄盟或者国安成员,此后长眠于斯。
他们在赵婉如的带领下,挨个在每一块墓碑前走过,许多眼熟的原本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则躺在冰冷的泥土里,与他们阴阳相隔。
许朝歌死死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和名字,生怕几十年以后,对他们的印象只剩眼前的照片和寥寥几句生平事迹。
方长纲忽然在一块墓碑前站定,许朝歌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了那块墓碑上所记载的名字,随后每个十二班的成员也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上面是他们的一个熟人:“袁世良。”
那个带着金丝眼镜,口口声声说他们十二班的全是垃圾,不乐意给他们讲课的,狗眼看人低的袁世良。
也是那个在两班对决时,安置自己的侄子做间谍,窃取出场名单的,无耻的袁世良。
但现在,他之前的所有身份都变成了一个:执行公务时,因公殉职的袁世良。
这样的袁世良值得许朝歌他们敬佩,他们放下一朵事先买好的白菊,默哀片刻后就转去他处,并未有人如何留恋,因为他们今天需要伤心的地方,还有很多。
小胖子坐在一位同学的墓碑前,墓碑上的名字是“赵浩宇”,许朝歌并不熟,甚至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他问道:“怎么了,刚才在咱们班同学的墓碑那里都没见你这么难过落魄,这人跟你认识?”
方长纲抬手摸着那两道和自己面容、年纪格格不入的胡须,眼神恍惚,道:“老板,你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蓄须的原因吗?”
“呵呵,怎么不记得,你不是说当时喜欢上一个女生,你的好基友就跟你打赌,故意激将让你去勇敢追求她,说谁输了说就要蓄须明志,单身一整年吗。”
“是啊。”小胖子慨然道,“我那个好基友就叫赵浩宇,也就是躺在下面的这个人,我之前说我是被下面的同事推举进京都大学修炼者学院的,其实不然,我们那里也是有选拔的。”
“当时赵浩宇和她都报了名,可能是不希望自己就此被比下去,当然了,更主要还是因为我的好朋友从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个,我就也报了名,结果我们两个最终都入选了,她却被留在了地方。”
“当时那个女生还私底下拉住我,跟我说让我到了京都多照顾着这小子,呵呵。”小胖子说着说着,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可是……现在让我怎么跟她交代啊?”
许朝歌默然。
此处又一伤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