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思晔的睫毛跳动了两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滚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你没事。真的很好。”
江墨渊眼里噙着泪珠,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笑。
抑制不住的两行眼泪,从坚毅的脸庞上划过,但是一点也不显突兀。
呼延思晔抬起手,轻轻的为他,把眼泪从脸庞划下。双手不可思议的摸摸他的脸,同样沙哑着嗓子说:“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这不是我的一场梦。”
“对啊。这不是梦,我们还活着。”
同样流着眼泪的呼延思晔,艰难的撑起身,把自己投进了江墨渊的怀抱里,两个同样劫后余生的人,对上天对自己的眷顾,充满了感激,对两个人平安脱险,都感到十分幸运。
而这两个人,也因为共同有了一次劫后余生的经历,心境都变得特别起来。
空气中涌动着的情愫,都透露着暧昧的气氛,站在门口的呼延思齐,面露尴尬。没有机会插一句话,本来还关心着妹妹安危的他,只得先转身出去了。
醒转过来之后,两个人的身体都一天比一天恢复的好,感情也在相处中,日渐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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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军营中,灯火辉煌,因为今天,是匈奴国王前来进行祭天的日子。
冬至将近,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准备着各项事宜。
祭天大典中,郊祀最主要的形式,礼仪极其隆重与繁复。每当祭日来临之前,必须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不管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亦在所不惜。
对祭坛内各种建筑,进行全面的大修葺。修整了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使之面貌一新。将士们早早的就宰好了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呼延思齐更是早早的,至穹宇上香,到圜丘坛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回到斋宫斋戒。
圜丘坛是专门用于祭天的,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在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圜丘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如此繁复的祭天礼仪,不容得出一丝差错。所有人都精神紧绷,忙忙碌碌。
而呼延思晔,却因病得福,忙里偷闲。不用亲自操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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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之日,呼延思晔早早的换上了萨满的繁复诡美的装饰。
祭天典礼包括“择吉日”、“题请”、“涤牲”、“省牲”、“演礼”、“斋戒”、“上香”、“视笾豆”、“视牲”、“行礼”、“庆成”等多项仪程,正式祭祀时,皇帝需完成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过程冗长,礼仪繁缛,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每个祭祀环节,都有音乐和舞蹈,但高度程式化,让人倍感无聊。
从清早起,匈奴从南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皇帝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然后便是奠玉帛,皇帝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回拜位。
进俎。皇帝到主位、配位前进俎,乐奏"咸平之章",回拜位。
行初献礼。皇帝到主位前跪献爵,回拜位,乐奏"奉平之章",舞"干戚之舞"。然后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并到配位前献爵。
行亚献礼。皇帝为诸神位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回拜位。
行终献礼。皇帝为诸神位依次献爵,奏"永平之章"舞"羽龠之舞"。
然后撤馔。奏"熙平之章"。
最后,便到了呼延思晔压轴的时候。她徐徐的从祭坛后面出来,画着诡异而又妖娆的妆容,眼神之中,仿佛也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的服饰华丽而又尊贵,随着她翩翩的起舞,飞扬起来。神采奕奕,光辉照人,让人甚至不敢平视。
匈奴族人和将士们,纷纷的在祭坛周围跪拜了下来,这不是一种强迫,这是他们自发的行为,感受到了萨满神的光辉的照耀。
一曲舞罢,呼延思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划开自己左手的血管,将鲜血滴在花纹繁复的精致银碗里,尽数饮下,这就是请神结束的象征。
最后到了送帝神。匈奴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到燎炉里焚烧,皇帝至望燎位,奏"太平之章"。
望燎:皇帝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起驾返宫,大典结束了。
准备了良久的祭天大典,以圆满结束结尾了。这蕴含着多少人的心愿,多少人对于来年风调雨顺的期盼。
山海关。
宋思薇一行人,抵达这里,已有两三日了。四处押送粮草,分配兵器之后,宋思薇忙得几乎体力透支,好几天脑子里都是嗡嗡的。但是,找到江墨渊这个坚定的信念,支持着她,没有在这遥远的边关,病倒过去。
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宜,宋思薇决定要单独行动了,一个人深入漠北,只身匹马,去寻找匈奴的驻地。
这天夜里,她心事重重,油灯里的火苗,止不住的跳跃着,她手扶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灯火,思绪万千,心之所想,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听着脚步声,她就能辨认出来,门外的人是谁了。
“进来吧。”宋思薇轻启朱唇,轻声说道。
洛灵雪推开房门,嘿嘿一笑,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呀,万一是不甚相熟之人,岂不是很尴尬。”
宋思薇笑着回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在这深夜里,来找我谈心呢?”
洛灵雪偏起小脑袋,思索,发现也确实如此。
一进来,便自来熟的,爬上她的床,将冰冷的小脚,也一起塞进她的被子里。
宋思薇轻拍了一下洛灵雪,嗔怪道:“你这个人,没大没小的,女孩子家家,却一儿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洛灵雪撇了撇嘴,反驳道:“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嘛,你说我没有女孩样子,你又何尝不是呢,天天被称为宋将军,盔甲战马不离身畔,这才是真正的没有女孩样子。哼!”
宋思薇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呀?身在其位,便谋其事,我既然一日负责押送粮草兵器,就得一日做好这些事情。”
洛灵雪又问道:“这几天忙完了,你什么时候去做自己的事?”
宋思薇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说道:“我思虑多时,决定不能再拖了,明日就出发。”
洛灵雪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宋思薇急忙抢着说:“你先不要说,听我讲好吗?此番行动,极其危险,深入敌营,一不小心,动辄走错一步,便前功尽弃。所以,我谁都不能带,你不可以随我一起去,除去这件事情本身的风险之外,带上你,对我来说本身也是个累赘。”
听到这里,洛灵雪都快哭出来了,委屈的说:“我才不是累赘,思薇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我处处给你添麻烦......”
宋思薇手指轻抚着洛灵雪的额头,回答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只不过这次情况实在是太特殊,我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我就这样决定了。明日一早,只身赶路。”
洛灵雪头靠在了宋思薇的肩膀上,心事重重。
宋思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不用太过担心我,若拦着就不让我去,我怕是会发疯的,这几天来,只有救出墨渊这一个念头支撑着我,其他再无旁骛。我心意已决,你应该相信我才是。”
洛灵雪担忧的说:“我也很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这件事的风险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没人敢阻拦你。但是我很怕,很怕之后就见不到你了......”
宋思薇急忙捂住了洛灵雪的嘴巴,说道:“不许胡说,要是你一语成谶了,看你上哪里哭去。”
洛灵雪急忙捂住嘴巴,怕自己的乌鸦嘴真的说中了,急忙跳下床去,对着门外呸呸呸了几声。
宋思薇自己也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她何尝又不知道呢?此番凶多吉少,是连洛灵雪都能看出来的。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心上人,哪怕陪上性命,都万死不辞。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她与江墨渊,恐怕是上世圆满完整的恋人,于是这一世,便不得不忍受命运无情的撕扯。一次次相遇,一次次分离,每一次分开,都是刻骨铭心的,因为每一次分离,都有着死生不复相见的可能。只身步步海天涯、路无归、霜满颜。
此时窗外,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乌云蔽月,人迹踪绝,说不出如斯寂寞。
宋思薇心如乱麻,脑壳儿像是要崩开一样,疼的让她无法集中精力。
洛灵雪从门外进来了,带起一阵寒风,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也吹的宋思薇的心,跳的都缓慢了。
洛灵雪连忙道歉:“思薇......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你也知道嘛......白冷一天说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思薇笑了一下,说道:“这有什么,看把你急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还当真了......”
不等宋思薇说完,洛灵雪便接了过来,说道:“我和思薇,可是最好的姐妹,这一辈子,还要一直粘着你呢,休想甩开我!”
宋思薇无奈的笑了,拉起洛灵雪的手,勉强打起精神,说到过去,说到将来,设想了将江墨渊救回来之后夫妻团聚了的场景,这才略微的宽了心。
宋思薇心想:为什么非要这么悲观呢?事情还没有发生,我成功与否,都还是个未知数,当然不能自己先泄了气。呵呵,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都不是我期望遇到的事情吧。
但是有关墨渊的事情,我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能自怨自艾,说不定,他现在正眼巴巴的盼着我来救他呢。
想到这里,宋思薇的心里仿佛被注入了一道光,带给了她无比的力量。
天光渐晚,夜色已深,洛灵雪便同宋思薇一起,和衣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