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渊来到大殿前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一队小太监,挥着巨大的扫帚,“唰啦唰啦”地扫着地。
江墨渊伫立在大殿前,宛如一尊石刻的雕像。他站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内,太阳由初阳变得炙热,悬挂上头顶,群臣从稀稀拉拉变得蜂拥而至,宫中仿佛苏醒了过来一般,而江墨渊,保持着同样一个站立着的,握剑的姿势,从未变过。
“上朝。”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声音,早已在朝堂上站立好了的群臣们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就这样从后殿悠悠的走了出来。眯起他细长上扬的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殿外年纪相仿的,一脸坚毅的少年,江墨渊。
皇上施施然地坐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故意问道:“殿外何人?”
太监总管附身过来,低声说道:“皇上,这便是你指派平定边疆的新人选,江墨渊。”
皇上心里自是知道的,在他做皇子的时候,便同江墨渊有过好几次交集,而这交集的中点,无非就是宋思薇。
江墨渊脚步坚定的走至殿上,每一步都沉重而又有力量,行至台前,停下脚步。跪道:“罪臣江墨渊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这话时,江墨渊的表情并无太大起伏,仿佛再说今日天气真好一样。新皇看了,不由得心生一阵无名怒火。双手一挥,一方墨砚已经滚至台下,滚到江墨渊身边。
“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新皇狭长的眼里,怒火熊熊燃烧。
江墨渊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至大殿。“臣女宋思薇参见皇上!”
随着这一声,江墨渊脸上终于露出了讶异的神色,猛地一回头,看见了宋思薇,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打了个踉跄。
脸色大变同样还有站在群臣之中的宋凌德。宋凌德脸色苍白,心想:这个惹事的女儿,信中万般叮嘱她不可一同前来,要她藏好,怎么就是不听呢。这样想着,手指甲就已经刺入了手心的肉,双拳攥的紧紧的,怕是已经做好了为女儿锒铛入狱的决定。
台上的新皇,面色变得复杂起来,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哦?这不是朕的五王妃吗?大婚之日失踪的五王妃?”
宋思薇稳了稳心神,盈盈的拜了下去,定定的回答道:“吾皇万岁,臣女在成亲之日,不知被什么恶人用药迷昏,半分意识都无,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醒来之时……”
“报!启禀皇上,问外有两位女子与一位男子求见,说是有关于宋思薇的消息要禀报皇上!”听到这里,新皇挑起眉头,说:“宋思薇你且停停,不如,我们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吧。来人,宣他们上殿!”
宋思薇心下一惊,心想此番性命休矣,这一下,冷汗密密麻麻出满了一额头。
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洛灵雪、白冷和何姨。宋思薇揪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急匆匆进来的何姨对上宋思薇的眼神,瞬间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讲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者何人?”皇上手托下巴,眯起眼睛问道。
何姨稳了稳心神,说道:“妾身乃是五百里外县城一家青楼的主事。与宋思薇相识 便是在青楼之中。那一夜,风急雨骤,几个蒙面盗贼潜入我的房中,将宋思薇扔在地上,强迫我买了她,听他们口中说,仿佛是错劫了一家大户人家,惹上了被追杀的风险,这才急急的想要脱手,妾身一介女流,怕惹上杀身之祸,只好收留了宋思薇。奈何她整日以泪洗面,妾身问什么也不曾张口。”
“哦?是这样吗宋思薇?”皇上问道。
宋思薇的脑筋马上转了过来,接着何姨的话说:“是的,我被歹人卖至青楼,一心寻死,奈何被看管的紧,才苟活至此。”
皇上一下子哑口无言,皇室怎能容一个曾流落过青楼的女子做皇妃,这下子,他与宋思薇,可是半分希望都不存了。
宋思薇又道:“我与江墨渊公子,曾相识,正逢他路过,我便向他求救,这才脱身青楼,”说着挤出两滴眼泪,接着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与墨渊公子定了亲,了此残生。”
江墨渊整个人都听懵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扶着额,眉头皱起一个疙瘩,“你说你与江墨渊定了亲?”
宋思薇抽抽搭搭的说:“宋家家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亲告诉过我,女儿家要知恩图报,所以,凌驾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的,便是救命之恩,家训如此,臣女只得遵从,愿皇上开恩,成全臣女一片报恩之心!”
新皇苦笑半刻,眼底的悲伤与绝望,看得人心底发凉。
“好!好一个知恩图报,朕便成全你们!不过前方战事告急,江墨渊将军,需得即可出兵,平定漠北!儿女情长之事,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宋思薇心底大喜,宋凌德,洛灵雪等人,心里也舒了长长一口气。
江墨渊站起身来,说道:“末将领命,即刻前往雁门关。”
说罢,便抱拳退下了。
“哈哈哈哈,这才是朕的可用之士!”
宋思薇神情恍惚,目光随着江墨渊的身影,心底里一阵苦涩,难道就这样,就算诀别了吗?泪水硬生生逼进眼眶,不让一滴眼泪被看出痕迹。
塞外
秋风瑟瑟,北风卷地百草折,江墨渊行军在这杳无人烟的蛮夷之地,心中苦涩可想而知,刚刚完婚的他就要走上战场了,这种落差感就像从天上到地下一般,想到这里,本来就心情沉重的他,又更加悲伤不已。
父亲曾说:“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在父亲看来,大丈夫理应为国尽忠,在这种家庭环境长大的他,也是深受这种思想的熏陶。
可是,一个男人即使顶天立地,也终究难逃过情关,他现在更多顾虑的是自己的妻子宋思薇。
若是此时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话,就算战死沙场,也定不足惜。
重阳节过后,关外冷了好多,行军的速度快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气温骤降的原因,队伍里好多人不停咳嗽,甚至有的老兵因为高烧而不能行进。
是夜,军队行至一片荒草丛生的郊外,四处无人烟,突然一个老兵昏倒在地。
带兵的首领见此状,大怒,曰:“匈奴扰乱中原,国家面临亡国之灾,尔等竟然这样老弱不堪,不用管他,继续前进。”
一个年轻的士兵刚要去背上老兵就被首领叫住。但是这个年轻的士兵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背起老人来。
“你个混蛋!”首领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狠狠的给了那个年轻士兵一记耳光。“你是要背着这个累赘上战场吗,荒唐!”
那个士兵此时已经被首领气的怒发冲冠,“国家腐败无能,年年都靠向他国进上俸禄,来维持短暂的安宁,如今战火四起,我父子二人都要充兵,父亲已近古稀之年,还要遭这种罪,我于心何忍.......”语罢,已泣不成声。
首领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有用,便一起之下,抄起手中的刀,砍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兵。
手起刀落,老兵奄奄一息,“这下子他死了可以走了吧。”首领冷言说道。
旁边的一行军人看到此状都对首领心生厌恶,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这父子说理。
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年轻的士兵就像是去理智一样抄着刀就劈向他。
但是作为一个军队的首领,还是有一些功夫的,那个兵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个侧身躲过那一刀,有立刻向对方劈过去。
正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看见,一束刀光闪来,速度及其之快的为年轻的士兵挡下了那一刀。
“欺负老弱病残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较量较量。”原来这正是江墨渊为他挡下的一刀,江墨渊这个江湖中人,最看不惯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如此看来,怕是要和那首领大战一番吧。
“本帅这是调教军队里不服从指挥的人,又与你何干。”刚才那刀法如此之快,首领心里明白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便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欺负弱小者,我就该管。”其实一同行军的士兵们也是早就看不起带头的这样欺压他们。江墨渊更是早就想收拾他一顿了。
“那好,今天我就连你一块欺负欺负。”那首领,迅速操刀,打算攻其不备。
可是,江墨渊从小见惯了打打杀杀,对于这种小人把戏更是不放在眼里手中那刀就像是听从他的话一样,立刻挥舞出来,挡住了这一下。
周边的将士们都看得眼睛发直,没想到我们中间竟然还有武艺如此高强的人,这是深藏不露啊,也好这次正好为他们鸣鸣不平。
一番激烈的争斗后,首领已是气喘吁吁,再看另一面的江墨渊还是面不改色,这一仗定是江墨渊赢了。
首领见此,忙忙跪地求饶,“少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无意间冒犯了你,真是千不该,要不该啊.......”
平日里如此威风的他,今天在江墨渊的刀下却如此狼狈,真是让周围的人看了好生称快。
“你恃强凌弱,横行霸道,国家有你这种兵,真是败坏名声,适才你杀了这位小兄弟的父亲,我不杀你,他也会报仇的。”说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江墨渊的刀便从他的脖子上划了下来,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留不得,留不得。”墨渊杀了他,周边的将士们却都连连称快,“大侠侠骨丹心,尔等跟定你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新首领了。”江墨渊听这么一说,忙推脱到“我不过是一介武夫,那有什么深谋远略,只会大抱不平罢了,哪里能治理军队。”
“恩人为家父报仇,在下感激不尽,没想到你竟有此般功夫,我看你做这个首领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那个年轻的士兵心生感激。
拗不过众人的推举,江墨渊只好当首领这一职了。
“既然众位兄弟们这么抬举我,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以后我在治理军队上做事有些不妥之处还请多多指教才是。”江墨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大哥不必这番客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大哥,同时也是我们的首领,我们要跟定你出生入死。”
“对,跟定你,.......”一旁的弟兄们也跟着起哄起来。
“承蒙大家信任,我江某能结识你们,这是万般荣幸。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大家在此地安营扎寨吧。”
几日的劳碌奔波确实让大家脸上多了几多疲惫,听到这话,大家急忙谢过,于是便匆匆去四处寻找干柴,搭起帐篷,架起火来。
江墨渊坐在火堆旁,看着今晚的月亮,月明星稀,九九重阳节过去不久,今日适逢望月之日,天空中升起一轮矫洁的圆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胡地的月亮虽然也很亮,可在他看来还是稍逊家中的月亮。
这时,他又不禁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妻子,上一次和他一同赏月还是在放舟那天,那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和现在的对月空悲切简直相差太多。
想到这里,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