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人之将死

若不是亲眼看到，许朝歌怎么都不会相信当日第一次所见时威风凛凛的龙无忌，竟然会有如今这副境地，就好像高高在上的仙人，却被骤然打落凡尘。

暗无天日的地牢，被钳制住的四肢，被禁锢住的琵琶骨，以及真正致命的，还是那被刺破的丹田，本来已然攀爬到修炼之巅的龙无忌，距离那峰顶只离一步之遥的时候，却一下子烟消云散，就此成为废人，连再来的机会都不再有。

兴许是察觉到了又有人靠近，眼中无光的龙无忌稍微抬了下眼皮，再加上一声有气无力的“呵”，就算是勉强和许朝歌与赵婉如打了个招呼。

赵婉如上前两步，本来该是对这一幕最是喜闻乐见的她，却也只是稍稍皱眉了一下，似乎是闻到了某些刺鼻的气味。

对此先一步闻见的许朝歌走上前，递过去一张带着清香气味的湿巾，赵婉如接过，搁在鼻子下放了一会，这才眉头舒展开。

见状，坐在木椅子上的秦百里笑了下，似乎有些尴尬，挠着脑袋道：“调查部的人想把他的嘴巴撬开，试试能不能抠唆一些东西出来，于是就用了些特别手段……”

许朝歌的表情不是很高兴，问道：“你们炎黄盟做事从来都是如此吗，动用私刑也没关系？”

秦百里对他的口误丝毫不以为忤，只是笑着纠正道：“首先强调一下，不是‘你们炎黄盟’，而是‘我们炎黄盟’，毕竟在十来天以前你就已经选择加入炎黄盟了，更何况，中途退出的话，那本月的工资也是不会发放的。还有就是，我们炎黄盟现在与公安等系统并列，是正规的各家司法机关，同时也是执法机关，并不存在动用私刑这一说。”

许朝歌撇嘴一笑，现在的公安机关都不会动用私刑，即便是炎黄盟也不具有使用私刑的权力，但是他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和秦百里去争辩，毕竟……被私刑照顾的人是龙无忌，那个曾经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人。

正在这时，牢房里的那人伸展了下手脚，大抵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半哂笑，一半自嘲，道：“谁说不是呢，本大人何曾想过，原本最讲究公正和规矩的炎黄盟，竟然也会开始动用私刑。本大人认栽了，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两个决定，都是在近日作出的……”

龙无忌说着抬了下头，透过他那糟乱的头发，许朝歌感受到浑浊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只听已经沦为阶下囚的龙无忌继续道：“第一个是轻忽大意，认为你许朝歌是软捏的柿子，没成想你小子藏拙能力堪比当日在炎黄盟内的我和我大哥，三属性天赋古往今来怕是都会只有你一人了。”

“第二个，则是没料到恼羞成怒的炎黄盟会开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起来，竟然会动用私刑，更是将我的丹田废掉。呵呵，呵呵呵。”

那笑声从稀疏的牙齿中漏出来，听在耳朵里颇为渗人，许朝歌不自觉地抖了下肩膀，好缓解此地氛围加上龙无忌的这副凄惨样子带来的压迫感和不安感，他笑了笑，故布疑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四属性觉醒者？”

“嗤！”

龙无忌轻蔑一笑，而坐在一旁始终听着的秦百里却也轻轻笑了笑，都对许朝歌这句话不甚相信。

许朝歌摇摇头，心底则在感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去哪了，怎么这年头说假话信的人大有人在，可是说真话就没人信了呢？

大概是不想纠葛在许朝歌的自我吹捧上，秦百里想了想，侧头对龙无忌道：“也谈不上如何不择手段，只是有时候做事就和做人是一个道理，为人过于方正的话，就会被那些坏人欺之以直，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太过方正，也会陷入自我塑造的框架中，倒不如中庸一些，像一颗铜板外圆内方，只要心地方正，处事圆滑些甚至手段酷厉些也都无所谓了。”

秦百里有意无意地往许朝歌和赵婉如的方向瞥了一下，继续道：“我从不主张行事时违背正义或者本心，但是却也不反对手法老道或者成于世故，我评价人以及用人都只有一个标准，能办成事，就足够。”

“所以像调查部的王宁这种热衷刑讯逼供的人，我也能将他留在手下而不妄加否定，我记得邓公曾说过一句话，不管是黑猫白猫，只要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委实把道理讲了个通透。”

龙无忌咧嘴一笑，轻蔑道：“总听原本京都分部的手下说起，他们不怕林青冥也不怕你秦百里，只怕落到调查部那个叫王宁的刽子手手里，如今看来，切，也就马马虎虎吧，连我大哥的分毫都比不上。”

秦百里倒也不为那个叫王宁的人打抱不平，点头道：“确实，对付你这种心理素质极强的人来说，他的手段还是有点不够，甚至说，任何人来了，都休想从你嘴里撬出来点东西，除非你肯说。”

龙无忌似乎是头皮痒，一边歪着头向吊在空中的右手靠去，一边用右手使劲向脑袋凑来，只可惜兴许是牢房里的镣铐在设计之初就专门计算过，因而不管龙无忌怎么努力，都难以够上。

急得他坐立难安，似乎头皮痒得厉害，最后他只好竭力把头向胳膊上蹭去，这才勉强解了痒。

许朝歌看着一下子神情变得心满意足的龙无忌，有些说不出滋味来，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好像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龙无忌犹自不觉，还在舒爽地蹭着头皮，却忽然感到头皮一凉，睁眼看去，龙无忌便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连同头皮都被蹭掉了好大一块，挂在胳膊上褴褛的衣衫上。

不过可怖的是头皮根底下红色的皮肉上，并没有沾染着血液，而是一种绿色的东西，那种绿色液体在掉落下来的那块头皮上竟然还在缓慢地蠕动着，令人胆寒。

龙无忌一怔，一眨不眨地愣神了半天，而后才恍然回神。

他苦笑一声，似是无奈，又似乎有种得以解脱的意味，道：“原来这种名义上是用以抑制灵气活动的液体，其真实作用竟然是分解灵气的。”

秦百里也不掩饰，点头老实道：“对付敌人，我一向不喜欢手下留情，毕竟赢了笑嘻嘻，输了鸟朝天，没啥大不了的，所以也不瞒你，这种新型药剂的作用确实如你所说，用以分解灵气，不过针对的只是人体内的灵气，因为它需要依附血肉才能存活，，否则就会立刻干涸而死，老实说用在你身上，这还是它第一次被真正使用，由于造价奇高的原因，连用在试验动物上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龙无忌没有半分恐慌，道：“这么说来还是龙某人的荣幸了，不过也好，反正也没打算继续活下去了，丹田被废，灵气溃散，人既然不能活得轰轰烈烈，那倒不如死得干干脆脆些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好奇问道：“对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又是魏疯子的手笔吧？”

看到秦百里再一次点头，龙无忌有些后悔地一笑：“当初逃出炎黄盟的时候，我就和我大哥说应该把那个疯子做掉的，否则来日早晚定然都会是个大祸患，只可惜那晚上的时间有限，我们二人又都还未突破到b级，不敢单独行动，在赵擒虎和魏疯子两人中只能选一个杀死，最终，还是个人的私人感情压过了理智，选择了夜袭赵家。”

随着他继续说话，许朝歌肉眼可见的对方头顶上不时有连带着头皮的头发脱落，而龙无忌却仍丝毫未曾察觉似的，连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动，自顾自叹了口气，洒脱道：“不过以后倒也没我的事了，就留给我那大哥去烦心去吧。”

等他这句话说完，不只是头皮，连带着他身上的皮肤都开始大面积的掉落，看着森然可怖，可是秦百里和赵婉如却都一眨不眨地继续盯着，尤其是后者，赵婉如的脸色因为情景太过不舒服都开始变得惨白，但她仍不肯扭头或者闭眼不再看。

许朝歌则看得头皮发麻的同时，又有些想要作呕的感觉，这一幕画面委实是太过恶心。

“咔！啪嗒！”

那是龙无忌的手腕皮肉脱落，腕骨被镣铐隔断而手掌径直掉落到地的声音。

当事人龙无忌在即将断气的最后时刻，却忽地转过脸，用仅剩的一颗眼珠和另一个黑窟窿看向许朝歌，咧嘴露出牙齿和开始腐烂的舌头，笑着含糊道：“你要小心我大哥哦。”

“咔！砰，噗砰噗。”

这便是龙无忌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待其说完，他的身躯就顿时散落一地，绿色的汁液从血肉间冒出，将已然破损的白色衣衫都完全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