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看影视 首页 男频 女频 排行 分类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阅豆

0

月票

0

第三百三十五章 魏渊的底牌

作者:卖报小郎君 字数:223813 更新:2025-10-21 14:51:32

刻刀刺入心脏,萨伦阿古难以遏制的发出嘶吼声,像是在承受着地狱业火的煎熬,声音凄厉苍凉。

“以大巫师的滴水不漏,作战前想必有为自己卜过一卦吧,是否上上大吉?若非有监正帮我屏蔽刻刀,遮掩天机,想暗算大巫师几乎不可能办到。

“术士脱胎于巫师,也只有术士能对付巫师的卦术。没有监正的帮忙,想打你们,太难。”

魏渊刻刀一点点挺进萨伦阿古的心脏,让他体内灵力疯狂倾泻,让他身体机能在刻刀的侵蚀下,飞速湮灭。

仅仅两三秒,萨伦阿古就苍老了二十岁,形如枯槁,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局势突兀逆转,两名三品灵慧师神色狂变,默契的做出相同的应对方式,双掌分别对准萨伦阿古和魏渊。。

左掌红芒阵阵,激发萨伦阿古的生机,抗衡儒圣刻刀的侵蚀。右掌隔空对魏渊发动咒杀术。

“哼!”

魏渊探出左掌,箍住大巫师的脖颈,右手则拔出刻刀,从侧面捅向萨伦阿古的脑袋。

先用刻刀的力量消磨身体的机能,使其无法反抗,再用刻刀摧毁对方的元神,彻底让这位一品大巫师魂飞魄散。

当是时,剑光一闪。

噗!

鲜血飞溅,魏渊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斩断,鲜血喷涌如泉。

斩断的手臂,连带着儒圣刻刀,一起被一只手握住。

这是一只金光与乌光交缠的手臂;从萨伦阿古眉心探出手的手臂。

魏渊皱了皱眉,毫不犹豫的后撤,远远拉开距离,凝立虚空,审视着萨伦阿古。

咔擦咔擦血肉交织蠕动,骨骼再生,一条全新的手臂凝聚。

呼!魏渊吐出一口气,护体神光重新覆盖身躯,凝成铜皮铁骨。

方才手臂被斩,并非他防御不强,先前示敌以弱,被三位高品巫师以鲜血为媒介施展咒杀术,魏渊当场重伤,武夫引以为傲的体魄破功。

随后抓住战机,出其不意,以儒圣刻刀袭击大巫师萨伦阿古。

这一系列操作既要示弱,又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容不得魏渊恢复铜皮铁骨。

只是没料到,对方亦有后招。

萨伦阿古体内,缓缓钻出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五官端正,眉毛略浓,一双眼睛充斥着深深的恶意。

细看之下,这位龙袍男子身体无暇如玉,金辉与乌光在他体表交缠,既神圣又邪恶。

阳神!

先帝贞德!

“知道你魏渊擅谋,敢打到靖山城,多半是有依仗的。你陪我玩了这么久,我也陪你玩了这么久,咱们啊,不就是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底牌嘛。”

萨伦阿古笑眯眯道:“儒圣刻刀,想不到你也能使用儒圣刻刀,啧啧,你魏渊竟还是个心系苍生之人。”

他体表血芒闪烁,胸口血肉蠕动,转瞬间恢复如初,皮肤皱纹褪去。

但是,这位一品大巫师的气息,终究是衰弱了许多。

正如魏渊的气血,此刻已跌下三品巅峰。

咔擦,咔擦

龙袍男子撕咬着魏渊的手臂,连骨带肉一同嚼碎,咬的咔吧作响。

“滋味还不错,想必你的气血更不错。”

龙袍男子一边笑着,一边把儒圣刻刀握在掌心,充满污秽的,堕落的浓稠液体涌出,一点点侵蚀儒圣刻刀,磨灭它的灵性。

正如当初地宗道首短暂的污染镇国剑的灵性。

魏渊深深的看着他,似有悲伤,似有失望,长长叹息一声:“原来是你,真的是你!”

贞德帝嘿了一声,嘴角勾起残忍阴狠的笑意,看了眼被黑色浓稠液体一点点覆盖的儒圣刻刀,道:

“我需要点时间来封印它,你也需要点时间来恢复,看在过去君臣二十多年情谊的份上,你有什么想可的,尽管可。”

萨伦阿古没有反对,他的伤势比魏渊只重不轻。

“平远伯操纵的人牙子组织,是在为你效力吧。”魏渊说道。

贞德帝点头,讥笑道:“你自诩为国为民,但如果不是你对平远伯步步紧逼,我就不会设法除掉他,楚州屠城案也许就不会发生。”

“然后容忍你继续蚕食无辜百姓的性命?”

魏渊大大方方的取出一枚瓷瓶,“啵”一声弹开木塞,把补气的丹药全数灌下。

几秒后,他脸色恢复红润,叹息着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龙袍男子笑容狰狞,说道:“贞德26年,地宗道首污染了我。”

顿了顿,他眺望着远处的弥漫的战火,缓缓道: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那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于我而言,没有太大作用。一国之君,气运加身,能活多久,其实早有定数。

“以前我并不觉得长生有什么好,生老病死,天地规律。但随着年纪增长,我开始畏惧死亡,渴望长生。但儒圣都无法对抗天地规则,何况是我?

“直到贞德26年,地宗道首污染了我。他告诉我,人间君王无法长生,纵使超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但他可以让我活的更久,远比正常君王要久。

“那时候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没能经受住他的蛊惑,便同意了。”

魏渊眯了眯眼,道:“所以,贞德26年,你把淮王给吃了。”

贞德帝脸庞泛起极端的邪恶,摇着头:

“不,是同化,我炼化了他的魂魄,接收了他的记忆。他既是我,我既是他,这才是一气化三清的奥秘之一。

“只是夺舍的话,肉身和元神是不契合的,后患无穷,相当于断绝了修行之路。我怎么会做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遗憾的是,我并非正统的道门中人,纵使有地宗道首助我,强行炼化淮王元神后,我的本体主魂,依旧出现了残缺。”

没有地宗道首这位二品的帮助,他不可能施展一气化三清之术。

魏渊思索了一下:“那元景呢,元景也是那时候被你吞噬了?”

贞德帝摇着头,嘿然道:

“他们兄弟俩本该在那时一起与我同化,但我说过了,炼化淮王魂魄后,我的主魂没能修复那部分剥离出去的魂魄,出现了残缺。

“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再吞噬元景?只好改变计划,让地宗道首以道门****,抹去了元景的这段记忆。接着,在他识海里埋下了魔念的种子。

“而我,作为一切准备后,假死退位,藏入开辟出的地底龙脉中,那里是唯一能避开监正注视的地方。我静静蛰伏着,在等待机会,等待炼化元景的机会。

“出乎我预料的是,元景以我为鉴,不再放权首辅,一边励精图治,一边权衡各党。大奉国力蒸蒸日上,气运加身之下,我根本没有机会吞噬他,直到你的出现”

魏渊一愣。

“你忘了?”

贞德帝盯着魏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夸大,一点点夸大:

“元景6年,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你亲自带兵出征,打退蛮族大军,从此一鸣惊人。你不妨再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出征的?”

魏渊瞳孔一下子放大,如遭雷击。

“哈哈哈”贞德帝狂笑起来:

“堂堂大奉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与宫中宦官对食,而那个宦官,还是她入宫前的青梅竹马。哪个男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元景这种刚愎自用的皇帝。”

他笑的猖狂,笑的肆意,笑的前俯后仰。

“从那时起,元景识海里的魔念终于复苏,慢慢的侵蚀着他,污染着他。元景当时之所以不杀你和皇后,是受了魔念的影响,便的阴冷狡诈,了解你与皇后道往事后,改变心态,想借皇后来控制你。

“而后便是山海关战役,那场战争动摇了大奉国运,山海关战役的尾声,我趁机炼化元景,取而代之。

“取代元景后,我痛定思痛,不再碰女色,潜心修道。一边炼丹服饵,一边让平远伯继续劫掠人口。四十余年,终于修出阳神,踏入二品渡劫期。魏渊,你说我要不要感谢你?”

真正的元景,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在了。

“对了,我可以额外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偷偷向元景告密,泄露你和皇后关系的人,是太子的生母,陈贵妃。”贞德帝又抛出一个重磅炸药。

陈贵妃魏渊沉默了许久,“地宗道首这般煞费苦心的帮你,目的是什么。”

贞德帝冷笑道:“当时地宗道首已经有入魔的征兆,但善念强于恶念,死死压住。恶念为了不让自己被炼化、消弭,它想出了一个办法。

“当日论道时,恶念察觉到了我对长生的渴望,暗中悄悄污染了我,放大我对长生的欲求。而后趁着有一天,获得短暂主导身体的机会,他蛊惑我,于我密谋了这一切。

“事后,地宗道首便回宗门闭关,善恶两念纠缠整整四十年,四十年后,地宗道首入魔,元神分裂,善念苟延残喘的逃脱,你品一品。”

魏渊又取出一枚瓷瓶,服下丹药,沉吟一下,道:

“蛊惑君王长生,吞噬亲子。四十年来,民不聊生,国力江河日下,必将恶果缠身所以四十年后,地宗道首彻底入魔。但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纵使一气化三清,拥有如今的修为,活的更长更久,但你依旧是人间帝王。如何长生?”

贞德帝充满恶意的眼神,瞄了一下儒圣刻刀,幽幽道:

“后来,一个人教会了我如何以帝王身份长生久视,他的话,真正让我醍醐灌顶。这二十多年来,我的一切谋划,都因那人所起。包括今日,以巫神而饵,引你上钩,是我计划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刻刀彻底被污染,灵性全失。

“虽然只能污染它半刻钟,但也足够了。”贞德帝随手把它丢入悬崖,转而看向魏渊,狞笑道:

“你准备如何越过我们,封印巫神?”

在场,一位大巫师,两位灵慧师,一位渡劫期的强者。

魏渊只有一个人,一个勉强算二品的武夫。

贞德帝抬起手,像是从空中捏出了什么,掐在指尖,屈指一弹。

一道剑气呼啸而出,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千。

密集的剑气宛如海底鱼群,如同涛涛洪流,劈头盖脑的射向魏渊。

每一道剑气都能轻易杀死四品,此外,剑气中夹杂着针对元神的攻击。

人宗的气剑和心剑合一。

魏渊双臂交叉于胸前,顶着密集的剑雨前进,叮叮叮身上炸起瑰丽万千的刺目光芒。

某一刻,剑气撕裂了魏渊,让他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贞德帝驾驭金光暴退。

魏渊身形复而出现,扑了个空。

除佛门武僧外,没有任何一个体系的高品敢让武夫近身。

两人在山间追逐,气机爆炸层层叠叠,山体坍塌,巨石不断滚落。某一刻,一大片密林突兀的“滑到”,断口整齐。

气机爆炸声有时又会从海面传来,掀起狂涛和海啸。

但旁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两位巅峰高手的身影。

在这场战斗中,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这样的三品高手只能沦为辅助,偶尔抓住机会对魏渊施展咒杀术干扰。

或者,利用灵慧师的核心能力,赋予贞德帝剑气灵性,让它们不会落空,以此来缓慢消磨魏渊的气血。

除了磨,各大体系几乎没有办法速杀一名三品以上的武夫。

萨伦阿古没有参与战斗,叹口气:“能破阵的武夫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身影再次模糊,仿佛与真实世界隔了一层看不清的幕布。

萨伦阿古高声道:“贞德,我把此方天地之力借你,可有信心斩杀魏渊?”

贞德帝于高空停顿身形,狂笑道:“那就多谢大巫师助我杀这乱臣贼子。”

萨伦阿古抬脚一跺,“大地赋予我灵。”

岩石风化,泥土化作黄沙,一股股土灵、金灵之力以萨伦阿古为媒介,遁入虚空,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草木赋予我灵。”

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青翠欲滴的木灵之力,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海洋赋予我灵。”

波光粼粼的海面,漆黑的水灵之力,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烽火赋予我灵”

一股股天地之力被抽取,贞德帝的气息节节暴涨,这一刻,他仿佛化为此间的主宰,冷眼俯瞰着乱臣贼子。

贞德帝缓缓“抽”出剑,他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交织着“金木水火土”五色的剑,五行之力,万物之基。

伊尔布、乌达宝塔、萨伦阿古同时探出手,以灵慧师的核心能力,赋予此剑灵性。

做完这一切,萨伦阿古,这位巫神教的大巫师,当世一品,气息迅速颓败下去。

堂堂一品,已经接近力竭。

此后百年,靖山周遭化为废土。

剑势再次暴涨。

这一剑,隐隐超出了品级。

以致于贞德帝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似是无法掌控它。

这一剑,凝聚了两位三品,一位一品,一位二品强者之力。

在这个超品不出的年代,它将所向披靡。

极远处的战场上,大奉军也好,东北军也罢,每一位士兵都感受到了煌煌天威,心底产生巨大的恐惧,有抱头鼠窜,有屎尿齐流,有当场心悸而亡。

杨开泰等高手,头皮瞬间发麻,他们强忍着恐惧,望向了威严的来源,望向了那把仿佛能斩灭天地的五色剑光。

而在剑光之下,是青衣褴褛的魏渊。

“魏公”

众金锣眼眶瞬间红了,脸色煞白。

这一剑,让他们根本生不起抵抗的念头,生不起逃跑的念头。

战役打到现在,出乎这些军方高层的预料,一层套一层,一幕接一幕,让他们既惊恐又茫然。

纳兰衍为首的巫师们,昂着头,望着空中的那道剑气,心旌神摇。

“杀了他,杀了魏渊”纳兰衍双眼通红。

杀父之仇,今日可报。

“杀了魏渊!”有巫师高呼道。

“杀了魏渊”

“杀了魏渊”

呐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那些尚有余力的,或已闭上眼睛不敢看的,纷纷回应。

所有声音汇合在一起:杀了魏渊!

魏渊站在海面上,昂头,望着难道不可一世的剑光,望着不可一世的贞德帝。

他脑海里,不由得回荡起出征前,那小子骑马站在山坡上,高歌送行的画面。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他的歌声: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魏渊笑道:“那我可就要来一次人间无敌了。”

他从褴褛的青衣里,摸出一个儒冠,缓缓戴上。

云鹿书院至宝之二:亚圣儒冠!

“来!”

他轻轻招手。

儒圣刻刀复苏,冲散污秽,化作一道流光,把自己送入魏渊手中。

他望向高空,喊道:“来!”

蔚蓝天空中,一道清光落下,照在魏渊身上。

这道清光,来自院长赵守,来自一位三品大儒差点殒命的祝福。

儒冠和刻刀,绽放出刺目的清光。

最后,袖中划出一页纸张,纸张上记录着一个很寻常的法术,巫师们司空见惯的法术!

祝祭核心能力——召唤英魂。

看这这里,萨伦阿古等三位巫师,眉心剧跳,涌起不祥预感。

“嗤!”

纸张燃烧中,魏渊意气风发,纵声道:“请——儒——圣——”

刹那间,清气满乾坤!

s:这章修改了几次,加上有点卡文,嗯,也不是卡文,就是有点慎重下笔,所以写的很慢。

下一章估计是个大章节,早上九点不更,留到晚上。注意:早上九点不更,留到晚上。

第两百三十六章 国士无双

蔚蓝的天空中,云层突兀崩散,消弭一空,只剩一片青天。

那股冲天而降的力量,那尊尚未出现的存在,似乎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天地间,一双眸子睁开,充满着洞察一切的智慧,以及无可动摇的淡然。

山海间,一道高达百丈的虚影浮现,穿儒袍,戴儒冠,面目模糊,长须飘飘。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的骄阳,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这尊虚影,头顶青天,脚踏汪洋。

这尊虚影一出,靖山百里之内,清气缭绕,虚空中传来朗朗读书声。

儒家书院日积月累一千年的清气,与之相比,犹如萤火之光。

儒圣!

儒家体系开创者,超越品级的伟人。

自儒圣逝世,一千两百多年,第一次有人召唤出儒圣的英魂。。

这一刻,巫神的雕塑剧烈颤动,整座祭坛,整座山谷都在晃动,犹如地震。

这一刻,靖山城方圆百里内,所有生灵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伊尔布和乌达宝塔,浑身战栗,脊椎弯曲,倔强的不肯匍匐,这是三品巫师最后的体面。

大巫师萨伦阿古,仰望着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嘴唇轻轻颤抖。

他喃喃道:“儒圣.........”

人族明诞生以来,礼制的变迁,制度的变化,堪称繁杂混乱。但如果把“历史”这条长河延长? 从宏观角度去看? 其实人族明的变迁,可以简单的分类为两个阶段:

儒家前和儒家后。

儒家诞生之前,制度多变不稳? 处在一个相对混乱的阶段。

儒家诞生之后? 人族明才有了基石,有了万变不离其宗的根本。

神魔时代总结后的十数万年里? 若论气运加身? 上古人皇也好,后世千千万的帝王也罢? 都不及儒圣万一。

推荐下, 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作为人族明的奠基人,儒圣更像是应运而生。

魏渊双眼被一片清光取代,凸显出神灵般的冷漠,他的肉身裂开细密的裂缝? 儒冠和刻刀泛起清光? 一遍遍修复着他的身体,一遍遍重新裂开,周而复始的循环。

此时此刻? 他肩负的不仅仅是超越品级的力量,更是人族诞生以来,头等磅礴气运。

儒圣逝去后? 从未有人能召唤出他的英魂? 不是没有道理的。

魏渊抬起头? 盯着空中的贞德帝,淡淡道:“不妨出剑!”

贞德帝冷漠的看着他。

一剑斩下。

剑光煌煌,时间和空间在此刻仿佛凝固,世上从未有过如此煊赫的剑气,因为历史上,没有超越品级的剑客。

“啊.......”

惨叫声在战场中响起,几个壮着胆子一睹此景的高手,身体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有的体内忽然激射出剑气,而后,四分五裂。

有的身躯染上铁灰色,变成一尊雕塑。

有的突兀着火,迅速化作灰烬,在地面留下两个漆黑出油的脚印。

有的化作黄沙溃散;有的血肉木质化,皮肤出现木材纹理,毛孔里长出绿叶。

张开泰等高手猛的闭上眼睛,低着头,不敢去看这道剑光。

恐惧在他们心中爆炸。

涉及到九州世界最巅峰级的战斗,真的能轻易将一方地域化作废土。

煌煌剑光转瞬已至眼前。

魏渊抬起脚,往前一跺,声势如洪钟大吕:“儒圣之前,谁敢放肆!”

那道百丈虚影同步太脚,往前轻轻一踏。

这一脚踏下,汪洋中骤然掀起数百丈高的海啸,靖山彻底坍塌,山崩,海啸........

儒圣一脚之威,将山川夷为平地,将大地化作泽国。

五色剑光轰然崩溃,化作纯粹的五行之力,将天空渲染的缤纷瑰丽。

萨伦阿古、贞德帝、伊尔布、乌达宝塔,四名超级高手胸口被一股几乎横扫此方天地的清气撞中,宛如风中残叶,身躯迅速破败。

四名顶尖强者凝立高手,修复伤势,气息已跌落谷底,志气更是一蹶不振。

四人合力的一剑,已经达到超越品级的强度,岂料在儒圣一脚之下,灰飞烟灭。

溃散的五行剑气直接改变了此方天地的元素规律,海中长出参天大树,岩石中流淌出潺潺溪水,火焰在海面燃烧.........

不是这一剑的威力不够。

是儒圣太强。

贞德帝气息不稳,缠绕于体表的乌光化作黑色火焰,反噬自身。

他修的是人宗之道,同样会被业火灼身,过去几十年里,依仗国君的身份和地位,牢牢压制业火。

方才被清气撞中,气息衰弱,业火立刻反噬。

他深吸一口气,吞吐天地灵气,道门号称万劫不磨的阳神之躯,散发金光,将业火扑灭。

...........

魏渊脸色苍白了几分,不再理会四名手下败将,转身,朝着山谷中那座祭坛走去。

儒圣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的身体,尽管有刻刀,有儒冠,有赵守的祝福。但对于魏渊而来,依旧是难以承受之重。

召唤超越品级的存在,是需要代价的。

没有玄而又玄的法术反噬,有的仅仅是“承载过重”这个简单的道理。

随着魏渊的转身,儒圣的虚影同步转向山谷,迈动身躯。

无人敢挡儒圣的路,一品也不行。

萨伦阿古望着那袭青衣,并没有因为大势已去而愤怒,依旧平静温和,缓缓道:

“魏渊,你天赋卓绝,即使巫神解开封印,你也能独善其身,何必?”

当年儒圣封印巫神,有着巨大的隐秘。纵观九州,知晓其中隐秘者,两手之数。

亡国灭种,如何独善其身?魏渊置若罔闻,坚定而缓慢的朝着山谷前进。

他还有一个敌人。

魏渊于虚空中前行,临近山谷时,被一道屏障挡住。

这道屏障无形有质,看不见,但摸得着,它把魏渊挡在了山谷之外。

山谷内,是另一片天地,它拒绝魏渊进入。

能挡住超品的,只有超品。

巫神,已经能影响现实,渗透出力量。

能挡住气运的,只有气运。

魏渊握着刻刀,轻轻点在无形的屏障上,气波“嗡”的一震,把刻刀弹开。

萨伦阿古遥望着这一幕,道:

“巫神已能渗透封印,影响现实,它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雕塑。可惜你们的反应太快,如果能拖两年三年,巫神便能调动更多的气运。”

魏渊转动脖子,看向远处的萨伦阿古:

“你在暗示我竭力破坏屏障,消耗儒圣这一道为数不多的力量,让我没有余地封印巫神。”

萨伦阿古坦然道:“你还有选择吗?”

魏渊嘴角翘起:“谁说没有。”

..............

靖山城内,白衣术士的身影显现,他无声无息的穿过紧闭的城门,抵达了这座巫神教总坛。

“出.......来........吧.........”

白衣术士磕磕绊绊的说完,抬脚轻轻一跺,阵法以他为核心,迅速扩散,笼罩周边街道、房舍。

传送阵纹!

一名名铁骑突兀出现,手持钢刀,身披甲胄,为首者是一个比女子还要美艳的年轻人。

城内的人们惊愕的望着这群天降异客,通过甲胄、长相等细节,辨识出是大奉的骑兵,顿时脸色大变。

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奉的军队突然杀到城里来了。

炎国与大奉边境三州接壤,仗着险关重重易守难攻,有恃无恐,常与靖康两国联军,屡犯边境,烧杀劫掠。就算是市井之徒,都能掐着腰,嘲笑一声:

“中原如娘们,随意可欺。”

只有我们打大奉,没有大奉打我们的道理。

这个现象直到山海关战役结束,依旧没有改变。

南宫倩柔高举佩刀,气质阴冷,喝道:

“大奉建国以来,六百年间,巫神教杀大奉百姓,抢我大奉女人,血债累累馨竹难书,东北三州百姓,苦巫神教已久。大奉的将士们,随我屠城。”

“屠城!”

“屠城!”

“屠城.........”

沉雄的咆哮声汇聚一处,声浪震天。

一万重骑兵冲入街道,大肆杀戮,把城池化作人间炼狱。

今日屠城,血债血偿!

............

“魏渊!!”

见到靖山城中如火如荼的杀戮,灵慧师伊尔布怒不可遏:

“只有超品能封印超品,你一个凡人之躯,夹杂其中,真不怕死吗?!”

局势进展到这一步,这位三品大高手从内心深处泛起无力感。

你魏渊既非儒家弟子,又非那些凡人蝼蚁,二品武夫足以独善其身,逍遥自在,何苦自寻死路?

“说打你巫神教,就打你巫神教。”

魏渊的目光从靖山城收回,转向大巫师萨伦阿古,笑道:“当年的老卒们,喊我一声大奉军神,也不好让他们失望。”

在注定不会有粮草的情况下,凿穿险关重重的炎国,兵临国都,吸引炎国与康国的大部分兵力。而后暗度陈仓,渡汪洋到靖山城。

召来蛟部蛟龙,抵消“雨师”的惊涛骇浪。

以刻刀重创一品大巫师,逼贞德帝现身。

请来儒圣英魂,重创巫神教阵营所有顶级高手。

派遣南宫倩柔与孙玄机会合,关键时刻杀入靖山城,动摇巫神气运。

从出征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如何行军,如何分兵,走哪条路线,需要谁的帮助,敌人有几个,是谁.........每一步,他都算到了。

监正曾说,当世之中,能与我在棋盘博弈厮杀,不分胜负之人,太少太少,魏渊算一个。

靖山城里每死一个人,巫神能借用的气运就减弱一分。

魏渊抬起刻刀,朝着已然薄如蛋壳的屏障轻轻一划,破开了巫神的屏障。

伊尔布和乌达宝塔看着魏渊进入山谷,满脸不甘。

萨伦阿古和先帝贞德望着这一幕,前者目光平静,后者眼神冷漠。

...........

祭台高数十丈,仅比山峰稍矮。

魏渊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祭台,石阶层层叠叠,共九十九级,尽头是巫神教信仰的神,巫师体系的开创者。

神魔时代后,为数不多的超品之一。

称一句“如神似魔”,不过分。

魏渊收回目光,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刹那间,天发杀机,地发杀机,这片空间在排斥他,在针对他,降临下可怕的压力。

魏渊顿了顿,迈上第二层台阶。

儒圣虚影降下清光,抵消天地压力。

魏渊昂首,朝儒圣虚影作揖:“不用!”

他召唤儒圣,不是为了杀敌,是为封印巫神。

萨伦阿古怂恿他以儒圣之力破屏障,就是为了层层削弱儒圣的力量,等到了祭台上,儒圣还有多少余力?

他魏渊不是工具,不只是承载儒圣英魂的工具。

相反,他魏渊才是今世封印巫神之人。

儒圣,是他的工具。

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

二十级后,魏渊每走一步,身体便出现一道裂痕,高品武夫的不死之躯修复着可怕的伤口,勉强维持平衡。

五十级后,魏渊宛如被拼凑起来的瓷人,浑身已是裂缝遍布,包括儒雅俊朗的脸庞。

他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被压的再也无法前进。

“不超脱品级,终究是凡人,与蝼蚁又有何异?”

缥缈的叹息声传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伴随着这个声音,沛莫能御的力量汹涌而来,天地共同发力,要绞杀魏渊。

摆在魏渊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路是使用儒圣的力量登顶,至于登顶之后,这道来之不易的英魂,还有没有余力封印巫神,只有天知道。

第二条路是转身离开,带着大奉军队撤退。

............

“神灵,好威风啊.........”

魏渊喃喃道,一段尘封的往事突破了记忆的封锁。

四十年前,贞德帝还在位的时候,东北三州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事。

巫神降下神谕,灭大奉,夺气运,当时东北三国调集二十万兵力,攻陷襄荆豫三州,三日一屠,老弱妇孺一个不留,一个个大奉百姓像低贱的草芥被屠戮。

百里无人烟,枯骨埋山野。

比妖蛮更凶残更暴戾。

时至今日,那场战役依旧是当年经历过兵乱的老人心中的阴影。

也是那一役,此后十年里,朝廷在三州陈兵十万,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敢回故土,是真的被巫神教打怕了。

事后朝廷再造黄册,发现襄州、荆州、豫州万里河山,十室九空,死于那场战乱的百姓,百万计。

魏渊,祖籍豫州。

魏家,只活下来一个少年。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而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魏渊狂笑道:

“四十年回首,国恨家仇至今朝。现在,我想知道,神,能不能困我这个蝼蚁。”

一袭青衣拾阶而上,天地牢笼形同摆设。

九十九级,一气登顶。

站在巫神雕塑前的,已是一个残破的人形。

魏渊不屑的嗤笑道:“看来,神也不过如此。”

迩来四千八百岁,中原人族只有两个人登上过巫神教总坛。

一千两百年前的儒圣。

一千两百年后的魏渊。

仅此二人。

............

大巫师萨伦阿古叹了口气,“魏渊,巫神复苏,大势所趋。中原如今人才凋敝,儒家衰弱,难成气候。气运流失,监正不复巅峰。你又何必螳臂当车?”

说完,他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任由鲜血流淌,手捏法印,声如洪钟,传遍天地:“为巫神献上祭礼。”

身侧,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脸色严肃,各自割破手腕,捏起同样的手诀。

三位高品巫师手腕鲜血流淌,鲜血如线,但没有滴落,而是化作绯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飘向遥远处的祭台,飘向巫神的雕塑。

血祭大法!

巫神教的血祭大法。

听到大巫师的声音,看到这一幕的巫师们,明白了巫神教已经在堪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数百名巫师纷纷脱离战场,没有丝毫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手捏法诀,像巫神献祭自己。

纳兰衍只觉得体温渐渐冰凉,生机伴随着鲜血一起流逝,化作绯红光辉,飘向山谷,汇入那尊被巫师们顶礼膜拜千年的雕塑。

你中原大奉将士能悍不畏死,难道我巫神教就贪生怕死?

巫神教统治东北四千多年,何曾被人打的如此狼狈。

今日即使身死道消,也要让你魏渊,让大奉功败垂成。

弥留之际,纳兰衍霍然转头,看向那袭青衣,想起了山海关战役中殒落的父亲。

想不到父子二人,竟死于同一人之手。

纳兰衍缓缓闭上眼睛,悄然而逝。

一位位巫师倒下,变成枯槁的干尸,他们死的无声无息,却没有怨言,没有遗憾。

他们的意志融入了巫神雕塑,这是巫神教最后的抵抗,这是巫师们,向魏渊,向儒圣,发出的诅咒。

...........

咔擦........

祭台上,巫神雕塑出现皲裂,迸出细碎的石屑。

一股股黑烟透出雕塑眉心,遮天蔽日,挡住烈阳,挡住蓝天,把白昼化作黑夜。

俄顷,这道黑雾笼罩靖山城方圆百里,翻滚不息,宛如暴风雨下狂涛。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神灵一怒又当如何?

士卒们的拼杀再次挺了下来,靖山城周遭,为数不多的存活着抬起头,面露惊恐的看着头顶的黑雾。

黑雾骤然坍塌下来,势如天倾,与祭坛上空凝聚成一道高大百丈的黑影,面目模糊。

敢于直视黑影的人,当场暴毙。

百丈黑影,与百丈虚影对峙,宛如两尊开天辟地的巨人。

“儒圣!”

黑影中,传来缥缈宏大的声音,似愤怒,似仇恨,似叹息。

伴随着这个声音,天空一声焦雷,风云变色。可怕的暴风雨降临了。

“你会后悔的。”

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传来。

魏渊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沉默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战场,拼杀中的大奉士卒。

这些死于巫神教国土的将士,以及那些死于山海关战役的老卒,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为之马革裹尸的东西,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为国为民。

我魏渊带着他们来送死,为的,不也是这四个字?

黑影居高临下,冷漠俯瞰,宛如神灵在俯瞰苍生,俯瞰蝼蚁。

黑影抬起手,指头轻轻按下。

神灵一怒,固然可怕,但凡人又有什么资格体会到神灵的怒火呢,于神灵而言,不过是一根指头就能按死的存在。

与蝼蚁有何区别。

骨头碎裂声响起,神灵的攻击还没到来,威势已让魏渊浑身骨骼尽碎。

他的脊椎猛的弯了下去,像是肩上扛了一座大山,再难抬起头了。

此时的魏渊,如同即将分崩离析的瓷器,本就遍布裂纹。

这一幕,与当初佛门斗法时,金身法相逼迫许七安下跪,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许七安的咆哮,听见了京城数万百姓的咆哮。

魏渊眼里忽然迸射出亮光,清亮澄澈。

我这一生,不敬神,不礼佛,不信君王,只为苍生。

神灵不仁,便是我之仇寇。

魏渊一点点挺直身板,他浑身骨骼尽碎,包括脊梁,此时能挺直腰杆,大概是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吧。

如今的九州,很少有人知道儒圣为何封印巫神。

很少有人高祖皇帝当年为何出尔反尔。

很少有人知道,巫神上古时期,曾经侵蚀中原,断人族气运。

他魏渊,不想明的脊梁坍塌,不想中原人族世世代代低头为奴。

凝聚了生灵一怒的指头,从天而降。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手掌握着刻刀,殷红的鲜血如水般流淌。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与他一起握住刻刀。

不知何时,百丈高的巨大虚影已经消失,它出现在了魏渊身后,仿佛是这位千年后人杰最坚实的靠山。

魏渊的手不再颤抖。

千年之前有儒圣,千年之后有魏渊!

这位读书人意气风发,冲冠一怒,朝着巫神厉声咆哮:

“你巫神要侵蚀我大奉气运,要断我中原人族气数,问过我魏渊了吗!”

魏渊握住儒圣刻刀,轻轻往前递出。

刻刀绽放出刺目的光华。

距离儒圣最后一次出刀,已经过去一千两百多年。

这一刀,横跨千年时光。

世上再无如此惊艳的刀光,也再无如此张扬的意气。

超越品级的力量在祭坛上空炸开。

天塌了。

巫神凝聚出的黑影一寸寸崩溃,溃散成席卷天地的可怕波动。

这股力量卷过山丘,荡平山丘;掠过汪洋,掀起海啸;卷过城池,城池化作废墟。

南宫倩柔一骑当先,率领重骑兵撤退,双目通红,面目扭曲。

义父,你一定活下来。

张开泰等金锣、高品武夫也在逃,在与死亡竞赛。

所有人都在逃,慌不择路的逃。

很久很久以后,这股余波才散去,所过之处,夷为平地。

巫神教总坛,靖山城,从此成为历史。

只有被儒圣封印和巫神力量保护的祭台,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波动中保存了下来。

魏渊傲立祭台,穿着褴褛的青衣。

“为什么.........”

虚空中,传来缥缈的声音,但已不再宏大。

身后的儒圣虚影一步跨进巫神雕塑,皲裂的缝隙自行修复。

巫神,再次被封印。

为什么?

魏渊疲惫的转身,望向中原,他发迹于元景6年,击退蛮族骑兵,一跃成为大奉新贵。而后在山海关战役中运筹帷幄,打赢这场改变九州格局的浩大战役。

随后自废修为,入庙堂,与朝堂多党抗衡,以宦官之身压服诸公。荣耀、功绩、权力,握于手中,辉煌无比。

纵观他的一生,有很多让政敌研究了半辈子,依旧无法理解的地方。

无子嗣,无家人,孑然一身。

宦官们视为精神支柱的金银财帛,他也视如粪土。

宦海沉浮数十年,真就无欲无求?

魏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见了清云山顶那座亚圣殿,看见了立在殿中得石碑,看见了那歪歪扭扭的四句话。

为什么?

魏渊轻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

元景37年秋,魏渊率十万大军攻陷巫神教总坛,封印巫神。

靖山城化为废墟,数十万生灵灰飞烟灭。

这是历史上,中原人族的铁骑,首次踏破巫神教总坛。

青史留名。

第两百三十七章 噩耗

白云悠悠,暖阳高照。

波光粼粼的海面已然恢复平静,断木和桅杆随着波浪,缓缓漂浮。

萨伦阿古站在高空,俯瞰着生活了漫长岁月的土地,它已经被夷为平地,山峰倾塌了,城郭移平了。

这样的场景,他只见过当年儒圣封印巫神。

那一次,方圆千里化作废土,此后的三百年里,生灵绝迹。到两位超品的力量消散,靖山城才重建,有了如今的规模。

现在,它又一次重蹈覆辙,历史再现。

但这次,动手的终究不是儒圣本体,巫神也不是全盛状态,存活下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零星的分散在远方,或观望,或打坐疗伤,或包扎伤口,没人敢回来一探究竟。

大奉的军队撤退了。。

萨伦阿古目光投向祭台,他身影突兀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祭台上,出现在那袭青衣前。

贞德帝、伊尔布和乌达宝塔随之降落在大巫师身边。

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破碎的人形,他的身躯呈现可怕的皲裂,没有一处完好。

他曾经握着刻刀的右臂,血肉消弭,露出带着血丝的骨骼。

青衣褴褛,衣如人,人如衣。

从此以后,大奉再无军神。

儒冠和刻刀在不久前自动离去,返回中原。

萨伦阿古低声道:“中原千年以降,数风流人物,你魏渊算一个。”

“该死,该死,该死.........”

伊尔布面色扭曲,气急败坏道:

“他凭什么能召来儒圣,他一个武夫凭什么能召来儒圣。巫神积蓄力量整整一千多年,好不容易才初步挣脱封印,全被此贼毁于一旦。

“我要率兵血洗大奉,屠戮三万里,一路屠到京城去。”

“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粗鄙的武夫。”贞德帝嘲讽道。

每一位入魔的道士,都精通挑衅天赋。

贞德帝负手而立,不朽金身灿灿,金光与乌光交织,淡淡道:

“巫神被封印? 魏渊也死了? 情况虽然糟糕? 但这场战我们还没输。接下来,是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萨伦阿古笑道:“那就提前恭喜陛下长生久视,俯瞰中原。”

贞德帝缓缓点头。

萨伦阿古继而说道:“乌达宝塔,将魏渊战死的消息传遍东北,让炎康两国征调人手? 重修靖山城? 让靖国撤兵。集合尚存的巫师? 给存活的百姓、将士疗伤..........”

他下达一系列善后指令。

这场战役必将传遍九州,大奉会怎么样,他懒得管? 但境内三国,必将掀起狂涛般的言论。

插一句, 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这将是巫神教史册中,最耻辱的一日。

............

远离靖山的某个荒野。

“啊啊啊啊!!!”

南宫倩柔的嘶吼声传遍天际,声音悲恸绝望? 夹杂着刻骨的仇恨。

“巫神巫神巫神..........”

他跪趴在地? 双拳用力捶打地面? 发泄了足足一刻钟。

白衣术士走到他面前,递来一个锦囊,泪流满面的南宫倩柔昂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二师兄孙玄机说道:“魏.........”

只说了一个字,南宫倩柔便疯了般抢过锦囊,拆开,里面一张纸条。

南宫倩柔展开纸条,看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许久后,他收敛了所有情绪,望向靖山方向,喃喃道:

“义父,你没走完的棋,我会替你走下去。”

此后余生里,某一天,我会再回来这里,让铁蹄踏遍巫神教每一寸国土,让火炮的车轮碾过巫神教的脊梁,让这六万里山河,化为焦土。

孙玄机抬起手,轻轻一抹,抹去了这支重骑兵的存在,让世上再无人能记住他们。

.............

云鹿书院。

后山竹林,竹楼中。

赵守坐在厅内,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长达月余,身前的桌案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突然,赵守动了动,扭头看向窗外。

敞开的窗户外,蔚蓝如洗,群山连绵,两道清光飞过千山万水,宛如划破天空的流星,轻飘飘的把自己落在赵守身前的案上。

院长赵守如释重负,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作揖不起。

也不知是拜两件圣物,还是拜那袭青衣。

...........

皇宫。

帷幔低垂,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元景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默然片刻,露出了似激动,似快意,似猖狂的笑容。

元景帝踱步登上阁楼,眺望层层叠叠的红墙和连绵起伏的金瓦,他张开双臂,迎接着风,徐徐道:

“朕的时代,来临了。”

..........

观星楼,八卦台。

监正看了皇宫一眼,笑了笑,低头喝酒。

人间不值得啊。

..........

许府,许七安心口猛的一痛。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心口痛了。”

他眉头紧锁,想要自我调侃几句,比如五品巅峰还会心肌梗塞?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有一股慌张感缭绕不去。

..........

北境。

大奉和妖蛮联军的营地,许新年坐在桌边,盯着地图沉吟。

他瘦了,也壮实了,依旧俊美,但皮肤不再白皙,塞外的太阳加深了他的肤色,塞北的风沙粗粝了他的皮肤。

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书生,却不再锋芒毕露,更沉稳更内敛。

战争让他迅速成长,教坊司里的姑娘,让他蜕变成男人,却给不了他成熟。

是一名名倒下的同袍,是一场场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战役,是一个个被他亲手砍杀的敌人,让他真正的成熟起来。

楚元缜脚步匆匆的闯进营帐,笑道:“辞旧,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许二郎略作沉吟,道:“军营里没出兵,不是打胜仗,什么事?”

楚元缜挥了一下拳头,振奋道:“靖国退兵了。”

............

深夜。

烛光如豆,桌边的许七安捧着地书碎片,传书道:我今日又与国师探查了地底,先帝并没有回来,按理说,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不应该走的无声无息。

二:没准已经取代元景帝,在皇宫里当皇帝了,哦,我忘了,他就是元景帝。

对于先帝的失踪,许七安非常在意,一位秘密修行四十年的高品强者,被发现藏身之地后,就无影无踪了。

这让许七安无比焦虑,因为先帝就是元景,元景就是先帝,而他和元景有大仇。同理,他和先帝有大仇。

现在,一个顶级强者潜伏在暗中,时刻都可能咬你一口。

谁不怕?

当然,也可以寄希望于元景的一切失态表现都是伪装,先帝是巅峰高手,高手就要有高手的气度,不会在意自己这个蝼蚁。

淮王是神殊杀的,关我许七安什么事。

如果换成其他顶级强者,许七安或许会抱一抱幻想,可对方是先帝,先帝被地宗道首污染了。

一个充斥着恶意,本性完全邪恶的巅峰高手,必然也是睚眦必报的。

四:我们不妨换个思路,诸位觉得,元景,啊不,先帝走的是哪个修行体系?

地书聊天群,智慧担当之一的楚状元,提出了问题。

先帝早早的破身,等于自断武道之路,他跟着洛玉衡修道二十一年,毫无疑问,走的是人宗的路子........许七安回复:

三:人宗吧。

四:这和我想的一样,那么,人宗的修行之法,有什么弊端?业火灼身,先帝品级很高,他和国师一样,需要借助气运压制业火。那他肯定不会离开京城。

一:不,你错了。先帝和洛玉衡不同,洛玉衡需要国师之位来借气运。先帝本身就是皇帝,身负气运。

智商担当之一的怀庆,否则了另一位智商担当。

啊,这样啊,那没事了........楚元缜心里嘀咕。

一:京城里有监正,他既然不在龙脉底下,那绝对不会在京城久留。必定离开京城了,至于去了何处,在做什么,这个无法猜测。

最典型的方法,是根据先帝的目的,来判断他的位置.........也就是说,想知道他在哪,要先知道他想做什么.........许七安揉了揉眉心。

目前已知道的情况,先帝为了长生,吞噬了元景和淮王两个儿子。

他如愿以偿的多活了四十年。

因此先帝的终极目标,依旧是长生。

可问题是,先帝再厉害,能有高祖武宗厉害?能有儒圣厉害?

这些人物都逝去了,何况是先帝。

“按照得气运者不可长生的天地规则,先帝的真实年龄80往上,儒圣也只活了82岁。这意味着先帝其实大限将至。当然,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先帝也可能会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比儒圣多活一岁。

“如果我是先帝,我会不顾一切的谋求长生之法,但,但到底该怎么做呢?”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接触到的信息太少,连做出假设的方向都找不到。

先帝到底干什么去了?

说起来,魏公出征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

在大军出征近月余的某个晚上,月色如水,清亮皎洁。

“哒哒哒........”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嘴唇干裂,风尘仆仆的驿卒勒住马缰,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开城门,八百里加急.........”

穿过外城,内城,皇城,一路送进皇宫。

深夜里,王首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老管家拍打着房门,喊道:“老爷,老爷,醒醒........”

漆黑的屋子里,烛光亮起,睡在外室的丫鬟披上衣服,举着烛台,匆匆跑去开门。

俄顷,丫鬟小碎步进来,低声道:“老爷,衙门传来消息,说有八百里加急的塘报。”

王首辅年纪大了,深夜里被吵醒,精神难掩疲惫,他捏了捏眉心,道:“更衣。”

内阁这样的重要衙门,夜里是有人值班的,为的就是预防这类紧急事件。

八百里加急也好,六百里加急也罢,驿卒都是玩命了的跑,跑死几匹马很正常,任何时辰都有可能送过来。

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官袍,王首辅乘坐马车,在车轮辚辚声里,进了皇宫,来到内阁衙门。

王首辅脚步飞快,进了堂,坐在属于自己的大案后,缓缓道:“塘报!”

堂内值夜的官员当即奉上牢牢保管在身边的塘报,八百里加急的书,只有几位大学士能拆开。

王首辅取出裁刀,把火漆挑开,纸页哗啦的微响里,他抽出了塘报,展开

他旋即陷入了死寂。

............

武英殿大学士钱情书,建极殿大学士陈奇,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等六名大学士联袂而至,他们进入内阁,来到首辅堂内。

他们错愕的发现,这位内阁首辅,位极人臣的王党魁首,似乎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他脸色灰暗,微红的眼眶里,略显浑浊的双眼有些呆滞,似乎沉浸在某种沉痛的氛围里无法挣脱。

明明昨日王首辅还好好的,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人一夜之间,精气神凋敝成这般状态?

王首辅抬起头,环顾众学士,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魏渊,牺牲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十万大军,只撤回来一万六千余人。”

轰!

每一个人都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心神俱震,脸色僵凝。

武英殿大学士钱情书喃喃道:“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王首辅语气恢复了一些,沉声道: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目前来说,这就是事实。诸位大人,请摒弃一切不好的情绪,听我说完,这场战役打的很奇怪,塘报已经传进宫里,在早朝之前,我们先商议一下..........”

黎明将近,众学士神态疲惫,忧心忡忡的离开。

王首辅招手唤来一名心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派人去一趟许府,告诉许七安东北战事的情况。”

不给纸条,是为了不留把柄。

待心腹退下后,王首辅踱步到窗边,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久久不语,犹如一尊雕塑。

魏渊,没有了你,今后的朝堂何其寂寞。

..........

天还没亮,“笃笃”得敲门声同时唤醒了房间里的钟璃和许七安。

后者回应道:“谁?”

门房老张的声音传来:“大郎,有人找你,自称是内阁的人。”

内阁?王首辅派人在这个时间找我?!

许七安当即起身,披上袍子,道:“带我去见他。”

出了房间,一路来到外厅,许七安看见一位面生的,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厅中。

“许银锣!”

中年官员本能的,下意识的喊出这个称谓。

许七安习惯了京城人的“守旧”观念,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大人,找我何事?”

中年官员说道:“首辅大人托我来给你带句话。”

果然是王首辅............许七安颔首:“请说。”

中年官员反而犹豫了,酝酿许久,低声道:“魏公,牺牲在东北了。”

............

PS:第二卷正式进入尾声,大概,嗯,还要写一个星期........全程高能的那种。

第两百三十八章 送终

许七安微微一怔后,眼神骤然锐利,盯着中年官员,沉声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那句话听在他耳里,就仿佛在说:你爸死了。

如果不是了解王首辅的性格,许七安甚至以为王首辅是在故意挑衅他,但正因为知道王首辅不会这么做,他才更加愤怒,更加困惑,更加阴郁。

中年官员微微垂头,声音低沉,木然的说道:

“魏公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十万大军,只撤回一万六千余人八百里加急,今晚刚到的。”

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这位中年官员抬眸看了一眼,看到一张煞白的脸。

“陛下和诸公今日朝会,必会商议此事,后续的塘报也会陆续抵京话已带到,那,本官先走了。”

他作揖之后,转身离去。。

“吱”

钟璃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翘起头看一眼,见是许七安回来了,便放心的继续睡觉。

钟师姐很注重自己的睡眠,这和女人缺觉会衰老没关系,主要是如果她睡眠不足,可能会导致一些突发性疾病,比如心肌梗塞、猝死等。

那样的话,生死只在片刻间,司天监的灵丹妙药都未必来得及服用。

当然,这种情况是少数,但钟师姐经验丰富,懂得如何自保,不会让自己置身如此危险境地。

天很快亮了,小憩片刻的钟璃定时醒来,有些慵懒的坐起身,舒展浮凸有致的成熟娇躯,她忽然愣住了

书桌边,坐着一道身影,静谧的像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雕塑。

他回房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了!钟璃恍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突然展现出了他从未有过的一面,他的神情那么孤单,那么安静。

像一位漂泊在异乡的旅客。

此时的朝堂,金銮殿。

文武百官在沉凝的气氛中穿过午门,过金水桥,依次停在与自身官职匹配的位置。

诸公走过丹陛,进入恢弘华丽的金銮殿。

今日的朝会有些晚,因为是临时有紧急情况,天快亮了,宫里才逐一通知京官上朝,不许以任何借口请假,包括生病,只要没死,抬也得抬进宫。

肯定是遇到大事了!

京官们都是老油条子,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

诸公们有条不紊的进了金銮殿,整齐排列,寂静无声,这时,王首辅缓缓扭头,看了眼左侧,那里空无一人,那里本该有一袭青衣。

自魏渊出征以来,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

部分敏锐的官员,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元景帝从殿后进来,他不再穿着道袍,而是一袭明黄龙袍。

看到元景帝的刹那,诸公都愣住了,这位乌发再生,气色红润修道有成的老皇帝,此时仿佛一位刚遭受人生中重大打击的老人。

他双眼隐含悲恸黯淡无光,他皮肤干涩缺乏光泽,整个人分外憔悴。

这诸公们瞳孔一缩。

老宦官适时出列,高声道:“有事起奏。”

话音落下,王首辅跨步出列,沉声道:

“陛下,东北传来急报,魏渊率军深入敌腹,攻陷巫神教总坛,为国捐躯,十万大军,只撤回一万六千余人”

殿内,是一张张呆滞僵硬的脸庞,几秒后,金銮殿沸腾了,哗然声瞬间炸开。

“肃静!”

老太监挥动鞭子,抽打在光洁的地面,啪啪声响亮。

却怎么也压不住诸公的喧哗声。

正如王首辅乍闻噩耗时的失态,诸公亦然,有些事,不是胸有静气,就真的能静下来。

十万大军近乎折损殆尽,这无疑是当头一棒般的打击,甚至动摇了大奉的国本。

而真正让诸公心生动摇,集体失态的原因,是那位大奉军神,那袭青衣的捐躯牺牲。

别看魏渊的政敌们,动不动就高呼:请陛下斩此獠狗头。

但其实不管情不情愿,在诸公心里,包括王党这样的政敌,都承认魏渊其实才是大奉的镇国之柱。

淮王虽是三品武夫,但镇守一方可以,想要撑起大奉这座山,他还差了些。

只有魏渊,这个打赢过山海关战役的大奉军神,才是真正让九州各大势力忌惮的人物,因为二十年前,他们就被打怕了。

打疼了。

镇北王?当时不过是魏渊身边的一片绿叶,勉强衬着。

现在,那根真正的镇国之柱倒了

诸公本能的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八百里加急的军事塘报,大奉立国六百载,从未出错。毕竟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容不得出错。

元景帝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无喜无悲。

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大殿内喧哗声平息,他才表情沉痛的说道:“众卿,此事,如何是好?”

依旧是王首辅回应,他语气强硬,掷地有声:

“臣觉得,应该调集各州人马,以举国之兵力,挥师东北,联合妖蛮,一举荡平巫神教。”

元景帝叹息道:“大奉已损失近十万人马,那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孩子,王爱卿,你让朕如何再忍心开启战事?”

“陛下!”

王首辅拔高声音,情绪激动的说道:

“据塘报所示,魏渊已经贡献靖山城,巫神教损失惨烈,总坛高手折损近七成。炎国被大军凿穿腹地,兵临城下,如今那些难啃的城池,已经被魏渊打下来。

“靖国在北方征战数月,损失惨重,又有北方妖蛮牵制。目前兵力保存尚算完整的只有康国。此时再打一场,百年之内,大奉子孙再无巫神教之患。”

他的建议,赢得了部分勋贵和武将的赞同。

魏渊拼光了巫神教的国力,贡献了总坛,阻碍大奉军队的炎过险关不复存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爱卿”

元景帝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穷兵黩武了啊。”

王首辅望着高居龙椅的皇帝,张了张嘴,黯然的退了回去。

他这一退,历史车轮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后世之人重新回顾这段历史时,分析了大奉和巫神教的国力,对比了双方的损失后,一致认为此时的大奉,若是能狠下心来,拼上未来十几年的国力,出征巫神教。

那么巫神教这个雄踞东北六万里河山数千年的庞然大物,将轰然坍塌,再难起势。

无数后世之人扼腕叹息。

至于那位捐躯在靖山城的青衣军神,史书中的评价是:为中原续了一口气。

元景帝不再看退回队伍的王首辅,转而扫视群臣,“诸公觉得,此事如何善后?”

兵部尚书出列,作揖道:

“臣认为,应当从与襄荆豫三州相邻的各州抽调两万兵力,陈兵边界,撤回的残部亦留在三州边境,以防巫神教的反扑。

“另外,魏公既已捐躯,陛下还得另派一位统军之人过去。”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颔首道:“陈爱卿所言甚是。”

这时,兵部侍郎秦元道出列,道:“陛下若是主和,那就该尽早商议相关事宜,确认派往东北的和谈使者。”

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坚定不移的帝派,与被贬为都察院右都御史袁雄穿同一条裤子,两人是帝派的核心人物。

作为魏党的兵部尚书,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元道。

他刻意不提和谈,是内心里,还存了与巫神教一战,为魏渊报仇的心思。

元景帝缓缓点头:“善。”

秦元道归位后,户部尚书紧跟着出列,道:“士卒的抚恤,该如何定夺?”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死寂。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元景帝缓缓道:“诸卿意向如何?”

连问三次,无人应对。

元景帝又把目光望向袁雄,这位皇帝的忠心“扈从”,目光闪躲,不言不语。

抚恤金这件事,涉及到的事很大,非常大。

按照大奉律法规定,步兵阵亡,给予家人三年全额军饷36石米,折算成银子,就是18两。而后终身,月给3—6斗米。

骑兵阵亡,给72石米,折算成银子是36两,而后终身,月给6—10斗米。

依次往上,不同兵种,不同官职,给的抚恤金都不同,都严格的规章制度。

此外,还有一条规则,也是让朝堂诸公陷入死寂的原因:

战败,抚恤减半!

户部尚书提出抚恤金的问题,抚恤金只是表面,背后牵扯的,真正让诸公投鼠忌器的,是为这场战役定性。

此战,是胜,还是败?

沉默中,王首辅出列,沉痛道:“魏渊攻陷巫神教总坛,开大奉历史之先河,此战,是我大奉大获全胜。”

当场,有人响应,有人沉思,有人悲恸。

元景帝缓缓点头,却没有回应王首辅,而是说道:

“朕有些乏了,此事事关重大,明日再议。”

老太监高声道:“退朝!”

“砰砰”

房间的门有气无力的响了两下,显得敲门的人也有些死气沉沉。

今日休沐的许二叔醒过来,看了看枕边睡容娇憨的妻子,敲门声不响,所以没有惊醒她。

许二叔的修为,外头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醒来。

他离开温暖的被窝,披了件衣服,走到外室打开门。

“宁宴?”

门口站着侄儿,他面无表情,眉宇间凝结着阴郁。

许二叔心里陡然一沉,他太了解这个侄儿了,侄儿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许二叔都能意会出侄儿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与子何异。

“二叔,立刻收拾一下,去云鹿书院。去那里,先,先避一避。”许七安轻声道。

许二叔深深的看着他,“好!”

许七安点点头,转身敲开李妙真房间的门。

白裙如雪,眸似点漆,唇如点绛,妩媚艳丽御姐形象的苏苏打开门,娇声道:“什么事呀!”

穿着飘逸道袍,青丝挽起的李妙真坐在桌边,正在喝茶,小口吃着糕点。

许七安没搭理她,目光掠过美人儿,望向李妙真,缓缓道:“我想去一趟东北边境。”

李妙真一愣,疑惑道:“你也要去打仗?”

许七安微微摇头,道:“魏公,死在战场上了。”

李妙真脸色陡然僵住,手里得糕点掉落在地。

她旋即回过神过来,有些紧张的看着许七安,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魏渊是何等的信赖和尊重。

更知道魏渊于他,恩重如山。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任何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候,都会显得是事不关己的假慈悲吧。

许七安轻轻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战死,所以,请带我去边境。如果他真的死了。”

他停顿了片刻,眼睛似乎模糊了一下:“他无儿无女,没人送终啊,我要去,我得去”

李妙真心如刀绞:“好。”

s:贞德的案子还有最后一层,等我卷尾展开。之前看有人说贞德的行为不合理,其实是案子还没彻底展开,你们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看不懂他的行为。

等卷尾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第两百三十九章 领头者

朝会结束后,那封八百里加急塘报的内容迅速传播。

每个京官都在传,没个人都压着声音说,关起门来说。以既迅捷,又压抑的姿态散播。

在这之前,朱墙层层叠嶂的皇宫,陈妃所在的景秀宫。

容貌明艳灿烂,眸子妩媚多情的临安,刚给母妃请安完毕,留在景秀宫陪着她说说话。

陈妃喝着养生茶,看着璀璨明艳,内媚风情的女儿,叹了口气:

“魏渊率军出征,又将是一笔丰厚到让人眼馋的军功。这个魏渊啊,是你太子哥哥东宫之位最大的威胁,但也是太子最稳固的基石。”

临安抿一口茶,将小嘴染的娇艳湿润,不作回应。

作为一个公主,她显然是不合格的,但耳濡目染之下,水平是有那么一点的,不难理解母妃这句话的意思。

魏渊是支持四皇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魏渊是凤栖宫里出来的宦官。。

但魏渊同样是太子最稳固的“基石”,父皇多疑,而魏渊功高震主,自然不可能让四皇子当太子。

陈妃感慨道:“魏渊要是能死在战场里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临安皱了皱眉,不是不满母妃诅咒魏渊,她和魏渊又没什么情谊。

她只是觉得,母妃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表情,希冀中透着笃定,对,就是笃定。

仿佛知道某件事,但在盖棺定论前,又有些忐忑,不敢完全确定。

有着少女天真烂漫的二公主,当然不具备深厚的察言观色水准,但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生母? 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正闲聊着,门外的光线被挡了一下,太子跨过门槛? 急匆匆的进来? 高呼道:“母妃? 母妃”

临安转头看去,看见自己的胞兄进入屋子,他的神色很复杂? 激动中夹杂着惋惜? 喜悦中又沉淀着悲恸。

陈妃笑了笑,道:“太子快请坐。”

招呼宫女给太子沏茶。

太子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用? 并打发走宫女? 在铺着明黄绸缎的软塌边坐下? 顿了好久? 才缓缓说道:

“母妃? 魏渊战死在东北了。”

母女俩表情同时凝固? 几秒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个脸色。

临安脸庞微微发白,震惊中夹杂着茫然和担忧。

陈妃则是狂喜,这份喜悦实在太大,以致于身躯轻轻颤抖? 语气也跟着颤抖:“当真?!”

太子颔首? 给予肯定的答复:“八百里加急文书? 昨晚到的。今早父皇临时召开朝会商议此事? 魏渊战死的消息,很快会传遍京城的。十万大军,只撤回来一万六千多人? 这一战,我大奉损失惨重。”

陈妃兴奋的脸蛋酡红,显得春光满面,哪怕一子一女早已成年,她依旧独具风韵,丝毫不显老。

“只要能登上皇位,必要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陈妃掷地有声的说道。

像是在教育太子,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太子点点头,复而感慨:“魏渊死的有些可惜了,此人大局观极强,本宫还曾奢望将来登基之后,他会接受现实,为本宫效力。”

在场只有三个骨肉相连的人,太子说话没有避讳。

“太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异想天开,喜欢期盼一些不可能的事。”

陈妃训斥了一声,娇媚的脸庞露出笑容,道:“午膳留在景秀宫吃,陪母妃喝几杯,魏渊一死,母妃的心病终于祛除,浑身轻松。”

太子也笑了起来:“好,今日孩儿陪母妃喝个痛快。”

临安无声的看着他们,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两人,她忽然涌起强烈的悲伤。

这种悲伤源于孤独,他们说的话,他们做的事,他们为之高兴的事情,为之愤怒的事情她再难像以前那样产生认同和共情。

不知何时,自己与他们已然渐行渐远。

早朝结束没多久,一张纸条通过隐秘的渠道层层传递,最后落入德馨苑侍卫长手中。

他展开看了一眼,旋即脸色大变,飞奔着冲向怀庆的寝房。

此时怀庆已经起床,坐在外房享用早膳,她望着匆匆赶来,停在门外的侍卫长,皱眉问道:“何事?”

侍卫长没说话,跨过门槛,战战兢兢的递上纸条。

怀庆蹙眉,带着些许疑惑,接过纸条看了起来。

只见,她清丽秀美的脸庞,一点点的苍白了下去,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就这样做了很久很久,她猛的惊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失声道:“母后!!”

怀庆快速起身,奔出寝房,来到书房,从一本史书中抽出饿一封信。

她把信拢在袖中,提着裙摆,又奔出了书房。

信是魏渊出征前给她的,当时还有一句嘱托:

“这封信,在适合的时候交给你母后。”

什么是适合的时候,怀庆当时没懂,现在,她懂了。

她是一路狂奔到凤栖宫的,两名宫女在身后追的气喘吁吁,扶着腰,脸色苍白,一副活不成的模样。

凤栖宫里,皇后坐在案前调香,她穿着金罗蹙鸾华服,头戴小凤冠,美艳动人,雍容华贵。

这位深居后宫的绝色美人,似乎连时间也不忍毁坏她的倾世容颜。

整个京城,除了皇后年轻时比我稍差一筹,其他女子,都比我差了十筹百筹——慕南栀语录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

因为在王妃眼里,天下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慕南栀,一种是天下女子。

能让这样一个自恋狂承认的颜值,可想而知。

“怎么想着给我请安来了?”

皇后看见女儿过来,笑了笑。

她笑容优雅,端庄华贵,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到来展现出过多的热情。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

在外人看来,皇后亲易近人,性格温婉,与真正母仪天下的女子。

比如曾经大肆夸张皇后性子温柔没有架子的许七安,以及更多像他这样的人。

但在怀庆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冷淡。

怀庆的印象里,这个母后永远是端庄且冷漠,温婉又矜持,矜持的就连她这个女儿,都很难靠近。

“魏公,战死在巫神教总坛了。”

怀庆言简意赅的说道。

然后,她看见这位优雅端庄,把皇后做的滴水不漏的女人,首次的失了仪态。

“你说谎!”

她陡然尖叫一声,凤眼圆瞪,看怀庆的目光不像是看女儿,而是仇人。

怀庆凝视着母亲,秋水明眸中闪过悲凉。

许七安能猜到的东西,她自然也能猜到,福妃案里,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淡淡道:“魏公出征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说完,她转身离去。

跨出门槛,离开房间,她没有立刻离开,于庭院中等待片刻,直到里头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声。

声声泣血,痛彻心扉。

怀庆抬起头,萧索的秋日里,白色云层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

魏公,你和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许家,又一次来到云鹿书院,举家避难。

许铃音被婶婶拉拽着,不情不愿的登山,两条浅浅的眉毛皱着,大声质问:“娘,你又要送我来这里读书么?”

婶婶没好气的说道:“不,我已经放弃你了。”

许铃音用力蹦跶一下,眉开眼笑:“娘对我最好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婶婶差点被她气哭。

到了书院,他们轻车熟路的去了前两次住过的小院。

安排好家人后,许七安和李妙真并肩离开院子,看见院长赵守站在不远处,脸色严肃的看着他。

“魏渊出征前,嘱托我保管两件东西,让我在适合的时候交给你。”

赵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许七安,道:“这是他留给你的信。”

另一件东西,他没提。

许七安也没问,接过信,收入怀里,轻轻颔首。

两人御剑而去。

襄州边境,玉阳关。

挈狗苍凉的叫声回荡在天际,于极远处的天空,一圈圈的盘旋着。

城头,士卒们耸拉着脑袋,一位百夫长“呸”的吐出一口痰,骂咧咧道:“炎国的杂种,又来耀武扬威了。”

目标太高太远,超出了弓弩的射程,飞兽斥候很有经验,不给大奉高品武夫机会,一有不对劲,就立刻让挈狗飞离。

即使是四品高手,也不可能御空追上这种以速度见长的异兽。

百夫长转而看向士气低迷的士卒,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该死,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个媳妇被野男人睡了的废物,拿出你们的气势出来。魏公带着兄弟们攻陷了靖山城。靖山城啊,巫神教总坛。

“别说我们大奉,就算是大周,这也是头一遭,是要写进史书里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们这些粗鄙的东西。”

百夫长振奋的挥舞拳头:“名垂青史啊!”

“可是魏公战死了”

身边的士卒,小声的说道。

这位百夫长脸色瞬间垮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战争打赢了吗?

在这些随军出征的士卒眼里,赢了,都打穿炎国腹地,攻陷巫神教总坛,这样的胜利,别说是八万多条人命,就算是十万,二十万,都是划算的。

巫神教再这次战役中死去的人,普通人加上士卒,总和已达百万。

天大的胜利。

可魏渊的死,对大奉士卒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直接打垮士气的那种。

从巫神教版图撤回来后,一万六千残部在玉阳关驻扎,等待朝廷的指示。

期间,大奉和炎国的斥候一直在彼此监视,各自传递消息,都在紧张且积极的关注彼此动静。

突然,挈狗的凄厉惨叫声打破沉寂,那名在远空耀武扬威的斥候,与他的飞兽一起,四分五裂。

鲜血泼洒。

城头的士卒们眯着眼眺望,看见一道黑影斩杀挈狗斥候后,一个折转,朝城头飞来。

紧接着,他们便听那位道袍女子高声道:“我是天宗弟子,李妙真。”

百夫长缓缓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是天宗圣女,是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是谁?”

“连飞燕女侠你都不知道,她是天宗的圣女。”

“能御剑飞行,似乎很厉害”

“何止厉害,飞燕女侠是无敌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没有人敢作恶。”

“真的假的?”

“大家都这么说”

士卒们惊喜的交头接耳,底层对品级的概念不深,甚至一无所知,在他们眼里,三品高手还不如一个名气大的侠客。

搁在未来,有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国民度”。

如果是许七安来的话,他们会认为己方已经天下无敌。因为许银锣是冲冠一怒为百姓,当街杀国公,朝廷屁都不敢放,皇帝都被他逼的下罪己诏。

李妙真降落飞剑,稳稳停在城头上空,随着许七安一起落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燕女侠?竟是这般貌美如花的美娇娘一位位士卒们的目光,看向两个年轻男女,目光带着审视。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天宗圣女身后的男人。

他五官俊朗且精致,不给人阴柔或“美”的感觉,而是一种丰神如玉的俊朗。

他神色漠然,眉宇间镌刻着无法消弭的悲伤。

他有些让人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直到那位百夫长身躯一颤,粗犷的脸骤然涨的通红,颤抖的说:“许,许银锣”

许七安望向这位百夫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颔首。

城下军营里,一万多名将士们,忽然听见城头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喧闹如沸。

他们有的奔出营帐,有的勒住马缰,有的停下手头的活计,纷纷扭头,看向城头。

他们听见无数个欢呼,汇成一个声音:

许银锣!

对于“群龙无首”的大奉将士们来说,许银锣三个字,是一剂强心针,是主心骨,是他们不再迷茫的引路灯。

自古以来,领头者,皆是声望如日中天之人。

军帐里。

“魏公带了五名金锣出征,怎么只有你过来见我,其他人呢?”

许七安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张开泰,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胡渣子很久没有刮的张开泰,轻声道:

“死了,都死在巫神教总坛,有的是跟巫师拼掉了,有的是被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波及,当场就死了。四品里,只有我和陈婴撤回来。”

久违的,许七安有了想抽烟的冲动,他定了定神,轻声说:“魏公在哪儿?”

张开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表情平静,情绪也稳定,整个人显得很镇定。

可是,张开泰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却下意识的避开了。

他看向一旁,说道:“我们没能带他回来。”

许七安身体一晃。

沉默了很久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从你们出征开始。”

张开泰点了点头,道:“其实很多事,我到现在才回过味来,比如,为什么魏公要打的那么急,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有粮草。”

“没有粮草?”

许七安瞳孔微缩。

十万人出征打仗,不给粮草?

这是打仗,还是让人送死,元景疯了?诸公疯了?

就这么恨不得魏公死么。

“兄弟们撤回后,陈婴一怒之下,率队斩了三州户部的所有官员。杀了几百人。而后带着一百人马,回京去了。”

张开泰摇了摇头:“他要找陛下对峙,找诸公对峙。”

张开泰娓娓道来,出征后,魏渊暗中分兵,一部分走陆路,攻城拔寨,尽可能以最短时间攻下炎国。

但被炎都易守难攻的城墙阻碍。

虽然没有攻下炎都,但魏公得目的已经达到,拖住了炎国和康国的部队。

一直讲到魏渊召来儒圣虚影,与巫神拼死相搏,直至战死。

是他,是他,是贞德许七安脸色扭曲。

听完张开泰的描述,他无比确认,那个和巫神教联手杀魏渊的神秘高手,是先帝贞德。

第两百四十章 攻城

当仇恨的情绪渐渐平复,许七安重新审视这场战役,忽觉脊背发凉,心里冒起森森寒意。

以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听完张开泰的描述,脑海里已经复盘了这场战役。

这场战役的核心是巫神。

以巫神为核心,展开的博弈和战争。

援助妖蛮只是表面理由,魏渊真正要做的是对付巫神(原因未知),而先帝和巫神教则是要保巫神。

巫神教据此做的布局是:

先帝在背后拖后腿,等大军进入敌境后,便切断粮草,断大军的补给,消磨魏渊的兵力,把大奉士卒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随后,两位三品灵慧师,一位一品大巫师,一位二品渡劫,做最后的收局。只要魏渊兵力削弱到一定程度,他们必然出手。

而魏渊的应对方式是一路屠城,以战养战,在没有粮草和军备补给的情况下,一直推到炎国腹地,兵临国都。

接着,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走水路绕敌背后。。

从这里来看,魏渊是预料到朝廷会拖后腿的。所以他一开始就准备打快战,不留后路,不要补给,就地搜刮以战养战,直接推到巫神教大本营。

最后的大决战,魏渊面对四名超级高手,如果他仅是二品武夫,根本不可能打败四人,更不可能与巫神搏命。

这一点魏渊也考虑到了,他是有依仗的,他的依仗就是儒圣。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役是驰援妖蛮,维系平衡,谁能想到背后还有更深的目的巫神教将计就计,请君入瓮。魏公也将计就计? 召唤儒圣,荡平巫神教总坛,这其中的博弈和算计? 真是让人头皮发麻啊”

许七安心里喃喃自语。

他还几点疑惑没有解开? 比如魏公既然是一位合道境的武夫? 是非人层次的可怕强者,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要韬光养晦,对外宣布自己没有修为? 是个普通人?

又比如? 先帝为什么要联合巫神教杀魏渊,虽说一位二品的臣子,确实让人忌惮到头皮发麻。但与虎谋皮就能落得了好?

以魏渊和皇后的关系? 先帝只要捏着这个把柄? 就有谈判的筹码。而且? 上头还有一个监正在俯瞰着? 想要维持大局稳定? 并不困难。

相反? 把自己国家的士卒、将领,主动送到敌人虎口,后患明显更大。

许七安想到一句耳熟能详的话:陛下何故造反?

这就是他此时的疑惑。

最后一点,魏渊不惜抱着战死的觉悟,攻陷巫神教总坛? 究竟是为什么?

原来我连为他收尸的能力都没有许七安心里一痛。

思绪起伏中? 他深吸一口气:“魏公? 一直在韬光养晦?”

张开泰“嗯”了一声? 目光出神的望向军帐口,缓缓道:

“山海关战役后,魏公与陛下进行过一次密谈? 随后就自废了修为。当时我们无法理解,现在也无法理解,没想到魏公早已暗中重修武道,尽管他战死了,但我依旧很欣慰,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能以盖世强者之姿战死沙场,我对魏公,无憾了。”

许七安又问道:“除了杨砚和姜律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金锣,以后有什么打算?”

“做了打更人,一辈子都是打更人。”张开泰侧了侧头,看向他:“你呢?”

回应他的是沉默。

这时,一名副将急匆匆的奔来,脸色惶急,大声道:“指挥使大人,斥候来报,炎国与康国集结八万人马,朝玉阳关而来,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

张开泰脸色一变,“领军的人是谁?”

副将沉声道:“炎君,努尔赫加。”

张开泰一愣,陷入了沉默,他吩咐道:

“召集千夫长及以上的将领过来议事,让所有士卒上城墙,让民兵立刻去仓库搬运守城器械、军备”

他熟练的下达一条条指令,不慌不忙,但严峻的神色说明这位金锣内心分外沉重。

俄顷,十几名身披铠甲,挎着腰刀的将领踏入军帐,朝许七安和张开泰拱手,各自入座。

大概是知道了炎康两国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将领们一个个脸色严肃,并没有和许七安过多寒暄。

张开泰环顾众人,沉声道:“炎康两国的反扑来了,如此看来,巫神教是要与我们大奉不死不休。”

在场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对战争有敏锐的嗅觉,撤回玉阳关后,曾经做过局势分析。

巫神教在此战中损失惨烈,连破七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善后,在这样的情况下,正确做法是一边部署军队,修缮那些被攻破的城池,一边派斥候盯紧边境。

短期内不可能轻启战事,反之,则意味着巫神教要与大奉不死不休。

“我们的兵力不够啊”

“粮草也不够,陈婴杀完户部那些狗官,才知道粮草根本没运过来,户部那些狗官刻意隐瞒了我们。”

“通敌叛国,就该满门抄斩。兄弟们在前头拼命,这些狗官在背后捅我们一刀,狗娘养的。”

张开泰敲了敲桌面,把话题纠正回来,说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住玉阳关,然后发塘报给朝廷,让朝廷迅速派兵支援。但粮食是个问题,仓库里的粮食支撑不到援兵到来。”

一位将领沉吟道:“豫州自古便是产粮之地,当地百姓不会缺粮,可以向他们征粮。我们现在信不过那些狗官了,咱们自己派人去征粮。”

张开泰皱了皱眉:“这不合规矩,百姓也未必愿意。届时,别落一个横征暴敛的骂名,主动给了文官弹劾我们的把柄。”

“他们会愿意的。”

这位本地的将领一字一句道:“四十年前那笔债,朝廷忘了,但我们三州的百姓不会忘。”

粮草的事告一段落,将领们转而讨论起兵力问题。

一个个愁眉不展。

“以朝廷调兵的速度,咱们这一万六千多人,能守住吗?”

巫神教不比蛮族,蛮族攻城全靠尸体来堆,巫神教是有攻城器械的,一小部分是自己制造,一部分是暗中偷运的大奉器械。

山海关战役中,巫神教痛定思痛,总结了战败的原因,认为大奉能叱咤九州,重型杀伤武器是最重要的依仗。

于是暗中勾结大奉官员,侵吞军备,然后拆卸,学习模仿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学着制造了许多攻城器械。

包括火药。

不过巫神教没有术士,他们制造的那些攻城器械、火炮和车弩,都是凡物,而大奉的是法器,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守不住也要守,巫神教就是纸老虎,这波打退他们,我们赢。打不退他们,也要打疼他们,打的他们元气大伤。就像山海关战役一样,让他们一蹶不振二十年。”

“大不了一死嘛。”

说着说着,张开泰的副将看了眼直属上司,沉声道:

“陈婴这狗东西,擅自离营,现在我们四品高手数量屈指可数,很难挡住他们了。我记得努尔赫加是四品,武道和巫师体系的双四品。”

这句话,让在座的将领眉头紧锁,气氛凝重。

“笃笃”

许七安敲了敲桌案,吸引来众人的注意,问道:“武道和巫师双修?这个努尔赫加是什么人物。”

说实话,他如今也算见多识广,却极少遇到这类双体系的人物。

有些惊讶。

修行那么困难,在一个体系里摸爬滚打,已经很不容易,哪还有多余精力修炼别的体系?

张开泰回了他的提问:“巫神教附属国的王位传承,与我们中原不同。炎靖康三国的制度中,政务交由臣子处理,国君手握兵权,所以历代国君,都是骁勇无匹的武夫,也是沙场征战的老将。

“而在两者之上,有巫神教的三品高手充当国师。国师不过问军政,但却是国家权力最大的人。除了不能废立国君,国师有一切事务的决定权和否定权。国君,其实更像是掌控一国兵力的统帅。”

难怪,靖国的国君夏侯玉书被誉为仅次于魏公的帅才,我就纳闷了,这一个两个的,当皇帝都是副业?还特么真是副业

许七安恍然的点头,大致明白了神权至上的阶级制度。

张开泰继续道:

“努尔赫加是当代炎君,他的统筹能力或许不如夏侯玉书,但论个人战力,两个夏侯玉书也不是他的对手。努尔赫加不仅是四品巅峰,还是双体系的四品巅峰。

“出征之前,我们甚至已经做好用两个,或三个四品去换掉他的准备。谁想”

谁想我们连炎都都攻不下。

许七安冷静的扫了一眼在座的将领,见他们神情凝重,似乎因张开泰的讲述,而产生些许消极和沮丧,当即点头,没有再问。

听着战友讲述敌人的强大,是一件很打击士气的事情。

战争方面,许七安没有经验,便不再参与,半闭着眼,思索着。

他的沉默,倒是让几个知道许银锣是兵法大家的将军非常失望。

双体系的四品巅峰,有点难搞啊许七安在心里权衡再三,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战胜对手。

首先,不同体系的手段叠加,能产生质变的效果。就像许七安当初凭借儒家的法术书籍,暂时成为“全才”,以一人之力,压服李妙真和楚元缜。

而当时,他的比两人要低两个品级。

其次,四品也是有强弱的,李妙真这样晋升四品半年的后起之秀,遇到哪些四品巅峰级的强者,基本是被按着捶。

双体系的四品巅峰,什么概念?

三品之下,能打他的不多。

“我的天地一刀斩加太平刀,能对四品高手造成威胁,但只能对李妙真这样偏弱的四品。而且,未必能斩中对方,佛门狮子吼的震慑效果,对精通元神领域的巫师是不奏效的,斩不出那一刀,我就完犊子了

“神殊大师也没醒,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挂机的人,哪怕说出nsl

“儒家魔法书是很强的辅助,但我没有浩然正气护体,用的太狠,自己先死。用的不狠,根本杀不死四品巅峰的双体系”

仔细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手段,许七安有些泄气。

不开挂的情况下,以五品之身,杀四品巅峰双体系,太勉强,几乎不可能办到。

哪怕他联合李妙真和张开泰,合三人之力,打一个努尔赫加肯定没问题,可炎国和康国的军队里不缺高手,而且还是八万人马。

玉阳关外。

天空蔚蓝,荒凉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推进,依次是炮兵、步兵、骑兵,层次分明。

而在炮兵之前,是六架巨大的攻城车,由二十八匹驽马拉着,这种攻城车是炎国根据兵部泄露的图纸制造的。

可升降,最高能有七丈,足够应付大部分城墙的高度,至于那些建筑在险关中的,纵使高度够了,攻城车也开不进去。

这也是魏渊攻城没有携带攻城车的原因,炎国关卡险隘,多是依仗地利,攻城车没有用武之地。

骑兵阵容中,努尔赫加骑乘在一匹体格高大异兽背上,外形似马,周身覆盖漆黑鳞片,额头突出一根尖锐独角。

靖国的独角鳞兽。

努尔赫加的这头坐骑,还不是一般的独角鳞兽,与夏侯玉书的爱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靖国马场里,那匹通灵妖兽的子嗣。

“红熊老弟,玉阳关只有两万不到的守军,你评估一下,多久能攻下?”

鬓角花白的努尔赫加扭头,看向身边一骑。

那是一个身材粗壮,穿着玄色盔甲的汉子,左脸有一道竖刀疤,直接从眉毛到下巴,这道刀疤不但破了相,还毁了一只眼。

所以是个独眼。

这位独眼汉子的身份同样尊贵,是康国国君的亲弟弟,苏古都红熊。

红熊,人如其名。

此人天赋异禀,膂力惊人,在炼精境时,就曾一拳把练气境武夫打的骨断筋折。

康国上至庙堂下至江湖,此人的修为能排进前二十。

苏古都红熊眯着眼,遥望着玉阳关巍峨的城墙,咧了咧嘴:“最多半个月。”

努尔赫加摇摇头:“我说五天,当然,如果情况如我所料,那么或许三天就够了。”

苏古都红熊凝眉看他。

努尔赫加笑道:“魏渊死了,大奉士卒士气低迷,见到我们这八万人马兵临城下,又是一个打击。另外,大奉的高品武者,多半已经折损在靖山城。小小一个玉阳关,能有几个高手?便是有,又够不够我们杀呢?”

苏古都红熊缓缓点头。

身材魁梧的半百男人继续说道:

“再者,我们的士卒气势正盛,魏渊实在总坛,大奉军神死在我们巫神教总坛,换个角度,是不是很振奋人心?”

他们这次进攻玉阳关,是奉了巫神教总坛的命令,伊尔布国师传达的命令言简意赅:杀!

杀人!

能杀多少是多少,杀的了多少就杀多少。

重演四十年前的屠戮千里。

努尔赫加望着城头猎猎招展的大奉旗帜,眯着眼,嘿一声:

“魏渊屠戮我炎国子民,动摇我巫神教气运。而今,轮到我们来撼动大奉的气运了。”

动摇气运很简单,就是战争,就是杀人。

国家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人口越庞大,气运越强盛,万人小国和千万人级别的大国,哪个气运更强,不言而喻。

炎康两国联军停了下来,脚步声,车轮声,甲胄碰撞声尽数消失,寂寂无声。

许七安随着张开泰等将领登上城头,遥遥俯瞰,八万人马阵列整齐,像一个个切割好的豆腐块。

这八万人马给人感觉宛如蚁群渺小,但黑压压密麻麻,同样让人觉得窒息,压迫感宛如潮水。

城头的守卒脸色肃然,如临大敌。

张开泰按着刀柄,神色肃穆,俯瞰着城下大军,沉声道:

“巫神教和妖蛮不一样,妖蛮什么都没有,只有骑兵。和妖蛮在沙场上冲锋拼杀,我们输多赢少。但妖蛮也很识趣,极少攻城。

“但巫神教有火炮、车弩,有攻城器械,也有擅长蚁附攻城的步卒。”

许七安提议道:“你不是说魏公打穿了炎国腹地么,炎国本就损失惨重,现在又集结兵力,呵,他能有多少兵力可以调度?

“也许,他们内部现在空虚的很,咱们能不能绕后偷袭炎国国都?”

张开泰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努尔加赫不傻,他肯定留下了最低限度的兵力来守城,然后坚壁清野。我们的火炮数量有限,耗不起攻城战了。

“别到时候火炮没了,城还没攻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炎国的国都,连魏公都没办法短时间攻下,何况我们呢。

“如果打其他城池,战线拉的太长,敌人能很轻易的断我们的粮草,派出去的兄弟就白白牺牲了。”

许七安缓缓点头。

这时,他看见一骑出列,以他的目力,隐约能看清是个魁梧的男子,两鬓霜白,双眸锐利如刀,气势凛冽。

胯下一匹黑鳞异兽神骏凶恶。

努尔赫加?他心里做出猜测。

然后,包括许七安在内,城头的守卒们,看见这位炎国的国君,高举佩刀,调转马头,朝着自己的军队,咆哮道:

“炎国的儿郎们,半月前,大奉军队入侵我们的领土,连屠七座城,父母兄弟被屠戮,家园故舍被烧成焦土,深仇大恨,你们忘了吗?”

炎国大军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没忘!”

努尔赫加继续咆哮:

“这是我们的仇恨,但并不是耻辱,半月前,魏渊战死在靖山城,被我们巫神教诛杀,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堂堂大奉军神,不过如此。

“大奉引以为傲的军神,被我们巫神教轻易诛杀,成了我们扬名九州的踏脚石。现在,是时候让羸弱的大奉,品尝我们的怒火。

“我们要让大奉知道,巫神教疆域不容侵犯,杀我国人者,必将血债血偿。”

他每说一句,炎国士卒的气势就涨一分,信心也涨一分。

到最后,气势如虹。

康国军队同样受其影响,斗志昂扬。

这番演讲非常成功,因为它有一个扎实的基础,牢固的依据:魏渊被我们巫神教诛杀了!

靖山城战役结束的这半个月,炎康靖三国大肆宣扬魏渊在总坛被诛的消息,让三国子民、将士,甚至江湖人士都无比振奋。

甭管巫神教的宣传是否存在避重就轻的嫌疑,事实就是事实。

尤其炎国人,听闻这个消息,可谓是举国欢呼。

那个在山海关战役中威名赫赫,让当年参与此战的老卒闻之色变的大奉军神,还不是被我们巫神教诛杀。

原本怨声载道的百姓转怒为喜,失去信心的军队重新斗志昂扬。

城头,许七安脸色阴沉。

努尔赫加刀锋遥指玉阳关,喝道:“攻城!”

一声令下,战争打响。

炎康两国的两座万人步卒率先冲锋,他们推着三架攻城车,抬着十几米长的梯子,扛着数百斤重的攻城锤。

在他们身后,弓箭手、火炮、车弩齐齐开火,掩护步卒攻城。

城头上,鼓声如雷,号角长吹。

轰,轰,轰!

架在女墙上的火炮,次第开火,一枚枚火炮砸入敌军,炸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飞溅。

嘣,嘣,嘣!

床弩发射声清越,一道道凝聚白光的弩箭射向远处,弩箭的杀伤力要逊色火炮,但射程和穿透力要更胜一筹。

所以弩箭对准的目标是更远处的炮兵、车弩,以及敌军高手。

六品铜皮铁骨之下,没有武夫能挡法器弩箭一击。

而即便是六品,硬吃一箭,也得重伤。

除了火炮和床弩外,数千名士卒弯弓搭箭,朝下方劲射。

半柱香时间,死在冲锋中的步卒就超过一千人。

喊杀声、惨叫声,火炮轰鸣声,弩箭发射声交织成血肉模糊的画面。

能缓缓推进的,只有攻城车。

攻城车体型巨大,以钢铁和木材混合做成骨架,即使挨上几炮,也不会造成太大损伤。上面还有高品武夫守护,防止火炮和弩箭破坏。

每一架攻城车的钢铁舱里,都有近百名精锐悍卒。

这些人一旦登上城头,就能短时间内在火力网上撕开一道口子,减轻下方攀爬蚁附的士卒压力。

盯着下方攻城士卒的许七安,目光一转,发现有一架攻城车已经逼近城墙。

炮兵急匆匆得抬高炮口,瞄准那架攻城车。

几枚炮弹下去,只是让它剧烈震颤,出现裂纹,无法摧毁。

“太平!”

许七安轻轻一拍后腰。

太平刀铿锵出鞘,呼啸而去,暗金色的刀光迅捷如线,在几处承重支柱上轻轻一划,下一刻,“咔擦”连声,攻城车四分五裂。

沉重的钢铁舱轰然砸落,砸死数十名步卒。

绝世神兵无坚不摧。

城头,周遭的大奉将士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口中高喊“许银锣”,士气暴涨。

远处,骑兵阵营里,努尔赫加皱了皱眉,环顾四下,问道:“那人是谁?”

第两百四十一章 魏渊的往事

不用旁人回答,努尔赫加就知道了那个操纵“飞剑”破攻城车的年轻人是何方神圣。

城头欢呼的士卒,已经告诉他答案。

许银锣!

许七安!

京察之年崛起的人物,大奉最耀眼的新秀,不,说新秀并不合适。

他的成就,他的影响力,说一声大人物不过分。

努尔赫加“呵”了一声:“据说这许七安是魏渊的头号心腹,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全靠魏渊一手提拔。可惜楚州屠城案中,此人被剥了官身。

“没想到啊,魏渊死后,他竟亲自来玉阳关了。。啧啧啧,果真是和魏渊情深义重。”

苏古都红熊眯着眼,审视着城头的年轻人:“此子修为不差,据说金刚神功让四品武夫望尘莫及。”

交谈间,两人都清晰的察觉到大奉守军的士气高涨,斗志勃发。

此子竟有此等声望努尔赫加皱了皱眉,佩刀高举,喝道:“攻城!”

第三座万人步卒冲锋,如蚁群般涌向玉阳关。

“红熊,随我上城头会一会这位大奉的许银锣。”努尔赫加朗声道。

苏古都红熊知道他是要尝试斩杀那大奉银锣,打消大奉士卒重新掀起的士气和斗志。

“正有此意!”

独眼的红熊大笑道。

两骑冲出阵列,绝尘而去。

在两位领军者身后,跟随着三十多位武者,修为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也是六品铜皮铁骨,可以依靠肉身在万军之中滚一滚的强者。

没到铜皮铁骨境的,都没资格冲锋陷阵。

城头,守将们心神一凛,普通士卒的攻城尚还好说,高品武夫的攻城才是最头疼的,尤其在敌我高品数量悬殊的情况下。

高品武者冲上城头大杀一气,纵使有己方的高手阻击,打退,一场大战下来,周边的守卒也死伤大半了。

一位将领喝道:“准备神机弩!”

早有准备的士卒推出一架架模样古怪的车弩,这些车弩与寻常床弩不同,它有着巨大到夸张的发射桶,发射桶表面是一排排发射孔。

这是专门针对高品武者的,它的攻击力不比床弩差,但它的覆盖范围,是床弩无法比拟的。

覆盖式打击,针对的是高品武者对危机的预警。

这种神机弩的造价,是床弩和火炮的十倍。

“发射!”

刹那间,不单是神机弩,火炮、床弩也在开火,目标是来势极快的,以努尔赫加为首的敌方高手。

努尔赫加从马匹上腾跃而起,打出一道道拳劲,打散劈头盖闹射来的弩箭。

他身后的高手顿时没了后顾之忧,骁勇冲锋。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抓住努尔赫加的双肩,是一只模糊的,展翼的巨鸟。

努尔赫加打散第一波火炮和弩箭,望着城头,哂笑道:“大奉就这点火力?不妨来的更猛烈一些。”

炎国士卒的士气大振,喊杀声骤然激烈,不顾一切的攻城。

守城的将领们脸色一沉,他们看见自己周围的士卒,露出了惧意。

当是时,城头“轰”的一响,一道金光砸向努尔赫加,砸的他在空中狼狈翻滚,堪堪于远处稳住身形。

李妙真召来飞剑,让它浮在许七安脚底,拖着他浮在半空。

许七安手持太平刀,纵声回应:“炎国第一高手?就这点实力吗。”

这回轮到大奉士卒爆发欢呼,高喊许银锣。

将领们松了口气,只要许银锣还在,大奉士卒就不缺士气。

努尔赫加拍了拍胸口,道:“五品”

巨鸟虚影双翅一震,带着他从天而降,扑向许七安。

“妙真!”

无法腾空,在空中交手必输的许七安大吼一声。

李妙真心领神会,操纵飞剑将他送回城头。

另一边,古都红熊腾空而起,一气上城墙,其余高手则徒手攀爬城墙,这是火炮和床弩的射程死角。

李妙真瞳孔退去颜色,化作琉璃之色,她抬起手,掌心对准苏古都红熊。

下一刻,苏古都红熊的佩刀叛变,把刀锋对准了主人的咽喉。

他的铠甲叛变,发出格拉拉的响声,要把苏古都红熊勒死。

苏古都红熊气机一震,将铠甲震成碎片,嗤嗤连声,碎铁片嵌入城墙,嵌入周遭守卒的身体里。

他狂奔着杀向天宗圣女,撞飞沿途的所有士卒。

李妙真翩然跃起,脚踏飞剑,呼啸如风。

她竖起剑指,以元神之力驱使法器的手段,驱使散落在城头的兵器,召来两拨规模庞大的钢铁洪流。

苏古都红熊哂笑一声,双膝一沉,骤然腾跃,四品武夫的体魄顶着两拨交汇的钢铁洪流,在火星四溅中,坚定不移的扑向李妙真。

一道黑影从侧面冲起,斜斜撞向苏古都红熊。

那是张开泰。

两人纠缠着飞出去,在城头撞开一个又一个坑洞。

苏古都红熊掐住张开泰的脖颈,右拳凝聚四品拳意,轰然砸在他的面门。

当!

张开泰七窍流血。

“狗娘养的蛮子!”

张开泰不苟言笑的脸庞骤然狰狞,剑指点在苏古都红熊的胸膛,倾斜出煌煌剑意。

苏古都红熊被这道无匹剑意打下城头,砸死一圈的己方步卒,他胸口血肉模糊,疼的脸色扭曲。

猛的一跃,又杀了上去。

“叮!”

许七安拔出太平刀,斩断努尔赫加的佩刀,同时抬起脚,猛的踹在努尔赫加腹部。

炎君不可避免的后退,他左手握住许七安的脚踝,右肘对准膝盖,猛的下击。

当!

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

灿灿金光巍然不动,许七安顺势高踢腿,踢的对方踉跄后退,咧嘴道:“差了点。”

“是吗!”

努尔赫加周身血光缭绕,本就是四品巅峰的高手,气势再上一层。

下一刻,许七安宛如炮弹般飞了出去,沿途撞散众多守城士卒。

他双脚在地面滑出十几米,堪堪稳住身形。

努尔赫加轻啸一声,周边的尸体受到召唤,纷纷爬起,疯狂的攻击守城士卒。

他本人则再次消失不见,他本人则突兀的出现在许七安面前,一拳打向面门。

许七安似乎早有察觉,轻轻侧头避开,太平刀光芒爆起,在这位四品巅峰高手的手臂斩出一道血痕。

心剑威力爆发,震荡对方元神。

“好刀!”

努尔赫加丝毫不受影响,望向太平刀的目光充满炽热,然后,他一个头锤撞上来,许七安头疼欲裂,又一次倒飞。

刚才那一头锤,混合了四品巫师强大的元神之力。

当当当

努尔赫加的拳头如暴雨般落下,打的许七安节节败退,打的金色的光浪荡漾。

“确实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努尔赫加皱了皱眉。

许七安持刀冲锋。

努尔赫不慌不忙,加张开手掌,那里握着许七安的一片衣角:“死!”

咒杀术!

纸页燃烧,一颗虚幻的金丹从许七安头顶升起。

一颗金丹破万法!

道门金丹。

早知道对方是高品巫师,许七安自然会防备着他的咒杀术。

两道交错而过,许七安回身,抖了抖刀上的血迹。

努尔赫加低头,腹部出现一道夸张的伤口,肠子隐约挂出,他轻轻一抹,血光闪烁见,伤口便恢复的七七八八。

他似乎被激怒了,口中轻啸,许七安周边死去的士卒,突然活了过来,不顾一切的扑击,张嘴撕咬他。

努尔赫加趁势发起冲锋,抓住那一刹那的机会,成功贴身许七安。

两名掌控化劲能力的武夫快速交手,他们身体时而扭曲出诡异的姿态躲避攻击,时而无视惯性的连续出拳。

外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招式,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见一声声**碰撞的巨响。

某一刻,终归只是五品化劲的许七安,气力凝滞之际,额头遭了炎君一拳,紧接着便遭受到了可怕的,连绵不绝的打击。

高品武者抓住先机,是能一套连死其他体系的。

根本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因为他们掌控化劲的能力,无视惯性,招式完美衔接。

两道刀光腾起,两名将领一左一右夹击努尔赫加,打断了他狂风暴雨般的铁拳。

呼,呼

许七安剧烈喘息,只觉浑身都疼,喉中腥甜,比力量,比气机,他都差了四品巅峰很大一截。

何况对方还是双体系。

怎么办?双体系的四品巅峰,是三品之下最强一档,肉身和元神没有短板,能飞,能操纵,防御强大,贴身肉搏可怕无比,还有巫师的血灵术修复伤势。

我该怎么打,我该怎么打才能杀了他

念头刚起,一道黑影被砸了过来,那是刚才出手支援许七安的将领。

许七安探手捞住他,以巧劲卸力,发现这位将领浑身骨骼尽碎,已经无力再战。

中年将领咧嘴,满口血沫,喘息道:“许银锣,我,我尽力了,这狗杂碎太强了”

许七安点点头:“别说话,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此时,城头战况激烈,随着努尔赫加率高手破城,底下攻城的敌军压力大减,陆续的,不停的有敌军士卒攀上城头,与大奉军队展开厮杀。

尤其苏古都红熊,他依仗四品巅峰的体魄,硬抗李妙真和张开泰的攻击,在城头大开杀戒,肆意破坏。

纵使自身不断受伤,但与他而言,先破坏一通,杀不过逃走便是。

毁了大奉军队的守城法器才是王道。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杀下去了,损失太惨烈,对将士们的士气是巨大的打击,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消极

必须打退他们,必须打退他们

我有洛玉衡的符剑,可以杀他,但它在地书碎片里,要取出它,动作太明显,努尔赫加是四品巅峰武夫,他肯定会有防备。

心里想着,许七安还是明目张胆的探手入怀中,轻扣玉石小镜背面,取出一页纸张。

“魏公打到你炎国国都,杀了那么多人,炎国还有多少兵?这次攻城,把剩下能打的,基本都召来了吧。”

许七安试图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努尔赫加是赌上炎国的国运了么。”

努尔赫加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其实八万大军里,大部分都是康国的军队,炎国士卒占不到三成。

因为实在没那么多兵了,魏渊几乎打残了炎国。反倒是康国,因为临海,没有被魏渊率铁骑践踏,兵力保存尚算完整。

这一战打完,炎国至少五十年才能恢复国力,而这场攻城战若是败了,几乎就此一蹶不振。

这次攻城,努尔赫加没有调动飞兽军,国君不是赌徒,他要给炎国留一支王牌部队,留一点种子,尽管这支部队数量不多。

努尔赫加心痛如绞,然后盯着他的手,“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许七安无所谓的抖了抖纸页:“你不是看见了吗。”

努尔赫加摇头:“不,我说的是另一只手,刚才什么东西藏那里了。”

艹许七安心里暗骂一声,迅速燃烧第二页纸张,沉声道:“禁杀生!”

佛门戒律。

就在这时,一道虚幻的黑影降临在努尔赫加的头顶,隐约是个僧人。

努尔赫加沉声道:“无效。”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努尔赫加杀过不止一位僧人,他召唤僧人的英魂,可比许七安要迅速便捷许多。

但努尔赫加拆招后,快速暴退,但他预料错了,许七安根本不准备对他使用杀手锏,转身狂奔,而后跃出城墙,过程中,大吼道:

“妙真,带我过去。”

飞剑呼啸掠空,许七安踩着飞剑掠过城头,目标是苏古都红熊。

“红熊!”

努尔赫加脸色一变。

他不知道许七安有什么手段,但刚才那小子握住那个东西的瞬间,他便心神不宁,武者对危机的直觉异常敏锐。

他尚且如此,何况苏古都红熊。

苏古都红熊正杀的兴起,不断屠戮大奉士卒,毁坏火炮和床弩,心中警兆大升,听到努尔赫加的提醒,他本能的想跃下城墙,不做犹豫。

但天宗圣女比他更快一步,操纵飞剑迎接许七安的同时,她已阴神出窍,发出无声的尖啸。

包括张开泰在内,周边武夫、士卒脑海嗡的一震,刹那的眩晕。

仅是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响起,无缝接续。

踩着飞剑的许七安逼近,朝苏古都红熊甩出了符剑。

煌煌剑气浮于天地之间,苏古都红熊眼里映出剑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露出了深切的绝望。

下一刻,万念顿消。

洛玉衡的剑气直接带走了他半截身躯,胸口以上保存尚好。

许七安一跃而下,站在墙头,摄来苏古都红熊的头颅,高高拎起。

他深吸一口气,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敌酋已死,众将士,杀敌!”

城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大奉守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此刻,热血沸腾。

下方,敌军一片大乱,尤其康国步卒,他们看见自己的首领被斩后,有的悲恸大哭,有的开始撤退,仓皇逃窜。

先前气势如虹,此时丧家之犬。

“许七安!”

努尔赫加脸色阴沉似水,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第一轮攻城,康**队的最高首领就死在城头,这固然是极大的损失,但真正糟糕的是溃散的士气。

两国联军凝聚起来的士气,被许七安那一剑,打消了大半。

沙场征战,士卒全靠一口士气撑着,兵败如山倒,指的就是这口气没了。

“我看你还有多少底牌!”他咬牙切齿的说。

“你尽管来,老子底牌多的是。”

许七安隔空挑衅道。

努尔赫加不再废话,跃下城头,召来巨鸟虚影,带着他返回阵营。

康国士卒的军心已经乱了,继续攻城只是送死,他必须先回去稳住军心,重整旗鼓。

好在他这位炎君的声望、武力,都远胜苏古都红熊,有他在,大军就能稳住。

咚!咚!咚!

鼓声如雷,敌军大规模撤退,丢下近五千名士卒撤退。

残阳似血。

大奉守城军在如血的夕阳里,沉默的清理着敌人和同袍的尸体,清理着残肢断臂。

民兵背着军备上城头,补充弩箭和火炮,修补残破的城头。

第一轮攻城,就打的如此惨烈。

血染城头。

但士卒们眼里有光,因为他们有信仰,有主心骨。

洛玉衡的符剑用完了,我为数不多的底牌耗尽许七安心情略有些沉重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问道:“损失了多少兄弟?”

身边的张开泰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一千三百人,狗娘养的,才第一轮攻城,就死了我这么多兄弟,但损失最大的是火炮和床弩,这玩意需要术士来维修,而且非一朝一夕能修复。”

他叹息道:“明日死的人怕是更多。还好有你,不然这一战,死的还要更多。”

张开泰说完,瞥见许七安痉挛的手,笑容一点点消失:“你伤势怎么样?”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我的伤势还好,休息一晚就成,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张开泰皱了皱眉:“沙场之上,最忌讳隐瞒情报。”

许七安犹豫一下:“我没底牌了。”

旋即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张开泰叹口气:“你走吧。”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剑客,苦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还是五品,兄弟们都以为你的绝顶高手,比我们都强大的那种高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个秘密的,嗯,我就说你去请援兵了。你既没了底牌,那就不适合再留下来,明日努尔赫加肯定会死盯着你杀,不管是因为报仇,还是为了振作士气。”

他走到墙边,一手扶着女墙,一手指着遥远处升起篝火的敌军,咧嘴道:

“你看,现在军心已经稳定了,有努尔赫加在,康**心乱不了,说不定明日带着仇恨攻城,更加舍生忘死。”

“我走了,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士气,就又散了。”许七安摇摇头。

“你当然得去请援兵,去通知朝廷,李道长能御剑飞行,速度很快。在援兵来之前,我会尽量守住的。

“我就不走了,魏公留在了这里,我的兄弟们也留在了这里,我也该留在这里。我们要是走了,后方的百姓怎么办?四十年前,巫神教曾经屠杀过襄荆豫三州,不能重蹈覆辙。”

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坦然而平静。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都是好归宿。

没有援兵的,不会有援兵的,至少,你们看不到了许七安张了张嘴,终究是不忍心把这个真相告诉他。

这时,他看见一名将领单手按刀,在城头缓步前行,边走边吼道:

“玉阳关外,就是襄州的百姓,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这是巫神教最后的反扑,只要撑过这一次攻城,就能奠定胜局。我们还有朝廷的援兵,一定要撑到援兵的到来。”

那名将领旋即看到许七安,振奋道:“有许银锣在,巫神教就休想攻城。那努尔赫加明日再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周遭的士卒们,眼神骤然亮起。

今日许七安力战努尔赫加,击杀苏古都红熊,并敌军打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不愧是许银锣,那一剑真是漂亮啊。

有许银锣在,巫神教就不足为虑。

他总是那么让人安心,他总是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他从未让大奉百姓失望。

在一簇簇期盼的目光里,许七安默默前行,他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俯瞰着远处安营扎寨的敌军,愣愣出神。

刚才那些士卒崇拜的目光,让他有些惭愧。

“你走吗?不走的话,可能会死。”

身后,一袭潇洒道袍的李妙真出现。

许七安沉默了许久,笑着回应:“我像是会走的人吗?”

“你犹豫了!”

李妙真摇摇头:“你刚才没有拒绝张开泰,不是吗。”

一本书丢在她面前。

李妙真低头看去,是一本薄薄的,几乎只剩封皮的书。

“没了,只剩一页了。”许七安望着远处,低声道:

“我不想走,但我没有底牌了,人得承认自己的缺陷,我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够强。”

赵守赠他的法术书籍,已经濒临耗尽。

只剩一页是儒家的言出法随。

再好用的东西,也终有耗尽的一天。从奔赴楚州之后,他尽管已经很节省,但用了这么久,耗的差不多了。

“你在菜市口斩杀两个国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觉得自己不够强?”

李妙真清晰的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她望着他,目光里有着怜惜和哀伤:

“魏渊死了之后,你的脊梁就像断了一样。虽然你装的发若无其事,但我能感觉到,你慌了,没了这个靠山,你做什么事都没信心了。”

夜风呼啸,带着丝丝刺骨的寒意。

许七安轻声道:“你说的没错,以前我能意气风发,是因为我有太多的依仗。魏公总能帮我摆平朝廷方面的压力,帮我挡住官场上的阴谋阳谋,给我最好的资源。

“我有什么疑问,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解的困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包括当初紫莲妖道锁定我

“魏公统统都替我摆平了,有他在,我做事就无所顾虑。斩杀国公后,皇帝对我一忍再忍,现在想来,不止是因为监正,其中也有魏公的在为我遮风挡雨。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他倚重的心腹。皇帝也得忌惮他。”

“可他突然说走就走,我,我很痛心,很茫然”

那道身影依旧笔挺,但在李妙真眼里,却又显得孤单。

细数下来,乍一看他外挂很多,靠山很多,其实真正能依靠的,只有魏渊而已。

监正目的不明,信不过。神殊借他躯壳温养断臂,说沉睡就沉睡。只有魏渊,会不计回报的有求必应,为他遮风挡雨。

他的风光,他的声望,他的意气风发,都是建立在有人为他抵挡压力的前提下。

李妙真咬了咬唇。

顿了顿,他声音嘶哑的说:

“根本不会有援兵,先帝肯定会从中阻扰,一拖再拖,即使最后有援军到来,这些人也看不见了。可我不敢说,我一说,军心就彻底涣散了。

“可我确实打不过努尔赫加,那些普通士卒,什么都不懂,天真的以为我所向披靡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原来那个男人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啊,重要到失去了那个男人,他的瞬间垮了。

他是守城士卒们的信仰和依靠,可他的依靠呢?

他的依靠坍塌了,他变的慌张,变的惶恐,变的不自信。

再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李妙真走了,带着黯然和失望。

许七安坐在城头,眺望着远方夜色。

远处篝火熊熊,星罗棋布。

火光中,隐藏着一位位刽子手。

他在凄冷的夜里中凝立许久,摸出了魏渊的信。

魏渊死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熄灭,终于可以看遗言了。

“许七安,不出意外,这是我的绝笔。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残酷。

此次带兵出征,是为了封印巫神,儒圣当年封印巫神,涉及到超品的一个隐秘,我不能在信里告诉你太多。儒圣逝世后,一千多年来,巫神积蓄力量,初步冲破了封印。

这对中原,对人族,甚至对九州,都是一场灾难。儒家衰弱至今,已无力封印巫神。自山海关战役后,监正便不问世事,我始终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封印巫神,舍我其谁。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你说的,赵守带我去过亚圣殿。

说的真好,不愧是我选中的继承人。

此战后,巫神教或许会倾力反扑,我仿佛预见了襄荆豫三州血流成河,他们是为了动摇大奉的气运,与先帝里应外合,散去大奉最后的气运。

以你的能力,想必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吧。你是我看重的人,我对你始终抱着最高的期待。

中原动荡已在所难免,你是大奉最后的希望,大奉一半气运在你身上。如果你心里有了某个决定,你去找赵守吧,我有东西在他那里。”

许七安视线似乎模糊了,他翻过这页信纸,看向第二页。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往事吗,人生不如意事十**,可与言者无二三,便与你说说这二三。

我祖籍豫州,父亲是豫州知府,四十年前,巫神教攻陷襄荆豫三州,彻夜不息的屠城。我全家死在了那场屠杀里。

母亲把我推进枯井中,得以逃过一劫。我在井中吃着苔藓和虫蚁,躲了七天才敢出来。巫神教撤兵了,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尸骨,我亲手埋葬了家人。

那时候浑浑噩噩,不知道人生该如何走下去,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但仇恨的火焰支撑着我咬牙撑下去,我徒步走了数千里,去京城投靠了上官家。

上官裴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同窗,两人年少时结伴游学,曾遭过山匪,是我父亲舍生忘死救了他一命。

来到上官家的第一天,我相逢了一生中的挚爱,那是一个美好的春天,鲜花开满花园,空气中夹杂着让人舒心的芬芳。

树影下,有姑娘拈花微笑那一刻,我如遭雷击,这将是我一生要守护、珍惜的姑娘。

她叫上官惜雪,也就是后来的皇后,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此生求而不得的女子。

也许我的命运,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在上官家的几年里,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光。

上官裴待我如子,不,比亲儿子还好,我跟着他读书,日夜不辍,渴望将来考取功名,迎娶她过门。

贞德三十年,贞德帝驾崩,元景继位,皇帝选妃。

上官裴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当时的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史,渴望着往上爬,姿色倾城的惜雪是他重要筹码,他打算把惜雪送进宫。

无奈之下,我和她试图私奔,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我愿意抛弃前程,她愿意抛弃荣华富贵。

可我当时只是一介书生,出逃没多久,就被抓了回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上官裴,这个我父亲曾经舍命救下的人,这个我父亲的至交好友,这个口口声声说我是魏家独苗的男人,他让人把我净身了。

你不是爱她吗,那我就让你永远陪她,后宫凶险,步步杀机,你真爱她的话,就守着她吧这是上官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奇耻大辱,不过如此。

我并不甘心接受命运,痛定思痛,开始苦学武道,希冀能做一个完整的男人,希冀能强大到带她离开皇宫。

元景6年,我与她的往事被人告之元景,污蔑我与她对食,元景大怒,要废后杀人。恰好当时,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蛮族入侵,北境大乱。

我便立下军令状,不凯旋,人不归。那是我发迹的开始

此后,我修为越来越高,元景将她牢牢握在掌心。山海关战役凯旋后,我已举国无敌,元景偷偷将她藏了起来,并召见我,以她性命威胁,逼我自废修为。

我答应了。监正骂我为情所困,目光短浅,我并不反驳。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是她照亮了我的世界,她就是我的光啊。

而后二十年间,我亲手杀了上官裴,借福妃案杀了国舅,断了上官家的血脉。前尘往事,也便一笔勾销了。随着权力的增加,我渐渐开始想着为大奉做些事,为百姓做些事。

我以宦官之身屈居朝堂二十年,试图挽救这个江河日下的国家,渐渐的不去看她丈夫能许国,是幸事。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我原以为此生将孑然一身,直到京察之年,你的出现,让我欣喜,我终究是不孤独的,快哉。

唯一的遗憾是,最后还是没能听见你唱那首歌,很有意思的歌。不过我的人生有太多的遗憾,便不纠结这些了。

愿,魏渊之后,大奉还有一个许七安。

魏渊!”

呼信纸燃烧,许七安张开手,让风把它带走。

他在城头枯坐一夜。

黎明,第一缕晨曦照在荒凉的平原上,照在染血的城头。

咚咚咚

沉闷又响亮的鼓声回荡,苍凉的号角吹响,炎康两国的步卒再次攻城,黑压压的宛如蚁群。

努尔赫加坐在马背上,

大奉守卒惊醒过来,拎着武器就上了城头。

靠着女墙休息的士卒,睡觉还握着刀,此刻纷纷醒来,脸上带着疲倦,眼里燃烧着杀意。

瓮城内,张开泰提着佩刀,大步昂扬的冲出来。

迎面就看到一袭青衣,站在墙头

这一刻,他险些惊呼出声,以为印象中那袭青衣活了过来。

“许七安,你”张开泰神色复杂。

“不能再让努尔赫加他们登上城头,这样我们损失太大,根本守不了多久。”许七安没有回头。

这个道理张开泰当然知道,但不守,难道到城下死战?

整整七万精兵,杀也杀到手软,更何况还有努尔赫加等高手。下城头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他听许七安说:“我去,我去凿阵,这样能减轻将士们的压力。”

张开泰大怒:“你疯了?”

许七安摇头:“我没疯,不但能减轻将士们得压力,还能鼓舞人心。如果可以,我会杀了努尔赫加。”

杀了努尔赫加?

张开泰觉得,他真的疯了。

“身后是魏公的故乡。”

他旋即补充了一句,让张开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妙真踏着飞剑掠上城头,面无表情,眉眼阴郁,她先俯瞰下方喊杀震天,冲锋而来的敌军。

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了站在女墙上的一袭青衣。

“妙真,借你金丹一用。”

他目光清亮,气质沉凝,眉宇间那股张扬的意气重现。

李妙真瞪大了眼睛。

身负天宗心法的她,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隐约间有了蜕变。

李妙真愣愣道:“你”

他笑容璀璨:“我入四品了。”

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长?也许是一生,也可能,是一夜之间。

一夜入四品。

四品的许七安有多强大?没人知道。

李妙真一瞬间视线有些模糊:“好!”

失去金丹,对于道门修士来说,等于暂时了根基,失去了修为。

再多的金丹,也敌不过他展颜一笑。

城头上,爆发出一声意气张杨的咆哮:

“大奉武夫许七安,前来凿阵!”

大奉民间传说,银锣许七安,在云州独挡数万叛军,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乱。

他岂能让百姓失望。

天地间,一袭青衣吞下金丹,纵身跃下城墙。

s:写了一个通宵,本来写了一万多字,后来感觉不怎么好,把稿子给朋友一看,两人商议了一下,删除重来。

于是天就亮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快哉!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咆哮声,城头的守卒,纷纷愕然。

马道上搬运檑木、弩箭的士卒和民兵们,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不顾一切的扑向女墙。

许银锣要凿阵?

七万多敌军,来势汹汹,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尽管士卒们对许银锣奉若神明。

他们和市井百姓不同,久经沙场,知道人力的极限。凡人怎么可能做到一人独挡七万余人。

站着不动给你杀,也杀的手软,杀的力竭,何况是敌方精锐部队。

“别探出头,你们想死么!”

一位将领见状,勃然大怒,咆哮道:“守城!这是你们的任务,开炮,都他娘的给我开炮,别愣着。许银锣是凿阵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你们就算死,也得给我守住。”

“是!”

山呼海啸般的应喝声。

士卒们一个个红了眼眶,咬牙切齿。。

能跟着许银锣保卫疆土,死也无憾。

古时有天子守国门,今有许七安一人凿阵,皆是可载入史册的壮举。

军心前所未有的凝聚。

.............

“轰!”

那道腾起金灿灿光芒的身躯,以粗暴不讲理的姿态,重重砸落在城下,大地猛的一颤,炸起的冲击波把方圆十几米内的敌军化作肉块。

破损的甲胄、残破的刀刃,被震的浮空。

许七安左手一压,气机笼罩甲胄刀刃等碎片,瞥了眼两侧、前方挥舞钢刀杀来的敌军,袖子用力挥舞。

甲胄、钢刀、长矛等物,朝着四面八方激射。

前头冲锋的士卒脑袋突然炸裂,手臂砰的折断,胸口出现拳头大的空洞........死状各不相同。

但这并不能让敌军畏惧,依旧奋不顾身的冲杀上来。

许七安起初挥舞出刀芒,将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砍瓜切菜般的斩杀,无人能近身。

很快他就改变了战法,气机含而不发,以金刚神功的体魄,化劲武夫的身手以及太平刀的锋芒与敌军肉搏。

身陷敌营,环顾皆敌,气机能省一点是一点,四品终究是人 人就有极限。

以一人之力凿阵 想杀穿数万敌军,他需要顾虑的首先不是敌人的强大 而是体力。

魏渊曾经和他叨唠过 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其实大部分高品武夫都是死于力竭。

战法一变 瞬息之间,起码有数十把钢刀从四面八方斩来 武者对危机的预感让许七安捕捉到每一位敌方士卒的动作 却无从躲避。

这便是真实的战场,乱刀砍死高手的战场。

噗噗噗........许七安或刺或挑,或砍或挥,收割着一名名敌卒的性命。

当!

一名敌卒纵身跃起 钢刀狠狠砍在许七安头顶 精炼钢刀瞬间卷刃,许七安反手挥出太平刀,把这名敌卒腰斩。

他没有回头,坚定不移的向前挺进,凭借武夫体魄 硬抗刀枪剑戟。

死了两三百人后,敌卒悍不畏死 前仆后继。

死了五六百人后,敌卒双目赤红 反被激起凶性。

死了七八百人后,渐渐的 有人开始游击、缠斗 摘下腰间军弩射击 而非持刀硬上。

“走开!”

火器营的营长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炮兵,紧接着一脚踢在炮架,踢的数百斤重的重炮调转了炮头。

这位营长亲自填装炮弹,校准,点燃引信。

炮身亮起一枚枚扭曲的符,从炮身向着炮口蔓延,蓄力完毕,而后,“轰”的一声,整座重炮猛的往后一退。

炮弹激射而出,沿途撕裂士卒身躯。

许七安提前捕捉到了危机,但是没有躲,挥舞太平刀斩向炮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围攻许七安的士卒被这股可怕的气浪撕的四分五裂。

滚滚尘烟中,一袭青衣染血的大奉银锣巍然不动,除了衣袍遍布焦痕,毫发无损。

他持着刀,缓步前行,前头的敌卒面露惧色,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纷纷推开,竟不敢挡他去路。

许七安抖了抖刀锋血迹,狂笑道:“康炎两国的孬种,竟无一人是男儿?”

城头,大奉将士热血沸腾,怒吼着回应,吼的面红耳赤,青筋怒绽。

一时间士气如虹,竭力的抛下檑木,射出弓箭、床弩和火炮。相比起昨日,有了许七安一人一刀凿阵,守卒们的压力确实减轻了许多,到目前为止,伤亡极小。

远处,骑在马背观战的努尔赫加皱了皱眉,城下有一个体魄无双的莽夫凿阵,城头有火炮、弓弩辅助,仅是这一刻钟不到,己方的伤亡有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攻城本就是以十命换一命的苦差事,再给这小子杀下去,损失惨重倒也罢了,士卒们被杀破胆才是重大损失。

他的底牌不知道还有多少............努尔赫加环顾四周,大喝道:“炎康两国的勇士们,谁去斩此獠首级?”

“冲锋营第二营,愿去杀敌!”

步卒阵营中,一位将领大吼道。

这位将领穿着漆黑重甲,手中提着一口重大八十斤的陌刀,康国的将领都喜欢使这种兵器。

努尔赫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里白。”

那将领大吼道。

“好,准你带两营出列,将此獠的人头提回来见我。”努尔赫加朗声道。

营长阿里白一夹马腹出列,调转马头,望着身后的士卒,咆哮道:

“你们是不是孬种?”

亲眼目睹许七安凶威,内心难免产生惧怕的康国士卒,听到质问,眼里瞬间燃烧起怒火。

沙场征战之人,最不缺血气。

阿里百手持陌刀,继续咆哮:

“大将军战死城头,我等若不攻下此城,回去也是一个死字。破了城,斩了这个嚣张的大奉匹夫,回去就能加官进爵。”

士卒们的热切之情瞬间点燃。

阿里白仍旧不满足,怒吼道:“大将军便是死于此獠手中,奇耻大辱,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那两千步卒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

“奇耻大辱,不得不报。”

见状,阿里白不再说话,一夹马腹,冲锋!

两千步卒紧随其后,声势浩大,仇恨军功交织出悍不畏死的士气。

城头,张开泰等将领脸色微变,不可遏制的生起担忧情绪。

“我得去帮他,不能让他一人凿阵。”张开泰顺势登上城头。

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巫神教军队的军级制度,与大奉相差不大,十人一伍,伍长必是炼精境。十伍一队,百夫长必是练气境。十对一营,到了营长,则按照兵种的不同,以及军功的多寡来安排。

火器营这样的部队,因为不需要身先士卒,营长的修为通常炼神境便够了,撑死了铜皮铁骨。

骑兵营和步兵营的高级将领才注重修为,身先士卒,最容易牺牲。

其中尤以步兵最危险。

因此,阿里白虽是营长,修为却是实打实的五品化劲。

可想而知,许七安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围攻,是怎么样的一群高手。

加之周遭被他杀怕了的第一波攻城士卒,肯定也会借此机会反扑,争人头抢军功。

“你不能去!”

李妙真蹙眉,拦住了冲动的武夫,摇头道:

“你这一去,努尔赫加率高手攻城怎么办?我没了金丹,无法牵制他。你终究是要回来救援的。

“另外,敌军还有三座万人步卒阵没动。还有骑兵没动,你这一去,努尔赫加哪怕拼的损失惨重,斩了你,也是赚的。”

许七安一人凿阵,本就是送死的行为。

炎康联军巴不得大奉高手下城,求之不得。他们还省了攻城的麻烦。

李妙真继续道:“许七安为什么要独自凿阵,是为了让你下城去的?他是为了牵制下方的敌军,减轻你们的压力,减轻伤亡。而努尔赫加忌惮他的底牌,会试图让军队耗尽他的气力,逼他施展底牌。

“他凿阵,才能让对手忌惮,明白吗。他是在用自己的安危,减轻你们的伤亡。别意气用事。”

顿了顿,李妙真幽幽道:“现在守军认为他所向披靡,士气正旺,你这一去,就是救援,在守军们看来,许七安的无敌之姿就坍塌了。”

闻言,远处奔过来的将领停了脚步,打消了随张开泰下城助阵的冲动,李妙真说的话句句切中要害。

李妙真环顾众将领:“你们安心守城便是,他精疲力竭后,自然会回来。到时候,才要依仗你们对付努尔赫加等高手。”

张开泰默然,缓缓扫过周遭士卒,他们脸色亢奋,他们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和城下的那人一起战斗。

这股无敌意气,一旦破了,再想树立,难如登天。

张开泰被李妙真说服了。

一定要回来........几名将领霍然转头,看向那道金光灿灿的身影,独自一人,朝着千军万马,发起了冲锋。

..............

狂奔中,许七安甩出太平刀,暗金色刀光化作一线,一气斩甲十八,最后被一名炼神境的百夫长挥刀嗑飞。

太平刀回旋一圈,最终落回许七安手中,他疾冲数十步,骤然跃起,化作旋转的螺旋刀光,宛如电钻一般,迎接这两千名士卒。

噗噗噗!

当当当!

手持重盾的士卒,身躯连带铁质盾牌一同被绞碎,许七安以蛮横不讲理的姿态,清出一条血色之路,杀入了敌军腹地。

而后旋身挥刀成圈,涟漪形的刀光扩散,斩灭一个个血肉之躯,再次清出一片无人地带。

康国的士卒们迅速散开。

阿里白调转马头,骑乘战马冲锋,陌刀的刀口朝下,借着马匹的冲锋之势,狠狠一挑陌刀。

当!

脆响声里,陌刀一分为二,半截刀冲天抛飞。

两名百夫长掩杀而来,一人手握长枪直刺许七安后庭,一人正面冲锋,挥刀斩他双眼。

角度刁钻。

纵使是铜皮铁骨,也不是真的无懈可击,浑身上下总有些防御稍稍薄弱的地方。

许七安一脚踩下枪头,以此为轴,旋身再一脚将那名百夫长的头颅从脖子上踢飞,而后借着旋身之势,用力劈出太平刀。

刀气一闪即逝。

那名百夫长身躯骤然分成两半,肠子、内脏流淌一地。

他身后,数名士卒身体同步裂开。

潮水般的士卒蜂拥而上,乱刀劈砍,看的金光闪耀,砍的脆响不断。

三名伍长隐藏在普通士卒中,趁着许七安换气之际,悍不畏死的扑上来,一人抱住他双脚,一人抱住他身躯,一人抱住他的握刀的右臂。

这一刻,武者对危险的预警仿佛失效了,因为危险太多太多,数百把刀,数十根长矛,以及一根根冷箭,方寸之外,皆是敌人。

无穷无尽的危险让许七安无法提前预判到三名伍长的出手,瞬间被抱住。

呼呼呼.....

十几名士卒甩动着绳索,甩向许七安,套住他的脖颈,套住他的双手。

更多的士卒甩动绳索,套住许七安。

这些绳索都是用韧性极强的材料编织而成,它主要用于拉拽攻城车,拖火炮上城墙等重型作业。

五品化劲以下的武夫,想要凭蛮力扯断几乎不可能。

而就算是五品化劲,也不可能扯断十几根这样的绳索。

何况,许七安现在是脖子和双手全被套住。

“太平!”

许七安松口手。

太平刀呼啸着飞行,试图斩断绳索,但旋即就被一个伍长扑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连就个士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压下这把绝世神兵。

“把他脑袋拧下来!”一名百夫长大喝。

士卒们纷纷弃刀,合力拉绳,每一根绳索,都有数十名悍卒拉拽。

如何围杀一名高品武者,这群身经百战的步卒经验丰富。

许七安脖子不可避免的后仰,一根根肌肉凸起,脖子粗壮了一圈。

他鼓动气机,双臂竭力合握,绳索的另一边,是数十名精壮士卒,咬牙切齿的跟他角力。

此时此刻,许七安是在三条线上,一百多名精壮士卒角力。

士卒们咬牙切齿,脸庞青筋暴突,竭尽全力,可就算是这样,双脚还是一点点的往前滑去。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的膂力太可怕了。

阿里白摄来一把佩刀,灌注磅礴气机,盯着与众士卒角力的大奉银锣,冷笑道:

“狗东西,杀我这么多兄弟。你姓许的是魏渊的心腹,学他穿青衣?老子现在就用这把刀骟了你,破你的金身,让你跟他一样做个没种的阉狗。”

许七安双眼瞬间赤红。

他沉沉咆哮一声,脖子再粗一圈,身躯肌肉随之膨胀,撑起青衣,滚滚气机倾泻而出。

嘣嘣嘣........三根绳索被硬生生拽断,士卒东倒西歪,成片成片的倒地。

一袭青衣掐着阿里白撞出步卒包围圈,人影抛飞。

阿里白面露惊恐之色,挥拳打向许七安面门,同时踢起一脚,竭力反抗。

但让他无奈的是,对方的金身坚不可摧。

“你也配辱他?”

许七安摘下了他的脑袋,拎在手里。

阿里白双目圆瞪,嘴唇微微开阖,临死前似乎想说求饶的话,亦或者叫骂,但许七安没给他机会。

冲锋营营长,阿里白,阵亡!

死伤大半的冲锋营士卒惶惶不可终日,仓皇逃窜,再没有半点斗志。

许七安拄着刀,剧烈喘息。

他的身后,城头上,是大奉士卒的欢呼声。

“许银锣,无敌!”

“许银锣,无敌!”

“许银锣,无敌........”

方才见许七安被绳索缠住,他们心里瞬间揪起,刚才有多紧张,现在就有多畅快。

不愧是许银锣,不愧是大奉的英雄,他果然是无敌的。

此时的城头,除了少数几处有敌军攀爬上来,突破防线,大部分区域都守的稳稳当当。

隐约之间,许七安和守军们仿佛形成了一股“默契”,前方凿阵的人不倒,后方就稳如泰山。

死,也要守的稳稳的。

许银锣一人独面大军,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怕死?

............

“好!”

众将士一边指挥守城,一边露出了由衷,敬佩的笑容。

同样是四品,经历了这么久的凿阵厮杀,如果是我,气机差不多耗了大半..........张开泰心里感慨,旋即一愣,他这位资深的四品尚且如此。

“该回来了,他该回来了。”

张开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即使许七安天赋异禀,不能以寻常四品视之,但再如何天才,气机强沛程度也不会比资深的四品强到哪里。

也就是说,许七安现在气机消耗过半,该回来了,不然,被努尔赫加率大军、高手缠住,就得被活活磨死。

阵前,努尔赫加脸色骤然阴沉。

四品,没看错的话,那小子四品了。

五品不可能挣脱绳索,气机不可能如此充沛,他与许七安交手过,对这位大奉传奇人物的实力有几分把握。

一夜入四品,这是何等的天赋。

努尔赫加不管是一国之君的身份,亦或者双体系四品巅峰的修为,都有着一股三品之下舍我其谁的自负。此时对那位大奉的后起之秀,破天荒的升起妒意。

如日中天的声望,坚不可摧的金身,以及超绝的让人悚然的天赋。

此人不杀,十几二十年后,必将成为巫神教的心腹大患。或许,还真会让大奉再多一个魏渊。

努尔赫加眯着眼,审视着胸膛起伏的许七安,不禁森然一笑。

一人凿阵,你许七安有多少气机可以沸腾?

三品之下皆凡人,凡人就有极限。

等士卒磨平了这股意气,便是他的死期。

努尔赫加有丰富的沙场经验,在他看来,现在攻城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围杀许七安。

大奉守军士气如虹,舍生忘死,最大的因素就是姓许的始终屹立不倒。

杀了许七安,就等于打垮了大奉守军的信念和斗志,就如同阿里白的死,让冲锋营剩余的步卒仓皇逃窜,再无战意。

就如同昨日苏古都红熊战死,康国军队险些大乱。

努尔赫加深吸一口气,声如惊雷:“谁能斩下许七安头颅,赏黄金千两,食邑千户。斩下手足,赏金百两,食邑百户。”

轰!

声浪如潮,两国联军沸腾了。

黄金千两,八辈子也花不完。

食邑千户,便是封千户侯,在炎国,千户侯是仅次于万户侯的大爵位,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破阵营请求出战。”

“骑兵营请求出战。”

“陌刀军请求出战。”

“..........”

两国联军战意勃发,跃跃欲试,那位拄刀而立的武夫,此刻仿佛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咬下一口,就能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就算抢不到脑袋,抢条胳膊也够了。

努尔赫加脸色严峻,大手一挥:“准!”

叫嚣的大军反而一窒,一时间估摸不准炎君的意思,到底是那支部队出战?

突然,骑兵营的统领暴喝一声:“随我冲锋!”

一骑绝尘而去。

他一动,后方的骑兵立刻跟上,人潮在马背上起伏,气势汹汹。

陌刀军统领大急:“都愣着做什么,随老子冲。”

陌刀军的将士纷纷意会,随着自家统领冲出阵列。

下一刻,那些请求出战的部队倾巢而出,争先恐后,唯恐被抢走军功。

那些没有请求出战的部队,又气又急,像是媳妇给人抢了似的。

“足足两万人马,看你死不死。”

一名统领泄愤似的呸了一声,懊恼无比。大奉的那姓许匹夫注定死无全尸,怎么刚才就不够机灵,没请求出战,白白便宜了这些狗娘养的家伙。

城头,张开泰等将领神色狂变,居高临下俯瞰,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宛如鼠群,宛如潮水,尘埃滚滚。

而在这千军万马前方,是一道血染的青衣。

这一幕,让城头的众将士头皮发麻。

咕噜........一名守卒喉结滚动,惶恐不安的说道:

“许,许银锣能挡住吗?咱们,咱们下去救人吧。”

“许银锣会撤回来的.......”

“现在开城门,城下的敌军就会蜂拥而入,我们根本救不了人。”

一个士卒大声说:“可,可不能看着许银锣有危险不顾啊,他需要援兵,需要援兵........”

看起来,许银锣势不可挡的英姿彻底激怒了敌军,以致于他们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斩杀许银锣。

守卒们清晰的看见,冲锋而来的部队里,有冲阵无敌的骑兵;有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陌刀军;有人手持盾身穿重甲的破阵军.........

全是一等一的精锐。

而这些精锐明显不擅攻城,所以,这是冲着许银锣去的。

就算是许银锣,面对这么多的精锐部队,也打不过吧..........守卒们心里忐忑,再怎么崇拜许七安,此时也忍不住为他担忧,提心吊胆。

后方一群人为他担忧,反而是许七安本人,竟巍然不动,似乎在等待敌军的到来。

许七安上头了........包括张开泰在内,武夫们心里同时生起这个念头。

这并非个例,武夫体系和其他体系不同,随着修为的增强,心念也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瞻前顾后的人是成不了高品武夫的。

基于这个原因,沙场杀敌时,很容易热血沸腾,不管不顾,许多武夫就会杀着杀着,身陷敌营,回不了头。

张开泰心里陡然一沉,惶恐担忧的情绪在内心翻涌,顾不得维护许七安无敌的形象来鼓舞士气,看向众将领: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救许七安。”

“指挥使大人,我们与你一同去。”

几位高级将领不同意他单独出战。

张开泰摇摇头:

“你们得留在这里,咱们都下去了,虎视眈眈的努尔赫加必定出手。我去救许七安,我去,他是我打更人衙门的后辈,我要替魏公护着。”

这一次李妙真没有阻拦,眼波盈盈的望着许七安的背影。她的金丹告诉她,那人还有余力,足够撑到张开泰去救人。

............

敌军汹涌而来,宛如鼠群,双方距离不断拉近。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冲锋在前的各部统领,面露狰狞。骑兵们甩动着绳索,陌刀军扬起了重型军刀,破阵营高举盾牌,加快冲锋。

没人看到,许七安的指缝间,紫色的粉末纷纷扬扬,随风飘散。

监正赠予他屏蔽气运的法器,被他亲手粉碎。

再无东西能挡他磅礴气运,也再无东西,能影响他摄取众生之力。

许七安缓缓收刀入鞘,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所有情绪。

以楚元缜教导的养剑意之法,调动众生之力,是他在佛门斗法中领悟的奥义。

核心就是借众生之意,养吾刀意。

身后的一万多名大奉士卒,凝聚出的无敌意气,此刻,尽数归于许七安体内。

真当我许七安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某一刻,许七安睁开了眼。

锵!

天地一刀斩!

暗金色的刀光席卷天地间。

冲锋的骑兵失去了自己的下半身,与战马的头颅一起滚落。

持盾的步卒不受控制的扑倒,然后和自己兀自前奔的下半身撞在一起,双双跌倒。

号称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陌刀军,自己先被一刀俱碎了。

两万精锐,在这一刀之下,直接折损了三分之一。

一刀斩下,天地间多了七千条战魂。

明明是数万人的战场,此刻,却陷入了死寂,短暂的没了声息。

几秒后,狂勒马缰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幸存的骑兵、陌刀军以及破阵步卒,同时停止了冲锋,然后,仓皇逃窜。

黄金千两也好,千户侯百户侯也罢,在这一刻如同梦幻泡影。

那一刀的威力,让他们吓破了胆,恐惧在心里炸开。

更远处,努尔赫加身后的敌军,一阵骚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到现在,两国联军的士气坍塌已经不可避免,被一个大奉武夫,活活打散。

三品,三品?!他果然还有底牌.........努尔赫加瞳孔阵阵收缩,心脏剧烈跳动,有恐惧,有心痛,有燃烧一切的怒火。

这一刀斩的,是炎康两国要花数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培养出的精锐。

努尔赫加脸色阴沉的掐动手指。

别说康炎两国联军,就连城头的大奉士卒,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幕。

没有欢呼,没有叫好,一个个像是失去言语功能,沉浸在极度的震撼里。

李妙真睁大美眸,有些痴了。

张开泰站在女墙间的缝隙里,保持着要跃下城墙的姿态,却在这一刻化作雕塑。

突然,张开泰如梦初醒,脸色大变,沉沉低吼一声:“快,救人!”

他记起来了,他记起许七安的绝招了。

天地一刀斩。

一刀之下,敌死我废。

李妙真浑身一震,终于有了害怕和恐惧,尖叫道:“去救人。”

............

阵前,努尔赫加停止掐动手指。

卦象显示,上上大吉。

他当即召唤巨鸟虚影,勾住双肩,腾空飞起。

炎君须发飘飘,于空中暴喝:“许七安,本君今日把你挫骨扬灰,祭奠阵亡的将士。”

他居高临下的俯瞰,那袭青衣的气息迅速衰弱,眼神黯淡无光。

此刻,炎君无比确信,对方底牌耗尽。

武者的危机预警没有反馈,卦象显示上上大吉。

而以他三品之下几乎无敌的修为,斩了这名大奉年轻银锣,十拿九稳。

磅礴的气机压力从天而降,炎君尚未抵达,可怕的气压已让许七安有些站立不稳。

许七安抬起头,望着裹挟着杀意和怒意的双体系四品巅峰高手,他笑了起来。

真以为我凿阵,只是单纯的拖延时间?

嗤.........最后一页纸张燃烧,一股清气将他包裹,许七安轻声道:

“我的状态,恢复巅峰。”

刹那间,枯木逢春,强大的气机从这具疲惫的身躯中诞生。

许七安收回刀,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了所有情绪,体内仿佛有一个漩涡。

危险!危险!危险!

炎君脸色大变,武者的危机预警给出回馈,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危险,每一根神经都在催促他逃命。

这时,炎君感觉自己被一道念力锁定了,死死的锁定。

我的卦术明明是上上大吉,为什么炼神境的危机预感会给出这样的回馈..........炎君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两者产生了矛盾。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至少,在武夫身上从未有过。

巨鸟的虚影消散,佛门僧人的虚影无缝切换,炎君伸出双臂,双手掌心对准许七安。

“放下屠刀。”

佛门戒律。

“死!”

咒杀术。

许七安体表荡起淡金色的光辉,让两个法术宛如泥牛入海。

炎君的脸色“唰”的苍白,他知道为什么卦象显示上上大吉,因为许七安体内有道门金丹,一颗金丹破万法,卦术是算不了拥有金丹的目标的。

咒杀术、佛门戒律同样对金丹无效。

僧人虚影消散,巨鸟虚影无缝切换,勾着努尔赫加撤离。

逃,赶紧逃。

再高一点,飞的再高一点,粗鄙的武夫无法长久腾空,飞上天就安全了..........

许七安抬头,蔚蓝的天空中,极远处,一只苍鹰振翅腾空。

魏公,你该走的路,已经走完。

而我的路,才刚开始。

我会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斩杀一切敌..........我已退无可退。

这一刻,太平刀、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养意,在此刻融为一炉。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爆发。

一抹极致璀璨的刀华腾空,一闪而逝。

高空中,那抹消逝的刀光突然出现,将努尔赫加腰斩,残肢于两国联军眼中,无力坠落。

元神肉身一并斩之。

这一刀斩断的,是一位国君生死荣辱的甲子年华,是一位三品之下近乎无敌的强者,六十载的极致修为。

许七安周身血雾爆开,金身破碎,出现了一道几乎将他拦腰斩断得狰狞伤口。

意名:玉碎!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

此意,发于心,出于刀,只为玉碎,不为瓦全。

伤人伤己。

魏公,我已入四品,这一刀,我取名为玉碎。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许七安眺望东北方向,默然不语。

随后,他拄着刀站稳,睥睨敌军,狂笑道:

“炎康两国的孬种,无一是男儿。有错?”

炎康两国大军溃散,仓皇逃窜,兵败如山倒。

张开泰终于赶到,探手接住了仰头栽倒的年轻人。

他咧了咧嘴,满嘴鲜血,不高兴的说:“怎么是你,李妙真呢,李妙真那臭娘们怎么不来接着我。”

张开泰张了张嘴。

他旋即皱了皱眉:“好吵.........”

张开泰死死捂住他的伤口,强笑道:“是将士们的欢呼声,他们在为你欢呼,又哭又叫的,嘿,老子还没看见过他们这副模样。”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没给魏公丢人吧。”

原本在魏渊死后,强忍悲伤不曾哭泣的张开泰视线瞬间模糊,泣不成声。

魏公,这是你的传承。

.............

PS:这章质量应该还行,这两天,两个大章,质量都不错,比较耗神,写的比较慢,大家见谅。

第两百四十三章 杨千幻到来

深夜!

城头的瓮城里,炭火静谧燃烧着,驱散秋夜里的寒意。

铜壶滚水汩汩,李妙真把染血的汗巾浸在温水里,轻轻涤荡,铜盆瞬间一片殷红。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继续这般流血,熬不过今晚!”

张开泰在厅内焦虑的来回踱步。

其他将领或坐,或站,或抓耳挠腮,急的愁眉苦脸,却束手无策。

张开泰把许七带回城头后,他已经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撕了衣服检查伤口,众人悚然一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遍布裂痕。

那些瓷器皲裂般的伤口里,不停的沁出鲜血。

尤其是腰部那道险些把他腰斩的狰狞伤势,让张开泰等人头皮发麻,就算是他们,受这么重的伤,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可能不出一个时辰就身亡了。。

四品武夫不具备三品的不死之躯,也不像巫师的血灵术,能激活气血,治愈伤势。

李妙真身为道门弟子,医术方面,还是有涉猎的,毕竟想炼丹,就得精通药理。而她随身携带了一些治疗外伤的丹药。

可是这些丹药对许七安的伤势,丝毫起不到作用。

吞服,不见效。

磨成粉末敷在伤口上,毫无作用。

“这样下去不行,得带他回京城,只有司天监能救他。”李妙真叹息道。

腰部那道险些致命的伤,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浑身皲裂如瓷器的现象,李妙真估测和儒家的言出法随有关,来源于法术的反噬。

就如当日他逞强打败自己和楚元缜,结果魂飞魄散。

李妙真回忆了一下,当初许七安是利用儒家法术增强元神,所以元神遭受反噬。这一次,身体皲裂流血不止,应该是增强了气机吧。

“麻烦李道长了。”

张开泰精神一振,目光急迫的盯着她。

李妙真缓缓摇头,神色黯然:“我的金丹在他体内,金丹一定程度上稳住了他的伤势,不然,他可能已经”

不收回金丹,她如何御剑飞行?

收了金丹,也许还没到京城,这个男人就撒手西归了。

张开泰等将领,脸上泛起深深的绝望。

她温润的手指轻轻拂过许七安的脸颊,心里涌起澄澈的悲伤,你拯救了玉阳关,拯救了这一万四千名将士,可我该拿什么拯救你?

她难过了片刻,忽然有了想法,一边伸手入怀取出地书碎片,一边往瓮城外走,道:

“你们帮忙照看他,我去去就回。”

李妙真打开瓮城的门,忽然愣住了,她的视线里,尽是黑压压的人影。

马道上,以瓮城门口为中心,人潮向着两侧蔓延,一直到视线看不到的黑暗深处。

全场寂寂无声,几千上万人,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是怕吵到里面沉睡的人。

“你能救许银锣的,你能救许银锣的,对吧”

人群里,一名士卒满脸哀求的说道。

里头的对话,他们全听见了。

李妙真再看他们时,才发现一个个刀口舔血的汉子,竟都红了眼眶。

这一刻,李妙真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胸口如遭重击”。

“我会的”她轻轻颔首,又退回了瓮城。

关上门,她没有转身,背对着张开泰等人,取出地书碎片,传书道:

【诸位,我和许七安在襄州边境玉阳关,他重伤垂死,命悬一线】

李妙真分三段,言简意赅的讲述了许七安的情况。

最后传书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六:许大人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阿弥陀佛,贫僧现在想去东北超度这些蛮夷。】

隔着地书碎片,大家也能感觉到恒远大师的焦虑和担忧,以及无能狂怒。

【一:你的金丹在他体内,暂时吊住一口气?】

似乎每次涉及到许七安,怀庆就变的很积极,一改沉默寡言的风格李妙真暗暗皱眉,传书回复:

【是的,没了金丹,我便无法御剑飞行。若是去了金丹,许七安坚持不到回京了。我,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险。】

什么叫不能拿他的命冒险,按照你飞燕女侠的性格,不应该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老娘这就带你回京,是死是活看老弟你的造化了,这样的吗楚元缜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

【一:能吊多久?】

【二:明日正午前不会有性命之虞,但取出金丹,可能最多只有一个时辰能活,甚至更短。】

不等怀庆回复,楚元缜率先开口,传书道:

【那这就好办了,你回不去,就让司天监的人过来。杨千幻的传送阵法比御剑飞行还快,他有足够的时间从京城赶过来,应该能在明日正午前返回京城。】

李妙真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很简单,她竟然没想到,看来是关心则乱啊。

楚元缜继续传书:【现在宵禁了,丽娜和恒远无法在内城行走。一号,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一号在朝中位高权重,想来宵禁困不住他。

【一:好。】

丽娜送了口气,也传书道:【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大家一起处理问题,解决困难,真好。】

你似乎什么事都没做吧,这种好像自己是重要参与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天地会众成员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吐槽。

【一:四号,北境战事如何?】

【四:靖国骑兵撤军了,原以为还会再打数月,没想到魏公竟在短短一旬,打到巫神教总坛】

他传完这条内容,忽然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一号怀庆岔开话题:【李妙真,现在可以说说具体情况了吗?】

楚元缜心里哀叹一声,积极参与新话题,道:

【现在可以和我们说说具体情况了吧,他是被努尔赫加打伤的吗,我记得炎国的国君是双体系四品巅峰,差不多是三品之下最强一档。】

李妙真只说炎康两国八万大军攻城,没时间和心情去详细描述事情经过,楚元缜觉得,以许七安的金身和战力,普通四品不至于把他打的濒死。

放下了心头大石的李妙真,不像刚才那么急迫,传书说道:【许七安一人凿阵受的伤。】

这条传书发过去,她正要继续书写,楚元缜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传书:【胡闹!】

【一:怎可如此胡闹?】

怀庆眉头紧皱,心生恼怒,这确实是许七安会做出来的事。但这和怀庆因为担忧而恼怒并不矛盾。

【六:许大人实在太冲动了,这和送死何异?】

确实是送死,结合许七安此时的现状,若没李妙真金丹庇护,他已经魂归黄泉。

丽娜抱着地书碎片,皱了皱纤细的眉头,早知道当日就随他一起去玉阳关,管你千军万马,统统砸死。

真是的,让别人把话说完啊李妙真撇撇嘴,冷静传书:

【他一人凿阵,几乎挡住了敌军的所有精锐,两次杀的敌军军心溃散,仓惶逃命。守军战后清理尸体,粗略估计,他今日一战中,至少杀了九千人。

【昨日守城中,他杀了苏古都红熊,今日凿阵后,独自斩杀炎君努尔赫加,吓退剩下的五万敌军。】

地书聊天群里,一片寂静。

天地会成员们脑海里只剩一连串的问号。

一个人,斩敌九千,连杀两名巅峰四品,而其中一位号称三品之下最强一档?这是假的吧,这肯定是假的读书人胸有静气,楚元缜还是游历九州数年的侠客,有足够的见识和,但他现在只想扯着李妙真的领口,让她不要开玩笑。

丽娜也不信,她虽然不是很聪明,可要是涉及到打架和修行,那她就来劲了。

恒远无法相信李妙真的话,这样的战绩,恐怕只有三品才能办到。

她记得许七安是五品化劲,五品的修为,别说斩敌九千,斩敌两千就该力竭了。

李妙真不会说谎,尤其说这个谎没有意义怀庆心里一动,传书道:【他有什么底牌?】

【二:他一夜入四品。】

可惜是隔着地书碎片,不然李妙真就能听见恒远楚元缜等人的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

楚元缜既感慨又同情,他记得出征前,许七安一直困在“意”这一关,始终无法突破,他本人也不是特别着急,按部就班的修行,一副能顿悟是好事,不能顿悟就慢慢来的姿态。

说好听点是心态好,说不好听是怠惰。

没想到魏渊死后,他反而一夜之间晋升四品。

那个男人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吧。

这一刻,怀庆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他一人凿阵,不顾生死,何尝不是一种痛彻心扉。

地书群里忽然没了声音。

李妙真等了许久,见无人说话,知道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不愿再继续传书。

她收好地书碎片,反身走回简陋床榻边,道:

“黎明之前,司天监的杨千幻会过来。”

张开泰长长吐出一口气,竟有些大喜大悲后的疲倦。

众将士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许银锣死在这里,会是他们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余生都将活自责和愧疚里。

张开泰冷峻的脸庞挤出笑容:

“好了,出去通知兄弟,赶紧散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包扎的包扎,别在那里杵着,打了一天的仗,都累了。”

将士卒们不肯走,尽是些耿直固执的莽夫,不见到许银锣好转,他们就是不走。

几个硬茬子甚至梗着脖子和张开泰顶嘴。

也就由着他们了。

玉阳关百里之外的荒野中,一道白衣身影接连闪烁,脚下亮起一道道清光阵纹,他闪烁的频率很快,以致于清光阵纹绵密衔接,像雨点打在水面上。

不多时,这座边境雄城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血光之气冲天,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

白衣身影语气低沉,宛如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

又一阵闪烁传送后,他来到了城头,转头四顾,诧异的发现马道上巡逻的士卒竟寥寥无几?

当他看向瓮城方向时,终于明白原因,原来士卒都聚集在瓮城附近。

白衣身影难免有些困惑,大半夜的不休息,也不守城,这群粗鄙的大头兵在干什么。

“人有些多,还好我早有准备!”

白衣身影轻笑一声,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淡然。

趴在桌边打盹的李妙真心里莫名一凛,旋即惊醒,抬起头,看见一身白衣站在屋子里。

他带着帷帽,帷帽之下是一张面具,面具底下似乎还蒙着布帛。

“杨千幻?”

李妙真试探道。

“想不到,我已做了这番低调打扮,却还是不能掩盖与生俱来的光辉。李道长,看来杨某在你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呐。”

杨千幻欣喜的说。

是我让人请你来的李妙真也很欣喜,这杨千幻虽然性格古怪,但做事非常靠谱,从来不缺席不迟到。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她困惑道。

“这里人太多,不管我站什么方位,都会有人看见我的脸。这并不符合我世外高人的风范,以及背对苍生的孤独。”杨千幻声音低沉。

李妙真直呼内行,监正的这个三弟子对后脑勺见人有着难以想象的执念啊。

她没有废话,忙说:“你快看看许七安怎么样?”

杨千幻坐在床边,审视着许七安,抓起他的手腕把脉,许久,惋惜的叹口气,摇了摇头。

李妙真心里陡然一沉,刚才泛起的喜悦宛如被冷水破灭的火苗。

“他,他没救了?”

“哦不是,他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李妙真愣愣得看着他:“那你刚才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杨千幻一本正经的回答:“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这样,更能显示出我的重要性不是吗。关键时刻,还得我出手。”

李妙真想砍人了。

“他怎么伤成这样的?”杨千幻问道。

李妙真眯着眼,幽幽道:“你不知道?”

杨千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知道,难道你也和采薇师妹一样,觉得我在模仿他?”

李妙真笑了。

s:今天要早睡,所以不能熬夜攒明早九点的稿子了,所以,明早九点的更新,推到下午,或晚上。当然,明天还是双更。

第两百四十四章 回京

李妙真知道这位三师兄痴迷于模仿许七安,按照他的说法,许七安是人前显圣的集大成者,且每次都先他一步,抢他机缘。

倒不是杨千幻冤枉人,他是有依据的,比如佛门斗法时,监正刻意把他关进观星楼底,然后推许七安出来,代表司天监出战。

又比如李妙真和楚元缜天人之争,杨千幻当时“恰好”又被关在楼底。

他要是知道许宁宴做的事,一点羡慕的捶胸顿足吧李妙真不打算现在告诉他,至少得等稳住许七安的伤势。

于是她收敛笑容,抱拳,诚恳道:“麻烦杨师兄了。”

杨千幻颔首,对于天宗圣女这副恳求的姿态,他很满意。

当即从储物袋取出瓶瓶罐罐,以及针线,只见杨千幻撬开许七安的嘴,然后“啵”一声,弹开瓷瓶木塞,把四五个瓷瓶口塞进许七安嘴里。。

灌药方式堪称粗暴,没几下,昏迷中的许七安脸色涨的紫红,一副要被憋死的样子。

“你干什么?”李妙真柳眉倒竖。

“他受了很重的伤,沉疴下猛药!”

杨千幻义正言辞的解释,一拍许七安的下颌,让他把药咽下去。

沉疴下猛药是这个意思么?你确定不是在报复?飞燕女侠斜了他一眼。

用完药,杨千幻又给他缝了伤口,勉强止住血,然后说道:

“我只能稳住他的伤势,想要救他,得老师亲自出手。”

“连你都不行?”李妙真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杨千幻是司天监的扛把子。除了监正之外,李妙真没见过司天监有比杨千幻品级更高的术士。

杨千幻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这小子作死,和我能力无关。”

李妙真的说辞,在“天不生我杨千幻,大奉万古如长夜”的杨师兄看来,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必然使用了儒家的言出法随,呵,没有浩然正气护体,竟敢使用儒家的法术。看他身上这惨烈的伤势,他用儒家的法术换取了什么?”

李妙真沉吟许久,道:“或许和战力、状态有关。”

“强行提升战力吗真是不怕死啊。”杨千幻啧啧一声:

“儒家的四品都不敢这么玩。”

“是吗?”李妙真可。

“当然!”

杨千幻撇撇嘴:

“云鹿书院那几个四品,平时打架只敢念叨几句“裤子掉了”“退去一百里”这些效果强,但又不会造成太大杀伤力的手段。

“这是因为浩然正气能抵消的反噬是有限度的,不然,儒家岂不是无敌?”

李妙真道:“儒家全盛时期,不正是无敌吗。”

杨千幻就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了,他咳嗽一声,道:“等他初步吸收药力,缓解疼痛,我们就带他回去。呵,不要小看了疼痛,也许会把他活活疼死。”

他大步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司天监的杨千幻杨大师来了,怎么能深藏功与名呢,肯定要出去人前显圣一把。

“吱”

他敞开瓮城的大门,出现在外头的众守军眼前。

守军们冷不丁的见到一位白衣人士出现,有些茫然。

杨千幻藏在帷帽下的目光,徐徐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语气沉稳,透着世外高人的镇定,宣布道:

“本座是司天监杨千幻,监正三弟子。”

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短暂的沉默后,瓮城外的守军,突然爆发强烈的欢呼声。

咦,竟然如此欢迎?这,这不太合理啊不,这很合理!杨千幻不禁挺直腰杆,然后转了个身,倔强的用后脑勺对准众人。

尽管后脑勺隐藏在帷帽里。

这时,他听见喧闹的欢呼声里,远处的士卒在可:“什么情况,大伙这是怎么了?”

有士卒回答:“那人是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什么?这太好了,太好了啊”

“是啊是啊,许银锣有救了,许银锣终于有救了。”

有人喜极而泣。

身为大奉子民,谁不知道司天监的术士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们欢呼的原因是,是,许七安有救,而不是我?!

杨千幻听的心里一沉,依旧背对着众人,抬起手,往下一压。

见到他的手势,士卒们逐渐安静下来。

杨千幻沉声道:“许七安,他,又做了什么?”

他知道许七安在大奉声望很高(窃取了他杨千幻的机缘),但这群只认军功的大头兵就算对许银锣崇敬,眼前的这一幕也还是太夸张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银锣义薄云天,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一人下沉凿阵。”有士卒说。

呵,和菜市口斩国公一个路数,他还是那么懂得笼络人心!杨千幻点评,心里并不羡慕,一副早就看透许七安的姿态。

“许银锣单枪匹马,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斩杀近万人。”

杀敌万人,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杨千幻听的渐渐呆住,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

“许银锣凭借一己之力,于万军从中,亲手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许银锣是无敌的。”

“这辈子只愿追随许银锣。”

说着说着,士卒们高呼起来,双目通红。

杨千幻默默关上了瓮城的大门。

李妙真听见关门声,走出来一看,只见杨千幻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在地,帽子都歪了

“你还好吧。”

李妙真一脸“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圣女,再好笑都不会笑”的模样。

“我错了,我还是低估了许七安,我原以为菜市口斩国公已经是他人生的巅峰,没想到他这次做的更加,更加”

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是怕我抢他风头,故意跑到边境来,就是为了避开我,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啊两次打溃敌军,杀敌近万,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他许七安何不乘风起,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羡慕的嗓音发抖。

李妙真险些捂着脸,发出猪叫声。

骂了一会儿,杨千幻双眼燃烧起熊熊斗志:“请告诉我,炎国的国都在哪里。”

李妙真抿了抿嘴,压住笑意:“你要去炎国?可许七安是在一万多守军面前打退的敌人,你独自去炎国有什么用呢?”

“巫神教总坛呢?”

“那里已经被魏渊攻陷。”

“我还有机会吗?”

“没了。”

李妙真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想法,然后说道:“许七安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咱们回京吧,找监正救他。”

帷帽里,传来杨千幻生无可恋的,充满疲惫的回复:

“没救了,等死吧!”

军营里的张开泰被欢呼声惊醒,纵身跃上城墙,得知了杨千幻到来的消息,万分惊喜的进了瓮城。

“杨千幻呢?”

他左顾右盼,没见到人影。

李妙真指了指角落,张开泰顺势看去,杨千幻蹲在墙角,背对着他们,安静的像一个摆设。

“他怎么了?”张开泰传音道。

“他刚得知许七安的事。”李妙真传音回复。

张开泰再看杨千幻背影时,充满了怜悯。

“我会安排我的副将随你们一起返回京城,将这里的事汇报给朝廷。哪怕是八百里加急,也得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炎康两国联军虽然退去,损失惨烈,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希望朝廷早做部署。”

张开泰道。

而且阵亡的将士也得向朝廷汇报,再就是许七安一人独挡八万敌军的功劳,同样要转告朝廷。

李妙真颔首:“好。”

巳时初,内阁。

议事厅,首辅王贞文捧着热腾腾的养生茶,听着各殿大学士激烈讨论。

“陛下这是何意啊,为什么商讨了两天,他都没有表态?”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皱眉道。

连续两天朝会,都在商讨善后事宜,但对于这场战役的定性,以及后续巫神教可能出现的报复防范,元景帝表现出极度消极的态度。

细枝末节的事说了一大堆,正事绝口不提,不管诸公如何进谏,他都不理。给事中这两日上蹿下跳,昨天写奏折,今日直接在殿上怒斥元景帝。

然后一起被拖出去庭杖。

“陛下看起来,似乎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至于东北边境三州的调兵一事”

说到这里,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停顿一下,没有往下说。

换成任何一人,这般作为,都可以打上通敌叛国的烙印。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只能说是近来昏聩了。

笃笃!

王首辅敲了敲桌子,等大学士们看过来,他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且温和:

“午膳后,我去一趟观星楼,见一见监正。”

他的嗅觉比其他人更敏锐,自从魏渊战死后,王贞文按照传回来的情报,复盘了这件事。

他察觉到此事不仅是涉及两国,更涉及品级巅峰的隐秘,而后者是他们这些文臣无法涉猎的领域。

但监正绝对知道。

大学士们缓缓点头,建极殿大学士陈奇低声道:“不妨求监正压一压陛下。”

这话如果传出去,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大学士之位都未必能保。但他还是说了,只想着元景帝能迅速给出决策。

可见如今局势有多紧张。

这时,一名内阁官员来到议事厅门口,汇报道:“几位大人,一位自称是张开泰副将的人求见,他要见首辅大人。”

“张开泰得副将,他不去兵部,来内阁作甚?”钱青书皱了皱眉。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说道:“许是去过兵部了,另有要事求见首辅大人?”

王贞文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

内阁官员退下,俄顷,领着一位风尘仆仆,甲胄遍布刀痕、血迹的中年将领进来。

这穿成这样怎么进的皇城?

大学士们吃了一惊。

“末将李义,张指挥使副将,见过诸位大人。”李义抱拳。

王首辅颔首,可道:“你不在边境军中呆着,回来作甚?何时回来的?”

李义回答:“末将昨日还在襄州玉阳关,今晨刚回京城,司天监杨千幻带末将回来的。”

众大学士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王首辅则可道:“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属实?”

李义沉着脸,点头。

一瞬间,王首辅眼里最后的希冀消散,他沉默许久,道:“你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李义道:“前日,炎康两国联军八万,攻打玉阳关。”

“什么?!”

众大学士悚然一惊。

王首辅捧着茶杯的手猛的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s:继续码下一章,先更,再改错字。

第两百四十一章 什么许银锣一剑斩了数十万敌军

“魏渊不是刚攻陷巫神教总坛?不是凿穿炎国腹地?”

钱青书惊的瞪大眼睛。

按照诸公们的预估,损失惨重的巫神教极可能忍气吞声,养精蓄锐。

亦或者,初步安抚了百姓,修缮了城池,再调兵遣将,而这些工作,没几个月,乃至半年时间,根本别想完成。

战火发生在巫神教疆土,百姓难逃,城池沦陷,连总坛都被攻陷、破坏。

战后的重建、安抚等等事宜,可是一个漫长且麻烦的过程。

谁想,距离魏渊攻陷靖山城,也就一个月不到,炎康两国竟集结八万军队,攻打玉阳关?!

这不符合战争常态的行为,让在座的几位大学士又惊又怒又茫然。

王贞文面沉似水:“战况如何”

顿了顿,他改口道:“襄州被攻占了几座城?”

两国联军八万,敌军裹挟着复仇的烈焰,必然舍生忘死。。而边境守军经历了魏渊的战死,士气低迷是可想而知的。

数量又悬殊,加之李义回京等等信息都在告诉王贞文,玉阳关沦陷了,襄州百姓正遭遇着铁骑的践踏。

这让城府深厚的老首辅有些焦虑,以致于坐立难安。

闻言,李义本能的露出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

他笑了赵庭芳等人神色略有呆滞,而后便听李义说道:

“幸好当时许银锣在,他几乎以一人之力,助我们挡下了敌军。”

听到这里,大学士们本能的松了口气,鉴于许七安以往的办事能力,他总能把事情解决,不管是通过暴力还是其他极端手段。

旋即觉得不对,许七安的修为水平,“一人之力”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王贞文眉头微皱,可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义道:“许银锣单人凿阵,杀穿敌军,共斩敌军万余人,杀康国统帅苏古都红熊,于千军之中一刀斩杀炎君努尔赫加”

听着李义娓娓道来,大学士们都惊呆了,一张张老脸上凝固着相同的表情。

王首辅捧着的茶杯缓缓歪斜,滚烫的茶水再次流淌,然后把他给烫的惊醒过来,整个人几乎一颤。

“属实?!”

王首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卑职不敢谎报军情,卑职已经将塘报送到兵部了,来此,是受了张指挥使之托,希望首辅大人和诸位大人能尽早做决断,派援军前往三州边境。”李义道。

王首辅缓缓点头,道:“你且去外头等候,我等商议片刻。”

等李义走后,议事厅一时沉默。

众学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京察之年,那个小铜锣的身影。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依仗魏渊宠幸,上蹿下跳的小人物。

而今魏渊战死,他却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传奇人物。

物是人非。

赵庭芳感慨道:

“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取代镇北王,成为大奉第一武夫不成可题。”

城下杀敌近万,一刀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仅凭这份功劳,封侯爵不在话下。

可惜这样的人物,当初一刀砍断腰牌,不再当官。

性格火爆的钱青书冷哼道:

“陛下为了淮王,为了皇室颜面,彻底与他决裂。他不可能再入朝为官。而且以许七安的性格,就算陛下既往不咎,他也不会再回朝廷。”

可惜,太可惜了!

华盖殿大学士低声道:“魏渊死后,他也许会离开京城”

大学士们沉默了。

钱青书一拍桌子,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骂出那两个字。

王首辅扫了一眼这位至交好友,扯开话题:“没想到,巫神教的报复来的如此迅捷,这并不合理。”

建极殿大学士陈奇,思考片刻:“努尔赫加可能被仇恨冲昏头脑,但康国不至于,其上更有巫神教的高品巫师。

“靖国在北境交战,炎国损失惨重,急需休整,也就康国兵力保存尚好。这般汹涌而来,或许能逞一时之快,但大奉一旦反应过来,调兵遣将,对于炎国来说,会有灭国的风险。”

现在的局势是,北境的靖国有妖蛮牵制,靖山城总坛沦陷,中低品巫师死伤惨烈。

只要大奉咬咬牙,再跟巫神教打一场大型战役,炎国就会有灭国的危险,康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王首辅才提议从各州再调兵马,但被元景帝否决。

大学士陈奇环顾众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南侵?”

“或许监正能告诉我。”王首辅沉声说,接着看向钱青书,道:“青书,把那位将军请进来。”

李义重新进入议事厅,王首辅语气温和:“还有什么事?”

李义犹豫了一下,道:“陈婴可有抵达京城?”

王首辅略一回忆,想起陈婴是谁了,摇头道:“不曾,此中还有何事?”

看来他没这么快李义顿时露出愤慨之色:

“除了出征时所带的粮草,后勤部队就再没送粮草支援过一次,大军在敌方厮杀,三州户部却断了我们的补给。我们撤回后,找三州户部官员质可,才知道军粮没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学士们脸色大变,钱青书“蹭”的就站了起来。

王首辅指头疾点桌面,语气更急:

“什么叫军粮没了,大军出征前,押往边境的粮草呢?三州户部没有清点吗?你们没有清点吗?押运官呢?粮草督运呢?”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草排第一位,十万人,人吃马嚼,没粮草是要哗变的。

“我们自然是派人清点过的,但等我们撤回来时,才发现粮草没了,早已被人偷偷运走。押运管和粮草督运等负责的官员不知所踪。

“陈婴找户部官员质可,那些狗官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说。所以陈婴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砍了。”

李义低着头,说完这一切。

轰!

犹如五雷轰顶,大学士们身子一晃。

“奉命行事,奉了谁的命?奉了谁的命?!那,那个陈婴谁让他把人都砍的,他把人砍了,我们可谁去?

“莽夫,该死的莽夫!”

性格暴躁的钱青书气疯了。

唯有王首辅枯坐不动,久久的沉默着,等大学士们吵的差不多了,他默默的把手边官帽拿起,戴好,缓步往外走。

“我去见监正。”

他的声音无喜无悲。

此时的兵部衙门,兵部尚书坐在堂中,审视着塘报的内容。

上面记载两件事,其一,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为许七安一人所败,斩万敌,杀炎君,联军溃败!

其二,粮草无故失踪。

除了塘报之外,还有张开泰手书一份,恳请兵部尚书和张行英等御史帮忙救陈婴。

杀户部官员,已经形同哗变。

自古哗变,士卒可恕,领头者必死。

兵部尚书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人,是魏党的骨干。

兵部尚书沉吟许久,召来心腹,道:“把塘报内容泄露出去,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粮草的事,尚未有定论,且关系重大,现在不宜泄露。

但许七安的事迹可以传播,目的是宣扬此战的胜利。陛下不是犹豫不决吗,不是不愿给魏公身后名吗?那他就推一把。

很快,许七安一人独挡炎康两国的事迹,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京官口中,以及市井之中开始传播。

内城某座高档酒楼里,一群京官结伴而入。

进了包间,点好酒菜,大肆谈论着,一名京官小酌几杯后,说道:

“刚才兵部的一位好友那里得知消息,前日,炎康两国联军集结八万精锐,攻打玉阳关。”

同僚们脸色大变:“襄州沦陷了?”

“没有没有。”

那京官摆摆手,环顾众人,绘声绘色道:“恰好许银锣在场,一人一刀,杀了两万多敌军,杀了康国的统帅,连那炎君都被他斩了。”

“胡说八道,多吃点菜,少喝酒,尽说醉话。”同僚们不信。

“此事啊,千真万确。索性这么大的事你们迟早会知道,我骗你们作甚。难道苏某的名声不值钱?”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包间外,伺候着的小二听的清清楚楚,当即就跑下楼,兴奋的面红耳赤,去找了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出大事的。”

柜台后的掌柜脸色一变:“有客人打架?”

小二连连摆手,然后手舞足蹈,大声道:“炎康两国八万联军攻大边境,被,被许银锣一个人杀了个精光。连炎君都死了。”

喧闹的酒楼大堂,瞬间一片寂静。

某座勾栏。

“你听说了吗,许银锣在襄州边境独挡炎康两国十万大军,杀的片甲不留。”

“许银锣不是在京城吗?”

“谁告诉他在京城的,这是朝廷机密情报,我是一个亲戚在朝为官,才知道这件事的。整整十万大军啊,好家伙,尸体堆起来都比城墙还高了。”

巷子口。

有人大声吆喝:“大家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讲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你们可以不信,但我能保证,句句属实。”

“什么事?”

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吆喝者宣布道:“昨日,许银锣在玉阳关,一人独挡巫神教十五万大军,一刀一万,十五刀后,敌军灰飞烟灭。”

“此言当真?”有行人不信。

“我也听说了,但据说是二十万大军,不是十五万,你莫要抹黑许银锣的功绩。”

“咦,不是二十五万吗。”

“这是谣言吧?”

“什么谣言,如果是许银锣,那肯定能做到的。你们忘了?去年云州时,许银锣便一人独挡两万叛军,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乱。”

人群里,不断有人出声。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京城民间迅速传播。

京中百姓喜闻乐见,一脸“不愧是他”的表情,有人兴高采烈,认为天佑大奉。

有人则愁眉苦脸,认为许银锣再这样下去,人间就容不得他了,他要上天去了,大奉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皇宫。

太子从心腹官员那里得知第一手消息,呆若木鸡,心中震惊程度,不亚于听闻魏渊战死。

得知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临安。

临安和许七安互有情愫这件事,太子在福妃案时,就已经察觉出来。尤其是他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胞妹,说一句情根深种也不为过。

随着许七安表现出的能力越来越强,太子心情万分复杂,一方面是他得罪了父皇,注定死路一条。

另一方面是他实在太好用了,好用的让太子觉得,如果把姓许的招揽到麾下,自己的皇位都会更加稳固。

别的不说,一位修为高绝的巅峰武夫,如果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忠,那起码他安危无虞。

现在,太子愈发认定这个事实。

出了东宫,很快就来到距离不远的韶音苑,在侍卫的通知下,他在后花园看见了穿红裙子的胞妹。

她脸蛋圆润白皙,五官精致如刻,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总给人含情脉脉的感觉,妩媚却不妖冶,顾盼间风情万种,却不轻浮。

作为兄妹,太子对临安的美貌有天生的免疫力,但此刻,只觉得临安的美貌、内媚,实在是一件绝佳的武器。

“太子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临安坐在凉亭里,赏着秋景,回眸一笑百媚生。

太子大步入内,爽朗笑道:“来与妹妹分享一件大事。”

把许七安在玉阳关的壮举说了一遍。

顿了顿,试探道:“临安啊,许七安真是难得的俊杰人才,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虽然他的这番话,有利用妹子笼络人心的嫌疑,但身为太子,这是基础的操作。

临安呆住了,漂亮的鹅蛋脸许久没有表情。

过了好久,她低声道:“他去东北边境了呀”

“是啊,一人凿阵,斩杀万人,吓退五万敌军,大奉史册中都罕见的壮举啊。”太子兴奋道。

临安却只觉得心疼,是什么让他不远万里赶往边境,身先士卒凿阵拼杀?

魏渊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吧。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最先考虑的,永远是他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因为他所带来的荣耀和辉煌。

当然,临安同时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芳心。

那个男人,已经具备挑翻天宫,带着天界公主下凡的能力。

御刀卫所在的军舍里,许平志收到了一位位同僚、上级庆贺。

“恭喜许大人,许家真是一门忠烈,二郎随军出征,大郎独守边境,立下汗马功劳。”

“要我说,还是许大人的眼光好,早看出许银锣是天纵之资的武道奇才。”

“是啊是啊,亏我以前还暗骂许大人不当人子呢。”

这句话就不用说了,你这个粗鄙的武夫许平志心情复杂的微笑应酬。

观星楼。

一袭绯袍的王贞文登上八卦台,记忆中,他登上观星楼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他见监正的次数,同样不超过五次,这位大奉的守护神,坐观人间五百载的神仙人物,明明身在红尘,却发现脱离了红尘。

自打王贞文入朝为官以来,真正见监正出手干预朝政的,只有上次逼元景帝下罪己诏。

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王贞文叹息一声,而后道:

“令徒可是身子有恙?”

不远处,杨千幻蹲在那里,背对着两人,不停得碎碎念,王贞文隐约间听见几个字:

“我没有嫉妒,我没有嫉妒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

“不必理会。”

仙风道骨的监正,似是噎了一下。

王贞文点了点头,把两份塘报的事说了一遍,作揖道:“请监正教我。”

前一份塘报是魏渊战死,后一份塘报是粮草的事。

监正背对着他,手里捻着酒杯,轻笑道:“首辅大人觉得,这大奉,谁能断十万大军的粮草。”

s:更迟但到,先更后改。

第两百四十二章 他在笑(求订阅)

秋季风大,呼啸着卷过八卦台。

王首辅的身子,似乎被风吹的摇晃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淮王屠城案,他也有份,对吗。”

监正没有回应,沉默,代表着默认。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脸庞一点点的惨白下去,眸子一片死灰。

“您,为何从不阻止?”王首辅声音嘶哑。

“这江山是他的,不是吗。。”监正笑着反问。

王首辅无言以对,眼里中浓浓的不解和困惑,正因为江山是那人的,这才更令人无法理解,难以理解。

直到踏入观星楼之前,在这番对话之前,王首辅依旧对自己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监正继而补充道:“但这座江山,也是黎明百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王首辅走到八卦台边缘,眺望皇宫方向,目光中悲痛愤怒困惑哀伤失望皆有。

陛下,何故造反?!

王首辅再次作揖,这次却没有询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观星楼七层。

卧房里,许七安半死不活的躺在床边,一位白衣术士正在给他换药。

宋卿带着一干仰慕许公子的白衣术士在旁边观看。

“啊,这,伤势这么严重啊。”

“伤的这么重,就算是痊愈,也会留病根的吧。”

“咱们不如给许公子换一具身体吧,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这具身体留给宋师兄做生物炼金术实验?”

“许公子一生痴迷炼金术,想必也很乐意为炼金术献身的。”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

你们是魔鬼吗?!李妙真瞪大眼睛,险些要拎着剑赶人。

宋卿压了压手,阻止了师弟们的喧闹,没好气道:“胡闹,怎么能把许公子的身体用来做实验。咱们至少要问一声他的意见,这是基本的礼貌。”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一通,把这些讨人厌的术士都赶走。

“监正的徒弟没一个正常的。”

她朝着桌边的褚采薇抱怨道。

褚采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老师亲传的几位师兄师姐里,我是最聪慧最正常的。”

敢问姑娘,何来自信?李妙真看了她一眼。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老太监绘声绘色的汇报着坊间的流言。

“市井之间,都在传颂许许七安那狗贼的事迹,有说他杀敌十万的,有说是十五万的,有说二十万的,甚至有人说是五十万精兵呢。”

老太监嗓音阴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啊,甭管好事坏事,传的多了,就边样儿了。不过这许七安虽然可恨可杀,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元景帝看了一眼喜色暗藏的大伴,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把袁雄和秦元道给我叫来。”

老太监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便识趣的退下。

元景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中泼天的怒火。

巫神教竟如此不济,八万精锐被一个小子杀的损兵折将,连两名主将都先后死于他手。

屠不了襄荆豫三州,便磨灭不了大奉气运,坏他好事。

“魏渊啊魏渊,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让你死后遗臭万年!”

元景帝神色阴沉的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老太监进来复命:“陛下,秦元道和袁雄在外恭候。”

元景帝颔首:“先让秦元道进来。”

“是!”

老太监退下,俄顷,领着兵部侍郎秦元道入内。

“你做的很好!”

元景帝坐在铺设着黄绸的大案后,望着下方的秦元道。

他没有说是何事,但君臣俩心知肚明。

元景帝继续说道:“内阁大学士乃国之栋梁,朕考察许久,认为还是秦爱卿能胜任啊。”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元景帝摆摆手,说道:“秦爱卿莫要推辞,等魏渊之事了结,这朝堂局面,也该变一变了。”

秦元道深深作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

元景帝满意颔首:“你退下吧。”

转而看向老太监,道:“让袁雄进来见朕。”

很快,袁雄进了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柔和不再,冷着脸,淡淡道:

“都说为官之道,最讲究的不是为国、为君、为民,而是“和光同尘”四个字,袁右都御史深谙其道啊。”

袁雄大惊,双膝跪倒,高呼:“微臣知罪!”

元景帝冷哼道:“哦?你有什么罪,不妨与朕说说。”

袁雄官场历练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诚惶诚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就是臣最大的罪。”

元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道:

“如今魏渊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打更人不可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统御打更人,以及御史。朕,原本是属意袁爱卿的。”

袁雄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激动的情绪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依旧平静,不露分毫,作揖道:

“微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元景帝顺势道:“东北战事,袁爱卿怎么看?”

袁雄朗声道:“请陛下明示!”

次日,朝会照旧召开。

这三天来,朝廷都在积极商议善后事宜,但众臣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并没有开始。

这场名为援助妖蛮,攻打巫神教的战役,总归是要定性的。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赞誉,还是抨击。

元景一直拖着,部分心思敏锐的官场老油条,这几天已经揣摩出了点东西。

陛下在等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首当其冲者,必遭骂名。

文官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件事与普通的党争不同,要是搞砸了,分分钟被打上奸臣的烙印,而后遭受清算,或贬或革,然后史书还得给你记上一笔。

天色未亮,诸公在震荡的钟声里,依次从午门的侧门进入,过金水桥,进金銮殿。

漆金的蟠龙烛成排,烛光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诸公入殿,等了一刻钟,元景帝一身黄袍,缓缓而来。

君臣商讨一番战后事宜,户部尚书出列道:

“陛下,抚恤之事不宜再拖,请早日顶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给阵亡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

这一次,元景帝没有避开话题,俯视着朝堂诸公,缓缓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御史张行英出列,朗声道:“陛下,魏公攻陷巫神教总坛,屠灭靖山城,开中原王朝未有之先河,臣恳请陛下追封魏公为一等魏国公,谥忠武。”

这绝对是武宗皇帝以后,最高的荣耀。

一等魏国公,是最高爵位。

忠武,则是武将最高谥号。

魏渊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否则,张行英敢开口要“文正”谥号。

朝堂诸公面面相觑,罕见的没有反驳,这其中包括往日的政敌。

换成以前,文官们现在肯定跳出来集体打脸。

但现在,没必要。

首先,魏渊的功绩足以匹配这些荣耀。其次,人死如灯灭,给他一个身后名又如何,岂不正好彰显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的大度。

魏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张行英。

元景帝不语,看了一眼右都御史袁雄,后者心领神会,出列,大声道:

“一派胡言,张行英等人一派胡言,陛下,切不可被这臣蛊惑。”

殿内小小的哗然,诸公们战术后仰,心说这家伙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元景帝也很不高兴,皱眉道:

“袁爱卿何出此言?魏渊是我大奉军神,功于社稷,为国捐躯,他生前,更是朕的心腹。追封爵位是应当的。”

“陛下!”

袁雄大喊一声,道:“魏渊此人,死不足惜,他是祸国殃民的莽夫,而非功臣啊。”

“混账东西!”

左都御史刘洪大怒。

他是魏渊一手提拔的心腹,与兵部尚书一样,都是魏党的骨干,张行英都是他的下属。

啪!

刘洪的怒斥声,换来的是老太监更响亮的鞭子,以及呵斥声:“不得喧哗。”

有人撑腰,袁雄一点也不慌,对诸公或冷漠或敌意或打趣的目光视若罔闻,感慨激昂的说道:

“没错,魏渊确实攻陷了巫神教总坛,开历史之先河,单凭这一条,魏渊的罪,便馨竹难书。”

张行英眯着眼,冷笑道:

“攻陷巫神教总坛是罪?陛下,袁雄勾结巫神教,叛国通敌,请斩此獠狗头。”

袁雄丝毫不怵,哼道:

“大军出征的目的是援助妖蛮,阻止巫神教吞并北境的野心。可是,诸位看看魏渊做了什么?他率军打到了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害得我大奉八万多将士埋骨他乡。

“魏渊分明是为了一己之私,贪功冒进,这才造成如此重大损失。陛下,整整八万多的将士啊,他们上有双亲要奉养,下有子女要抚养。

“就因为魏渊贪功,害得将士们战死异乡,此等祸国殃民之徒,怎可封爵?怎可谥号忠武?”

王党的钱青书出列反驳:

“袁雄,你少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要援助妖蛮,让巫神教撤兵,还有比攻陷总坛更好的办法?魏渊攻陷总坛后,靖国便立刻撤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者,沙场征战,死伤难免,攻陷巫神教总坛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岂容你污蔑。”

袁雄“呵”了一声:“污蔑?想要逼靖国撤兵,有的是法子,攻下炎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攻下靖国国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

“魏渊是兵法大家,这些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选择了靖山城,最后导致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逃回一万多人。

“为什么?他魏渊不就是想开历史之先河,青史留名吗。”

殿内诸公再次议论起来,交头接耳。

袁雄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的。

此次出征是为牵制靖国,逼其退兵,魏渊只要打残炎国,围城,再打残来救援的康国,靖国还能不撤兵?

魏渊已经做到的,兵临炎国国都,接下来围点打援就成。

或者,直接奇袭靖国国都不是更好吗。

可他偏偏选择攻打靖山城,最后与巫神教总坛同归于尽,这固然开历史之先河,但同样葬送了军队。

那一万八千残部,大半是从炎国撤回来的,靖山城一役中幸存的将士,不足五千。

要说魏渊没有贪功冒进的想法,在场诸公不信。

见火候差不多了,兵部尚书秦元道出列,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袁御史所言极是。魏渊的贪功冒进,不但葬送了八万大军,甚至还惹来巫神教的报复。若非许七安当时恰好在襄州玉阳关,恐怕此事,襄州已经化作废土,百姓惨遭屠戮报复,重演四十年前的惨状。”

这魏党众官员脸色微变。

秦元道竟用这件事来攻讦魏公,而这确实属实,叫人无法反驳。

一旦玉阳关沦陷,襄州百姓遭遇报复屠杀,那么魏公的所作所为,再无半点功劳可言。

王首辅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这次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简直就是再为陛下扼杀魏渊的功劳做铺垫。

仅仅是为了一个身后名,不至于,背后必然还有隐情。或者,扼杀魏渊的功绩只是目的之一王首辅心里一沉,出列道:

“实不相瞒,我已见过许七安,他告诉臣,之所以前去玉阳关,是受了魏渊之托。魏渊知道巫神教必定报复,因此留了后手。”

漂亮!

张行英等人眼睛一亮。

秦元道用许七安的功绩来攻讦魏公,王首辅这一招,相当于釜底抽薪。

这是无法求证得事,因为不管真假,许七安必然都会站在魏公这边。

姜还是老的辣。

袁雄反驳道:“既已算到巫神教报复,为何不通知朝廷,反而托付一个在野的草民?首辅大人莫非当陛下是三岁孩童,随意糊弄?”

袁雄和秦元道的“爪牙”纷纷附和,支持这位右都御史的看法。

三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

这时,一位宗室郡王跨步而出,哽咽道:

“陛下,魏渊贪功冒进,以致于我大奉损失惨重,便是妖蛮,也没我大奉损失惨烈。这是在援助妖蛮吗?这是在自削国力啊。靖山城固然沦陷,但我大奉又何来的胜利?

“妖蛮此时恐怕乐开了花,他们反而坐收渔翁之利,来年若是再入侵楚州边境,该如何是好?”

这位郡王的意思很简单,靖山城虽然攻下来了,但大奉在战略上已经输了。

魏渊该死!

又有数名勋贵宗亲出列,支持兵部侍郎秦元道和右都御史袁雄。

“好了!”

元景帝露出哀伤之色,沉声道:“魏渊是朕的心腹,陪伴朕二十多年,他为国捐躯,朕深感痛心。此事明日再议吧。”

他旋即起身,大步离开。

背对着诸公时,元景帝嘴角缓缓勾起。

他在笑。

s:求月票。

最近大奉女团有活动,字数有点多,我就不再正文里发了,详情请看下面的作者说。

第两百四十三章 告御状

元景帝深知朝堂争斗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能炖出一个满意的味道。

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循环渐进。过程中,需要给敌人反扑和发泄的机会,一点点消磨对方的锐气和斗志。

如果他这个一国之君力排众议,强行给魏渊定罪,最后导致的,是重演淮王死后群臣围堵午门的情况。

群臣围堵午门,不正是他火力过猛的原因吗。

后续的操作和布局,一点点扭转楚州案的性质,则完美符合文火慢炖的理论。

元景帝漫步在宫廷中,抬头望了远蔚蓝的天空,只不过那是他要保住气运均衡,不能外泄。。而现在,他要做的是动摇气运。

炎康两国既然如此不济,那他就自己动手。

当天,尽管没能给这场战役定性,但朝堂上终究有了不同的声音,对于嗅觉敏锐,擅长分析朝堂局势的京官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要站队的,现在就要做出选择了。

不站队的,那就乖乖闭嘴,静观其变。

此后两天里,大朝会小朝会开了数次,前魏党成员寸步不让,联合王党与袁雄和秦元道的党羽激烈辩驳。

元景帝如同过去几十年一般,高举宝座,观虎斗。

最让人意外的是王首辅,这位和魏渊斗了半辈子的老首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坚定不移的站在前魏党成员一方,为魏渊的身后名,为这场战役的定性,已是竭尽全力。

城北某个小院前。

一辆高档奢华的马车缓缓停靠在街边,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从马车里下来,在扈从的簇拥下,敲开了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布裙的清秀小媳妇,一见门口杵着这么多男人,吓了一跳,连忙关门。

扈从伸手挡住,训斥道:“不得无礼,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谁吗。”

小媳妇无法关门,有些慌乱的后退,朝屋里喊了一声:“娘,有客人”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警惕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老妇人也是大富大贵过的,仅是扫了一眼,便从中年男人的面料昂贵,做工考究的服饰,以及腰间挂着的玉佩,辨识出来者身份不同寻常。

这让老妇人愈发警惕。

那些朝廷走狗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敲诈勒索,虽然可恨,好歹是明着来。而且,现在家里家徒四壁,日子艰苦,那般没人性的走狗都不屑再来了。

眼前这个身份必定高贵的中年男子,又是所为何事?

肯定不是为了银子。

中年男人站在院中,角落几只咕咕叫的母鸡,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鸡屎味让他眉头微皱。

“你是陆震南的发妻?”他问道。

陆震南是鹿爷的本名。

老妇人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嚎声,拐杖一丢地上一坐,发挥悍妇惯用手段,总之先卖惨叫屈,把自己放在道德至高点准没错。

老妇人没读过书也不识字,这些都是市井中历练出的经验和道理。

但是中年男人一句话,让老妇人的哭声瞬间卡壳,像是被人一把掐住脖颈的老母鸡。

“你想不想为陆震南翻案?”

姓陆的拐卖人口,奸淫良家,还是翻案?老妇人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愣愣的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了笑,用尽量能让市井妇人理解的措辞:

“把你儿子流放的大官,叫魏渊,打更人衙门的头儿。他呢,现在死在沙场上了。有人啊,就想着为那些被魏渊陷害的无辜之人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还吏治一个清明。

“只要你午膳后,去午门敲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我可以而保证,你那个流放边陲的儿子,今年春祭之前,能回来与你团聚。”

老妇人眼睛骤放光明,神采奕奕。

旋即又有些害怕,小声嘀咕:“告御状是要挨板子的。”

大奉律法规定,越诉者,笞五十。

胜了,后续无碍。败了,判徙二千里甚至丢掉性命。

老妇人这样的年纪,笞五十,别说打官司了,当场就和死鬼老头团聚,夫妻双双把胎投。

中年男人嗤笑道:“放心,我们会保你无恙,你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扈从。

扈从丢下一锭金子,一份状书。

中年男人道:“状书已经给你写好,这件事办好了,不但你儿子能回来,事后,还有五十两黄金的报酬,足够你们一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妇人牙一咬心一横:“多谢老爷为民妇做主!”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告御状的流程和方法,我现在就教你”

当日,午门外鼓声大作,一名老妇人带着儿媳和小孙子,在午门外敲响了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

怠政二十一年的元景帝,闻言大怒,责令都察院严查此事。

这条消息在京官中迅速传播,京城官场暗流汹涌。

老妇人当即被都察院的御史带走,她被带到都察院的审讯室,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市井妇人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底下可是陆李氏?”

大案后,传来主审官威严的声音。

“民妇就是。”老妇人颤声道。

“抬起头来。”那威严的声音又说。

老妇人缓缓抬头,看清了高坐大案后的官老爷的模样,惊的差点叫出来,这位官老爷,正是不久前登门拜访,教导她告御状的那个中年男人。

“本官袁雄,你有何冤情,如实说来。”

“民,民妇要说的,都写在状书上了。”

“不够,得再详细一些。本官问你,你回答,不可隐瞒,明白吗。”

“是”

“你丈夫陆震南,可有略卖人口,掳掠良家、孩童以及成年男子?”

“绝无此事,民妇的丈夫是做布料生意的小商人,勤勤恳恳的良民,怎么会略卖人口呢。”

“那为何人牙子组织的刀爷,一口咬定陆震南是组织里的头目?”

“民妇不知,民妇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再说,当时我丈夫已经病故,全靠他们一张嘴污蔑,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哦,欲加之罪。”袁雄点点头,又问:“陆家被抄之后,你们又遭遇了什么?”

“那些打更人,三天两头的来家里闹事,索要钱财。”

“哦,敲诈勒索,鱼肉百姓。还有什么?”

“他们还调戏我儿媳妇。”

“哦,玷污了你儿媳妇,奸淫良家。”

很快,袁雄带着审讯结果,进宫向元景帝汇报。

元景帝当即召集诸公,在御书房开了一个小朝会。

“砰!”

元景帝猛一拍案,龙颜震怒:

“打更人敛财无度,欺榨良民,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后,仍不愿放过,敲骨吸髓,玷污民女胥吏之祸,积弊已久,没想到本该监察百官的打更人,竟已腐烂至此。朕,深感痛心。朕,对魏渊很失望。

“朕以国士待他,他竟做了个国贼。”

左都御史刘洪出列,急道:“陛下,事关魏公,此等大案,理当三司会审,不可听信袁雄一人之言。”

他是魏渊的心腹,这件案子,他是要避嫌的,魏党成员都得避嫌,被元景帝排除在外,不得插手此案。

元景帝冷笑道:“三司会审,你们审的出结果吗?福妃案时,你们审太子,审出什么来了?尽是些上下推诿的东西。”

诸公一时无言以对。

王首辅出列,沉声道:“陛下,此案重大,这不合规矩,请三司会审。”

兵部侍郎秦元道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京察之时,打更人衙门上至金锣,下至铜锣,便曾因贪污受贿入狱。**风气由来已久,如今魏渊已死,这群贪赃枉法的败类没了庇护。臣认为,正好是彻查打更人,扫出沉疴的绝佳时机。”

元景帝却不再看他,凝视着袁雄,道:

“袁爱卿,朕现在就把打更人衙门交给你,你好好的查,务必一扫沉疴,还朕一个干干净净的打更人衙门。”

袁雄欣喜若狂,没让情绪流于表面,高声到:“是!”

诸公散去,兵部尚书疾步追上王首辅,低声道:“首辅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很明显,陛下是要借此抹黑魏公,当打更人衙门的种种“黑暗”浮出水面,身为打更人领袖的魏渊能干净到哪里?

届时,什么忠武,什么公爵,想都别想。

王首辅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沉默得人越来越多了。”

兵部尚书脸色一变。

王首辅淡淡道:“看好你自己的人吧,官场人走茶凉,千百年来颠不破的道理。”

这位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满脸疲惫。

袁雄乘坐马车离开皇宫,既没回御史台,也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直奔打更人衙门。

“最熟悉打更人的,肯定还是打更人,想要最快办成事,少不了那人的帮忙。”

袁雄眯着眼,手指悄悄敲击膝盖。

车轮辚辚,他出了皇城,在内城行驶半个时辰,抵达了一座府邸。

朱府!

s:这章字数少点,明天字数补回来。

第两百四十四章 许七安苏醒(万字大章)

京察之年,打更人银锣朱成铸因为试图玷污无罪少女,被铜锣许七安一刀斩成重伤,后因伤势过重,修为半废。

许七安则被魏渊关进打更人大牢,判处七日后腰斩。

恰好桑泊案爆发,在魏渊的暗示下,怀庆向元景帝举荐许七安为主办官,元景帝准他戴罪立功。

桑泊案结束后,许七安从容脱罪,朱成铸的父亲,金锣朱阳心中不忿,投靠齐党,出卖打更人。

这个报复行为,因为气运之子许七安无意中撞破齐党和巫神教巫师的密谋而告终。

事件结束后,朱阳被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原本按照魏渊的意思,朱阳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但元景帝强行保了下来,给了一个兵部掌故的闲差,一直到现在。

袁雄踏着木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朱府的匾额,内心感慨万千:“陛下真是布局深远啊。”

来到朱府大门,自报身份,袁雄目送门房进府。。

俄顷,身材魁梧,气息内敛的朱阳亲自出门迎接,爽朗的笑容中暗藏着惊诧,道:

“袁都御史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袁雄笑着点头,“打扰朱大人了。”

目光看向府内。

朱阳当即道:“快快请进。”

两人进了会客厅,朱阳命下人端上最好的茶水,主客抿了一口茶,袁雄问道:

“令郎的身体状况如何?”

开口第一句,聊的是这个。阅历丰富的朱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摇头:

“犬子当日被姓许的小子斩成重伤,伤了心肺,伤势痊愈后? 便落下了病根,断了武道之路。”

朱成铸当时是初入练气境,修为不算高? 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受这么重的伤? 肯定是要落下病根的。修为越高? 生命力越强,换成朱阳自己,那点伤势? 不出三天就痊愈了。

“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袁雄嘿了一声? 开门见山道:“魏渊战死巫神教总坛之事,朱大人想必听说了吧。”

朱阳眼中闪过快意和仇恨,冷笑道:“死的好? 这就叫天理循环? 报应不爽。”

朱成铸是他天赋最好的一个儿子? 他曾指望这个儿子继承衣钵? 成为下一任金锣? 为此倾力栽培。二十三岁便是练气境? 将来前途光明一片。

全毁在许七安手中。

朱阳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从山海关战役时被魏渊赏识,而后一步步晋升,踏入四品,成为金锣。魏渊是对他恩重如山? 但正因如此? 他才越恨魏渊。

鞍前马后效忠了这么多年? 竟不如一个铜锣?

玷污一个犯官的家眷怎么了? 芝麻绿豆的小事,他魏渊的心却偏向一个外人,枉顾多年情分。

当日听说魏渊战死在靖山城? 朱阳仰天狂笑,与儿子朱成铸大醉一场。

“魏渊的报应来了,打更人的报应也要来了。”

袁雄捏住茶盖,嗑了嗑杯沿,“朱大人,也是你该翻身了。”

朱阳眯着眼,灼灼的凝视着袁雄:“袁都御史大人,此言何意?”

袁雄笑眯眯的望着他:“陛下让我接替魏渊的位置,掌管打更人衙门,顺便肃清打更人内部的贪腐之风。众所周知,打更人衙门是魏渊的一言堂,他牢牢拽在手里二十年,外人连个苍蝇都放不进去。”

朱阳缓缓点头。

袁雄无奈道:“我虽然要肃清风气,但手下没兵的将军,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得留一部分,抓一部分,这就需要朱大人帮忙了。”

朱阳作为难状,无奈道:“魏渊把我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不过这是我和魏渊的恩怨。与衙门里的兄弟无关,袁大人,你这会让我很为难的。”

那你当日卖兄弟卖的如此干脆利索?袁雄抿了一口茶,笑呵呵的说:

“这次来找朱大人,还有一事,当初你父子二人遭魏渊迫害,不得不离开打更人衙门。如今魏渊已死,该平的冤可以平,该反的案,自然也要反。

“本官打算上请陛下,助你官复原职。也希望朱大人能助本官管理好打更人衙门。”

朱阳终于露出笑容:“袁大人想留哪些人,想抓哪些人?”

袁雄悠然道:“自然是贪腐成风之人,本官相信,那些人想来都是魏渊的心腹。”

两人相视一笑。

打更人衙门。

巡街的铜锣三三两两,陆续返回衙门。

宋廷风和朱广孝也在其中,他们是被衙门的吏员召回的。

原因暂且不知,吏员只说赵金锣召集在外的所有打更人回衙门。

“赵金锣召我们回来作甚?”

“可能是有急事,必然是急事。”

“真是多事之秋啊。”

铜锣们低声交谈,没有太多言语。

魏渊的死,对打更人来说是一场难以接受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主心骨。

以致于连日来,衙门的气氛极为凝重。

那个男人,尽管平日里从不出浩气楼,可只要他还在,打更人头顶的天,就塌不下来。

如今已经是炼神境的宋廷风喝了口茶,没来由的想起许宁宴还在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朱广孝还有许宁宴,三个人白天巡街(逛街),趁着午膳休息的一个时辰,进勾栏听曲,那段时间虽然腰包空空的,鸡儿蔫了吧唧的,但却是真的快乐。

用许宁宴的话说,年少不风流,老来空流泪。

这家伙明明是个粗鄙的武夫,却总能冒出几句让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话。

上回他说的“到底行不行”,宋廷风至今也没咀嚼透彻,他去勾栏扶持家境贫寒的可怜女子,就问她们:

“到底行不行?”

姑娘们总说:“行啊行啊。”

可当他提上裤子不给银子,姑娘们就不行了。

许银锣如何靠着这五个字白嫖浮香姑娘大半年,在打更人衙门里,至今还是一个谜题。

现在,就连浮香姑娘也病故了。

短短一年间,物是人非。

兴许打更人还没全部返回,宋廷风和朱广孝在春风堂一坐就是两刻钟。

宋廷风现在是炼神境了,在打更人衙门里,可谓少有的年轻俊彦,虽然远不如许七安惊艳,但魏渊还在时,衙门打算培养宋廷风。

每一位天赋杰出,且无太大劣迹的打更人,魏渊都会倾力栽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不过,宋廷风资历和功劳都不够,所以一直在铜锣职位混迹。

“广孝啊,下半年能盼的也只有你的婚事了。”宋廷风感慨道。

原以为过了京察之年,日子会安稳起来,谁想京察只是一个开端,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年初的云州案,年中的淮王屠城案,以及秋收后的这场动荡。

宋廷风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院内枯黄的树叶,喃喃道:

“多事之秋,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广孝,咱们兄弟俩会挺过去的。”

愈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嗯”了一声。

正说着,演武场传来鼓声。

“赵金锣在召唤我们。”

两人当即离开春风堂,与李玉春一起,随着衙门内的一众打更人,朝着演武场集结。

宋廷风来到演武场,目光一扫,愕然发现集结在此的打更人比预想中的多,那些休沐的,竟都被召集了过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一眼身边的朱广孝和李玉春,两人也有相同的疑惑。

春风堂三人沉默入列,等了近两刻钟,忽然听见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闻声侧目,竟是一群刀甲鲜亮的禁军,数量极多,初步目测,至少五百人。

禁军?宋廷风暗暗皱眉。

禁军队伍汹涌而入,将打更人团团包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众打更人正困惑,便见远处缓步走来几人。

居中的是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穿着绯袍。他的左边是面无表情的赵金锣,右边那人则是朱阳,朱阳身边是朱成铸。

别说是李玉春宋廷风和朱广孝,便是其他打更人,见到这对父子,脸色都是一变。

临的近了,袁雄双手负在背后,来到众打更人面前。

赵金锣扫了眼下属们,没什么表情的朗声道:

“奉陛下之命,自今日起,袁都御史接替魏公的职务,掌管打更人衙门,还不快见过袁公。”

打更人们骚动起来,或面面相觑,或低声议论。

“狗屎,他凭什么掌管打更人?”有银锣嘀咕道。

“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也配执掌打更人?”

“就算是接替魏公的位置,那也是左都御史刘洪刘大人吧。”

袁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

赵金锣看了一眼这位新官上任的上级,心里一沉,喝道:“统统闭嘴!你们想造反吗?”

他愤怒下属不懂得察言观色,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刺头,越不服管束的,越容易杀鸡儆猴。何况,袁雄这次就是来“查案”的。

赵金锣同样是魏渊的心腹,金锣都是魏渊的心腹,包括朱阳也曾经是。

他之所以能高枕无忧,不被“株连”,四品武夫的修为是重要原因。

在大奉,乃至九州任何一个势力,四品都是中高层的人物,尤其武夫,攻击强防御高破坏力大,只要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朝廷对四品武夫通常是采取怀柔政策。

袁雄需要足够多的四品金锣撑场面,于是招安了他。

在赵金锣看来,既然皇命不可违背,那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怎么做?他在这里守着,总好过把打更人衙门全数交给朱阳。

朱阳是抱着报复的心态重临打更人,和他是不一样的。

魏公既然捐躯了,认清现实才是关键。打更人是魏公半身的心血,他至少还能替魏公守一守。

袁雄对打更人的非议置若罔闻,朗声道:

“今日午时,有民妇路李氏于午门前,敲鼓告状,状告魏渊敛财无度,诬陷良民,打更人敲诈钱财,玷污她的儿媳妇。

“陛下龙颜震怒,特命我接手打更人衙门,肃清歪风邪气,惩治以权谋私之人。”

怒骂声和叫喊声瞬间炸开。

打更人们不知道陆李氏是谁,但不妨碍他们口吐芬芳。

魏公敛财无度?

整个衙门,谁不知道魏公最廉洁公正,一个民妇竟敢状告魏公敛财,迫害她家人,也不想想,她配吗?

魏公就算真要敛财,难道会像普通胥吏一样,去敲诈百姓?

铜锣银锣们不傻,立刻意识到有人要构陷魏公。而这个人,多半便是眼前的右都御史袁雄。

他是魏公的政敌。

“太吵了!”

袁雄淡淡道。

赵金锣正要出声呵斥,朱阳抢先一步,一脚踏出,四品高手的气机汹涌而出,霎时间,在场打更人站立不稳,脸色发白。

喧哗声顿时一滞。

袁雄满意颔首,高声道:“本官已经收到秘密举报,绝不姑息贪赃枉法之徒,接下来,报到名字者出列。”

“张栋梁。”

没人响应。

“张栋梁!”

还没无人响应,打更人在无声的反抗

袁雄不再说话,轻飘飘的看一眼身侧的朱阳。

后者心领神会,目光早已锁定人群中的某位银锣,张开手臂,掌心对准那人,骤然一个抓摄。

一个粗壮的方脸的汉子被迫“挤”出人群,他双脚杵着地,脚尖拖出两道痕迹,竭力对抗,但又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被拉出来。

袁雄笑眯眯的说:“本官奉旨办案,违令,便等于违抗圣旨。死罪!”

赵金锣害怕朱阳再次抢先出手,慌忙抢过张栋梁,抱拳道:“大人,这莽夫无意冒犯,请手下留情。”

张栋梁脸色憋的紫红,脖颈青筋暴突,沉沉低吼一声:

“老子不服,赵金锣,不必求他,魏公若还在,他袁雄敢踏入衙门半步?其他金锣还在,朱阳刚回来?我只遗憾当日没有追随我头儿一起出征。他能随魏公战死在靖山城,是幸事,总好过我,死在自己人手里。”

袁雄淡淡道:“朱大人,打更人是有官职在身的,生杀予夺,都得陛下决定。”

朱阳点了点头,嘿道:“明白。”

他气机一拽,把张栋梁拉了过来,一拳捣在这位银锣胸口,噗!张栋梁后背的衣衫登时开裂。

众人听见了胸骨碎裂的声音。

张栋梁缓缓萎顿在地,仅一息尚存。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到了这个可怜虫身上。

“锵!”

拔刀声传来,有银锣拔刀了。

锵锵锵!

周遭的禁军纷纷拔刀,随时准备镇压打更人。

朱阳眯了眯眼,跨前一步,以四品武夫之身威慑众打更人。

“都住手!”

赵金锣暴喝道:“你们想造反吗,脑子不想要了?”

“赵金锣。”

“头儿”

打更人们反应很激烈。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在清洗我们,不管我们有没有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金锣,魏公不在了,衙门里只有你能为兄弟们做主,你不能给这个袁雄当狗啊。”

“头儿,你忍心看着兄弟们被诬陷吗?”

至少你们能活赵金锣额头青筋凸起,一字一句道:“把——刀——收——好——”

打更人们心凉了半截,有愤怒有不甘有悲凉,仍就不肯收刀。

袁雄见状,笑道:“诸位的家眷都在京城吧。”

杀人诛心!

打更人的录用条件是,祖上三代以上都是京城人士,家世清白。

为什么?就是防备这些武夫以力犯禁。

魏公战死,其余金锣要么战死,要么未归,他们便是有心抵抗,也没人撑腰。

“如果许宁宴还在”有人低声喃喃道。

众打更人恍惚了一下,不由想起了那位挥刀斩腰牌,从此不当官的同僚。

是啊,如果许宁宴还在的话,以魏公对他的恩情,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性格,朱阳和袁雄还敢这么嚣张吗?

袁雄等人也听见了,不作回应,也不屑回应。

朱成铸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许七安,当初的那个卑微铜锣是毁了他前途的罪魁祸首。

他对此人恨之入骨,可是短短一年,物是人非,那个卑贱的铜锣已经成为他无法企及的大人物。

纵使许七安得罪了陛下,依旧不是他能干预、报复的。

于是,这股复仇烈焰在心中燃烧,却找不到宣泄口,日日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心性出现轻微的扭曲。

“李玉春!”

“楚洪河!”

“闵山!”

“唐有德!”

“”

一名名银锣出列,被解除武装,被禁军双臂拧到背后,捆绑双手。眨眼间,在场的银锣,几乎去了一半。

那些银锣或面无表情,或冷笑,或吐口水。偏就没有害怕和求饶的。

名单中没有铜锣,作为打更人的底层,通常来说,铜锣是没站队资格的。

当然,不代表袁雄不会处理他们。

这位意气风发的右都御史,朗声道:“打更人衙门遭逢巨变,职位多有空缺,本官值此危难之际接手衙门,手底下正好缺人,需提拔忠良之士。

“明日黎明前,你们中只要有人写信举报贪污受贿、敲诈百姓的同僚,本官就提拔他。”

用心险恶。

在场的打更人们面无表情,不作回应。

袁雄却知道,猜忌和野心的种子已经在这群人里种下来。

对于这些铜锣来说,晋升是非常困难的事,既要有相应的修为,也要有足够的功绩。因此,有部分早已是炼神境的铜锣,迟迟得不到晋升。

但凡有野心,有上进心,谁不想升官?

现在打更人衙门动荡不安,对一些有野心的,渴望晋升的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袁雄不再去看沮丧的打更人们,转而望着朱阳和赵金锣,笑道:“两位金锣,随本官去浩气楼观赏一番。”

他无比渴望进入那里,取代魏渊的位置。

赵金锣点点头,扫了一眼众打更人,道:“都散了。”

朱广孝耳边传来宋廷风的嘀咕声:“低头,快低头,离开这里”

情绪沮丧的朱广孝微微一愣,本能的照做,随着同僚们往演武场外走。

没走几步,他便听见一道声音传来:“站住!”

众人纷纷驻足,一边心惊胆战,一边望了过去。

出声喝止的是朱成铸,当初的银锣,在场的打更人几乎都认识他。

朱成铸不理会其他人,指着宋廷风和朱广孝,咧嘴笑道:“你俩出来。”

宋廷风心里一沉,硬着头皮上前,道:“朱银锣,恭喜朱银锣官复原职,朱银锣喊小的有何事?”

他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说起阿谀奉承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成铸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高声道:

“袁公,我要举报,这两人贪赃枉法,卑职亲眼所见。”

宋廷风吓的脸色一白。

袁雄微微颔首,道:“那就交给朱贤侄处理吧。”

他没有停顿,与两名金锣继续往并肩走着。

赵金锣看向朱阳,善意提醒:“那两人,是许七安的至交好友。”

这既是在警告朱阳,也是在保朱广孝和宋廷风两人。

朱阳尚未说话,袁雄便已开口,淡淡道:“魏渊死了,没了这个靠山,你道许七安还能蹦跶多久?”

朱阳跟着笑了笑。

赵金锣不再说话。

这一边,宋廷风点头哈腰的求饶:“朱银锣,以前的事,是卑职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朱成铸像是猫戏老鼠般的问道:“你哪里不对?”

宋廷风一愣,他心眼活泛,立刻捶胸顿足,懊恼道:“我宋廷风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结交了那许七安。现在悔不当初。”

他和朱成铸没有仇,之所以被刁难,属于恨屋及乌。

这个时候,只需要表现出墙头草的姿态,越软弱可欺,越容易打消朱成铸的火气。让对方觉得他当初和许七安结交,只是因为对方受魏渊重视,从而巴结。

双方之间不存在深刻的情谊。

果然,朱成铸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但他随后的一番话,让宋廷风如同五雷轰顶。

“你不想进大牢也成,从我胯下钻过去。”

朱成铸分开腿,笑容充满恶意:“钻过去,我就不计较你和许七安以前的交情。”

旁观的打更人纷纷看向宋廷风,在一簇簇目光下,他的脸色慢慢的苍白了下去。

“朱银锣,这,这,您可真爱开玩笑”

啪!

当众掌掴。

宋廷风脸颊迅速红肿。

朱成铸疾言厉色:“开玩笑?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看你自己。我只给你三息时间。”

宋廷风身躯微微发抖起来,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终究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跪了下来,双手撑地,慢慢从朱成铸胯下钻了过来。

朱成铸狂笑。

他转而看向朱广孝:“该你了,是进大牢,还是从小爷胯下钻过去。”

刚才那一瞬间,他扭曲的心态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朱广孝眸光暗沉,他宁死也不会受这种羞辱。

“我,我来,我替他来”

宋廷风满脸谄媚,道:“我喜欢钻朱银锣的胯,卑职今日是祖坟冒青烟了吗,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果然是个墙头草,你当初就是这样取悦许七安的?”朱成铸羞辱道。

“是是是”

宋廷风慌不迭的点头,又从朱成铸的胯下爬了过去。

“不错,你小子有意思,本大爷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喜欢钻跨的。”

朱成铸拍打着宋廷风的脸,冷笑道:“这就是交友不慎的后果。”

他不再理会这个贱骨头,大步朝父亲消失的方向追去。

过了一阵子,演武场人走光了,只剩下朱广孝和宋廷风。

“狗东西,仗势欺人!”

宋廷风“呸”了一声,看向朱广孝,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你小子,跟许宁宴待久了,本事没学会,臭脾气反倒见长了。你年底就要成亲了,这个节骨眼被关进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后还是得革职。到时候哪什么娶人家姑娘?

“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想娶的姑娘,愿意嫁你的姑娘,不容易的。许宁宴那狗贼,天天混教坊司,不也没遇到这样的姑娘吗。”

朱广孝眼里泪光闪烁。

宋廷风啐了一口,没好气道:

“矫情什么,我油滑惯了,别说钻跨,叫人家爹都不碍事。你看大家不也一脸的“这就是我干得出来”的表情吗。换你的话,估计都没脸做人了。”

他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朱广孝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演武场再没其他人了,宋廷风捂着脸,双肩簌簌颤抖,指缝间传出压抑的哭声。

奇耻大辱!

次日,朝会。

袁雄上书,弹劾魏渊十大罪,其中便包括纵容下属贪污,敲诈百姓;贪功冒进,导致八万将士埋骨他乡等等。

元景帝在朝会上,当着诸公、以及殿外百官的面,怒斥魏渊误国。

朝野震动。

左都御史刘洪府,书房。

刘洪愤怒的摔碎一只古董花瓶,这位黑发中掺杂些许银丝的正三品大员,愤慨怒骂,大声咆哮:

“无耻小人!

“老夫与袁雄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宽敞的书房里,坐着御史张行英,兵部尚书,以及几名前魏党骨干。

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在朝堂上,没人能跟一个年富力强,完全掌控权力的皇帝扳手腕。

尤其是这个皇帝麾下还有许多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猎犬。

“事已至此,仅凭我等,恐难以挽回大局。”一位骨干成员叹息道。

张行英神色难掩悲凉,道:

“魏公朝堂为官二十年,兢兢业业,说他以权谋私,敛财无度,可有人知道,他在浩气楼住了二十年。这京城繁花似锦,却没有一处是他家。

“这些年他时常与我等讨论新政,试图革新,挽救国力日衰的朝廷。他无儿无女,举目无亲,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献给了朝廷,没有魏公,陛下这二十年修道能修的这般安稳?

“为什么陛下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他?”

沉重和哀伤的气氛在书房里蔓延。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保全自身,等魏公的事情了结,就该清洗我们这些魏党成员了。呵,秦元道又开始盯上我的位置了。

“至于魏公的案子,只要我们不倒,只要我们中有人挺过来,来日,来日自有翻案的机会。”

一时的成败不能说明什么,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元景朝不能更改,那就等新君上位。历史上儿子打老子脸的例子比比皆是。

很多冤案错案,都是在十几数十年后,才沉冤昭雪。

“也只有这样了。”刘洪叹一口气,旋即道:“只是,太子将来登基,未必会替魏公翻案。”

“对了,许七安呢?”兵部尚书突然问。

张行英抹了抹眼角,声音低沉:“我前些日子派遣去看过,许府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宁宴他,大概已经离京了。”

刘洪苦笑一声:“走了也好,他不走,谁都保不了他。我们也保不了他。唉,他大概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这天,魏渊贪功冒进,以致八万大军葬身敌国的消息,终于传到民间。

百姓对此反应极为激烈。

“都说了不要支援妖蛮,妖蛮吃我大奉百姓,骚扰边境,为何要支援妖蛮,这下惹怒祖宗,降下惩罚了吧。如今可好,死了整整八万将士,咱们大奉二十年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败仗。”

“要我说,都是这个魏渊该死,要不是他贪功冒进,怎么会打败仗?”

“这天杀的狗贼,一个宦官领兵,这不是儿戏吗,皇帝陛下信错人了。”

“混账东西,魏公是你们可以随便羞辱的?二十年前,要没这个宦官,你们能有现在的太平日子?”有老人站出来鸣不平。

“老倌,你没听说吗,这魏渊是个大贪官啊。”

“哼,谁说的?”

“朝廷说的。”

“朝廷还说淮王是英雄呢,朝廷还说楚州是妖蛮屠的呢,最后呢?老夫早就不信朝廷了,不如信许银锣。”

四下哑然。

经历了楚州屠城案后,京城百姓,乃至大奉各州百姓,不可避免的对朝廷产生信任危机。

“那,那许银锣不也没说话嘛。”

皇宫。

老太监缓步入内,停在床榻边,躬身,细声细气道:“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元景帝闭目打坐,沉稳回应:“不见!”

老太监低声补充:“首辅大人在外头跪着呢,说如果您不见,他便不走。”

元景帝嗤笑一声,没有回应。

老太监便不敢在劝,安分的侍立在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瞬过了一个时辰,老太监看了眼兀自打坐的元景帝,小步离开寝宫。

人刚走,元景帝就睁开眼,从蒲团起身,站在寝宫内,他蹲下身,手掌贴着地面。

几秒后,元景帝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凄厉的龙吟。

“还不够,还不够!”

元景帝没有说话,体内却传来某个声音。

“等明日,宣告对巫神教战役失败,便够了。”元景帝笑道。

另一边,老太监出了寝宫,高高的台阶下,一袭绯袍跪着。

“首辅大人啊,你这是何必呢?说出去你和陛下面子上都不好。”

老太监躬身着,苦口婆心的劝:“回去吧,老奴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陛下的脾性老奴还是知道的。你就算跪死在这里,也休想动摇陛下的决心。”

王首辅脸色发白,眼皮半睁半闭,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这个年纪,能跪一个时辰,大概只能说意志力惊人了。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

王首辅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挣扎着起来,身子一动,却斜斜摔倒。

“哎呦,您小心,首辅大人身子金贵,您要出了问题,谁来替陛下分忧。”

老太监急忙搀扶他起来。

王贞文呼出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正衣冠,然后,朝着御书房深深作揖。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老太监瞠目结舌的举动。

王贞文摘下官帽,轻轻放在台阶上。

起身时,他的眸子是亮的。

王贞文起身,不再留恋,大步离去。

无官一身轻。

观星楼。

两架马车缓缓驶来,俱是紫檀木所造,玉片包边,明黄绸缎装饰。

马车在观星楼外的广场停下来,两列骑乘骏马的侍卫随之勒住马缰,与马车一同停下来。

车门敞开,车厢里各自钻出一位女子,穿素色宫裙的丽人犹如冰山雪莲,矜贵冷艳;穿火红宫裙的女子,戴着小凤冠,玉簪珠钗等昂贵首饰。

像一只高贵的金丝雀。

而她的美貌和妩媚,完美的驾驭这些奢华的首饰,让人觉得像她这般姿色天成的内媚女子,就该是这副华丽打扮才对。

撇下侍卫,两位公主进了观星楼。

“怀庆,你来啦!”

褚采薇等在一楼大堂,开心的迎向好姬友。

裱裱则不顾公主仪态,提着裙摆,“噔噔噔”往楼上跑。

跑了几步,猛的反应过来,回头喊道:“他在几楼?”

“七楼!”

褚采薇应了一声,笑容甜美的和怀庆说话,从鹿皮小包里摸出肉干:“吃吗?”

怀庆摇头。

裱裱跺脚道:“还不带路!”

褚采薇领着两位公主来到七楼,推开卧房的门,满屋子的药味,裱裱的目光瞬间落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桃花眸子登时染上一层水雾。

“他,他为什么还没醒,他还有没有危险呀”裱裱哽咽道。

怀庆不说话,看向褚采薇。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他被送回来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离死不远呢。身体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守城时,他使用儒家的法术,遭到反噬。另外,腰上的伤也很麻烦,久久没有愈合。”

大眼萌妹露出愁容,解释道:“老师说他的意太霸道了。”

怀庆问道:“他的“意”是什么?”

褚采薇摇头:“老师只说伤人伤己,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怀庆微微动容。

许七安在晋级四品时,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状态,又是怎样的心境,让他踏出了这一步?

裱裱已经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帕子,哭成了泪人。

她想呼唤许七安,摇醒他,又担心这样对他不好,就只有哭了。

裱裱抽抽噎噎的说:“父皇都不让他做官了,他还这么拼命,魏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要是醒来,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父皇怎么能如此绝情,我虽然不喜欢魏渊,但也知道他做的是了不得的大事。”

“魏,魏公”

裱裱正哭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裱裱大喜过望,怀庆和褚采薇也跨前一步,靠近床边,看见许七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此时已经睁开。

“呀,你终于醒了。”

褚采薇开心的叫了一声,道:“我去给你取一些滋补的药丸。”

脸蛋笑逐颜开,匆匆的跑出房门。

许七安凝眸,望着两位公主妍态各异的容颜,略作沉默,道:“我在司天监?”

裱裱连忙点头:“嗯嗯!”

她长长的睫毛润湿一片,白嫩的脸颊挂着两行泪痕。

许七安朝她笑了笑,旋即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李妙真把他救回来了。

“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还是太冒险了,我这段时间应该一直在鬼门关反复横跳。”他心说。

想要在万军丛中斩杀努尔赫加并不容易,首先,他得凿穿大军,然后斩杀一位双体系四品巅峰。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任何体系的四品高手能办到。

其次,努尔赫加兼修巫师体系,拥有很多控制手段,他的玉碎版天地一刀斩,未必能成功斩出。

因此,需要李妙真的金丹护持。

最后,儒家法术的使用方式也是一个关键点,他用言出法随换来短暂的状态巅峰,其实比“元神增强十倍”

代价要小很多。

当初可是直接魂飞魄散了,幸好气运之子命不该绝,身边恰好有一位天宗的美少女战士。

而这一次,他显然没有当场去世,不然睁开眼看到的就不是裱裱和怀庆,而是产婆和下辈子的生父。

不多时,褚采薇捧着木盘子,摆满瓶瓶罐罐,脚步轻盈的返回。

“你醒了就好,你能醒过来,证明那两股磨灭你生机的力量已经彻底消散,以你现在四品的体魄,两三天便能痊愈。”

褚采薇显得很开心,许宁宴重伤卧榻期间,她吃小鱼干都不香了,每天都郁郁寡欢,一餐只能吃两碗饭,人都消瘦了。

现在许宁宴苏醒,她又可以快乐的享用美食,不用在为他担忧。

在褚采薇的指导下,他服了几粒药丸,只觉腹部暖融融的,阻塞的气机重新在经脉中运行,气色红润许多。

并且,腹中饥饿感也消散了。

他又喝下裱裱递来的温水,在她的“服侍”下从床上坐起,靠着床头,背后垫着软枕。

“我刚才听临安殿下说到魏公了”

临安立刻看向怀庆,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

怀庆略一沉吟,轻声道:“陛下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便是有,可能也是恶谥。”

一颗心挂在许七安身上的裱裱并没有注意到,姐姐怀庆对父皇的称谓用的是“陛下”二字。

恶谥就是含贬义的谥号。

谥号,对于这个时代的臣子而言,是对一生功绩、品性的盖棺定论。

恶谥,相当于是把魏渊的一生,打上了“坏人”的标签,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怀庆把这几日来的事详细的告之许七安。

“这样啊,意料之外,倒也情理之中。”

许七安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是沉默。

许久后,他说道:“魏公是死在靖山城的,这一点很好,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不过他要是没死,哪些跳梁小丑也不敢拿他怎样。

“回头想想,他这一生都挺悲苦的,祖籍豫州,年少时家族被巫神教给屠了。到京城投奔世交,因为和那家的姑娘相恋,私奔不成,被净身了。看着心爱的姑娘嫁做人妇,自己还得在她身边守护,对男人来说,这是最大的耻辱吧。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举目无亲,临了,还要这样对他。不应该的”

许七安红着眼,强笑道:“怀庆啊,你帮我把贞德的案子,把魏公的事,详细的告诉楚元缜。问他明日之前,愿不愿意回京。”

他再看向临安,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殿下,帮我研磨。”

“哦!”

临安全程旁听,似懂非懂,唯有一件事很清晰很明白,他现在很难过。

许七安掀开被子起身,坐在桌边,提笔写信。

好一会儿,信写完,他收入信封中,看向褚采薇:“妙真还在观星楼吗?”

妙真裱裱微微蹙眉,认为这个称呼过度亲密了,她听着不太舒服。

“在的,我帮你喊她。”褚采薇当即出门。

李妙真此时正在自己的卧房里打坐,听说许七安醒了,那个高兴,匆匆奔过来。

推开门,迎面撞见两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公主。

飞燕女侠收敛喜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桌边的许七安,颔首道:“醒了就好,找我何事。”

许七安把信封交给她,声音略有嘶哑:

“帮我把这封信送给武林盟的老祖宗,他在武林盟后山,有犬戎守护的那座石门。

“你去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亲手交给他,不能假托任何人,包括现任盟主曹青阳。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老盟主手里。报我名字便成,曹青阳会带你去见他的。”

“我能看吗?”天宗圣女大大方方得询问。

你说呢?许七安摇头:“不要看。”

“噢。”

李妙真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许七安则看向两位公主,双手撑在桌沿,颇为虚弱的站起身:“两位殿下稍等片刻,我去见一见监正。”

ps:这章错字肯定很多,因为追求速度。先更后改。另外,这章11万字,我还有四千字的任务。

第两百四十五章 揭开阴谋

许七安披上袍子,独自攀登,来到八卦台。

秋风萧瑟,像一把把细细的小刀,刺在面皮。

他再次见到了这位大奉守护神的背影,与以往悠然端坐案前不同,这一次,监正负手站在八卦台边缘,望着皇宫方向。

“你的“意”是什么?”监正问道。

“玉碎!”

许七安直截了当的回答。

“玉碎”

监正缓缓咀嚼这两个字,微笑颔首:“与天地一刀斩的特性相符,不枉费我把这份绝学送到你手里。”

你这个老银币许七安早就猜到这件事,但还是首次得到监正的承认。

监正又说:“你知道《天地一刀斩》的来历吗?”

许七安摇头。

“他来自一位一品武夫,那位一品武夫试图用手里的刀战斩破天地牢笼,然后他就殒落了。”监正笑着说。。

那说明他用错了武器,换成一把斧头,他说不定就成功了哪怕是在这么糟糕的处境里,许七安依旧忍不住于心里吐槽。

“一品武夫叫什么?”他趁机补充知识,问出心底的好奇。

监正摇头:“当年儒圣划分境界,将各大体系分为九品时,唯独在一品武夫处留白,没有取名。有趣的是,武夫体系的超品,儒圣取名为武神。

“更有趣的是,自神魔时代总结,一品武夫虽凤毛麟角,但十几万年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总是会冒出一两个。唯独武神从未出现过。”

这确实有些意思,已经出现过的品级,儒圣留白,而没有出现过的品级,儒圣却命名为“武神”。许七安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

同时,他思忖监正把《天地一刀斩》赠予他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希冀他一刀劈开天地牢笼吧。

我又不是盘古他心里嘀咕,说道:“能说说贞德的事吗?我有几点好奇。”

“说他作甚,扫兴!”

监正摇摇头,语气就像路人在街上踩到一坨狗屎,叫一声:卧槽!

然后嫌弃的走开。

监正挥了挥手,一枚乳白色的丹丸隔空浮在许七安面前:“吃了这枚丹丸,你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许七安接过丹丸吞下,往前走了几步,道:“监正,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云鹿书院。

清光闪烁? 一道白衣身影带着许七安来到山脚下,这位白衣身影面朝石阶,后脑勺对准许七安。

“多谢杨师兄。”

许七安对逼王奉上诚挚的感谢? 道:“有空请你去勾栏喝酒。”

“大可不必!”

杨千幻冷哼一声? 身形一闪? 消失不见。

少顷,他又闪现了回来,后脑勺灼灼的盯着许七安:“如果你能找一个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 我可以考虑。”

为什么是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许七安一时难以理解? 杨师兄竟有如此古怪的性癖?

他喜欢对姑娘施针?

杨千幻见他不说话,便当他答应了,脑袋后仰了两下? 表示点头? 复而消失不见。

“杨师兄总是奇奇怪怪的? 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许七安嘀咕道。

想了想每天想着搞事情的某位炼金狂人? 某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某位美食家? 他顿时心如止水。

许七安抬头,望了眼山顶,缓步登山。

他刚来到半山腰,一扭头,看见石阶边的凉亭里? 坐着一位花白头发凌乱? 儒衫浆洗褪色的老儒生。

院长赵守。

“你来啦!”赵守笑着说。

许七安不接梗? 在凉亭边坐下? 想了想,问道:“院长知道先帝贞德的事吗?”

赵守沉默许久,“出征前? 魏渊与我提过此事,那时他并不确定。”

魏公对此,果然是心里有数的,即使没有实证,但不乏相应的猜测,而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攻打总坛,封印巫神

他在信里说过,此事涉及到超品之上的某个隐秘

许七安沉吟道:“魏公为何封印巫神?”

赵守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有没有听说过南疆蛊族里流传的,关于蛊神的传说?”

许七安皱了皱眉,脑海里旋即浮现丽娜说过的话:

天蛊部的先知预言,蛊神迟早会复苏,届时,将给九州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整个九州,会变成蛊的世界。

许七安悚然一惊,现如今,他知晓了巫神也被儒圣封印,蛊神同样被儒圣封印,那么按照蛊神的传说来解读,巫神解开封印,是不是也会带来相似的灾难?

这就是魏公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封印巫神的原因么许七安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你对贞德了解多少。”

“我隐居清云山清修多年,先帝的事了解不多。魏渊虽然意识到贞德可能还活着,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查。”赵守顿了顿,分析道:

“但我们根据他的行为,可以一定程度的猜测其目的。”

许七安摆摆手:

“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比您更深刻。贞德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长生,不,应该是当一个长生的帝王。

“魏公曾与我说过,战争会动摇气运,影响国本。败仗打的越多,气运流逝越严重,直至亡国。”

道理不难理解,国家一直吃败仗,一直在死人,领土一直被侵占,久而久之,当然亡国。

赵守颔首,接过话题:“所以贞德勾结巫神教杀魏渊,试图让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

“炎康两国的大军不合常理的攻打玉阳关,同样是为了屠戮襄州,荆州和豫州,磨灭大奉气运。

“如今,他不愿给魏渊身后名,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区区一个身后名,他是要借此将战争定性为惨败。这一场战,大奉打输了,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要昭告天下,百姓信以为真,这同样是对国家气运的一种动摇。”

许七安点头,这点不难理解。

他望着犬儒院长,皱起眉头:“我有一个疑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问一问题,是不是将气运削弱到一定程度,就能抵消“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天地法则?”

“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如果仅是少量的沾染气运,不会受到天地规则的禁锢。可贞德不行,除非大奉灭国,不然他仍然是一国之君,那他的寿命必然会有尽头,并不会比常人长寿。”

赵守相当笃定的语气给出答复。

这样啊,那我的那套无限削弱气运,打破天地规则的猜想就不成立了许七安凝眉道:

“既然如此,他到底想忙活什么?嗯,皇室成员皆有气运,贞德身为帝皇,气运最隆,他是想亡国灭种,以此摆脱气运束缚?

“但这和元景帝表现出来的,对权力的渴求和留恋互相矛盾。”

两人旋即进入沉默,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赵守说道:“我大概有一个猜测。”

许七安立即坐直身体,摆出聆听讲课的姿态:“您说。”

赵守缓缓道:“贞德和巫神教联手,灭十万军队,杀魏渊,前者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后者是为了保住巫神。双方在这场合作中各取所需。

“那么,巫神教后来派兵攻打玉阳关,态度非常迫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仅是报复大奉,以巫神教现在的惨状,休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胜败乃兵家常事,报复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这么拼命。如果是为了盟友或者承诺,呵呵,两国之间只有利益不谈感情。”

许七安眼睛一亮,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这其中,必然有巫神教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守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接着说下去:

“按照你所说,贞德的目的是成为长生久视的皇帝,那么,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既当皇帝,又能长生?咱们换个说法,你或许就能明白了。

“你了解巫神教附属三国的统治结构吧。”

那是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国都。许七安当然知道,回答道:

“他们的国君掌控军权,臣子们掌控政权。而在两者之上,有一名三品灵慧师维系平衡,但平时不会插手军政事务。”

赵守起身,走出凉亭,眺望东北方向,幽幽道:“三国君王其实是藩王,真正的中枢,是靖山城。真正的皇帝,应该是大巫师萨伦阿古。

“可是,萨伦阿古活了几千年了。”

轰!

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许七安的脑海,劈的他目瞪口呆,劈的他浑身发颤。

萨伦阿古是大巫师,是靖山城最高领袖,巫神被封印的一千多年来,他才是巫神教真正的话事人,地位等同了中原朝廷的皇帝。

而,萨伦阿古,是古时代活到现在的一品高手。

“院长的意思是,贞德想效仿萨伦阿古,不,是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

许七安眼里的震惊慢慢收敛,语气变的冷静:

“对,只要把大奉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他就能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萨伦阿古管着东北三国,他贞德可以管中原十三洲。

“他依旧是皇帝,区别只在于头顶多了一位巫神。但巫神已经被封印了,无人能制衡他,即便巫神解开封印,那位超品巫师能让萨伦阿古管东北,未必不会让贞德管中原。

“贞德的修为至少二品,这样的高手,巫神教会给予最大的尊重。对巫神教来说,把大奉变成他们的附属国,是大奉开国皇帝承诺过的事,是巫神教梦寐以求的事。

“所以他们迫切的攻打玉阳关,与贞德里应外合,动摇大奉气运,这样一来,贞德和巫神教的行为,就有了完美解释想把中原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要先削弱大奉气运,这点我可以理解,但,但具体又是如何操作?

“气运玄而又玄,中原人杰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百姓不同意,必定揭竿而起,管你是巫神教还是佛门但这或许正是巫神教希望看到的?”

他一边神经质得喋喋不休,一边看向赵守,征求他的看法。

“我们的猜测相同,至于怎么把中原变成巫神教附属国,这或许是超品的另一个隐秘,我并不知晓。至少儒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探索。”赵守沉声说。

“巫神凝聚东北三国气运,又是如何长生的?”许七安皱眉。

“没有任何人说过,也没任何文字记载,巫神凝聚了东北三国气运。这个问题,也许监正应该能回答你,术士修行与气运有关、监正活了五百年,而术士体系脱胎与巫师。”

赵守如此回答。

所以超品巫师,也能像术士一样,摆弄气运?许七安沉默一下,凝视着犬儒院长:

“我这次来,是想取走魏公留给我的东西。”

赵守没有点头,而是看着他:“你决定了?”

许七安缓缓点头:“我以前不明白监正为什么总是冷眼旁观,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不做,尤其在知道贞德的存在后,我因为无法理解,乃至对他产生怨恨。

“魏公死后,我犹如绝境之人,退无可退,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复盘了很多细节。忽然发现,答案其实早就给我,只是我没有醒悟而已。”

说着,他望向了清云山顶峰某一处,感慨道:“钱钟大儒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只有气运,才能打败气运。

儒家修行与气运有关,那位二品大儒携民怨撞散大周龙脉,国亡,人也亡。

监正要杀贞德,便如钱钟撞龙脉。

玉石俱焚。

赵守袖子徐徐扫过凉亭内的石桌,石桌上便多了一只锦盒。

“这就是魏渊送你的东西。”赵守笑道。

ps:十二点前,15000字成就达成。

第两百四十六章 魏渊的后手(感谢“青宁子”的白银盟)

许七安的目光停留在檀木锦盒,盒子被一股力量封禁着,清光隐隐。

他缓缓伸出手,按在锦盒上。

赵守声音透着低沉,道:“我必须要提醒你,打开这个盒子,你就正式入局了。”

许七安脸色平静:“我已有觉悟。”

他旋即打开了盒子,一抹凄艳的猩红映入瞳孔,锦盒内,一粒鸽子蛋大小的血丹静静躺着。

秋风里,四周的草木“沙沙”摇晃,亭外的枯枝吐出新嫩的绿芽,地面钻出尖尖的草色,虫豸从地底钻出,成群结队的涌向亭子。

但被一道清光气罩挡在亭外。。

许七安嘴唇微动:“血丹”

赵守颔首:“魏渊走之前,留了一部分血丹在这里。他与我合作推演过,这部分血丹留与不留,都不影响到靖山城的胜率。

“于是,魏渊把血丹分出一部分,交给了我保管。他说,巫神教的战场由他来摆平,京城的战场,交给许七安。”

说到这里,赵守笑了笑,声音温和:“我问他,如果许七安无法在那个时候晋升四品,又当如何?他没有回答我。现在看到你,我才明白他当时是何等的自信。”

魏公已经料到这一步了许七安眸子似乎幽深了一下,低头看着血丹:

“吞了它,我能进晋升三品?”

赵守给予肯定的答复,道:

“三品叫不死之躯,归根结底,本质是远超凡人的强大生命力。能断肢重生,只要不当场死亡,怎么样的伤势都能复原。

“正常的修行之法,是日复一日的锤炼体魄,若能辅以丹药等天材地宝,那是最好。通过修行,让身体出现蜕变,让血肉充盈生命力。

“当然,他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吞噬气血,以庞大的气血催化体魄蜕变,蜕去凡人之躯。镇北王当日就是想炼制血丹,将体魄推到三品大圆满,提升晋级二品的几率。”

许七安缓缓点头,淮王炼制血丹,是为了采补王妃做准备,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晋升二品,最关键的是王妃的灵蕴。

淮王只是想增加成功率,因此炼制血丹,强行提升到三品大圆满。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三品这个境界,核心确实是生命精华。

赵守轻轻挥袖,将亭外密密麻麻的虫豸震成齑粉,接着说道:

“理论而言,只要晋升四品,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生命精华,就能迅速晋级三品。但也有失败的,血丹只是引子,四品武夫要做的不是吸收它,凡人之躯吸收这么庞大的能量,只会爆体而亡,就如那些虫豸。

“正确的做法是利用它的生命能量,洗练肉身,刺激肉身,让你的身体产生蜕变,超脱凡俗。

“等你身体得到蜕变,踏入超凡,再吸收血丹之力修复伤势。”

血丹的作用是敲门砖,利用那股生命能量冲开超凡之门,那时候必然濒临死亡,但也具备了吸收血丹精华的能力,可以利用血丹恢复状态,修复创伤许七安颔首:“这不难理解。”

“我在亭中设了结界,不妨在此晋升,即便失败,我也能保你一命。”

赵守这话的意思很直白,走这种偏门的武夫,失败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失败的概率很大。

许七安问清楚炼化细节后,没有犹豫,抓起血丹,吞入腹中。

轰!

血丹刚入喉,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流冲入腹中,然后小腹像是爆炸了一样。

剧痛中,许七安看见前方的地面溅满鲜血,才知道这不是错觉,小腹真的炸了。

噗,噗,噗血洞在他体表接连炸开,胸口、后背、腰部等,他就像故事里的大魔王,被侠士们塞入炸药,身体正逐渐走向崩溃。

“收束意念,炼化血丹。”

赵守的声音仿佛蕴含某种力量,让他纷乱的意念得以收束,摆脱混乱。

许七安屏息凝神,以调息之法,尝试牵引体内混乱狂暴的生命精华。

但根本没用,这股生命精华走到哪里,就把毁灭带到哪里,一根根经脉断裂,一个个细胞撑爆,一道道可怕的伤口出现,在他体表走出蛛网般的裂缝。

“不是吸收,是通过这股力量,让我的细胞超凡,具备不死特性,但是,该怎么样让细胞焕发新的生命力?”

眼见生机被一点点磨灭,许七安内心泛起无法掩饰的恐惧。

“等等,这和神殊赐予我精血的方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神殊提前磨灭了精血里的意志力。”

许七安霍然想起,他和普通武夫不一样,他有过两次吸收高品武夫生命精华的例子。如果按照院长所说,我前两次就应该死亡。

“寻常武者必须在生命层次得到蜕变后,才能吸收血丹之力,但我早就有类似的行为,不妨试一试直接吸收”

在院长言出法随之力的加持下,他念头澄澈,一边以意念控制生命精华,让它们不那么狂暴,一边尝试吸收,温养细胞。

湮灭的细胞重生焕发生命力,然后在血丹之力摧残再次“死亡”,复而重生,每一次湮灭和重生,细胞就如同凡铁得到淬炼。

许七安惊喜起来,他确实具备直接吸收血丹之力的基础,他早就是半步超凡。在神殊的护持下,两次吸收精血的先例,为他打下深厚的基础。

监正,这也是你的馈赠之一?

他不由的想到神殊以前说过的话,温养是相互的,既成全神殊,又成全了他。监正想必也心里清楚吧?

他早为我铺好道路了?

强行摒除对老银币的恐惧和忌惮,他耐心的吸收起血丹之力。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股生命精华被吸收后,许七安体表的伤口早已痊愈。

衣衫染血,身体却晶莹如玉,无瑕无垢。

赵守眯着眼,微笑道:“恭喜许银锣,晋升三品,踏入超凡之境。”

院长是三品,我也是三品,不知道我能不能吊打他哦,赵守是三品巅峰,距离二品只差一步,那没事了许七安恭敬回礼:

“多谢院长相助。”

赵守笑着摇头:“帮助你的不是我,是魏渊,是”

他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许七安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来到二叔家住的院子。

院子里不见铃音和丽娜,二叔和许玲月坐在石桌边喝茶,婶婶蹲在花圃边给花草松土、浇水。

“老爷,书院真神奇,这里的花四季不败。以前二郎与我说,我还不信呢”

婶婶娇声道。

许二叔惊喜的起身,看着进入院子的侄儿。

比他更早一步的是乳燕投林的许玲月,过完年就是十九岁大姑娘的妹妹,身段发育的愈发玲珑浮凸。

“大哥!”

许玲月哽咽道,悲喜交织。

李妙真回京后,来书院告之过许七安的详情,重伤未愈,昏迷不醒,差一点就死了。

许二叔如释重负。

婶婶扭头一看,见侄儿毫发无损,脸蛋瞬间明媚,旋即收敛表情,撇撇嘴:

“老爷,我就说这小子的命又臭又硬,不用为他瞎担心。”

二郎的傲娇就是从婶婶这里遗传的。

寒暄一阵,许七安取出准备好的房契和地契,道:

“二叔,我在剑州买了一栋宅子,明日卯时,你便带着婶婶和妹妹们启程。”

他没有留银子,许家现在有钱,不缺盘缠和后续的开支。

另外,如果他遭遇不测,会有人把他的存款送给许二叔。

许二叔张了张嘴,没有接,深深的看着侄儿:“你呢?”

许七安以一种平静的语气,笑着说:“我没有退路了。”

许二叔这才接过房契和地契:“好。”

顿了顿,他低声道:“你的事我早就管不了了,二叔只是遗憾,没看见你娶妻,至少,至少也得给大哥这一脉留个种啊,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

他情绪变的激动。

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白嫖许七安在心里奉上最诚挚的歉意。

“二郎那边,我会做好安排的,你们放心。”

许七安说完,挥别了家人。

【一: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私聊中,一号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转告给楚元缜。

元景就是先帝先帝勾结巫神教杀了魏渊先帝想把这场战役定性为失败,进一步动摇气运

楚元缜脑子一片混乱,这些信息里,有一部分他早就得知,但先帝勾结巫神教杀魏渊的事,他是刚刚听说。

【四: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怀庆没有回答他。

她不知道,即使聪慧如皇长女,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有些茫然和困惑。

在她看来,这种事只有询问监正,也只有监正能处理这个层次的问题。

【四:意难平,意难平啊。】

隔着地书,也能体会到楚元缜激荡的书生意气。

【四:许七安是什么意见。】

【一:他拖我问你,明日黎明前,能否返京。】

楚元缜悚然一惊,却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恰好此时,地书里浮现许七安的传书,没有私聊,而是公开传书:

【有些事,我想和诸位说说。】

除了闭关的金莲,以及处在掉线状态的七号和八号,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不约而同的取出了地书碎片。

【三:关于先帝贞德的谋划和目的,我现在可以回答诸位了。】

他,他已经查出贞德的真正目的了?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啊,不愧是你啊李妙真精神一振,又是期待又是佩服。

这我还没消化一号说的信息呢!楚元缜神色复杂,目光牢牢盯着地书碎片,生怕漏掉接下来的信息。

先帝的真正目的怀庆深吸一口气,内心激荡。

恒远大师在清云山某处僻静的山林里打坐,捧着地书碎片,专注的看着。

连丽娜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收束念头,盯着地书碎片。

当下,许七安把自己和院长赵守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之地书聊天群众人。

晴天霹雳。

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久久未曾回应。

让大奉成为巫神教的附属国,以此来避开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规则,并成为巫神教在中原的代言人,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皇帝、主宰

祖宗的江山,拱手让人,先帝他入魔太深了

该死的贞德,我现在就想刺死他

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阿弥陀佛

天地会众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愤怒,有愕然,有恍然大悟,只觉得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一:先帝他,已经疯了。】

**人人都有,但为了**不顾一切,做到这一步,只能说先帝受到地宗道首的污染,入魔太深,执念成魔念了。

【四:我不明白的是,如何让大奉成为附属国?】

楚元缜的话,引来众人激烈探讨。

【一:散国运,天下大乱,巫神教趁势挥师中原?】

【二: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经历了魏渊的横扫,以及玉阳关战役,巫神教损失极大。就算大奉乱了,便宜的也是西域佛门吧。】

恒远和丽娜没有发表看法,一个是不擅长分析这些,一个是纯粹的智商不够用。

【三:贞德还会有行动的,动摇气运并不是最后一步,接下来他做的事,才是最关键的。但我不会给他机会了。】

【你打算怎么做?】

众人几乎一起发了这条信息。

许七安沉默许久,缓缓书写:

【我要弑君!】

地书碎片中,一片寂静。

我要弑君看到这四个字,每个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怀庆脑子一片混乱。

楚元缜当年不满元景修道,辞官练剑,行走江湖,虽然言语间和态度上,处处表达出对元景的不满和不屑。

但他从未想过弑君二字。

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管承不承认,思想都会受到“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理念的影响。

弑君,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的事。

李妙真是天宗圣女,没接受过儒家教育,但同样生活在这个时代,知道君王二字的概念和意义。

她以前说刺死元景,更多得只是发泄情绪。

【三:人无道,天伐之。君无道,我伐之。诸位,可愿帮我?】

许宁宴,真是个无法无天的武夫啊众人内心情绪激荡。

【二:好。】

【四:好。】

【五:好。】

【六:好。】

隔了好久,终于传来一号的传书:【好。】

【三:金莲道长,你说呢。】

等了片刻,没等到金莲道长的回复,许七安放心了,传书道:【我详细与你们说说计划。】

第两百四十七章 事前筹备(感谢“于洋0711”的白银盟)

天地会,金莲可真是个取名鬼才许七安内心感慨一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楚元缜忽然觉得不对劲,传书道:

【慢着,你凭什么当主力?就算你晋升了四品,也不可能是贞德的对手。】

众人霍然反应过来。

尤其是见证许七安晋升四品的李妙真,没有人比她更懂许七安。

他在四品境界再怎么无敌,四品终究是四品,还是凡人,距离三品这个卡住无数武夫的境界,差的太远。

而贞德是道门二品。

两个大境界,云泥之别。。

许七安传书道:【我三品了。】

???

天地会众人再次受到狂潮般的冲击,满脑子都是问号。

我听到了什么?这小子三品了?!他是不是和儒家的人混久了,染上了吹牛皮的恶习楚元缜懵了。

混蛋,太欺负人了啊,当初在云州初见,你只是个八品的小铜锣!!李妙真身体的小灵魂在尖叫。

其他人有着各自的震惊。

这一刻,天地会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初三号刚得到地书碎片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被紫莲道长吓的战战兢兢的小人物。

那时候,是去年十月份。

满打满算,差点刚好一年,他只用了一年,就跨出了凡人的领域,成为真正的,超越凡俗的存在。

三品武夫生命力强悍,寿元漫长,活个几百年毫无问题。

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真有人能在一年之内,从八品晋升三品吗?当年的儒圣,恐怕都没有这份实力吧

天地会里,每一位都有各自的机缘,每一位都是天赋异禀的年轻天骄,但他们得承认,自己在许七安面前,委实有些平庸。

怎么不说话了,都自闭了么见许久没人说话,许七安传书道:

【楚兄,你回京城时,记得把二郎一起带回来。送他去云鹿书院与我二叔婶婶会合。】

剑州的房契和地契,是他当日去犬戎山时,暗中偷偷买的,谁都没告诉,当时他一个人去的犬戎山

想到这里,许七安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当时曹青阳约我去犬戎山赴宴,我便一个人去了,然后途中买了宅子,然后见了武林盟老祖宗嗯,没毛病啊。

【四:明白,我会连夜返回京城。你让司天监替我准备好补气的丹药。】

如果拼上力竭而亡,全力御剑,他能在三个时辰内返回京城。那时候是深夜了,他还可以小憩片刻,服丹回气,不会耽误大事。

结束群聊,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反手抽出太平刀,噗!切下了自己的小指头。

“就算不施展金刚不败,仅凭太平刀的锋利,也很难伤我肉身了,必选辅以气机转化为刀气!”

许七安点点头,对自己现在的体魄无比满意。

旋即,他感觉到小指出的伤口,细胞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分裂,试图修复伤口。

他强行忍住了这种“本能”,附身捡起小指,凑到断口处。

血肉蠕动见,小指重新接续,恢复如初,不见伤疤。

他审视自身:“三品武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庞大的生命气息,如果有显微镜的话,我的细胞和普通人类的细胞应该是不一样的。

“额,这样会不会让我绝育啊?!应该不至于,这个世界是有半妖的,说明生殖隔离规矩管不到这个世界,看宋卿可怕的生命嫁接术就知道了,当时我吓的没往这方面想

“四品武夫吞噬血丹晋升几乎是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难怪几乎没有人敢走这条路,难怪大奉武夫这么多,却只有镇北王一位三品。

“而且以数万乃至数十万活人炼制血丹的手段,粗鄙的武夫不懂,道门掌控这个秘术,淮王当初就是得了地宗道首的帮助。至于巫师和术士懂不懂,暂且未知。

“至于像我这样,有巅峰武夫主动舍弃部分精血凝练血丹助我晋升,只能说,爸爸真好。嗯,监正也有功劳,没有他的安排,我不可能提前打下基础。

“魏公的馈赠是出于感情和传承,监正的馈赠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嘿,不就是杀皇帝嘛。王朝是术士的根基,监正杀皇帝,必遭气运反噬。

“我不一样,我只是武夫,而且,本身就身怀气运,不怕反噬。但杀皇帝,终究是会因果缠身的吧。”

他把玩着自己的小指,回想起刚才的身体状态。

“三品之后,武夫不但能断肢重生,还可以接续残肢,前者是在消耗自身精血,如果一直断肢重生,迟早会力竭,被生生磨死。

“后者则消耗极少,毕竟不需要重生再造机体。另外,三品初期,脑袋被斩了也会死。因为元神还不够强。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三品中期,元神追上肉身,那时就算脑袋被砍下来,也可以再长出一个新的脑壳,元神归位即可。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元神被巫师或道门高手针对,殒落的风险还是很大。

“另外,如果被分尸,各部位不能迅速回归,就算是三品,也会因为本能的修复,而造成精血流失过多,很快失望。换而言之,分尸是杀死高品武夫最好的方式。

“嘶~这么看来,神殊得有多可怕啊?”

神殊就是被分尸的,而且封印在桑泊五百年,五百年里,精血竟然没有流失殆尽,依旧具备生机。另外,神殊的元神也撑了五百年没被磨灭

修为越高,越明白神殊的可怕。

巅峰境界的神殊有多强,一拳一个老监正?

许七安一步踏空,在气机“轰”的爆炸声里,破空而去。

三品武夫能依靠气机御空飞行,在各大体系的御空手段中,这属于强行御空,消耗最大,速度也最慢。同境界飞行速度最慢。

不过要是在陆地上,武夫的速度是最快的。

哪怕是掌控传送的术士,除非一口气传送到十几里,或数十里,否则,否则近距离的传送,很容易被武夫的爆发力追上。

然后贴身一套连招带走。

很快,京城在望。

许七安降落于地,变装成前世那个大帅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位。

他回到观星楼,一起跃上八卦台,狂风呼啸中,“啪嗒”一声,稳稳落在监正身边。

“杨师兄呢?”许七安问老监正。

“怕他受不了打击,关到地底去了。”监正面无表情的说。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能让我在杨师兄身上找找乐子么许七安嘀咕一声,然后说道:“我已入三品,麻烦监正了。”

监正颔首,一巴掌拍在许七安头上。

车轮辚辚。

紫檀木打造的豪华马车停在灵宝观外。

易容打扮后的许七安从临安的马车里钻出来,内媚小御姐提着裙摆,在许七安的搀扶中稳稳跳下。

裱裱仪态大方的走到灵宝观门口,微抬下颌,声音甜美:“本宫要见国师,嗯,我父皇在吗?”

“陛下不在观内。”

守门的小道童立刻进观内通报,过了一阵,疾步返回,道:“殿下,国师有请。”

裱裱就领着许七安入内。

“殿下,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恨我”

裱裱扑闪着勾人的桃花眸,娇声道:“不会你是不是要定亲了?!”

声音陡然拔高。

许七安摇了摇头,想握住她的手,想想又作罢,大鲨鱼可能已经“看”过来了。

一个成熟的海王,手里握着钢叉,要懂在正确的时机,插正确的鱼儿。

现在明显不合时宜,血腥味会激发里头那个大鲨鱼的凶性。

临近洛玉衡的清幽小院,留下临安在外头等候,他进入小院,推开洛玉衡静室的门。

成熟冷艳的国师盘坐蒲团,双眼微闭,眉心一点朱砂,把她绝美的容颜衬出几分清冷的仙气。

“我入三品了。”许七安低声道。

洛玉衡猛的睁开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她芳心剧颤,险些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让白皙冷艳的脸庞出现剧烈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办到的?”

洛玉衡无意识的压低声音,像是在讨论某个秘密。

“魏公出征前,留了一枚血丹给我。”许七安传音道:“另外,先帝贞德的案子,我已经查清楚了。”

他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告之洛玉衡。

洛玉衡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半吐息半叹气的说道:“原来如此。”

许七安直言了当的说:“我要弑君,但以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先帝的对手,请国师出手相助。”

弑君,杀的不只是元景,还有贞德。

洛玉衡没有应答,嗓音冷脆悦耳:

“监正不会对帝王出手,这是因为术士与王朝不可分割,杀帝皇的代价,是监正无法承受的。要不然,历代帝王不会对监正如此放心。

“但是,三品之后的高手,不管是哪个体系,都不愿意对人间帝王出手。因为灭杀一位有大气运之人,同样会受到气运反噬。

“我到了相当关键的时刻,承受不了这个反噬,你你脱裤子作甚?!”

洛玉衡柳眉轻蹙,这小子竟然脱了外套,当着她的面解腰带。

“国师不是一直想与我双修吗,鸡不可失。”许七安一本正经。

然后,他看见这位人宗道首,大奉国师,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脸蛋浮起两团红霞。

洛玉衡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许七安点头:“是金莲道长告诉我的。”

不管金莲是民是狼,先坑一把。

洛玉衡柳眉倒竖,目光看向一边,淡淡道:

“我虽有,有此打算,但也不是非你不可,道侣之事岂可儿戏。”

她表情冷淡,语气冷淡,但不太利索的吐词出卖了她。

国师还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小女孩啊,不可儿戏,嗯,我当然也会洗澡,该有的步骤不会少许七安心里吐槽,停止了解裤腰带的行为,笑道:

“弑君之后,我就是国师的人了。”

他此举只是为了和洛玉衡坦诚相见,你馋我身子,我求你出手帮忙,当然,我也有点馋你身子这更像是利益交换。

不过许七安对洛玉衡的观感不差,不介意先**做的事,再培养感情。

古人云:日久生情!

洛玉衡眸子里水光闪烁,同时有着罕见的羞恼,淡淡道:“我明日自会出手,滚!”

许七安躬身作揖,退出静室。

出了院子,裱裱迎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你和国师谈了什么?”

许七安如实回答:“想邀国师双修,但她拒绝了。”

裱裱翻了个白眼。

许七安又说:“她认为道侣之事不可儿戏,得要我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裱裱小母鸡似的“咯咯”娇笑:“还没出灵宝观呢,小心国师听见,怪罪下来。”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将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带我去一趟王府。”他说。

王贞文回家后,就开始让家人收拾行礼,从随身衣物到古董、家具、字画,一股脑儿的收入箱子。

家人茫然不已,但心知是遇到大事了。

王二爷壮着胆子问了几次,没得到回复,便不敢再问。

一个劲儿的怂恿最受宠的妹妹去打探情报。

王思慕通过最近朝堂局势,以及父亲竭力为魏渊争名声的事,心里有了判断。

两种可能,一,父亲打算辞官。二,陛下打算让父亲辞官。

这座府邸是皇家御赐,地处皇城,和世袭罔替的勋贵不同,文官一旦辞官还乡,这种御赐的府邸朝廷要收回去的。

不像勋贵,死了老子,爵位有嫡子接替,御赐的府邸可以一直传下去。

按说不该啊,以父亲和魏渊的关系,纵使英雄相惜,终归也是政敌。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王思慕愁眉不展,呵斥道:

“二哥你烦不烦?一边呆着去。”

王二爷顿时熄火,撇撇嘴,拂袖而去。

恰好这时,下人来报:“大小姐,临安公主来了。”

王思慕有些意外,立刻起身出门相迎,和临安算半个好姬友,双方时有往来。

来到会客厅,一眼便见红裙子二公主,鹅蛋脸桃花眸,一如既往的内媚动人。

“殿下!”

王思慕欠身行礼,观察着临安得情绪,说起来,她和临安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怀庆公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临安公主喜欢作妖,婊里婊气,但本身除了撒娇,懂的讨元景帝欢心,自身没有厉害手腕。

直到认识王思慕,便有了狗头军师,经常要求王思慕出点子,为难怀庆。

尽管大多时候,王思慕的点子都会让临安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偶尔能对怀庆造成不小杀伤力。

“思慕!”

临安笑吟吟的打招呼,问道:“本宫要见王首辅。”

说着,看了一眼易容乔装的许七安。

观察细微的王思慕立刻注意到这个细节,审视了一遍许七安。

平平无奇,外貌和气质平庸的很。

但这个男人既然能被临安殿下带在身边,想必身份不简单。

这时,她听见这个外表平庸的男人笑道:

“呦,弟媳妇。”

s:这才第二卷呢,离完结还早。我说过,第二卷是整本书的一个转折,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第二卷结束后写个单章和大家聊聊。

第两百四十八章 忠什么君(第一更)

“许,许银锣?”

王思慕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确实是辞旧大哥,许七安的声音。

裱裱侧目看一眼狗奴才,诧异道:“弟媳妇?”

王思慕是二郎的小姘头许七安笑眯眯道:“思慕小姐与二郎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王思慕“啐”了一口,又羞又气又甜蜜,从许银锣的话中可知,许家对她是相当满意的。

而父亲从未明确阻止过她和许二郎交往,甚至持默认态度,不然,当日她从许府回来,父亲也不会特意问询许府的情况。

呀,这不是亲上加亲了?裱裱顿时开心,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许七安直入主题,道:“思慕小姐,我想见一见王首辅,对了,方才进来,看见下人在收拾东西,这是何故?”

王思慕略有犹豫,低声道:“父亲可能要辞官!”

辞官?许七安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魏公死后,元景帝清洗朝堂局势,平衡党派势力,所以要把王首辅赶下台。。

但这几天元景在努力抹黑魏公,为这场战役盖棺定论,应该没时间搞王首辅。

这时候辞官,是不是太早了?

还是王首辅自知仕途将尽,索性提前辞官,还能得个好结局。

“许银锣呢,找我父亲有何事?”王思慕眼波柔媚,盯着他。

“叫银锣就见外了,叫一声大哥吧。”许七安岔开话题。

他来找王首辅,是寻求帮助。

王思慕对这种没正经的男人毫无办法,无奈道:“我领你们过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七安和临安跟在她身后,一路穿廊过院,走向王府深处。

王思慕穿了一件浅粉色褙子,长及膝盖,下身是百褶长裙。行走时,裙摆与褙子晃动,柔美飘逸。

许七安审视了一下,这位弟媳妇身段高挑,臀腰肩比例极好,姿色也是上佳,加之首辅千金,秀外慧中,她和许二郎倒是天作之合。

唯一不好的地方,聪明、个性强,身份又高贵,这样的女子普遍都很有占有欲。

二郎将来想纳妾就难了。

不过也好,好男人,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七安很认同这个道理,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好男人。

眼见就要来到王首辅的书房,许七安突然道:“我去上个茅厕。”

进了茅厕,取出一页望气术纸张,燃尽,两道清光从他眼中激射而出,继而缓慢收敛。

等他回来时,临安和王思慕不见踪影,只有一位下人原地等候。

见许七安返回,小人迎上来,恭声道:

“小姐让我在此等候,说她和临安殿下去闺房玩耍,您自行进去便好,她已通知老爷。”

感情不错嘛,挺好的,有王思慕这个弟媳妇出谋划策,裱裱不怕被欺负了许七安颔首,走至书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里传来王贞文醇厚温和的嗓音。

许七安轻轻推开门房,采光极好的书房里,宽敞雅致,黄花梨木制的大案后,王首辅寂然而坐,他浑浊而疲惫的双眼,他沉凝又严肃的表情种种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位老人的状态极差。

“听思慕小姐说,首辅大人准备辞官?”许七安笑道。

“知道瞒不过她!”

王首辅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明日朝会,我会乞骸骨,按照规矩,他会象征性的挽留几次,然后准许我告老还乡。”

“您是自己想辞官?”

许七安盯着他。

王首辅点头:“是。”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是真话,不曾说谎,首辅大人这是激流勇退啊许七安还是问道:

“为何如此?”

望气术纸页是见完二叔后,找大儒张慎要来的,没要其他法术,四品及四品以下的法术,对一位道门二品来说,根本不会有效果。

道门四品金丹,就能万法不侵了,何况二品。

至于院长赵守那里,那本儒家法术书籍是他唯一的存货,早已被许七安消耗,拿不出其他。

非要记录的话,倒是可以记录儒家体系的法术,只是三品大儒的言出法随,许七安不敢用,用了,未必能杀死二品贞德,但绝对会让他死翘翘。

挂逼如他,两次鬼门关之旅后,对儒家的吹牛逼**有了些许心里阴影。

“既无力改变,不如辞官。”王首辅淡淡道。

“只是因为魏公,怕不止于此吧。”许七安皱眉。

王首辅略有犹豫,摇头道:

“其中另有隐情,你不必知道,对你没有好处。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不愿在朝中久留,可惜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于那昏”

王首辅果断闭嘴。

他辞官当然不只是因为魏渊之事,当今圣上不当人子,当今监正冷眼旁观,他虽位极人臣却只是一介书生,能做什么?

徒呼奈何!

既然如此,这朝廷不待也罢。

只是这些隐秘,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夫,不必知晓,知道太多,反受其害。

王首辅心灰意冷的端起茶,喝一口热茶,暖一暖哇凉的心。

“你知道断粮是元景一手操纵的?”许七安试探道。

“咳咳”

王首辅惊的噎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这口茶没暖到心窝,烫嘴了。

“你也知道?”

首辅大人震惊的审视着他。

“此来是想请首辅大人帮个忙!”

许七安内蕴望气术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

直到黄昏,许七安才离开与临安离开王府。

送走两人后,王思慕径直走向书房,明亮的烛光从纸糊的格子门里透出来。

咚咚!

她抬起手,青葱纤细的手指,扣了两下。

“进来!”

王贞文的声音传来。

王思慕推开门,闻见了一股纸页燃烧的味道,侧头一看,父亲王贞文坐在圆桌边,大腿上搁着一叠书,几幅画,几幅墨宝,正一份份的往脚边的火盆里丢。

“爹,你在烧什么?”

王思慕莲步款款,靠拢过去。

“烧一些年少无知写的东西。”

王贞文低着头,凝视着火光吞噬纸张,他的双眼也仿佛有火光跳跃。

“爹,我帮你。”

王思慕在他身边坐下,不由分说,拿起一幅墨宝,展开,愕然道:

“这,这是爹你以前写的诗,陛下还夸赞你诗才惊艳呢。”

王贞文的诗写的很不错,年轻时常常混迹诗会,大半辈子下来,也有几手很得意的好诗。

这是一首写忠君的七律,写的荡气回肠。

被元景夸赞后,王贞文很得意,裱起来挂在墙上,一挂便是近三十年。

“烧了吧。”

王贞文从女儿手里夺过那幅诗,丢入火盆,火光瞬间高涨,吞噬了这幅年纪比王思慕还要大的墨宝。

王思慕大急,扭头一看父亲,愣住了。

王贞文老泪纵横。

“爹?”

王思慕颤声道。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一时间只觉得天塌了。

王贞文盯着火盆里的火焰,低声道:“爹和魏渊斗了大半辈子,胜负皆有。对他的品性,爹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说实话,很佩服!

“爹不认同的是他治理天下的理念,太霸道,太不讲情面。官场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的。拉拢一批人,才能打压一批人。那怎么拉拢人?你要让别人听你的,就得喂饱他们。

“贪官无所谓,能做事就行。袖手空谈的清官才误国误民,即能做事,又刚正不阿的官太少,治理国家,不能指望这些凤毛麟角。

“魏渊就是这样的凤毛麟角,他能忍小贪,却忍不了大贪。他能忍小恶,却忍不了大恶。前些年,他要整治胥吏风气,被我给推回去了,这不是胡闹嘛,你要整治底下的人,首先得把上面的人给扫干净了。

“可上面的人是扫不干净的,思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思慕抿了抿嘴,试探道:“陛下?”

王贞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叹息一声:“而今魏渊战死了,一个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奉的人,陛下却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薄情了些。

“但爹今天烧这些,不是因为他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坐那个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没问题。像魏渊这样的人,史书上不会少,以前有,以后还会更多。

“爹痛心的是,爹什么都做不了,八万多将士为大奉捐躯,留下八万多户孤儿寡母,一旦此战定性为战败,抚恤减半”

王贞文伸出右手,盯着常年握笔生出的厚厚茧子,心力交瘁:

“握了几十年的笔,连把刀都拿不起,忍看他把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平时风光,手里没兵权,所有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随时能拿回去。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通篇都是忠君忠君忠君,爹想问一问程亚圣,忠他娘的什么君?”

他忽然起身,一脚把火盆踢飞,火星骤然爆开。

“忠他娘的什么君!”

卯时,天蒙蒙亮,元景帝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垂下珍珠的皇冠,气度森严。

他负手而立,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楼。

许久后,他转身返回寝宫,老太监正要跟着进去,耳边传来元景帝威严且冷淡的声音:

“不必跟来。”

老太监遂驻足在外。

进入寝宫后,元景帝行走在光洁的地板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十几步后,他停下来,元景帝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流淌。

在地面自行游走成一座扭曲的,古怪的阵纹。

阵法形成后,元景帝从怀里取出一颗透明的珠子,拳头大小,珠子里有一只眼球,瞳孔幽深,冷漠的注视着元景帝。

这是巫神教的至宝,封印着巫神的一只眼睛。

内蕴巫神的一丝力量。

元景帝松开珠子,它不落地,悬于半空,并洒下一道道半透明的能量。

这些能量刚一落下,便被元景帝鲜血汇成的阵法染成鲜红。

隐约间,元景帝听见了地底传来痛苦的龙吟,阵法中心,一道金光亮起,旋即,缓缓探出一颗金色的龙头。

珠子里,那只眼球骤然幽深了许多,仿佛化成旋涡,产生巨大的吸扯之力。

金龙不停的甩动脑袋,竭力抗拒那股吸力,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只有特殊人才能听见的龙吟。

“气运散到现在,龙脉不稳了,但还差一点,得再动摇动摇。敲定了魏渊的事,便立刻昭告天下,昭告京城。

“京城三百多万人的谩骂和怨恨,三百万人对战争失利的恐慌,足够珠子抽出龙脉之灵。魏渊,给你定什么恶谥好呢?”

元景帝嘴角一挑,霍然转身,往寝宫外走去。

卯时,天没亮。

值夜一宿的宋廷风和朱广孝,舒展腰肢,结伴走向衙门大门。

这个点,正好是点卯的时间,不停的有铜锣银锣进来,一路上,看宋廷风的目光怪怪的。

昨日,他忍受胯下之辱的景象历历在目。

好歹也是炼神境,挺有天赋的一人,可惜骨头太软,这样的人修为再高,也当不了领袖。

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只觉得不够稳重,现在看啊,根本是不堪大任。

察觉到周遭同僚的目光,宋廷风目光黯了黯,旋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姿态。

朱广孝眼神藏着悲伤。

原本,他也该经受一次胯下之辱,是宋廷风故意耍贱,把脸丢在地上,才让他躲过朱成铸的刁难。

朱广孝知道自己的性格,宁死也不受胯下之辱。

他年底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未来美好的人生等待着他,宋廷风不想让好兄弟的美好人生毁于一旦,于是他把自己的尊严给撕了下来,丢在地上给人狠狠践踏。

看着宋廷风故作轻松的模样,朱广孝又想到了许七安,他走的干脆利索,魏公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便再没踪迹。

许府人去楼空。

将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浪迹江湖了吧。

“如果宁宴在这里,不会看着你受辱。”朱广孝咬牙切齿道。

“然后跟我一起死吗?”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魏公死后,京城就容不下他了,走了正好,他不走我也要赶他走。不走就不当兄弟了。”

朱广孝咧嘴一笑:“也是。”

宋廷风忽然“呸”了一声,骂道:“也不知道留地址,唉,希望此生还有再见之日。”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腰胯佩刀,穿着银锣差服的朱成铸。

宋廷风和朱广孝一低头,快步疾走。

“站住!”

朱成铸冷不丁的出声,半转身子,睥睨二人,问道:“衙门点卯,你们二人要去哪儿?”

该死!宋廷风暗骂一声,脸上堆起谄媚笑容,点头哈腰道:

“朱银锣,我们俩昨夜值守,正要回去休息。”

朱成铸诧异道:“你们昨晚夜值?本银锣怎么不知道。”

朱广孝眉毛立刻扬起。

昨夜值守的命令,还是朱成铸下达的,李玉春进了大牢,朱成铸“热情”的接纳了他们俩。

很显然,朱成铸是刻意刁难他们。

“是是是,那许是我们记错了。”宋廷风连连点头,卑躬屈膝:“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朱成铸本来还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俩家伙,见姓宋的如此卑贱,摇头失笑。

他再次喊住两人,悠悠道:“今夜值守,就麻烦你们两个了,辛苦点。两位和大奉的英雄人物许七安是好友,都是手段高超之辈,能者多劳嘛。”

这是不让人休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

宋廷风拳头几次握紧,复而松开,面皮微微抽搐,但他不敢得罪对方,躬身道:“明白,明白。”

他当即转身,带着朱广孝往衙门内走。

身后,传来朱成铸的嗤笑道:“废物。”

周遭,渴望宋廷风男人一回得打更人满脸失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们没有那个玉石俱焚的勇气,便指望别人有,用别人的牺牲来满足他们不甘不忿的心理。

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口,传来“啧啧”声:“好大的官威啊,朱银锣。”

第两百四十九章 造反(第二更)

前头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骤然僵硬,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遭的打更人亦是差不多的反应。

朱成铸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曾经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犹如梦魇。

他一边痛恨着,诅咒着,一边又恐惧着,沮丧着,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复仇的希望。

现在,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他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脚步声缓缓靠近,朱成铸双腿微微发抖,脊背沁出冷汗。。

谁知,脚步声略过了他,走向宋廷风和朱广孝。

穿着一袭青衣,手里拎着那口似剑似刀武器的许七安,各自踢了宋廷风和朱广孝一脚,嘲笑道:

“你俩的日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朱广孝满脸激动,热泪盈眶。

宋廷风赌气没有回头,哽咽骂道:“狗东西,你怎么还没走,你嫌命太长了?”

周遭的打更人又惊喜又困惑,以及焦急,许宁宴竟还没走,还敢回打更人衙门,他不知道朱家父子已经回来了吗,他不知道袁雄接任魏公之位,成了袁公吗?

对,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昨日。

“许宁宴,你赶紧走啊。”

人群里,有人小声提醒。

这时候,朱成铸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重新掌控双腿,发疯似的朝衙门深处狂奔而去。

这下,打更人们没了顾虑,七嘴八舌的劝说:

“许宁宴,你不该回来,赶紧走,快出城。”

“宁宴,打更人衙门现在归袁雄统领,他重新录用了朱阳父子,赵金锣都快被架空了。”

“现在打更人衙门是袁雄和朱家父子的天下,朱阳是四品,你速速离开。”

许七安听在耳里,面不改色的看向宋廷风和朱广孝:“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与我说说?”

“不如我来与你说说,如何?”

朱阳人未至,声先达。

大院内,众人眼前一花,出现朱阳穿打更人差服,胸口绣金锣的昂藏身影。

再过几秒,朱成铸追了过来,指着许七安,疾言厉色道:

“爹,这小子竟然还敢回衙门,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朱阳未动,与许七安对峙片刻,直到赵金锣赶来。

不情不愿朱阳心理冷哼一声,淡淡道:“赵金锣,你与我合力擒杀此贼,袁公和陛下才会真正重用你。袁公在观星楼瞭望台看着呢。”

赵金锣回望一眼,只见远处浩气楼的七层,瞭望台,一袭绯袍孑然而立,正俯瞰着这边。

赵金锣收回目光,神色复杂的说道:“你何苦回来?”

许七安嘴角一挑:“回来要债!”

关注这边动静的打更人越来越多,而现场的打更人却越退越少。

四品高手的战斗,说不准会拆了衙门,许七安修为如何,他们不知道,但绝对不差。

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两位金锣合力对付他不难,若是别处高手再来,许宁宴死路一条。

“他怎么回来了?”

“魏公死了,谁还能给他撑腰,他把陛下得罪死了,回来作甚。”

“糊涂啊,许宁宴回来作甚,可恶,同僚一场,实在不忍看他殒命。”

“我们只是小人物,不忍心又能如何,你还能不顾一家老小的命帮他啊?”

“是啊,没看见赵金锣都妥协了么,打算和朱阳联手对付许宁宴,袁雄在浩气楼看着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打更人也是一样,魏公的时代过去了,再也不会来了。”

一众打更人在远处观望着,议论着,或唏嘘,或不甘,或无奈。

朱阳拇指一弹,佩刀铿锵出鞘,当空闪过雪亮的刀芒。

在场每一位打更人只觉心里一寒,被刀光刺激,手背汗毛竖起。

朱阳一步跨出十几丈,顺势挥出刀锋,直取许七安项上人头。

不管玉阳关的流言是不是真的,许七安今时今日的修为,都足以和四品斗一斗,单凭他一人未必能吃死此獠。

但只要身后的赵金锣跟上,两人合力,擒杀许七安不在话下。

许七安反手一巴掌!

啪!

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炸裂,骨块、脑浆、血肉、眼珠迸射而出,在大院的青石板地面溅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朱阳的身躯踉跄前奔几步,颓然倒地。

霎时间,打更人大院,死一般的寂静。

朱阳的铜皮铁骨,竟然挡不住他的一巴掌,那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我也挡不住,我也会被一巴掌拍死赵金锣瞳孔收缩成针孔,宛如突遇强光。

朱阳,四品的金锣,就这样被拍死了?他,他在玉阳关一人一刀斩敌人数十万,是真的?!远处观望的打更人们,集体失声,霍然醒悟凡间流传并非夸张,竟是实打实的战绩。

宋廷风和朱广孝神色恍惚,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时常与自己出入勾栏、教坊司的同僚,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如此可怕的人物。

一巴掌把一名四品金锣扇的脑袋爆碎,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许宁宴,他,他现在是几品?

众人心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旋即死死按住,不让它冒头,因为这太疯狂太荒诞太颠覆常理。

朱成铸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轻轻颤抖,他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摆的树枝,不停的颤栗着。

他奉若神明的父亲,他全部的依靠,他四品武夫的父亲,被这个人,一巴掌拍死了。

并不比拍死蝼蚁难一些。

巨大的恐惧在朱成铸心里爆炸,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一股浑浊骚臭的液体从他裆部流下来。

“退回去,我不杀你。否则,朱阳就是你的下场。”

许七安看向赵金锣。

赵金锣强忍着恐惧,抱拳躬身,迅速离开。

许七安转而看向宋廷风,指着朱成铸:“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信步往前,朝着浩气楼走去。

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想跟上,但缺乏勇气,直到许七安的背影消失,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宋廷风。

宋廷风走到朱成铸面前,岔开双腿:“想活命的话,从这里钻过去。”

“我钻,我钻”

朱成铸慌不迭的跪下,诚惶诚恐,边爬边求饶,从宋廷风胯下钻了过去。

边上的朱广孝突然抽刀,狠狠斩下,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落。

朱成铸脸上凝固着惊恐,眼角闪着泪,嘴唇动了动,最终归于永恒的死寂。

“哈哈哈哈哈!”

宋廷风捂着脸,边哭边笑,宛如疯魔。

一吐胸中郁垒。

这时,有人指着浩气楼高处,惊叫道:“许宁宴要杀袁雄”

豁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第七层瞭望台,许七安揪着袁雄的领口,把他半个身子压到了外面。

“袁雄,哦不,袁公!”

许七安笑眯眯的审视着脸色发白,不停挣扎的袁雄。

“听说袁公呕心沥血,列了魏公十大罪,将打更人衙门的**分子押入大牢,肃清打更人风气,对揭露魏公这个误国罪臣,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袁雄从他眼里看到了森然的杀意,沉声道:“许七安,本官乃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员,你,你不能杀我。”

见许七安目光依旧冷冽,他审时度势,迅速转变态度,哀求道:

“是陛下强迫我做的,我没有选择,为人臣子,如何拒绝?我真的没有选择,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原谅我,许七安,原谅我好不好。”

天色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吹的袁雄浑身冰凉,心里也一片冰凉。

“你现在立刻离京,本官,本官替你拖延时间。晚了,下面那些狗东西就会举报你,城门一关,你就出不去了。”

他不愿放弃求生的机会,只想着先卑躬屈膝躲过一劫,回头再通知陛下,诛杀此獠。

“原谅你是魏公的事,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见他。”

许七安松开手。

袁雄仰面栽倒,从七楼疾坠而下,“嘭”的一声传来,他仰面,双目暴突,死死望着天空。

当场身亡。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打更人瞠目结舌。

“许宁宴,他,他是要造反啊”

一位三品大员,说杀就杀,这是真正的大人物,位列诸公之一。

“早他娘的看不惯他们了,杀的好。”有人压低声音,小声发泄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

“杀的好。”

“打更人是魏公的打更人,他袁雄是什么东西。”

“朱家父子背叛衙门,早被革职了,呸,杀的好。”

自昨日开始的压抑,至此尽数宣泄。

许宁宴还是那个许宁宴,无法无天,他回来了,一切怨愤和不甘都将烟消云散。

许七安返回茶室,这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再也不会有一袭青衣坐在桌边,目光温和的等待着他。

翻开茶杯,茶壶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想来是袁雄晨起时命人烧的。

许七安倾倒茶壶,倒了两杯水,抿一口,摇着头说:“喝茶无趣,今儿我要喝酒,魏公,你觉得呢?”

对面空空荡荡,茶室安静,无人应答。

他取出地书碎片,从中倒出一坛早就准备好的美酒,拍开泥封,举坛畅饮。

第一口豪迈干云,第二口就喝的慢了,小口小口喝着,很快就喝去大半。

许七安一边喝,一边碎碎念着往事。

他渐有几分醉眼朦胧,小酣而未大醉,人生至境。

恍惚间,许七安好像看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青衣,坐在对面,双眼蕴含着岁月沉淀出的沧桑,温和的望向自己。

“魏公,卑职为你高歌一曲。”

你一直想听,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他拎着酒坛,缓步走到瞭望台,此时晨风凄厉,迎面扑来,他回忆着往事,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他并指如剑,睥睨京城,声音陡然拔高: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接着,他缓缓扭头,望向皇宫,望向后宫,声音温柔: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归去斜阳正浓”

举坛,一饮而尽。

许七安把酒坛抛下高楼,回身,看向那袭青衣,大笑道:“魏公,卑职唱的如何?”

耳畔,似乎响起了那个温和的嗓音:“甚好。”

许七安哈哈大笑,泪水却夺眶而出,不敢再看那边,踉跄离开茶室。

此去欲何?

踏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金銮殿。

元景帝高坐龙椅,表情肃穆的俯瞰殿内诸公。

他目光扫过某一个空位,沉声道:“袁爱卿为何没到?”

袁雄并没有请假,朝会竟然缺席,按照大奉律法,朝会迟到、缺席,罚俸三月,笞十五。

十五个板子下去,文弱书生就真得在床上趴十天半月了。

元景帝倒不是因为袁雄缺席而生气,只是接下来,他还需要袁雄这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随着时间推移,元景帝已经不指望袁雄了,看了一眼兵部侍郎秦元道。

袁雄不在,冲锋陷阵的事,自然是他这个皇党核心成员之一来做,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对巫神教战事,对魏渊身后事,拖延至今,不能一拖再拖,阵亡将士的家属,还等着抚恤呢。”

元景帝缓缓点头,问道:“秦爱卿意向如何?”

秦元道痛心疾首:“魏渊贪功冒进,不顾大局,强行攻打靖山城,以致八万多将士牺牲,害我大奉损失八万精锐。魏渊,他死不足惜啊。

“靖山城之役后,炎康两国大军兵临玉阳关,虽最后退去,但精锐依在,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襄州荆州豫州情况危急,随时可能被巫神教军队攻陷,三州百姓危在旦夕,为今之计,是派使者奔赴巫神教和谈,以弥补魏渊造成的灾祸。

“至于魏渊,臣死谏,请陛下,谥号‘厉’。”

武厉,残忍凶厉之意。

元景帝扫过诸公,悠然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无人说话,有人看向了另一个空缺的位置,那是一国首辅王贞文的位置。

在诸公看来,王首辅这是放弃了。

既然首辅都不再管此事,他们也不必为魏渊和陛下死磕。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来的局势变化,哪里会看不出元景帝的谋划。

魏渊现在名声臭了,再出面为他求爵位,求忠武,没有意义。

你还得先给他翻案,关键是,龙椅上这位不允许。

徒呼奈何!

至于前魏党成员,则早对元景失望,把目标转向了新朝,等新君登基,再替魏公翻案。

元景帝嘴角一挑,语气却很低沉:“好,就按秦爱卿所言”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哗然声。

声浪层叠起伏,连绵不绝。

一片大乱。

“何事喧哗?”

诸公大惊,身在殿内,听着外头群臣们失态的哗然声,以及作鸟兽散的奔跑声。

这让诸公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却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诸公带着困惑,纷纷奔到殿门口,只见下方广场,衣冠禽兽们亡命奔逃,四处乱窜。

一袭青衣持刀杀上金銮殿,他身后,伏尸一地,皆是宫中禁卫。

诸公心头剧震,涌起荒诞不真实感。

大奉开国六百年,除了那位夺位的武宗皇帝,可还有人杀入皇宫,杀上金銮殿?

没有!

这一刻,即使是这群大奉权力巅峰的文臣,官场老油条,城府手段皆绝顶的诸公,此时,也难以用所谓的“胸有静气”来稳定自身情绪。

一个个脸色大变,或惊怒,或惶恐,或绝望,或恐惧

那袭青衣持着刀,刀柄用红绳坠着一枚小巧的八卦铜盘,他跨入金銮殿的大门,在诸公仓惶避退中,朝龙椅之上的君王,掷出了手里得刀。

伴随着雷霆般的咆哮:

“狗——皇——帝——”

长刀呼啸而去。

诸公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许七安,造反了!

s:本来是一个大章,鉴于大家反馈:不要大章。

我就拆开发了。今天没了,困,早睡。大家晚安。

第两百五十章 匹夫一怒

时间往前推移,大概两刻钟前,打更人衙门。

噔噔噔一袭青衣的许七安踩踏着楼梯,缓缓下楼,周遭是一群神色复杂的吏员。

浩气楼本质上是魏渊的办公地点,楼里有许多传递消息、分析情报的吏员和智囊。

袁雄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来得及烧到打更人,浩气楼里的吏员暂时没被波及,如果袁雄没死,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们头上。

因为他们都是魏渊的心腹团队。

只是没想到,袁雄昨日刚接任魏公之位,入主浩气楼,今日便死于许七安之手。

吏员们站满每一层的楼道拐角,默默的看着他,看着这袭青衣缓步下楼。

一双双目光里,有崇敬,有悲伤,有感动,有泪光闪烁。

这些天的朝局变化,昨日打更人衙门发生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心里清楚。

明面上没有说话,心里必然有怨恨。。

然,手里能握笔的,握不起刀。能握刀的,却握不住那一闪即逝的勇气。

魏公坐镇打更人二十一年,受其恩惠者比比皆是,现在他死了,朋党树倒猢狲散,各党派冷眼旁观。

到最后,是这个入职打更人不到一年的年轻人,为他冲冠一怒。

众吏员望着他,沉默中酝酿着悲伤。

许七安出了浩气楼,来到袁雄尸体前,抽出刀,割下他的头颅? 拎在手里。

你要让魏公身败名裂,我不答应!

吏员们冲出了浩气楼,拥堵在楼外。

许七安转身离去时? 身后传来一个哽咽声:“许银锣? 你逃吧”

是浩气楼前? 那个值守的小侍卫。

“许银锣,走吧,你走吧。”

“许银锣? 丢了人头? 赶紧走吧。”

“求你了”

他们似乎预见了什么,各自发出自己的声音。

声浪嘈杂,却字字肺腑。

许七安脚步停顿一下? 径直离去。

他沉默的往衙门外走去? 沿途? 打更人们的目光纷纷聚焦其上? 无人说话? 亦无人敢拦。

一道道目光停在他身后? 而后转向那颗被拎着的头颅。

众人纷纷变色。

那袭青衣很快离开打更人衙门,沿着长街朝皇宫方向去了。

沉默之中,有银锣颤声道:“不能这样啊。”

闯入衙门杀人,完事后没有立刻撤退,而是拎着脑袋出门? 往皇城走

有人突然尖叫道:“他要去皇宫闹事!”

“这样不行的? 魏公不在了? 没人能像上次那样护他? 他杀了袁雄,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不能再闹事了? 得赶紧逃。”

“谁能拦他,拦不住他的。”

太冲动了,上次他能杀国公,是因为有魏公,有诸公死谏,这群文武百官在前头顶着压力,他才能全身而退。

这次情况不一样,他敢闹事,绝对会招来军队和高手的镇压。

宋廷风和朱广孝拎着刀,率先追出去。

其余打更人相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等,有妻儿老小,不能冲动。”

“就,就去看看,只是看看。”

“总之不能什么都不做。”

至于到时候怎么应对,他们也没想好。

给自己找了理由后,有人迈动步伐,冲出了衙门。

接着,一个两个蜂拥而出。

卯时一刻,秋寒霜重,大多数百姓还没晨起。

街边的早食摊前,一位摊主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豆浆,走向桌边的食客。

某一刻,他望向了街面,瞪大眼睛,手里的海碗坠地摔碎,滚烫豆浆溅了一地。

食客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昏暗的晨光中,一袭青衣持刀而行,左手抓着一颗头颅。

他身后,跟着近百位打更人。

摊主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食客:“那是不是许银锣?”

“啊,他就是许银锣?”

也有人没见过许银锣真容的。

“没,没错,是他,是许银锣,他要作甚啊。”

“手上拎着脑袋,嘶,许银锣又要杀贪官了吗。”

“身后跟着那么多打更人”

街边的摊贩、早早进城的货郎,以及部分外出赶工的百姓,有幸见到这一幕。

在发现许银锣沿着主干道,朝着皇城方向走时,在旁目睹的百姓不免交互交流。

“许银锣手里拎着的人头是谁?”

“谁知道呢,肯定不是好人,否则许银锣不会杀他。像这样声势浩大的情况,我记得上一次还是菜市口斩两名国公,可惜那次我没亲眼见证”

声音突然顿住。

几秒后,有人尖叫道:“跟上去,跟上去看看。”

原本仅是惊奇的百姓,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呼朋引伴,遥遥坠在打更人后边。

一路走着,路人指指点点,互相打听。

“这是闹那般啊。”

“你们跟着这群打更人作甚。”

队伍里的百姓就说:“领头的那是许银锣,没认出来吗?你们瞎了狗眼。”

“莫要废话,我们也不知道,跟着看热闹就成,别忘了,许银锣上次这般兴师动众,是楚州屠城案。”

不明就里的百姓大惊失色,于是加入了队伍。

皇城,城墙上。

镇守南门的羽林卫,遥遥看见宽敞的主干道,人潮汹涌而来,俯瞰之下,全是人头。

当先一袭青衣,而后是百位打更人,最后是松散的百姓。

近千人的队伍,京城繁华富庶,百姓普遍慵懒,起的比较晚,尤其随着秋意加深,天气转冷,不是迫于生计的家庭,这时候都还在睡梦里,与温暖的被窝缠绵。

因此,能拉拢起近千人的大队伍,在这个时候,已经殊为难得。

羽林卫们很快无视了百姓,在百位打更人身上流连片刻,直直锁定领头的那袭青衣。

前银锣许七安,腰上悬挂着人头。

羽林卫南城统领,脸色严肃的吩咐道:“预热火炮,准备弩箭,听我命令”

面对这个大煞星,再怎样的重视都不为过,尤其近来局势紧张,朝廷要治魏渊的罪,这个节骨眼,许七安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位羽林卫统领,站在城头喝道:“皇城重地,闲人止步。”

说话间,他抬起手,城头的羽林卫或调整炮口,做示威性瞄准。

或抬起军弩,拉开硬弓。

只等长官一声令下,发动攻击。

那袭青衣果然停了下来。

见状,羽林卫统领松了口气,魏公一死,这个桀骜的年轻人,也不得不收敛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时,他看见许七安接下腰间头颅,高高举起,大喝道:

“二十一年前,魏渊率军出征山海关,与妖蛮、南蛮和巫神教决战山海关,大捷而归。此战若无魏渊,便无大奉。然,功高震主,为皇帝所不容,被迫废去修为,夺去兵权,屈居朝堂。”

身后的打更人,一脸不忿,为魏公鸣不平。

百姓里,年轻人并没有太多感触,年纪大的则知许银锣说的是实话。

羽林卫统领眯了眯眼,手依旧抬着。

“二十一年后的今日,魏渊率军出征巫神教,昏君唯恐其凯旋,难以压制,串连奸臣,断十万大军粮草,于靖山城联手巫神教,杀魏渊,覆灭军队。

“后,与奸臣袁雄合谋,污其名,毁其誉,将十万大军以命相搏换来的胜利践踏。”

声音高亢响亮,一声声的传入百姓耳中。

听的他们哗然,骚动。

出征巫神教的大军死伤惨重,这是近来满城哄传的谈资,就连贩夫走卒们,歇下来凑在一起喝茶时,都会怒斥几声宦官误国。

但同样一件事,从许银锣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两回事。

皇帝串联奸臣,断大军粮草联合巫神教杀统军元帅街上,但凡听到这些话的百姓,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打更人们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悲伤,而是愤怒。

许宁宴这番话若是属实,于他们而言,这是不容忍受的,不能原谅的罪行。

“放箭!”

羽林卫统领厉喝。

弓弦震颤声,炮弹出膛声,响成一片。

呼啸的炮弹,裹挟着白光的弩箭,一股脑儿杀向许七安,不顾普通百姓死活。

百姓们惊叫起来,四散而逃,找掩体躲避。

轰轰轰!

炮弹和弩箭在半空炸开,仿佛遇到了无形气界的阻拦。

“吾痛心之至,不忍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昏君奸臣之手”

许七安巍然不动,狠狠掷出人头,声如惊雷:“故今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城头,火炮床弩应声炸裂。

抛人头过皇城,一袭青衣撞碎城门,杀向皇宫。

“狗——皇——帝——”

金銮殿内,随着这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太平刀呼啸掠空,要把那袭黄袍钉死在龙椅上。

诸公的目光追随着刀光,望向那位俯瞰朝堂近四十载的君王。

只见,元景帝探出手,以血肉之躯,抓住了绝世神兵的锋芒。

太平刀喷吐刀气,嗡嗡震颤,却无法挣脱这只洁白如玉手掌的桎梏。

“你以为朕,修道二十一载,当真如此不堪?”

元景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七安,语气平静,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主宰一切。

两人隔着大殿,目光交汇,许七安便知道,贞德和元景融合了。

一气化三清,三者一人,一人三者,能分能合。

“你以为我来杀你,凭的只是匹夫一怒?”

许七安同样以平静语气对待,一字一句道:“先帝贞德!”

“你竟知道朕的身份!”

元景帝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惊讶。

嗡!

太平刀震荡出一道道刀气,让铺设黄绸的大案分崩析离,让金阶出现道道刀痕,某一道刀气斩碎了小巧八卦铜牌。

八卦铜牌化作刺目的清光,下一刻,元景帝和太平刀消失在金銮殿。

传送法器!

弑君,杀的不止是元景,还有贞德。

贞德是渡劫高手,许七安自身亦是三品,战斗不能发生在京城里。

否则,百万生灵将灰飞烟灭。

许七安扫过殿内诸公,他们表情僵硬,目光迷茫。

“帝无道,许某今日伐之,诸公在殿内好生待着,静等结果。”

说罢,他取出一块小巧八卦铜牌,捏碎。

清光将他包括,消失不见。

午门广场大乱,号角和鼓声传遍皇宫,大内侍卫蜂拥向午门。

趁着寝宫守卫薄弱,怀庆率领心腹侍卫队,直奔元景帝的居住的景阳殿。

“绑了!”

清冷矜贵的皇长女挥了挥手。

二十名修为高深的侍卫毫不费劲的将寝宫外的大内侍卫制服。

怀庆怀里捧着一叠手书,疾步行动,裙裾飞扬间,独自进入元景帝寝宫。

跨过高高的门槛,直奔御书房的怀庆,猛的顿住步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折转走向寝居室,看见了绘制于地的阵法,看见了浮空的珠子。

看见了痛苦挣扎,正一点点被吸扯出来的金龙。

地底金龙龙脉?这就是父皇的谋划?他想做什么?

怀庆心里闪过诸多疑问,她刚想靠近,便见珠子内那只眼球转动,幽深的盯着自己。

被这只眼球盯着,怀庆心里一凛,与此同时,炼神境锤炼出的武者本能疯狂预警。

怀庆是个睿智且果断的女人,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返回御书房,在大案上摊开一份份手书,为它们加盖玉玺。

手书内容有两类,第一类是紧闭城门的命令;第二类是调配禁军的命令。

手书已经加盖过内阁的大印,只要再盖上皇帝玉玺,就能关闭京城所有城门,把京城里的军队死死摁在城里。

当日地书群议事,天地会成员们一致认为,弑君必须满足两个前提。

一,战斗不能发生在城内。

二,由元景帝直接统率的禁军五营不能插足战斗。

禁军五营分别由掌控先进火炮、车弩床弩的神机营;装备精良奔掠如火的骑兵营;重骑兵组成的冲锋营;重步兵组成的百战营;以及水师组成。

这是大奉最精锐的部队,不管是作战能力、装备,还有军中高手,都是拔尖的。

如果这支军队能倾巢而出,别说大奉境内,即使是九州,能与之抗衡的军队也屈指可数。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护卫京城,保证这座一国之都不被攻陷。

加盖好玉玺,怀庆奔出寝宫,唤来侍卫长,道:

“速去禁军营,把这五份手书交给各营统领。

“其余手书,让人送去内阁,交给王首辅。”

她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京郊,南苑。

铭刻在树林外的阵法亮起,出现一袭黄袍的元景帝,他手里握着太平刀,冷静的环顾四周。

“南苑!”

仅是扫了一眼,他便认出这里是皇家猎场,两百六十里的广袤林地,确实很适合作为战场。

元景帝目光望向某处,眼里流淌着深深的恶意,抖手,甩出太平刀。

那里清光闪烁,现出许七安的身影,太平刀刚好激射而来,仿佛是他自己撞上刀口。

叮!

金色光芒炸舞,太平刀被弹飞,而后开心的投入主人手中。

元景帝忍不住眯起眼睛,眉头紧皱:

“三品了?我明白了,难怪当日魏渊气血不足二品,原来留了后手。啧,要不是对他极为熟悉,朕不得不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

被地宗道首污染的他,不加掩饰自己的嫉妒,恶意变成杀意。

嫉妒是人性里最恶劣的情绪之一,这位潜修二十年,从一个普通人晋升二品渡劫,成为九州巅峰那一小撮人物的皇帝,由衷的嫉妒起这个年轻人。

相比起他的忍辱负重,对方一路高调,收获名利,连魏渊都甘愿为他铺路。

仅用了一年时间,从区区一个蝼蚁,成为三品武夫。

许七安收刀入鞘,一边蓄力,一边冷笑:“如果我告诉你,怀庆和四皇子是他的血脉,你信吗?”

元景帝缓缓收敛表情,冷漠道:“你在挑衅朕。”

回应他的,是许七安的悍然一刀。

惊艳的刀光劈出。

太平刀+天地一刀斩+心剑+养意+佛门狮子吼!

玉碎!

伴随着刀光而出的,是震耳欲聋的狮吼,震人心魄。

元景帝察觉到了这一刀的强大,身影突兀消失,以极快速度闪现,一道道明黄身影一闪而现,复一闪而逝,但他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刀。

他伸出双手,掌心缭绕金光和乌光,握住刀光。

气机消融声里,刀光湮灭。

道门阳神,号称不朽法身,是金丹万法不侵特性的升华。

而一旦踏入一品陆地神仙境界,阳神和肉身重合,甚至能和武夫啪啪肉搏。

当然,攻击力和持久性肯定不如武夫。

许七安出现在元景帝身后,一刀斩下,他没指望四品的“意”能伤害二品渡劫高手。

意,也是要修炼的。

武夫的意,在二品时才能升华,三品是不死之躯,与四品的意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儒家的四品和三品同样没什么关系。

许七安要的是,利用这一刀,拉近双方的关系,一套连招重创对方。

元景帝仰头,无声长啸。

许七安脑子“嗡”的一震,出现头晕眼花症状,周遭方圆数十里,小如虫豸,大如麋鹿、野猪,纷纷毙命,身躯完好无损。

抓住他元神震荡的间隙,元景帝袖中冲出一道道光华。

照神镜,摄住对方元神,延长控制。

招魂幡,刷出一道道阴光,攻击元神。

三根噬魂钉激射,试图洞穿对方的头部各处穴位,但在武夫体魄之下,无奈弹飞。

两枚铜环锁住许七安双手手腕。

道门七品叫食气,可以驱使法器,包括飞剑,到了元景帝这个境界,一次驾驭多件法宝轻而易举。

另外,道门也是术士之外,极少数具备炼制法器能力的体系。只是没有术士那样精通,几乎什么法器都能炼。

一边驾驭法器攻击,元景帝一边召唤出一口青锋,一剑递出,煌煌剑光铺天盖地。

他走的是人宗的修行之法,同样是人宗二品,攻击力不比洛玉衡差。

道门三宗里,人宗是最具攻击性的。

即使在武夫中,论及攻击力,人宗剑术亦是佼佼者,且专破武夫的铜皮铁骨。

剑光之下,金刚神功坚持了几息,没能撑住,一剑穿心。

殷红鲜血在许七安背后喷溅。

元景帝疯狂催发剑气,磨灭这个新晋三品的生机,眼里闪烁着和地宗妖道如出一辙的恶意,狞笑道:

“初入三品的武夫,也配与朕争锋?”

他踏入二品多年,举国资源修行,岂是这个初入三品的小子能抗衡。

“抓住你了。”

许七安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咆哮道:“神殊!!”

一股深沉浩瀚,森严可怕的气息,在许七安体内复苏。

眉心浮现一抹宛如火焰的魔纹,皮肤迅速染上漆黑,脑后浮现一道火焰光环。

许七安的气息暴涨,从三品初期,瞬间冲到三品巅峰。

这不是神殊一个人的力量,是两者合一的力量。

砰!

法器铜镜炸裂。

招魂幡炸裂。

铜环炸裂。

“我来主导!”许七安说。

如今已是真正高品武夫的他,掌控着化劲的能力,一样能连死其他体系的高手,不需要再由神殊主导。

“好!”

他体内,传来神殊低沉的嗓音。

神殊是被迫唤醒的,能叫醒一位绝顶强者沉眠的,当然只有另一位绝顶强者。

当日苏醒后,许七安说对监正只有一个要求,那个要求就是帮他唤醒神殊。

不过当时监正拒绝了,没说理由,只是让他先去一趟云鹿书院。

从院长手中接过魏渊留给他的血丹,许七安才知道监正的用意。

神殊一个喂不饱的无底洞,他若是醒着,魏渊的血丹就白白便宜了神殊。

下一刻,狂风暴雨般的打击降临在元景身上,层层叠叠的气浪炸开。

元景帝只觉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是敌人。打击从不同角度而来,密集如雨,无法躲避,难以反抗。

这就是高品武夫。

噗!

许七安双手合并,穿透元景帝的胸膛,用力一撕。

分尸!

鲜血洒在漆黑虬结的身躯,愈发的凶厉如魔。

这一刻,元景帝正式死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金光与乌光交缠的身影遁走,凝立半空,脸色阴沉的俯视着许七安。

先帝贞德。

许七安默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往事,闪过元景帝威严冷漠的形象。

闪过这位帝王高坐龙椅的景象。

尽管他早已被贞德取代,尽管往日的那位帝王,一直是先帝贞德,但他依旧涌起强烈的畅快感。

他亲手杀了这个狗皇帝,从此刻起,元景成为历史,不复存在。

贞德面皮微微抽搐,元景这副身体虽然修为有限,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实打实的一条命。

一气化三清,一人拥有三条命。

交手一刻钟,他就损失了一条性命。

忌惮的审视着那尊如神似魔的身影,贞德帝霍然醒悟了什么,指着许七安,咆哮道: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当日出现在楚州的神秘人物,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身上!”

他又怨毒又仇恨。

原来是他,杀镇北王的人是许七安。

“早知是你,当日你回京城后,朕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朕后悔了,朕错过了多少次杀你的机会。你能瞒过朕,是因为监正替你屏蔽了天机,让朕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贞德帝气的心态炸裂,他亲眼看着这个小人物成长,养虎为患,容忍这个小人物一步步成长。

到如今才知道,杀自己另一具分身的人,就在身边。

许七安不但杀了他的身份,还带着尸体回京,上蹿下跳,杀国公,当着百姓的面痛斥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贞德帝既惊又怒,心里的恶毒如翻江倒海,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许七安淡淡道:“元景已死,今日之后,大奉皇位易主。”

闻言,贞德帝露出得意嚣狂的笑容:“你说的没错,今日之后,大奉确实要易主,它将成为巫神教的附属国。”

果然,先帝的目的是让大奉成为巫神教附属国,他想效仿萨伦阿古许七安皱了皱眉:

“你打算怎么做?”

贞德帝吞吐着天地灵气,恢复状态,他张开双臂,似是在展示自己的伟大,道:

“你知道龙脉吗?王朝统治中原,统治的不仅是人,还有疆土。人心凝聚气运,而龙脉,是气运和疆土凝聚的精华。

“我只要把龙脉之灵抽出来,献给巫神,中原就会天灾人祸不断,但又因为龙脉未亡,起义往往无法成功。而巫神教掌控着中原龙脉,天命所归,入主中原轻而易举。”

“所以你要帮巫神教杀魏公?”

许七安对龙脉不了解,但对气运了解,大奉损失一半气运后,这些年国力江河日下,不是这里闹旱灾,就是那里闹水灾。

连年不顺。

而得了气运的自己,这一路走来,总能逢凶化吉,奇遇连连,短短一年晋升三品,表面看是受到了某些大佬的恩惠,其实,这本身就是气运加身的表现。

龙脉若是非巫神教夺走,结果可想而知。

“魏渊必须要死,他若活着,今日我面对的就是他。而一位二品武夫的战力,可比你要强太多了。”

贞德帝继续吞吐灵气,刚才狂暴的打击,对他造成了些许轻伤。

“魏渊是几百年都难见的帅才,他不死,萨伦阿古寝食难安,巫神教即使握着龙脉,也未必能轻松的入主中原。当然,我杀魏渊还有第三个原因,不久后你自会知晓。

“对了,上朝时,我已经启动阵法,剥离龙脉,你要不要赶回去阻止?我不介意到城中打一场。”

我介意这些魏公也预料到了吧,靖山城一役,同样是巫神教的请君入瓮,但魏公没有选择,如果坐视巫神挣脱封印,就算魏公领兵打仗能力再强,也斗不过一个超品许七安问道:

“你想要抽走龙脉,监正会同意?”

身为一品术士,没人比他更懂气运。贞德帝想在监正眼皮子底下抽走龙脉,痴心妄想。

监正虽然不能杀贞德,但他可以阻止龙脉被抽走。

贞德帝大笑道:“监正是我长生计划中最大的敌人,如果没有办法拖住他,我又怎么会抽龙脉?”

许七安眉头紧皱。

灵宝观。

洛玉衡走出静室,来到小院,朝着院中小池伸出白皙小手。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破水而出,把自己送到她手里。

洛玉衡一步跨出,消失在院中。

观星楼。

虚空中传来波动,一道裹着巫师袍子的身影,从虚空中跨出。

这是一个手里握着赶羊鞭的老人,须发皆白,目光平静温和,但就是这样一位与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的老者,他的出现,让观星楼上空阴云密布。

黑云滚滚,距离观星楼很近,近的仿佛就在头顶,一道道炽亮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

老者出现的刹那,八卦台亮起一道道阵纹,对他进行绞杀。

但老者仿佛不在这片天地,任何对他的攻击都不奏效。

“徒孙,你若是有魏渊的破阵之力,师祖我现在就走。”萨伦阿古笑眯眯道。

监正捻酒杯,悠哉哉的抿了一口。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你还有几成实力?”萨伦阿古在桌案边坐下。

监正冷笑道:“术士动的是脑子,武夫才只知道用蛮力。”

说话间,桌案出现一副棋盘。

“下一局吧。”

“以棋定输赢?”

监正淡淡道:“不,这一局走完,事情也结束了。”

ps:这段剧情我会慢慢写,大家别催,写得快,反而写不好。速度和质量是成反比的。希望大家别催。

第两百五十一章 各自为战(7400)

萨伦阿古笑道:

“你师父没跟大奉高祖皇帝走之前,倒是经常与我下棋,我们以天地为棋,众生为子,有时候一盘棋,要下十几年才有结果。”

他轻轻抽打一下赶羊鞭,啪~八卦台表面的阵法应声破碎。

“那咱们这盘棋,可要好好走走了。这枚棋子,叫魏渊。”

监正抿了一口酒,一字落下,萨伦阿古身体像是脑电波似的扭曲起来,过了半晌才恢复原样。

遥远的靖山城,这座正在重建的城市,忽然摇晃,宛如地震,新建好的大殿坍塌,地面崩裂出纵深数十丈的大裂缝。

“巧了,我这枚棋子,也叫魏渊。。”

萨伦阿古抖动赶羊鞭,卷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观星楼上空,层叠密布的云层里,骤然劈下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却没落在监正身上,半途消失不见,仿佛劈入了另一个空间维度。

“在大奉的地盘早我麻烦,草率了。”

监正微微颔首,端起酒杯,浅啜一口,没有急着再落子,笑道:

“不过下棋稳打稳扎的风格和老师很像,原来他是从你这里学来的。就是不知道那股意气用事的迂腐,是否也从你这里遗传儒圣!”

随着这枚叫做“儒圣”的子落下,萨伦阿古身的巫师长袍里,沁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液,转瞬消失不见。

遥远的康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萨伦阿古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淡淡道:

“在我看来,他就算是意气用事,就算背叛巫神教,也好过你这个弑师的孽障。他主掌大奉期间,从未与巫神教动过干戈巫神!”

赶羊鞭卷起一粒棋子,啪嗒落在棋盘。

监正毫无变化,反而泼出杯中酒水,冲散了头顶的乌云。

在大奉境内,只要大奉不亡,他便是超品之下无敌的存在。

监正眯着眼,道:“武宗当年起事,是大势所趋,五百年前那一脉宠幸奸臣,贪图享乐,以致贪官横行,民不聊生。老师认为给大奉时间,总能一扫沉疴,还吏治清明。

“我却觉得,不破不立,大奉需要经历一场浴火重生,后来是我赢了。这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就是我对他传授之恩,最好的报答。”

萨伦阿古缓步走到八卦台边,俯瞰京城,道:“如今的大奉,与五百年前何其相似。”

监正道:“不破不立。”

时隔五百年,我还是从前那个监正,没有一丝丝改变。

“萨伦阿古?”

许七安霍然醒悟,道出巫神教大巫师的名讳。

能对付一品的,只有一品。

巫神教图谋大奉龙脉,想把中原纳入版图,把大奉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

那么,萨伦阿古又怎么会缺席今天这场“盛会”。

难怪贞德帝有恃无恐。

“倒也不笨!”

贞德帝裂开嘴,表情得意又猖狂。

他看起来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不是难以控制,而是根本没想过控制,一位入魔的道门高手,个性必定张扬,沉稳内敛反而奇怪许七安心里念头转动,思忖着或许可以利用贞德帝入魔这一点?

“嘿,当日杀镇北王的时候,真的爽快啊。哦,忘记那就是你,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在楚州时,我能打的你求饶,今天也一定能打爆你的狗头。”

许七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嚣张狂妄。

果然,贞德帝面皮微微抽搐,眼里喷吐着宛如实质的怒火,但下一刻,他收敛了情绪,淡淡道:

“雕虫小技,凭三言两语,就能激怒朕?”

狗杂碎,朕迟早将你碎尸万段贞德帝身体里的小灵魂在咆哮。

没什么作用啊,看来入魔不代表智商不行许七安有些失望,如果贞德帝刚才的愤怒再延续哪怕一秒,他就竖起中指,朝对方大喊:

你过来呀~

“所以你被逼下罪己诏的时候,在大殿上气急败坏,也是在演戏?”许七安可。

贞德帝冷笑道:“你猜。”

许七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京城方向,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我猜你当时是借机释放镇北王被杀的愤怒,或者当时的怒火已经超过你的承受极限,你无法控制自己。”

贞德帝不作回答,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默认了。

他侧头看一眼京城方向,语气悠然:“你是在等洛玉衡吧。”

许七安脸色微变。

见状,贞德帝脸上笑容扩大,有几分戏谑,几分嘲弄,道:

“洛玉衡不愿与我双修,甚至不满我修道,因为我的修道让大奉国力衰弱,她缺乏足够的气运渡劫。如果能抓住机会杀我,拥立新君,她或许还有一线之机。”

许七安脸庞笑容僵硬。

只听贞德帝笑容诡谲,道:“我给她找了个有趣的对手。”

远离南苑的京郊。

洛玉衡蹙眉,望着对面那道黑影,他脚踏绽放的黑莲,身上流淌着漆黑脓液,双眼流淌着深深的恶意。

黑莲所处之地为中心,方圆数里,植物枯败,动物双眼赤红,失去理智,只知道交配,或彼此厮杀。

细微处,就连虫豸都在相互厮杀。

“乖侄女!”

黑莲舔了舔嘴唇,发出“哧溜”的声音,语气既邪恶又淫秽,充斥着道:

“快来师叔这里,师叔带你双修,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嘿嘿嘿~”

洛玉衡嘴角抽搐一下,劈出手里锈迹斑斑的铁剑,怒斥:“滚!”

刺目的剑气胜过骄阳,交配的动物、虫豸瞬间毙命,这仅仅只是被此剑蕴含的剑意波及。

绽放的黑莲花喷涌出地泉般的漆黑黏稠液体,它们争先恐后的裹住剑气,嗤嗤声里,很快就把洛玉衡奋力劈出的一剑销蚀殆尽。

“你能挡几剑?”

洛玉衡冷笑一声,抱剑螺旋冲天,旋转之中,一道道犀利的剑气激射。

剑意盈满天地间。

嗤嗤嗤黑莲道首被这些暴雨般的剑气洞穿,但他的身体仿佛是臭水沟的污泥组成,漆黑液体流淌,修补了洞穿的伤口。

反倒是周围的地面,炸开一个又一个剑坑,像是刚被炮弹洗礼过。

黑莲道长身外流淌的液体,似乎黯淡了一分。

在攻杀之术不弱武夫的人宗剑术之下,想来还是受了点伤的。

黑莲道长深吸一口气,腹部鼓起,“圆球”缓缓上移,到了喉咙处时,猛的喷出。

黑莲道长喷出一挂漆黑长河,将洛玉衡包裹,似乎要带着她一起堕落。

“乖侄女,师叔馋你身子很久了,啊哈哈哈哈”

黑莲道长神经质似的狂笑,既邪恶又疯狂。

嗤!

锈迹斑斑的铁剑破开浊流,光华一闪,将黑莲道长穿心而过。

洛玉衡的身影凭空出现,握住铁剑,抖了抖手,将剑刃上的少许漆黑液体抖落。

她不能沾染对方象征堕落的力量,哪怕仅是沾染一点,也会勾动她体内的业火。

但这把剑可以,这把铁剑是人宗历代祖师传下来的镇派法宝,凝聚着历代祖师的剑意。

因此,方才洛玉衡人剑合一,融入铁剑之中,御剑破开黏稠液体。

“啊,好痛好痛!!”

黑莲道长捂着心口,惨叫起来。

他被激怒了,一下子觉得美艳动人的师侄女不可爱了,恶意满满,尖叫道: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抓你回去双修,我要抓你回去双修到底杀了还是双修?好烦好烦好烦”

神经质般的怒吼中,他身躯忽然坍缩,化作一个足足一栋小楼那么大的黑色人脸,由黏稠如糖浆的漆黑液体组成。

人脸张开大嘴,朝洛玉衡扑去,要将她一口吞下。

国师翻转布满铁锈的铁剑,轻轻递出一剑。

轰!

人脸爆碎,天空下起漆黑的浊雨。

剑光掠出数里之外,将一座山头削断,兀自飞射而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洛玉衡持剑而立,表情淡淡:“就这?”

“本尊决定了,本尊要杀了你。”

黑莲道首的身形重聚,气息又黯淡了几分。

这个讨人厌的师侄女,还是杀掉吧。

“金莲求我帮忙过,联手对付你,我不愿意帮他,纯粹是不想冒险,事不关己罢了。不过,这一次求我出手的,另有其人。

“既然是他开口,那我不妨拿出点真本事。”

洛玉衡轻轻咬破指尖,在锈迹斑斑的铁剑一抹,轻声道:

“黑莲,你可以逃命了。”

自信又霸道。

贞德帝狂笑起来,许七安微微变色的模样,直戳他内心的爽点,作为一个张扬情绪的妖道,他很享受这样智商碾压的感觉。

让这个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小子,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有多卑微。

“三品巅峰的武夫,杀起来确实费劲,但是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尝到极致的恐惧。”

贞德帝戏谑的看着他,期待从许七安眼神里看到警惕和困惑,以及一丝丝的慌乱。

但他等来的,是许七安的哂笑:

“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是在等淮王吧。”

这次,轮到贞德帝脸色微变,眯起眼睛。

他有些警惕和困惑的盯着许七安,呵一声:

“你的脑子看起来还不是摆设,但你知道又如何,大奉还有人能阻拦一名不死之躯的武夫?”

许七安置若罔闻,目光则落在远处元景帝的尸身,掌控一气化三清秘术的人,只要有一具分身没死,给予足够的时间,就能重新修出两具分身。

当然,被斩的肉身是无法复活的,元景帝这具肉身已经死透。但淮王不一样,淮王是三品武夫。

自身进入三品后,许七安很清楚,只要渡入足够的气血之力,

“三品武夫我找不出来,但谁说拦住三品的,就一定得是三品?”许七安笑眯眯的反可。

贞德帝脸色一沉。

他目光冷冷的看着许七安,语气透着森然:

“你知道淮王是怎么复活的吗?这就是我杀魏渊的第三个目的。”

来啊,互相伤害啊。

许七安笑容缓缓收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找——死——”

大战瞬间爆发。

一道身影御空飞行,身穿重铠,五官俊朗,与元景帝有几分相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睥睨冷冽。

镇北王。

他从皇陵方向赶来,当日尸体从楚州运回京城后,因为元景帝对淮王屠城案试图包庇的态度,惹恼了文武百官,群起而抗争。

诸公率领群臣围堵午门,骂声不绝,闹的沸沸扬扬。

在这样的前提下,反而没人关注淮王的尸体,毕竟跟一具尸体较劲意义不大,和皇帝撕逼才是重中之重。

包括许七安和郑兴怀,当时也只一味的关注朝堂局势,忽略了淮王的尸体。

殊不知,这正是贞德帝刻意为之。

淮王尸体一直被藏在皇陵,他近来刚刚复苏。

咻!

飞剑破空而来,直取镇北王项上人头。

镇北王轻描淡写的挥舞巴掌,叮一声锐响,飞剑倒飞。

他于虚空顿足,望向某处高空,那里悬着两柄飞剑,每一柄飞剑踩两个人。

分别是青衫落拓的剑客,僧衣朴素的和尚,小麦色皮肤的妙龄少女,以及身穿道袍清丽女子。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

淮王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就凭你们几个土鸡瓦狗,也敢拦朕去路?”

他还以为许七安有什么底牌呢。

就这?

楚元缜李妙真和丽娜,或回头或扭头,看向苦大仇深的恒远大师。

“阿弥陀佛。”

恒远双手合十,沉声道:“施主在楚州屠戮三十八万百姓,贫僧痛心之至,奈何当初没有机会教化你做人”

楚元缜笑着打断道:“大师,莫哔哔了,直接动手吧。我们几个的任务可不只是拖延一刻钟,还得尽量消磨他的战力。”

恒远沉吟沉吟:“有理!”

与罪大恶极之人,确实没必要多费唇舌,当以金刚怒目之姿使其屈服。

恒远头顶浮出一枚舍利子,绽放澄澈柔和的金光。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页,抖手引燃。

祝祭核心能力——大召唤术!

冥冥虚空中,一道身穿袈裟,慈眉善目的身影降临,与舍利子融合后,这道不够真实的虚影瞬间凝实。

这是一位罗汉,佛门二品,罗汉!

当然了,召唤而来的英魂,哪怕有舍利子加成,也不可能和一位真正的罗汉等同。

但以恒远为主力,李妙真等人辅助,勉强能拖住一位三品巅峰的武夫。

淮王见状,眉毛一扬:“无需一刻钟,就能解决你们。”

表面轻蔑,内心打起警惕。

恒远大师双手合十,垂首念诵经文,一个个宛如实质的金色佛文,从他口中飘出,汇聚成金色的“河流”,朝着镇北王奔涌而去。

镇北王身躯一个踉跄,头疼如裂,产生了强烈的轻生念头,再无法浮空而立,朝下方疾坠。

七品法师,最擅长超度!

若是亡魂,会在超度中得到解脱,重归天地。

若是活人则会产生强烈的轻生念头,想把自己变成亡魂,如果你不想死,佛门会说:不,你想死。

率先跃下飞剑的是丽娜,南疆小黑皮打架永远冲在第一,她像合拢手脚,像一道利箭射向大地,靠近镇北王时,她猛的展开四肢,绕到镇北王身后。

此时的淮王还处在头疼欲裂,世界一片灰暗的状态里,丽娜双腿勾住三品武夫的虎腰,双手反抱住他的两条大臂,娇斥一声,用力把他双臂往后拉。

不愧是力蛊部的天才少女,竟与淮王角力,僵持了几秒。

咻!

楚元缜抽出腰间那柄寻常铁剑,激射而去。

李妙真则抬起右手,掌心朝着镇北王。

格拉拉他身上的甲胄,内里的衣物,腰带,鞋子等等,尽数背叛,或勒紧腰部,或收紧领口,让淮王行动不便,变相了帮助丽娜。

楚元缜的铁剑旋即抵达,刺在淮王眉心,没有爆发出强大的气机,因为这一剑是心剑。

心斩灵魂。

天地会众人默契出手,打了一波控制,生生控制住这位三品巅峰武夫超过五秒。

恒远作为主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边口诵“不得杀生”,一边扬起铁锅大的拳头,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落在镇北王身上。

罗汉果位的“戒律”,足以强控淮王很长一段时间。

当当当!

拳头砸在三品武夫的体魄上,砸起能随意震死铜皮铁骨境之下武夫的气浪,砸的钳制淮王手臂的丽娜不停喋血。

砸的淮王气息都难以稳固。

轰!镇北王身上的甲胄炸裂,丽娜断线纸鸢般抛飞,武夫霸道的气焰摧枯拉朽,将周遭的一切震开,包括恒远大师。

丽娜双臂扭曲弯折,骨头刺出血肉,当场丧失战力。

从一开始,天地会众人的任务就不是狙杀淮王,这并不现实。

首先,恒远请来的是当年罗汉的英魂,实力肯定不如真身,而就算是罗汉真身亲至,也很难杀死一名三品巅峰的武夫。

其次,这道英魂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想杀又臭又硬的高品武夫?

最后,三品和四品是云泥之别,实力差距太大,对手可以失误无数次,而己方失误一次,也许就是团灭。

淮王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深谙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并不因为对方是一介女流而手下留情,拳蕴气机,正要一拳结果了那个南疆蛮女。

恒远大师双手合十:“不得犯杀戒。”

淮王拳势一顿,再难出拳。

李妙真抓住机会,掌心对准丽娜,用力一甩,将她远远甩飞。

她并不担心丽娜的伤势,力蛊部的高手防御没有武夫这般变态,但他们拥有极强的恢复力,正常来说,只要不死,伤势都能恢复,修复时间根据伤势严重程度而定。

丽娜当初在地宫里,曾被阴物重创,致命伤,睡了一晚,便安好如初。

天地会四缺一,只剩三人。

楚元缜和李妙真不愧是天地会的中流砥柱,一人以人宗心法驾驭数百柄飞剑,一人甩出招魂幡、摄魂钟等法器,将淮王困在阵中。

以恒远为主力,双方打的如火如荼。

激斗中,数百柄飞剑耗尽,或碎成铁块,或熔成铁水,李妙真从宗门里带来的法器也终于彻底耗尽。

淮王气息已有明显降低,但于这个境界的武夫而言,不过吐纳半刻钟就能恢复的耗损,无关紧要。

不行啊,这样不行啊楚元缜心里喃喃。

他们四人的任务是拖住淮王一刻钟,并消磨他的战力,有罗汉舍利子在,拖延一刻钟不难,但要重创淮王,难,难如上青天。

若是让淮王以巅峰状态支援贞德,二者合一,许七安必败无疑。

一名三品巅峰和一名二品高手的融合,会发生质变。

淮王眸光冷冽的盯着青衫剑客,嗤之以鼻:

“楚元缜,好好的状元不当,练什么剑?练了这么多年,练出一堆不疼不痒的绣花针。朕历经两朝,俯瞰朝堂近一甲子,如你这般自以为书生意气之人,见过太多。

“书生意气是最无用的东西,辞官练剑,看似潇洒,实则愚蠢。你这些年,练出什么东西来了?你不满朕修道,又能如何?你手里那三尺青峰,能伤我分毫?”

此人当年才华横溢,高中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惜因为一件小事,对他这个一国之君心怀怨恨,从而辞官练剑。

而今泯然众人矣。

可笑至极。

淮王一边说话,一边用冷冽的目光盯着他,眸光幽幽,择人而噬。

单对单的被一名三品高手锁定是什么感觉?

楚元缜体会到了。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肩膀像是扛了两座山,寒毛直竖,手脚微微发抖。

淮王“嗤”的一声,四品与三品,宛如仙凡之别,他根本没把这位弃书练剑的状元郎放在眼里。

“阿弥陀佛!”

恒远大师跨步前行,佛门狮子吼:“杀贼!”

杀贼果位!

那道融于他体内的罗汉浮出,当空做金刚怒目法相,璀璨的光辉在法相表面构筑出玄奥的图案。

至刚至猛的气息充盈天地间。

法相双眼骤射金光,将淮王罩入其中。

明明已经预感到危机的淮王却无法躲避,像是中了定身咒,下一刻,他眼球喷射而出,脸庞出现两个鲜血淋漓的黑洞。

他的鼻孔、嘴巴、耳朵同时沁出鲜血。

七窍流血。

淮王宛如被人一棍子敲在额头,整个人猛的后仰,踉跄跌退。

这一击之后,舍利子落回体内,恒远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下跌,显然是余力耗尽,再无一战之力。

淮王发出不堪忍受的痛苦咆哮,这一击对他造成的创伤极大,他捂着脸,弯曲了脊椎。

李妙真降下飞剑,俯冲向恒远,试图带他离开。

但是失去了罗汉舍利的牵制,她才知道三品武夫是何其的可怕,她动不了了。

淮王五指虚握,就让李妙真再难动弹一下,想来五指握实,这位天宗圣女就会粉身碎骨。

楚元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后背那柄游历江湖以来,从未出鞘过的青锋剑,忽然震颤起来。

淮王正要“握杀”李妙真,似有所觉,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青锋剑颤抖已是剧烈至极。

“哦?你楚元缜还想出剑?”

淮王哂笑的可道:“蝼蚁,敢对朕出剑吗。”

四品,与蝼蚁何异。

楚元缜的手脚兀自颤抖,瞳孔呈现涣散,往事如烟,今日纷纷扬扬的涌上心头。

楚元缜自幼便是孤儿,被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收养,那对夫妇病故后,他拜在一位大儒座下读书。

他的理想、学识,皆来自那位在金銮殿撞柱而死的大儒,老师学可一流,可惜不会做官,油盐不进的臭脾气让他在朝中举步维艰。

平时教导楚元缜,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别学我”。

元景27年,科举,楚元缜高中状元,授业恩师喜极而泣,拍着他的肩膀,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你别学我”。

历届状元,皆是前途无量之辈。只需要油滑一点,记得和光同尘,还怕将来难以施展抱负?

楚元缜有了老师的前车之鉴,自身也并不迂腐,心头一片火热。

同年,雍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朝廷赈灾不利,以致饿殍遍地。

偏就是这个时候,元景帝开炉炼丹,一季一大丹,耗银两十数万。

那位被同僚嗤笑为食古不化的读书人,在金銮殿上痛斥元景帝,字字如刀,而后以头撞柱子,垂死。

帝言:爱卿仗义死节,快哉。

无人敢救。

临死前,授业恩师死死抓住楚元缜的手,最后遗言仍是那句:你别学我

但楚元缜还是走了,离开了朝堂,从此青衫仗剑走江湖。

因为意难平。

终究意难平!

楚元缜大声道:“出鞘!”

“锵”的一声,背后的三尺青峰冲天而起。

这把剑,终于出鞘。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轰!

地面隆起,土块、黄沙、碎石,纷纷冲天而起,跟随着青锋剑一起腾空。

仅是刹那,楚元缜身后便出现一条长达百丈的土龙,直冲天穹,龙头就是青锋剑。

起剑,便已经是这般气魄。

“去!”

楚元缜并指如剑,刺向淮王。

那道声势浩大,扶摇直上的土龙,猛一低头,落回主人身侧,游走三圈,而后随着楚元缜的剑指,呼啸而出。

淮王已经意识到此剑的强大,在楚元缜递出剑指时,他疾速后撤,身形忽左忽右,快如鬼魅。

这个时候,这位不走寻常,以武夫为根基走人宗路子的剑客,他,和他自创的养意秘诀,展现出了极其不讲理的一面。

青锋剑脱离“龙身”,一闪而逝,复一闪而现,远处,竭力躲避的淮王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胸口的大洞。

一剑穿心。

十年书生意气,今朝吐尽。

镇北王凄厉惨叫,面容扭曲,像是在承受极端得,可怕的痛苦。

很难想象,一个三品武夫会因为疼痛而惨叫出声。

胸口的大洞久久无法愈合。

淮王气息,终于从三品巅峰跌落。

他满怀信心的重出江湖,试图大杀四方,手刃仇人,不料被几个四品的蝼蚁打的实力跌落。

而那些蝼蚁

镇北王强忍痛苦,扭头看向天边,那只剩黑点的几道身影。

蝼蚁兴奋的跑了。

虽说这些伤势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恢复,可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得赶去支援“自己”。

s:今天手机摔坏了,气的我差点不想更新。

今晚应该还有一章,嗯,弑君完结章。求月票,求订阅。

第两百五十二章 激战

面对萨伦阿古的问题,监正笑容淡淡,语气平静:

“我只对自己自信。”

萨伦阿古微微摇头:“我那徒儿,不及你狂傲。换个赌法,我赌许七安今日必死无疑。”

监正表示没意见,道:“赌注,就是你手里的这根赶羊鞭,以及我的天机盘。”

萨伦阿古笑道:“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两人似乎基于这个赌约,冥冥中建立起了某种规则。

三品武夫引以为傲的体魄,被一剑穿心,伤口血肉蠕动,竟无法第一时间愈合。

那股锋芒毕露的剑意,侵蚀着血肉生机,延缓伤口的愈合速度。

区区一个不入品级的杂修剑客,竟能爆发出此等可怕的剑意淮王面皮抽搐,强忍疼痛。

愤怒嫉妒杀机皆有。

以及一丝丝,不愿承认的恐惧。。

楚元缜若是能递出第二剑、第三剑,乃至更多的剑意,今日他说不得就阴沟里翻一回船了。

“天宗圣女,青龙寺武僧,楚元缜,南疆蛮女”

淮王厉声道:“等杀了许七安,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追到天涯海角,朕也要杀了你们。”

张扬恶性,睚眦必报。

他不再浪费时间去追杀这四个“蝼蚁”,火速奔往南苑。

南苑,早已一片废墟。

大地满目疮痍,山林坍塌,烧起山火,天空却又阴云密布,随时可能下起暴雨。

这并非两人的战斗打乱了天地元素的稳定,武夫没有这么酷炫的能力,这一切的异象,皆来自贞德帝。

道门二品叫“渡劫”,渡劫的目的是凝练法相,道门法相有四种威能:

地风水火!

因此? 渡劫期的道门高手,初步掌控了这四种天地元素。

若是修成一品陆地神仙,点石成金这类随意改变物质元素的操作? 轻而易举。

许七安身陷一片混乱之地? 罡风裂面如割? 缓慢侵蚀着他的金刚神功,后脑勺的特效火环都快被吹灭了。

周遭的山林里时而喷吐火舌,试图煅烧他。

脚下的大地? 地心引力成倍增加? 试图让他失去灵活。

但最让人头疼的,是对方挥舞出的一道道煌煌剑光,以及一柄柄奔掠如火? 迅捷如电的飞剑。

人宗的御剑术搭配心剑? 组合起来? 最是磨人。

神殊苏醒后? 两人的元神之力产生一定的交融? 已不是那么惧怕贞德的元神攻击。

但依旧被滋扰的防不胜防。

被武夫贴身就是死? 然,各大体系巅峰的准备,通常都有保命手段。

贞德的阳神乘着罡风,忽而再前,忽焉在后? 宛如鬼魅。

“你就这点手段吗?”

贞德帝御风而立? 俯瞰着下方的许七安? 哂笑道:

“如果你只是这点水平? 那我就当一次好人,送你去见魏渊。”

说话间,一道人影掠空而来? 上身赤裸,露出虬结肌肉,胸口一个狰狞大洞,血肉缓慢蠕动,难以愈合。

气息,还不如许七安·神殊呢。

镇北王!

“可惜被几个蝼蚁消磨了战力,不然,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这一刻,镇北王和贞德合一,三品淮王为主导,可怕的力量席卷天地,气息上震九霄,冲散云层。下荡九幽,大地轰鸣。

炎国国君,努尔赫加,双体系四品巅峰,号称三品之下最强一档。

那么,贞德帝,道武双修,二品兼三品,又该如何强大?

强大到一品之下,近乎无敌。

倘若镇北王的状态没有从三品巅峰跌落,近乎二字,可以排除。

“我于此间已无敌!”

贞德悠然道,这一刻,他似乎收敛了恶意,平淡而自信,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

无敌?许七安嘴角挑起。

此时的皇宫,已经乱成一锅粥。

先前被许七安惊的犹如走兽的文武百官,原本是要逃离皇宫的,但他们晚了一步,皇宫大门紧闭,禁军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京官们大怒,上前质问,呵斥。

禁军并不买账,甚至抽刀恫吓文武百官们,毕竟他们是奉了陛下和内阁的命令,把守宫门。

文武百官无奈,只好返回金銮殿,却惊讶的发现,这边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诸公群聚大殿,神色木然,不像是王朝权力巅峰的那一小撮人,更像是外城养生堂里,一群无儿无女,生活没有着落的老人。

“发生了什么?陛下呢,许七安那个逆贼呢?”

“诸公,你们说句话呀。”

“诸公,你们快说句话呀。”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文武百官蜂拥入殿。

说什么?

尚书侍郎御史给事中等,包括与皇室绑定的勋贵和宗室,连这些人,此时脑子都是懵懵的。

不是因为许七安杀入皇宫,那姓许的狗贼连国公都敢砍,他什么时候造反,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真正让诸公大脑一片混乱的,是许七安的一句:先帝贞德。

是元景帝的一句:你竟知道朕的身份。

儿子是老子,老子是儿子?

“陛下,先帝”

一位御史喃喃道:“和许七安一起,传送出宫了。”

京官们的涌入,打破沉寂,嗡嗡嗡的声音开始响起来,许七安单枪匹马杀入皇宫,一路砍杀阻拦的禁军,带着陛下消失在金銮殿。

“不能这样等着,我们要出宫营救陛下。”

“但陛下的指令是让我们在此等候。”

“不对啊,陛下是一国之君,没道理让大内侍卫和禁军待命,自己杀敌。”

“这命令确实有些古怪,不合常理”

能混到上早朝的,岂有傻子?

人群里,秦元道陡然尖叫一声:“手书是假的,是假的!”

他没搭理文官,若是看向宗师和勋贵:“赶紧让人去开城门,去调动禁军五营,营救陛下。”

不管手书是真是假,秦元道都要把它定性为假的,于他而言,陛下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因为陛下若是遭了不测,他也活不长。

因此,鼓动军队和武夫们外出营救陛下,才是上上之选,哪怕手书真是陛下留下,他现在也绝不承认。

秦元道狠狠瞪着勋贵们:“护驾功劳,你们不想要?”

勋贵和宗室们意动了。

当即,便有人走出金銮殿,穿过广场,穿过金水桥,走向午门。

午门紧闭着,禁军们搬来鹿寨,拦住去路。

一位伯爷大步走来,喝道:“速速开门,召集人手,与我等去救陛下。”

禁军们不理,他们只听皇帝的,加盖过玉玺和内阁大印的手书,比任何人的话都管用。

又一位伯爷气势汹汹逼来:“开门!”

禁军还是不理,并按住了刀柄。

一位郡王戟指怒斥:“还不速速开门。”

当宗室成员加入后,禁军们产生了动摇,辩解道:“陛下有令,谁都不能出去。”

“狗才,那是假的,陛下已被反贼许七安传送出皇宫,再不开城门,陛下若有不测,尔等要诛九族。”

秦元道站出来,吓唬道。

鹿寨后的禁军们面面相觑,愈发动摇。

人群之外,王首辅望向身边的诸君,淡淡道:

“太子殿下,此时正是您出面之时。”

太子眯着眼,看着乱糟糟的午门,摇头道:“诸公已然解决,城门很快就会开,禁军会把父皇救回来的。”

王首辅幽幽道:“我是让你去关好门,谁都不能出去。”

太子悚然一惊,失声道:“首辅大人,何出此言啊。”

“太子可知,陛下已不在宫中。”

“知道。”

“太子可知,许七安要弑君谋逆。”

“哼,这小子胆大包天。”

“太子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太子闻言,噔噔噔连退数步,看疯子似的看着王首辅。

“陛下年过五旬,乌发茂密,修道功夫如火纯情。而太子你,今年二十有六,再等,便是白了少年头。等到何时?”

王首辅坦然道:“太子东宫之位做了十几年,难道还坐出感情来了?以陛下现在的状况,修道有成,延年益寿,殿下在东宫,年复一年,可有看到希望?

“东宫之位,已经坐了十几年,再坐十几年,殿下还有机会吗?即使将来登基,你又能做几年的龙椅?

“微臣肺腑之言,或有冒犯,全是为太子着想,殿下三思吧。”

太子神色变幻不定,嘴唇嗫嚅,眼里有狂喜,有振奋,有茫然,有恐惧,有畏怯,有发狠眼神之复杂,令人咋舌。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牙一咬心一横,疾步走向午门。

“都给本宫闭嘴!”

太子暴喝一声,打断了勋贵和宗室的攻势,也让禁军们缓了口气。

众人纷纷望来,一道道目光聚焦在太子身上。

这一步行差踏错,也许就万劫不复想到这里,太子牙咬的更紧了,沉声道:

“尔等啸聚午门,成何体统。父皇有令,谁都不得出宫。”

秦元道忙说:“太子殿下,手书是假的。”

太子眸光一厉:“混账东西,父皇字迹诸公难道认不出?玉玺也认不出?”

看着太子,诸公隐约有些懂了。

再无人说话,心照不宣。

元景帝修道二十载,有多少人曾在心里默默渴望新君即位?

而京城里,虽说关了城门,但对于大部分不需要出城的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反而是今晨皇城门外的那场风波,让人瞠目结舌,印象深刻。

许银锣抛人头过皇城,一人一刀杀入皇城。

以及他之前喊出的那番话,喊出的那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早已随着一张张嘴巴,传开了。

“昏君啊,断十万大军粮草,与奸臣一起构陷忠臣,大奉有此昏君,何愁不亡?”

“这,这,委实太难以置信了,我不是信不过许银锣。只是,你们要知道,那魏渊是打更人衙门的头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银锣是那种为私仇,污蔑皇帝的人?”

“就是,许银锣既然这么说,那绝对就是真的。”

总体上,百姓还是信赖许七安的,朝廷和元景帝在楚州屠城案中,把京城百姓的心给伤透了。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一国之君,地位崇高,整个大奉都是他的,皇帝会做出这种私通敌国的事,确实有些不合常理,难以让人信服。

“后来就没动静了,我们在城外苦等许久,只看见城门关了,并未再见到许银锣。”

“许银锣杀进城后,就没了声息,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静观其变吧,虽然我很相信许银锣,但这事也太大了,静等后续我还是不相信陛下会做出这种事,他可是皇帝啊。”

市井中,酒楼中,青楼妓馆,但凡都人的地方,都在谈论此事。

信者有,不信者亦有。

都在观望,等待真相。

贞德再也不用惧怕和许七安肉搏,狂乱的罡风助长他的速度,残影还在,本体已至许七安身后。

武者对危机的预感,让许七安提前察觉到身后的异常,但比他更快的是贞德帝的灵魂咆哮。

十几件法器,在战斗中损坏殆尽,他只能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对这个粗鄙武夫发动元神攻击。

武夫遭遇二品渡劫的精神攻击,短暂的陷入僵凝。

属于镇北王的无双拳意爆发,狠狠砸在许七安胸膛。

当!

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

许七安倒飞出去,过程中,探出手掌,对准追杀上来的贞德帝,沉声道:

“禁杀生!”

无效。

“回头是岸!”

无效。

“慈悲为怀!”

无效。

佛门的戒律,对道门二品高手而言,毫无作用。

神殊只是一个断臂,能施展的佛门法术除了戒律之外,寥寥无几,尤其是罗汉果位,佛门法相这些,他统统不会。

至少这只手臂不会。

叮叮!

两道剑光突兀的在许七安身上斩出火星,威力不大,因为这是心剑。

心斩杀灵魂。

但这一次,心剑没有奏效,因为许七安双手合十,于倒飞的过程中双腿盘坐。

佛门六品:禅师!

当佛门的秃驴摆出这个姿势,他们万法不侵。

坐禅功。

贞德鬼魅般的迫近,按住许七安的脑袋,一推一退之间,周边的景物化作幻影,某一刻,许七安背后撞在了坚硬的物体上。

那是城墙。

贞德按着他的脑袋,一气推回了京城。

整面城墙震颤,墙体亮起阵纹,抵消了这股可怕的撞击力道。

边关雄城尚有阵法,何况是京城。

当!

许七安一个头锤,把贞德帝撞飞出去。

贞德翩然滑退,战意高昂。

上一次在楚州时,此人吞噬四分之一枚血丹,以燃烧精血的秘术,将力量强行提升至二品。

这一次却没有血丹再给他燃烧,除非燃烧姓许的精血。

但他完全可以选择退避,充分利用道门法术的优势与之周旋,等许七安耗光精血,再回来收割人头。

楚州时的情况无法复制。

另外,桑泊底下这个邪物虽是佛门中人,但佛门真正的核心能力不具备(罗汉果位、菩萨法相),而许七安只是个武夫,两人的能力出现重叠。

反观他一武一道,完美的双体系。

一道道剑光在他身上劈砍出刺目火星,倒是肉身方面,这小子强无敌,人宗的剑法也不能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贞德被一记头锤撞飞后,没有即刻反扑厮杀。

他并指如剑,剑指朝天,道:“御剑!”

俄顷,嗡嗡鸣颤声,从城内传出,像是有蝗群浩浩荡荡而来。

城头士兵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地震”中,壮着胆子往下看,原来是许银锣在和别人打架。

打架对象是一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中年男子,底层士卒并没有见过淮王的模样,所以没能认出他。

此时,听见“嗡嗡”声,回头一看,人顿时傻了。

城中,一把把铁剑浮空,朝着城外汇聚。

它们数量庞大,如蝗群,无法估算。

“神,神仙”

士卒们仰着头,喃喃道。

京城内并不缺高手,早就有人察觉到城外的气机波动,等到万剑横空的一幕出现,那些人再也按捺不住,从各处腾空而起,或于屋脊间腾跃,朝着外城赶去。

这些被战斗吸引过去的高手里,小部分来自外城,大部分来自内城和皇城。

他故意把我推回京城,是想让禁军五营出手,增加胜算?许七安耳廓微动,听见了“铁器”嗡嗡怒颤的声音。

万剑横空,朝着元景帝上空汇聚,它们就如同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各自归位,有的成为剑柄,有的成为剑身,有的成为剑尖

一柄长达六十丈的巨剑,正缓缓成型。

外城的百姓,只需要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城墙上,凸起半截可怕巨剑。

城头,一位位武夫不顾规矩,擅长登上城墙,站在马道上看着这一幕。

他们先是被这把可怕的巨剑震慑心神,然后才想起看一看是何方神圣,有此神通。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淮王?!”

“镇北王!!”

惊呼声四起。

此时,更多的武夫赶来,攀登城墙,听见了惊呼声。

淮王?

淮王不是死了么,楚州屠城案中就死了吗。

后来的人带着疑惑,落在马道,靠拢女墙,俯瞰巨剑下方的人物。

“淮王?!”

瞠目结舌。

“真的是淮王吗,还是有人易容,为什么在和许银锣决斗,许银锣怎么变成这番模样,等等,许银锣什么时候能和淮王交手了。”

有人结结巴巴道。

许七安通体漆黑,后脑浮着火焰环,气质威严凌冽,如神似魔。

要不是看到那把刀和那张脸,没人能认出他。

他周围的人保持沉默,无法回答,不管是淮王身份的真假,还是许银锣诡异的对阵淮王,这些问题明显超纲。

这时,有几个从皇城赶来的高品武夫,某些贵族府上的客卿,幽幽的说:

“忘记了吗?今晨许银锣怒斥陛下,扬言要天下缟素,他要造反。”

闻言,不明真相得武夫们面面相觑:

“啊,是有这回事,我并不相信许银锣的说辞,但现在看到淮王死而复生,我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听我家大人说,当日淮王被神秘高手分尸,死的很透。”

“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公战死,许银锣造反,淮王附身”

“直接问吧!”

有人说了一句,而后扶着女墙,朝下方高喊:

“许银锣,到底发生了何事,与你交手之人是谁?真的是淮王?你今晨在皇城门所言,是否属实。”

ps:我又高估自己了,一章根本写不完结尾。

第两百五十三章 弑君(万字大章)

那名武夫或许是自认修为不错,自己也算是个人物,就算无法插足这个层次的交手,说话总可以吧?

于是干脆开口问询。

贞德帝目光望向那位至少是五品的高手,仅是眯了眯眼,不见出招,不见气机,探出头大声问询的高手,身体忽然从城头栽下来。

元神湮灭,死的无声无息。

城头一片寂静,普通将士也好,凑热闹的武夫也罢,齐刷刷后退,惊惧的看向“淮王”,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不敢引来这位可怕人物的注意,害怕成为第二个无声无息死去的可怜虫。

“许七安,你不是自诩为民做主吗,你不是大奉的良心吗,你不是一人声望胜朝廷吗?”

贞德帝目光森然,嫉妒愤怒仇恨不屑皆有,擎着那柄六十丈巨剑,喝道:

“这一剑,你若敢躲,可知一剑斩下,城中要死多少人?”

屠城案的始末,一直是贞德心里无法拔除的刺,他谋划多年,炼制血丹和魂丹,结果遭人破坏,淮王这具分身死在楚州,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一位张扬恶性的“妖道”而言,这足够让他气的发狂。

更何况,许七安闯入午门,刀斩国公,当着百姓的面狠狠打他这个九五之尊的脸。

被一个小人物这般打脸,是什么感觉?

后来,监正、赵守以及武百官逼他下罪己诏,脸皮再次被揭下来,狠狠践踏。

城府再深的人,也得暴跳如雷,何况,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念,与地宗妖道一样,贞德帝坚定的认为人性本恶。

“你可以试着阻止我凝聚剑势,但你追不上我。。当然,”贞德帝顿了顿,略有些疯狂的笑道:“你也可以躲!”

说话间,又有铁剑横空掠来,融入那柄巨剑中,气势再涨几分。

城头上,有士兵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的预热火炮,填装炮弹。

但百夫长一脚踹翻了他? 沉声喝道:“跑!”

这种神仙般的人物? 岂是火炮能对付。

霎时间,士卒和武夫们,朝着城墙两侧散开? 作鸟兽散? 许七安身后的城头? 空荡荡。

巨剑威势滔天,长六十丈,剑气绽破云霄,其中蕴含剑气,是一位人宗二品倾尽全力所凝聚。

如果洛玉衡的符剑? 是人宗二品的随手一剑? 那么贞德的这一剑,则是一位人宗二品高手,蓄力许久的全力一剑。

贞德帝之所以召集来数量浩大的铁剑? 纯粹是寻常的兵器无法承受他的滔天剑意,不得以而为之。

此剑中,不但包含煌煌剑气? 还有专斩元神的心剑之力。

即使许七安融合了神殊,让气机沸腾达到三品巅峰的水准,但面对一位二品道门高手,攻杀之术不弱武夫的人宗剑修,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和压力。

硬吃这一剑的话,肉身可能还能幸存,元神就未必了。

正常情况下,他可以躲,但贞德帝以城中百姓为胁迫,逼他硬接一剑。

这就是贞德把他推到城外来的目的。

接,就得承受这倾世一剑。

不接,先不说名声,许七安自身的武道之心必定染尘,再难念头清明。

许七安顶着庞大的压力,于脑海中搜索自己的手段,佛门戒律对贞德无效,除非他也是佛门二品,或一品。

坐禅功肯定挡不住这一剑。

儒家法术不能用,若是用言出法随的手段消弭这一剑,事后的反噬不会比承受这一剑弱多少。

监正没有出手,看起来确实被萨伦阿古缠住了,虽说身在京城监正有主场优势,但萨伦阿古是活了几千年的一品,在大奉打不过监正,缠他一会儿总是没问题的。

最后一柄铁剑汇入,贞德终于凝完剑势,他的剑指微微颤抖,仿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这股庞大的力量。

整个京城,三百万生灵,都在这股剑势的威压之下,惶恐不安。

这就是二品。

宛如天威。

“斩!”

贞德大吼,脸庞闪过快意,剑指操纵着巨剑,奋力斩下。

许七安睁大眼睛,看着那道倾天之剑斩落,跨前一步,张开手,咆哮道:

“刀来!”

天际,一抹清光呼啸而来,它宛如流星,裹挟着层层翻涌的清云。

儒圣刻刀。

儒家第一至宝,儒圣曾经用它,在竹简上刻出一部部传世经典。

刻刀嗡嗡震颤,从未有过的欢悦,它不再像前两次,仿佛履行公务般的出现。

这一次,刻刀传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它在欢呼,在高兴,在热血沸腾,就像,重新回归了主人手里。

许七安握住刻刀,双眼绽放出清光,再一次跨步,向前刺出儒圣刻刀。

剑气和刀意正面碰撞。

在碰撞前,两者间的气界爆发刺目的光焰,就像两个属性相反的领域交汇,产生剧烈的反应。

轰!

两股能量的碰撞产生了可怕的爆炸,整片空间仿佛坍塌,毁灭之力席卷。

城头的士卒和武夫,成片成片的倒下,死于非命。

许七安身后的城墙,先是守护法阵崩溃,随后墙体裂开,缝隙游走,最后坍塌了。

小半截城墙轰然坍塌。

地面的尘土被刮去一层又一层,随着沸腾的气流卷上高空,宛如沙尘暴。

又是轰隆一声,地面坍塌出深十几米的深坑,许七安和贞德帝巍然不动,脚踏虚空。

贞德帝脸庞忽然扭曲,面颊肌肉凸起,额头青筋怒绽,他捏着剑指的右臂剧烈颤抖,极度不稳。

许七安眼中清光再闪,沉沉低吼:“我这一生,不信君王!”

随着这一声咆哮,他头顶,一道十二双臂膀的千手魔相一闪即逝,一道穿儒袍,戴儒冠的老者形象一闪即逝。

儒圣和神殊都觉得很赞。

格拉拉........刻刀与巨剑交击的节点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把把铁剑崩碎,或炸成碎铁块,或熔成铁水。

凡铁终究是凡铁,人宗二品强者的剑气耗尽后,它们迅速崩解,从交击的节点开始,蔓延向巨剑整体。

许七安在纷纷落下的赤红铁水和碎铁块中,一路挺进,把刻刀刺进了贞德帝的胸膛,在对方痛吼声里,用力一挑。

挑出了一具身体。

这具身体在刻刀的刀意中四分五裂。

贞德帝的肉身。

缭绕着金光和乌光的阳神脱离肉身,他的胸口,一道清光宛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

贞德痛苦的惨叫起来。

许七安正要趁机斩了这尊阳神,脑海里忽然预感出危险画面,他回身砍出太平刀,砰砰........碰撞声里,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淮王滑退,过程中,贞德的阳神投入其中,与最后这具身体融合。

许七安则冷静的挥动太平刀,把贞德的肉身斩成细碎的肉块,让他彻底失去原主身躯,断绝复活的可能。

“洛玉衡告诉过我,渡劫期的道门强者,最忌讳失去肉身,因为一品陆地神仙的奥义,其实是阳神和肉身再次融合。

“贞德,没了这具与生俱来的身体,你便断绝了晋升一品的机会,哪怕夺舍,也与阳神不契合。除非你愿意花数百年时间慢慢磨合。”

许七安左手握着刻刀,右手握着太平,脸色平静。

相比起对付三品武夫,儒圣刻刀对阳神的杀伤力更大,这是赵守告诉他的。

刻刀是许七安的底牌之一,是他弑君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刀,既断绝了贞德的“前程”,同时重创了他的阳神。

“该死该死该死..........”

贞德帝咬牙切齿的咒骂,眼里的恶意宛如实质。

“许七安,朕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活到今日,朕早该在你杀曹国公和护国公时,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这位被地宗道首污染的帝王,失去了情绪管理能力,气急败坏。

许七安冷眼旁观他的失态,胸膛剧烈起伏,吐纳练气,恢复体力。

淮王气息不复巅峰,贞德同样被刻刀重创,而他虽然体力消耗极大,气息略有下滑,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朝他倾斜。

贞德帝咆哮片刻,恢复了些许平静,恶意满满的盯着许七安:

“踏入二品后,我和洛玉衡一样,寻求平息业火的办法。她的想法是与君王双修,更深一步的借气运平息业火,顺利渡劫。

“前十年,我的想法与她一样。但随之而来的山海关战役,让大奉损失了近一半的气运。这让我又惊喜又遗憾。惊喜的是我看到了长生的渴望,武夫也好,道门也罢,都无法操纵气运。

“我就算修成一品陆地神仙,终究还是要死,简直是天助我也。遗憾则是洛玉衡随之打消了与我双修的念头。这让我失去了攫取她灵蕴的机会,二十一年来,不管我如何要求,她都绝不松口。

“于是,我改变了想法,既然人宗这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另辟蹊径?我可以走武夫道路,以淮王这具分身为主导,练血丹,采补花神转世,晋升二品,然后容纳阳神,成为当世绝无仅有的一品武夫。

“武夫几乎没有短板,自然不怕业火灼身。但代价是断绝道门体系,成为陆地神仙的可能。因为我一气化三清,化出的是元神,淮王和元景是我儿子,可终究不是我本人。

“肉身根本无法彻底融合,所以我得抛弃原身。今天,你帮我下了决心。”

他眯着眼,望向皇宫方向,缓缓道: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京城百姓视你为英雄,朕,今日便斩了你这个大奉的英雄。”

他不再说话,开始融合身体里的两个元神。

地风水火元素融合,化作一道道色泽“浑浊”的能量,缭绕在他体表。

他的气血没变,但气息开始暴涨。

但许七安仍旧没有关注这位瞬间强大起来的敌人,而是扭头,望向皇宫。

..........

皇宫里,武百官、勋贵宗亲、禁军侍卫.........所有人,同时听见了凄厉的龙吟,从元景帝寝宫传来。

无数人纷纷循声侧目。

这一刻,皇族和宗亲们,心口突然绞痛,涌起莫名其妙的惶恐。

像是天地末日,像是大难临头。

韶音宫里,裱裱趴在桌案上,眉头紧蹙,捂着心口,哭叫道:

“好痛,痛死本宫了.........”

午门后的广场,太子捂着胸,弯着腰,脸色惨白,嘴唇褪去血色。

“殿下,殿下怎么了?”

身后的侍卫大惊,群臣又收回目光,关注太子的情况。

景阳殿外,怀庆扶着白玉阑干,秋波中闪耀着实质的痛楚,但她没有捂胸口,而是秀拳紧握,死死盯着景阳殿。

“昂........”

震耳欲聋的龙吟中,一道金色的巨龙冲破景阳殿的屋顶,皇宫中人清晰可见。

“龙,龙?!”

惊呼声四起。

龙脉之灵离开了地底,脱离了大奉。

这条金龙口中,衔着一颗珠子,珠子里藏着一只眼球,幽深如旋涡。

皇城某处湖泊,灵龙黑纽扣般的眼睛,紧盯着天空中游曳的金龙,它的龇牙咧嘴,显得极为愤怒。

桑泊,开国大帝雕塑,手里握着的黄铜剑,发出了刺耳的剑鸣。

...........

“看,有蛟龙?”

“大家快看啊,天上有蛟龙。”

一条条街道,一位位行人,此刻,纷纷抬头,看着那道在京城上空不断游曳,发出阵阵龙吟的金龙。

寻常百姓,只知道蛟龙,北方妖族里的蛟龙,时常在画本和话本里充当邪恶反派,有很生动的形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些剑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看朝廷怎么说吧,大家到告示栏边等着。”

种种异状,以及刚才让人心悸,让人不安的威压,是每一个具备生命的生灵都能察觉到的。

观星楼,龙脉之灵出现的刹那,监正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古井般平静的双眼,爆射出刺目的清光。

监正抬起手,朝着金龙抓起。

但他什么都没抓到,金龙和他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萨伦阿古手里捏着赶羊鞭,笑眯眯道:

“在大奉,我虽不是你对手,但要阻止你还是能做到的。”

监正默然。

............

贞德帝腾空而起,大声道:“来!”

金龙受其召唤,扭动身子,腾云驾驭而来。

贞德踩在龙头,于高空俯瞰许七安。

“站那么高做什么。”

许七安浮空,与贞德帝遥遥对峙。

贞德帝脚踏龙脉之灵,气运加身,更有巫神的力量伴身,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大奉一日不亡,朕就还是一国之君,气运加身,许七安,你拿什么跟我斗。你有儒圣刻刀,朕有镇国剑。”

声音滚滚如雷。

这下子,沸腾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人们眺望远处天空中的金龙,虽看不清龙头上的人影,却把贞德帝刚才的话听的明明白白。

“那人自称“朕”,那人是陛下?”

“他在和许银锣战斗.......”

在大奉,敢自称“朕”的只有一人。

“拿什么跟你斗?”

许七安目光平视,淡淡道:

“有些事,我得告诉你,好叫你死的明白。”

他声音不轻不重,只让贞德帝听见,城中百姓没这个耳力。

贞德帝冷眼看他。

许七安笑容意味深长:“你知道洛玉衡为什么不愿意与你双修吗,因为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我。”

贞德嗤之以鼻,冷笑道:“激将法?愚蠢,如果你认为说这些肤浅的话,能让我动怒,不妨继续。”

许七安怜悯的看着这位做了一甲子龙椅的皇帝,道:

“你跟我交手这么久,没发现我也会心剑?”

贞德脸色一沉。

“楚元缜与我交好,但他是人宗记名弟子,不得允许,不会私自外传剑术。剑州时,我曾用符箓召来洛玉衡,她当然得来,因为她男人有危险。不然,以她深居灵宝观二十年,从不外出,从不出手的性格,无缘无故,她会出手?

“另外,你觉得她会插手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为了助新君登基,但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因为我才出手的呢?”

许七安每说一句,贞德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对洛玉衡垂涎许久,二十年来,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双修,每一次都被拒绝。

现在,许七安告诉他,那个冷着脸拒绝自己,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女子,竟心仪他,想与他双修?

纵使贞德对洛玉衡只是心怀不轨,听到这样的话,胸中仍然不可避免的燃起熊熊怒火。

“对了,还有一件事。”

许七安露出笑容:“你已经知道淮王是我杀的,知道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我体内。那么,想必对王妃的下落也很明白了吧。”

贞德帝脸色陡然僵硬。

许七安悠悠道:“她现在是我外室。”

气血一下子冲到脸庞,如果洛玉衡只是打脸,那王妃被许七安收为外室,则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王妃是他的女人,是他后宫里的女人,哪怕后来送给镇北王,可镇北王不也是他吗。

身为一国之君,断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许七安,朕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贞德彻底暴走,面孔扭曲,怒发冲冠,咆哮道:“剑来!”

楚州时,那名神秘高手拿起过镇国剑,贞德为此困惑许久,直到许七安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大悟。

就如同桑泊底下的魔僧被监正屏蔽天机,当日许七安能握住镇国剑,多半也是监正给予了帮助。

如果皇室之外,有人能拿起镇国剑,那这个人非监正莫属。

但这一次不一样,当日的淮王是亲王,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且,是脚踏龙脉之灵的一国之君。

放眼大奉,这份气运独一无二。

监正此时被萨伦阿古缠住,再无法出手阻止。

轰!

桑泊,永镇山河庙炸裂,黄铜剑冲天而起,化作流光飞去。

这道流光划过天空,划过每一位昂起头的人瞳孔,无数人的目光追逐着那道流光。

大奉至宝镇国剑!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皇帝从永镇山河庙里取出镇国剑,交由镇北王。

这段佳话流传极广。

镇国剑是大奉皇室的象征,这是平头老百姓也知道的常识。

景阳殿外,怀庆脸色陡然一变:“镇国剑........糟了!”

“镇,镇国剑........”

太子殿下一张脸煞白如纸,极为惶恐的看向王首辅。

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极限,突然腾空的金龙,突然神威凛凛的父皇........以及象征着皇室的,大奉绝世神兵镇国剑。

他不久前紧闭宫门的举动,背后隐藏的小心思,不可能瞒过父皇。

大难临头。

王首辅没有应答,只是脸色平静的朝他颔首,示意他不要乱了方寸。

内城,某座小院。

穿布裙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她眺望着天边,依旧看不见战斗景象,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宛如闷雷的炸响。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魏渊死后,我就知道你要弑君.........她秀拳紧握。

一定要活着啊。

...........

京郊,气息衰弱到极点的黑莲道长,又一次恢复身形,望着凶威不可一世的绝色女子,猖狂大笑:

“洛玉衡,你听见了吗?镇国剑专破武夫肉身,在监正腾不出手的情况下,京城地界,不,大奉地界,贞德是无敌的。”

无敌?洛玉衡“呵”了一声:“我便容你再活片刻。”

她旋即扭头,望向京城,眯起美眸。

这一战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嘴角翘起。

监正走到八卦台边,望着那道起始于桑泊,横掠过半个京城的流光。

萨伦阿古紧了紧手里的赶羊鞭。

两位一品没有交手,但彼此的领域已经在激烈碰撞,无声无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流光,这场巅峰对决中,镇国剑是关键,影响整个胜负的关键。

许七安瞳孔中映出镇国剑飞射而来的光,他瞳孔微微放大,显得无神,呈现出注意力发散的空洞。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楚州屠城案中,那一个个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杀镇北王后,城头士卒对他的抱拳敬礼;是郑兴怀在京城奔走,求助无门的萧索背影;是他死在监狱里,无法闭上的眼睛。

是菜市口,一道道崇敬的目光;是玉阳关外,一位位渴求保卫家园,击退敌军的大奉士卒。

最后,他想到了那袭青衣。

名声也好,自身也罢,都不是那人在意的。

那人一辈子,只为两种东西而活,一种是爱情,一种是信念。

前者是自己,后者是国家,是百姓。

我这一生,又为什么?

他伸出手,吼道:“剑来!”

那道流光呼啸而来,把自己落入许七安手里。

它从未改变过轨迹,从始至终,它选择的就是许七安。

这把随高祖皇帝征战沙场的绝世神兵,它抛弃了高祖的血脉,选择了一个外人。

镇国剑,选择了许七安........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许七安握住黄铜剑,在贞德帝僵硬的脸色里,再次大吼:“灵龙!”

嗷嗷嗷!

皇城以及皇宫里,无数人听见了灵龙的咆哮声。

灵龙破浪而出,腾云驾雾,它的鼻孔里喷出点点紫气,它的鳞甲紫光缭绕。

它的骨骼在“咔擦”脆响中,发生惊人变化,鳞片之下,肌肉一根根凸起,龙躯拉长,变的更修长更矫健。

头顶的犄角分叉,脖颈处长出一层层浓密的鬃毛,爪子和獠牙变的更加锋利。

那两只黑纽扣般的瞳孔,收缩、拉长,变成了竖瞳。

它变的更像龙,真正意义上的龙。

灵龙腾云驾驭,速度极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扑向自己的“主人”。

许七安轻飘飘落在它背上,右手持镇国剑,左手握儒圣刻刀,脚踏灵龙。

“不可能!这不可能!”

贞德帝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他睁大眼睛,瞳孔微微颤动。

“你凭什么驱使灵龙,你凭什么使用镇国剑?!”

他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愤怒。

这种感觉,犹如最锋利的武器,狠狠刺进他心里。

镇国剑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它有灵,只认皇室成员。灵龙更是得依附皇室,才能吞食紫气生存。

可是,这两件东西,没一个选择他的。

贞德帝震惊,京城里的某些人更震惊,比如太子,比如怀庆,比如一位位四品武夫,一位位皇室宗亲。

...........

皇宫。

太子领着武百官,登上午门的城墙,在城头眺望,能隐约看见遥远天边,激斗的双方。

“为,为什么镇国剑会选择许七安,为什么灵龙会选择许七安?”

太子环顾四周,声音尖锐,“谁来告诉本宫,谁来告诉本宫?”

尤其是灵龙,太子小时候最喜欢骑乘灵龙,并因灵龙只亲近皇室成员而得意自喜,这是皇室成员独有的特权。

而宗室并不具备这样的特权。

那些郡主、世子,以及勋贵子嗣,只能在岸边羡慕的看着。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看到灵龙甘愿成为一个“平民”的身份,为他浴血奋战。

看见许七安骑乘灵龙,与一国之君激烈厮杀。

太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身边的武百官神色复杂,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是啊,为什么灵龙选择了许七安?

为什么陛下召来镇国剑,它也选择了许七安?

许七安,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连串的问号在群臣脑子里闪过。

许七安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否则灵龙和镇国剑,怎么会选择他,而不是陛下。

“他,他到底是谁?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有官神色复杂的低声说。

周围的官员们听完,反而露出沉思。

太子心里陡然一凛。

“不,许七安年过双十,而陛下修道已二十一年,准确的说,是二十一年半。”

“那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况呢?”

太子松了口气,他刚才那般失态,其实心里是同样的猜测。

“因为陛下无道!”

众人循声看去,是王首辅。

王首辅环顾众臣,高声道:“许七安在皇城外说的,句句属实。陛下勾结巫神教,断大军粮草,与巫神教合力杀魏渊。帝无道,许七安伐之。”

群臣骚动起来。

不得不承认,王首辅这番话,可信度很高。

陛下拥有绝世修为,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而镇国剑和灵龙的选择,也验证着这个说法。

只认皇室的神兵和灵兽,竟全选择许七安。

这比什么证据都管用。

昏君!

诸公心里闪过这个词。

............

京郊,洛玉衡一剑斩灭大片浓稠液体,冷笑道:“如何?”

黑莲不答,眼里有恶意,有疯狂,但更多的是忌惮。

他不再舍生忘死的战斗,只做纠缠,萌生退意。

他的气运果然强盛,灵龙也好,镇国剑也罢,都选择了他.........洛玉衡抿了抿嘴,笑意更深。

..........

同样在京郊,另一处方位。

楚元缜盘坐在剑脊,遥望远处的战斗,那可怕的波动仅是传来一丝一毫,就让四人胆战心惊。

“这就是他的底牌?”

楚元缜看向身侧的天宗圣女,状元郎神色无比复杂:“他,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曾经他以为三号是许新年,后来发现三号是色胚许七安,现在他觉得,许七安还是许七安,但未必是许家的许七安。

“我怎么知道。”李妙真白眼道。

她并不关心许七安的身份,她只关心许七安能不能打赢贞德。会不会出意外。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楚元缜喃喃自语。

贞德帝无道,众叛亲离不难理解,但这不代表灵龙和镇国剑会选择许七安。

昏庸无道的君王比比皆是,也没见这两个存在这般积极。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许七安身上。

严肃的气氛中,丽娜嘀咕了一句:“肚子好饿。”

...........

“凭什么?凭你已经众叛亲离,不是灵龙和镇国剑选择了我,而是它们选择了大奉。”

许七安的蓄力结束,冷静的刺出了刻刀,目标是元景帝的眉心。

儒圣刻刀、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养意熔于一炉。

玉碎!

刺目爆发出耀眼清光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刀,不可避。

地风水火融成四色流转,略显浑浊的屏障,挡在刻刀之前。

龙脉之灵的口中,那颗透明珠子里,巫神的眼球激射出一道乌光。

“吼!”

灵龙喷吐出大量紫气,灌入刻刀,让紫气与清气融合。

乌光在刻刀上撞散。

地火水火之力溃散。

贞德帝和许七安的额头,先后皲裂,鲜血长流。

“啊!!!”

贞德帝惨叫。

阳神遭遇重创。

过河之卒退无可退,但可弑君!

许七安不顾额头长流的鲜血,扬起镇国剑,灵龙扭头,再喷一口紫气,缠绕剑身。

镇国剑嗡嗡震颤。

“灵龙!”

他大吼一声。

灵龙咆哮着冲向金龙,冲向元景帝,许七安驾驭着这只灵兽,刺入了镇国剑。

玉碎!

又是一次玉碎。

乌光连闪,巫神眼球不断激射乌光,但它无法消磨许七安的意,更无法消磨灵龙喷吐出的紫气,无奈在镇国剑上撞散。

贞德帝阳神受创,此时无力再驾驭地风水火融成的四象之力,本能的打出拳头,打出拳意。

噗!

镇国剑无视乌光,许七安硬抗拳头,让剑锋刺入贞德帝的胸膛,他如同手握长毛的骑兵,将敌人高高挑起。

许七安胸口鲜血流淌,同样出现贯穿伤。

他毫不在意,按住剑柄,镇国剑又挺进几分,剑气侵蚀着三品武夫的生机。

许七安笑道:“陛下,修道二十一年,梦里可曾听见百姓的哀泣?”

掐住贞德的脖颈,抽出镇国剑,斩去贞德的双足。

贞德帝双目赤红,遭受重创之下,阳神爆发潜能,右掌凝聚地风水火,融成四象之剑,捅入许七安胸膛。

“陛下,臣替魏公和八万将士,向你讨债。”他嘲讽道。

镇国剑再斩去右臂。

“你这个乱臣贼子!”

贞德帝痛苦无比,倍感屈辱,主宰朝堂一甲子,今日被一个匹夫用祖传镇国剑挑起,当面怒斥。

他仅剩的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许七安太阳穴。

当!

巨响声传遍天地。

许七安瞬间七窍流血,后脑的火焰光环险些熄灭。

镇国剑斩下,把贞德帝最后一条手臂斩落。

四肢尽断。

许七安七窍流血的脸庞,缓缓扬起一个诡橘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临安和我已经私定终身,等我杀了你,便顺势登基称帝,取代你的位置,娶你的孙女,嗯,你名义上的女儿。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着我杀你!”

贞德帝双眼瞪的圆滚,眼眶里的瞳孔在颤动。

屈辱,不甘,愤怒,怨恨.........种种情绪翻涌上来,他历经两朝,辉煌一生,掌控至高无上的权力。

临了,竟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收场。

许七安把剑横在他脖颈,道:“这一次,我会毁你的身体,让你再难重生。”

一抹,人头滚落。

阳神出窍,迅速逃遁,贞德大吼道:“来!”

龙脉之灵腾空而来,张开大嘴,将贞德的阳神吞入腹中。

“许七安,朕不会放过你的,朕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杀你,杀光你身边的人,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金龙体内,传来贞德怨毒的咆哮声。

龙脉属于气运的一种,许七安不能拿它怎样,刻刀和镇国剑同样斩不了它,而灵龙虽能吞食之气,可龙脉之灵并非纯粹的紫气。

没想到龙脉的特殊性,最后竟成了他最后的保护伞。

肉身尽毁,但只要阳神还在,他依旧是二品。

就在这时,许七安怀里,地书碎片之行飞出,一根微微弯曲的龙牙从镜子里飞出,它表面铭刻的,会让人头晕眼花的符咒亮起。

龙牙呼啸而去,轻易追上龙脉之灵,将它洞穿!

“不!!”

贞德帝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紧接着,“轰”的一声,龙脉之灵炸成碎片,四散飞射,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贞德的阳神再无依凭,遭受龙牙得攻击,他的阳神黯淡无光。

许七安骑着灵龙冲来,刻刀狠狠刺入贞德眉心,镇国剑捅入胸膛。

耀眼清光和剑气绽放。

阳神如同烈日下的坚冰,飞速消融。

“陛下,卑职送你上路。”

“许七安........”

不甘和痛苦的叫声里,阳神消散殆尽。

这位俯瞰朝堂一甲子的帝王,彻底烟消云散。

...........

PS:这一章其实12点左右就写完了,但我重新审稿后,发现写的不行,不够爽,于是删了近四千字。

然后又精修删改了许久,真的尽力了........尽力写出自己满意的章节,是我最后的倔强了,大家要骂的轻一些,人家怕疼。

第两百五十四章 奇袭——白衣术士

死了,终于死了.........

许七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高度紧绷之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这种疲惫来源于身体和心灵。

连番的大战,让他状态非常不好,尤其骑龙拼杀这一环节,乍一看他凶猛无比,干脆利索的强杀贞德。

其实是以伤换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贞德的反击,以及玉碎带来的反噬,让许七安遭受极大的创伤。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

许七安立于灵龙背脊,眺望着苍茫大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把这段时间以来,挤压在心中的郁气,彻底吐尽。

默然片刻,他撕下一缕布条,绑好披散的长发,整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衫,朝东北方躬身作揖。

魏公,一路走好。

魏公,来世也当称雄!

.............

死了,父皇死了.........太子站在城头,痴痴的望着遥远天际。。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往事,威严的父皇高坐龙椅,威严的父皇大声呵斥,威严的父皇身穿道袍,严肃的父皇掌控朝堂,这样一位手握权柄近四十年的父皇,竟死在了一个匹夫手里,太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王首辅同样在眺望,这位老人脸色和眼神都无比复杂,快意、悲伤、感慨、心酸.........

他愣愣的眺望,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大概在缅怀自己那段随着皇帝殒落,而一起终结的仕途吧。

群臣神色复杂,一时间无能说话,沉浸在皇帝终结的那一幕。

许七安,弑君了!

大奉开国六百载,除了武宗皇帝当年清君侧,连同昏君一起清..........大奉的皇帝从未被人诛杀过。

元景,或者贞德? 是大奉历史上第一位被匹夫击毙在京城的皇帝。

今日的事端,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哪怕过去千百年? 后人评说这段历史时,想必会津津有味吧。

从元景十六年说起,一直到元景三十七年? 其中必然会夹杂魏渊的捐躯? 八万将士的覆灭。大奉史上这位沉迷修道的皇帝? 最后被匹夫许七安,斩于京城。

咪咪阅读APP

诸公感慨万千之际,忽听一阵哀哭声。

循声看去,只见御史张行英,扶着墙头? 哭的老泪纵横。

前魏党成员? 一个个双眼含泪? 或低头擦拭? 或昂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片刻后? 包括失态痛哭的张行英在内,这些手握大权的魏党成员? 当着各党派的面? 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动作。

他们整理衣冠,朝东北作揖,而后转身,朝天边那人作揖,许久不起。

...........

此时此刻,皇城的另一头,怀庆迎风而立,素色衣裙飘飘。

风撩起她的发丝,轻抚她绝美清丽的容颜,皇长女轻轻松开紧握的秀拳,于心底松口气。

他从未让她失望,勇武,霸道,睿智,无所不能.........这一战,虽有波折,虽有担心,比如镇国剑腾空的时候。

但怀庆依旧不认为许七安会输,因为他没输过。

这是一个奇男子,即使是她,也不得不佩服和崇敬的奇男子。

怀庆撩起舞动的鬓发,挂到耳后,与留下感动泪水的太子不同,她心里振奋唏嘘的同时,还有沉重。

贞德帝殒落,这只是开端,随之而来的善后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这主要分为两方面:一,对整个中原的交代。

其中包括各州的百姓、各地的官府、各地的军队,以及江湖人士。

百姓方面,需要考虑的核心是“民心”二字,是坦诚布公,还是隐瞒,都会造成民心尽失的局面。

军队是同样的道理,某种意义上来说,稳住军心比稳民心更重要,尤其北境和东北三州的将士。

这批人是最容易哗变的。

如果这一战里,许七安败了,那玉阳关中一万多名将士,必然造反。

各地的官府需要安抚,不能让他们在这件事上产生惶恐不安的情绪,这样,才能帮忙稳住百姓的心,才能不让江湖组织趁机作乱。

第二方面,新君。

对于现在的京城来说,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新君登基。

新君登基是一切的前提,只有新君登基,才能稳住各方。若是大奉群龙无首,再加上贞德帝的所作所为,中原必将大乱。

“太子,总算熬出头了。”

怀庆遥望午门的城头,望着黑压压的那小撮人,她笑容古怪,似嘲讽似不屑。

............

“狗皇帝终于死了!!”

李妙真握紧拳头,又激动又亢奋,恨不得长啸三分,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但同时又有些怅然,狗皇帝死了,她的青春结束了。

天宗圣女当年粉嫩下山,闯荡江湖,两年里,她的口头禅便是:

迟早刺死狗皇帝。

而今两年匆匆而过,狗皇帝死了,她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仿佛人生的某段旅程,彻底告一段落。

楚元缜没有说话,他早已泪流满面。

十年书生意气,今朝终于荡平胸中郁垒。

恒远双手合十,微微垂头,默然不语,似是在追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

“我爹知道大奉皇帝被杀,肯定会很开心,就会想着打仗。”

丽娜说道:“他很喜欢打仗,说大奉的女子是最好的,衣衫是最好的,房子是最好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抢过来。”

丽娜的爹是个精奉分子,就是精的方式有些不对。

我很推崇大奉化,推崇大奉一切,所以统统都要抢过来。

...........

“废物,废物,废物!”

脚踏黑色莲花的地宗道首,声嘶力竭的咆哮:

“贞德就是个废物,修行四十年,全修到猫身上去了。被一个练武不到一年的小子斩杀。”

他有些气急败坏。

贞德帝委托他出手牵制洛玉衡,报酬是事成之后,帮助他出手对付金莲。

黑莲渴求元神完整很多年了,他今日不敌洛玉衡,非他实力不行。大家都是差不多渡劫期巅峰的人物,谁也不比谁弱。

但他的元神是残缺的,而道门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元神领域。

他眼下被洛玉衡重创,若是贞德胜出倒也罢了,都是值得的。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地宗道首气的原地爆炸。

乳挺腰细,容貌倾城的洛玉衡,抖了抖剑花,道:“我修道也才三十四年,师叔”

黑莲表情一僵,洛玉衡比他小一辈,但现在的情况是,他被洛玉衡压着打。

他刚骂完贞德帝修行修道猫身上,洛玉衡扭头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下一刻,他仿佛被激怒的雄狮,咆哮道:

“你少得意,你少得意,你如今气息沸腾,犹如翻涌的海潮,底下沉淀的业火即刻就会发作,我看你如何躲过这一劫。”

洛玉衡隐居京城多年,从不与人动手,最多就是操纵分身代替本体出面。

这是因为她需要靠修为压制业火。

而今她全力出手,往日里牢牢压制的业火,必将反噬。

黑莲诅咒完,忽然愣了一下,他看见洛玉衡明媚一笑。

她微微侧头,看一眼京城方向。

那家伙如今已是三品,又斩了贞德,不管修为还是气概,都足以匹配她。

............

观星楼。

萨伦阿古站在八卦台边缘,眯着眼,望着天边那道傲然而立的身影,他缓了口气,道:

“原来大奉的半数气运,在他身上,这就是你的谋划?”

监正负手而立,与他并肩,淡淡道:

“算是吧。

“贞德自以为气运加身,我不会动他,也不能动他。确实如此,对术士来说,弑君是自毁根基,品级越高,反噬越大。

“昏君也好,暴君也罢,只要一日还坐在龙椅上,便一日是一国之君。对其他高品级修行者来说,人间帝王气运加身,弑君因果缠身,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跟他较劲。

“贞德信心十足,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他却忘了,三品以上的修行者不愿与他较劲,但我可以培养一个愿意和他较劲的人。

“过河之卒,退无可退,但可弑君。他终于领悟了这个“意”,不枉费我多方馈赠。”

萨伦阿古眯着眼,道:“所以,魏渊的死,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监正探出手,往虚空里一抓,抓出酒杯,抿一口醇酒,悠然道:

“魏渊是自己求死,与我何干,我不过是算到了这一步,然后根据将来要发生的事,提前布局。”

萨伦阿古吐出一口气:“魏渊知道吗?”

监正颔首,笑了一声:

“他分析出来了,不然,为何留下血丹?他能心无牵挂的封印巫神,是因为他料定贞德必死。”

说着,监正目光望向远方,喟叹道:“他甚至算到了那一步,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萨伦阿古皱了皱眉,他竟没听懂监正这句话的意思。

监正笑道:“不用想了,天机已被屏蔽,和你也没关系,你这位大巫师占卜不出东西。”

随着贞德帝的陨落,两位一品高手的较量随之放缓,监正没有趁机痛打落水狗,这里虽是他的主场,但要杀死一位活了数千年的大巫师。

代价将是京城之地,化为废土。

没那个必要。

萨伦阿古皱了皱眉,沉吟道:“你有为他屏蔽天机?”

他,指的是许七安。

监正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萨伦阿古坦然道:“来京城前,我卜过一卦,贞德的卦象是吉凶并列,这意味着他将面临生死大劫。可我同样为许七安算了一卦,你猜猜卦象如何?”

监正默然。

萨伦阿古露出古怪笑容:“大凶之兆!”

...........

云鹿书院。

许二叔在书院学子们的帮助下,将沉重的行礼,一件件搬上马车。

这里面有古董字画,有被褥衣衫,有日常用品,数量繁杂。

许家打算搬到剑州定居,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今晨起来后,一家人就失去了笑容,心情沉甸甸的。对于二叔和婶婶而言,唯一欣慰的是许二郎也会前往剑州。

这很好,一家人不用分开。

至于大郎,夫妻俩刻意没有提及。

许二郎的授业恩师张慎,负责送许家前往剑州。

此去剑州路途遥远,许家的女眷偏偏长的貌美如花,虽说许平志是七品武夫,炼神境在江湖中也是一把好手。

但如果遇到有组织有规模的悍匪,许平志一双手一双脚,未必能及时护住妻女。

武夫毕竟粗鄙,不够花里胡哨,杀人本事高强,护人就不行了。

一辆马车,两辆平板车,两匹马,准备就绪。

许二叔坐在马背上,拱手道:“多谢先生送行。”

张慎笑着点头。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见许二叔捂住脑袋,满脸痛苦,身子一歪,从马背上跌落。

张慎大吃一惊,连忙跃下马车,俯身查看。

“老爷!!”

婶婶尖叫起来,拎着裙摆,从马车上跃下,正要扑到丈夫身边,忽然顿住。

婶婶抬起双手,抱住头,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的抽疼。

“爹,娘?”

许玲月惊呆了,手足无措,清丽秀美的脸蛋,布满惶恐。

“娘!”

扎两个冲天揪许铃音,见母亲一脸痛苦,连忙从车上跳起来,扑向婶婶。

婶婶闷哼一声,就给她撞晕过去了。

“娘死啦,娘死啦........”

许铃音嗷嗷大哭。

这时,许二叔从头痛欲裂的状态中恢复,他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喃喃道:

“不,不,不........”

张慎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昏迷的婶婶,又看一眼许二叔,试探道:“许大人,你这是?”

许二叔根本不理他,甚至不看昏迷的妻子,他跃上马背,抽动马鞭,绝尘而去。

张慎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是许平志离开时的脸色,既发狠又悲伤,既悲伤又绝望。

..........

京城。

高空中,许七安正要驾驭灵龙返回城内,下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

就像黑白电视机里的画面。

五感被蒙蔽,武者对危险的直觉被蒙蔽,这种状态仅仅不到一秒,便恢复正常。

许七安缓缓低头,看见一根金灿灿的钉子,扎在了自己胸口。

钉子表面铭刻着佛,它轻易的扎穿了金刚神功的体魄,扎穿了漆黑的皮肤。

“呃啊啊啊........”

他听见了痛苦的嘶吼,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神殊的声音。

“别叫,这才是第一根呢。”

温和的声音传来,穿白衣的术士,出现在许七安面前,他的指尖夹着八根金色钉子。

白衣术士捻起一根钉子,往许七安头顶一拍。

噗!

钉子刺入百会穴。

神殊的惨叫声夏然而止,漆黑得皮肤恢复正常肤色,金刚神功的光芒溃散。

许七安的气息骤降,变的宛如普通人。

第两百五十五章 对答

第一根钉子封住心脏,阻断气血运输。第二根钉子刺入百会穴,封闭天门,阻断气运交感。

许七安的气血和气机同时阻断,一身修为被封。

最致命的是,这些刻满佛文的金色钉子,似乎对神殊有特殊伤害,两根钉子入体,神殊便没了声息。

他被封印了。

毫无征兆,不管是许七安还是神殊,面对白衣术士的偷袭,两人都没有收到危险预警。

虽然重伤在身,各方面状态下滑,对于他们现在的修为来说,这简直荒谬。

但白衣术士就是做到的。

白衣术士指尖夹着剩下的七根钉子,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望向了观星楼方面,望向了八卦台上的萨伦阿古和监正。

白衣术士轻笑一声:“佛门的无色珠,确实好用,没有它,我还真没把握无声无息的传送到你面前,不被你和魔僧发现。。

“为了对付他,佛门下了血本。”

他的掌心里,是一颗化作齑粉的佛珠。

他,他是初代监正萨伦阿古也在京城,加上当代监正,祖孙三代就齐了许七安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现在,收债的人来了。

两枚钉子入体,气血阻滞,气机凝固,手脚难以动弹。

除了还能思考,他什么都做不了。

许七安眼球不停转动,只见观星楼顶,原本已经散去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一道道粗壮的闪电劈下,一道道清光肆虐纵横。

白衣术士收回目光,看一眼许七安,道:

“京城是他的地盘,但萨伦阿古好歹活了数千年,底蕴深厚,竭尽全力的话,挡住他不难。洛玉衡那边有地宗道首拦着。

“能救你的人? 只有赵守一个。不过,三品的大儒,差了点。”

这位白衣术士面孔模糊? 仿佛打了一层马赛克? 让许七安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但听语气,悠闲平静,透着一切尽在掌控的底气。

镇国剑? 快救我许七安心里狂呼。

镇国剑嗡嗡震动? 透出无穷剑意。

但白衣术士随手一抹,黄铜剑便安静下来,镇国剑被短暂封印。

“绝世神兵受六百年气运洗礼? 对普通体系的高品来说? 这是大杀器。但对把弄气运? 擅长炼器和阵法的术士? 毫无威胁。”白衣术士语气平静。

说着? 他又从许七安手里接过儒圣刻刀? 刻刀震颤,清光从他指尖溢散,却不能伤他分毫。

不多时,儒圣刻刀也平静下来,短暂的封印。

“这刻刀啊? 还是得在儒家手里? 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不然? 任何绝世神兵? 没有主人的加持,就如同浮水流萍,无法一直使用? 每次耗尽力量,便需温养一阵子。这是术士才懂的小知识,你多学学。”

他不疾不徐的说着,说的许七安脸色发白,内心焦虑万分。

咻!

这时,无匹的刀光逆空而起,斩向白衣术士。

他顺手一捞,把太平刀握在手里,略有失望的摇头:“神兵一旦择主,便只认主人,对旁人来说,用处就不大了。”

白衣术士掌心清光亮起,层层加持在太平刀上,很快,鸣颤的刀身安稳下来,太平刀也被封印了。

随手一丢,太平刀落在坍塌成废墟的城门口。

钉在地上。

“还有什么手段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带你走了。”白衣术士道。

这时候,许七安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他试探道:“我身上的气运,是你藏的?”

白衣术士不答,单手按住他的肩膀,身形一闪,传送离开。

许七安眼前一花,景物模糊,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身处郊外,左边是连绵的荒田,右边小湖,远处山峦如聚。

这里是哪

术士的传送半点不讲道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此地禁止传送!”

醇厚低沉的声音里,一道人影在前方凸显出来,头戴亚圣儒冠,身穿旧儒衫,原本疏于打扮的头发,现在规规矩矩的束在儒冠里。

院长赵守!

“禁止肢体接触。”

他语气平静,但说出去的话,蕴含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法则。

一道清光强行分开了白衣术士和许七安。

靠着亚圣儒冠,赵守把自身位格,强行提升到二品。

分开白衣术士后,他袖子一挥:“退去一百里。”

面容模糊的白衣术士当即消失不见。

“得,得救了?不是说好不能传送吗?儒家果然是大流氓”

许七安如释重负,险些扑到赵守怀里喊爸爸。

但下一刻,许七安看见白衣术士出现在自己身侧,笑道:

“没错,你身上的气运,是我植入你体内的,目的是瞒过监正。”

许七安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的?”

白衣术士笑道:“走回来的。”

说话间,许七安脚下亮起一道八卦阵,白衣术士脚下恰好是踩着风门。

?许七安茫然看着他,心再次沉了下去。

赵守面不改色,悠然道:“画地为牢!”

一道清光从天而降,将方圆数十里土地笼罩,与外界彻底隔绝,牢笼中是一个世界,牢笼外是另一个世界。

他在拖延时间,等待监正的到来。

白衣术士笑道:“那就陪你玩玩。”

他一脚踏下,一道道阵纹凭空而生,将赵守笼罩在内。

这些阵法各不相同,有交织雷光的,有蒙蒙雾气缭绕的,有锐气纵横的,有火焰熊熊的,却又完美的融合成一个阵法。

它们同时出现在赵守脚下,合力绞杀。

赵守头顶的儒冠降下清光,浩然之气护体,他抬起手指,在虚空刻画一道佛文。

佛文融入他的身体,霎时间,一点金漆绽放,金刚神功护持。

浩然之气和金刚神功将他护的严严实实。

对于儒家高品强者来说,只要我见过,我就能白嫖。

这一波,赵守白嫖的是许七安的金刚不败。

接着,赵守模仿白衣术士,一脚踏下,层层阵纹自他身下诞生,迅速扩散,要把白衣术士囊括在内。

但白衣术士仅是挥袖,便将赵守施展出的阵法扫荡一空。

以阵法对付术士,怎么可能起效?

白衣术士有条不紊的摘下腰间香囊,霎时间,一件件法器不要钱似的飞出。

一架架火炮排列,一张张床弩落地,一把把法器火铳、军弩浮空,它们的准心,齐齐瞄准赵守。

一件件削铁如泥的刀剑破空游走。

此外,还有其他效果稀奇古怪的法器,比如做束缚之用的绳索,比如震慑元神的青铜镜,比如做封印之用的青铜大钟

真特么的花里胡哨啊,相比起来,武夫只能用粗鄙形容目睹儒家高品和术士高品的战斗,许七安油然而生感慨。

在火炮轰鸣声中,白衣术士捏起一枚钉子,刺入许七安的丹田。

许七安小腹剧痛,冷汗淋漓,强忍着疼痛,说道:

“为什么要把气运给我?”

白衣术士没有回答,再次捏起一枚钉子。

许七安心里一凛,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身体无法动弹,“税银案是你一手主导,目的是以一种“合理”的方式,把我弄出京城?”

白衣术士笑道:“你猜的没错。”

“但我猜不到,为什么要以税银案为由带我出京城,以你的手段和能力,就算京城有监正坐镇,你同样能把我带出京城。”

许七安盯着他,试图看穿那层“马赛克”,观察他的表情。

白衣术士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和,像是长辈在和晚辈说话:

“你不是大奉断案奇才嘛,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查出来?”

我查你妈了个巴子许七安险些爆粗口,他忍住了,努力拖延时间,道:“云州时,是你在帮我吧?”

“嗯!”

白衣术士言简意赅的回复。

“你帮我,不是因为给我馈赠,而是因为云州就是许州,是你们这一脉的大本营,对吗?”

许七安语不惊人死不休。

“倒也不笨。”

白衣术士语气依旧平静,捏着钉子,刺入了许七安的胸部上丹田,道:“怎么猜出来的?”

许七安脸色一白,额头沁出大量的汗珠,他语气略有虚弱:

“因为云州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了,它背靠大海,即使你们起事失败,也能乘船远走海外。而为什么是云州,不是其他临海的州?因为云州物产丰富,论产粮,仅次于被誉为“大奉粮仓”的豫州和漳州。

“论铁矿、药材等山中瑰宝,云州仅次于南疆十万大山。兼之当地匪患横行,是你们屯兵养兵最好的掩护。

“巫神教也看中了这个地方,所有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谋划。扶植山匪,勾结齐党,输送军需。这触犯到了你的利益。

“于是你借魏公之手,借我之手,将巫神教拔除。这样既不会暴露你们,又能清扫掉巫神教的势力。

“以上,如果我猜的都对,那么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其实是你们的人吧。”

白衣术士轻轻鼓掌,看不清脸,但笑意满满:“都猜中了,你还猜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我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

“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许七安摇头苦笑。

当日之所以能迅速锁定云州布政使宋长辅是幕后真凶,全是因为捉拿住了瘸子梁有平,而梁有平是白衣术士送来的。

而梁有平是李妙真的好友,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揪出来的。

云州这个地方很怪,明明很富饶,却匪患横行,百姓生活困苦。别说是许七安,当日,连朱广孝都直呼不合理。

在剑州召出姬谦魂魄,问灵之后,许七安就一直在想,许州到底在哪里。

当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想明白,知道后来他查清了一切,才恍然大悟。

“当初在云州,为什么没有抽我的气运?”

“你不是看到了吗。”白衣术士扬起手里的钉子,道:

“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体内,想抽出你体内的气运,我必须要面对他。

“这位魔僧不是一般人物,即使是我,也无法封印他。于是我去了趟西域,把神殊在你体内的消息告诉佛门。

“他们很痛快的就把至宝封魔钉借给我了。”

难怪他能轻易破了我的金刚神功,轻易把神殊封印,果然,只有和尚才能对付和尚许七安以吐槽的方式缓解心里的绝望,道:

“为什么早不借,晚不借,偏要等到这时候?”

白衣术士语气里带着悠然和笑意:“当然是等魏渊战死,你龙脉散去,等你杀贞德。”

许七安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元景是贞德?”

白衣术士反问:“你猜。”

不等许七安说话,他继续道:“魏渊不死,何止巫神教寝食难安,我也寝食难安。大奉军神不死,谁敢起事?现在龙脉已散,中原必将大乱,这个时候,才是起事的绝佳机会。

“也是我拿回气运的最好时机。”

说话间,又一根金色钉子,刺入许七安的大锥。

许七安闷哼一声,险些昏厥过去,体内五根钉子产生了共鸣,侵蚀着他的生机,进一步封印他的修为,也进一步封印了神殊。

他现在状态很糟糕,杀完贞德,两次玉碎,本身就处在重伤状态。

如今又被初代监正以封魔钉刺入身躯,他罕见的,有了前世熬夜通宵后的虚弱,随时都会猝死的那种虚弱。

“当年,你是怎么逃过武宗皇帝、佛门菩萨以及当代监正的围杀?”许七安没有忘记拖延时间的初衷。

白衣术士看了一眼远处的赵守,再次打开香囊,召出一件件法器,不要钱似的顶级法器呼啸而出,补充了“兵力”。

同时,他再次跺脚,扩散出一座座可以借用天地之力的阵法,将招手囊括在内。

院长赵守本身就是三品大圆满,又有亚圣儒冠加持,不会比二品弱了不愧是初代监正,恐怕距离一品,只差一线许七安又绝望起来了。

再次牵制住赵守,白衣术士一边捏起钉子,灌入清光,一边说道:

“想杀一品,哪有那么容易?”

第六根钉子,插入后腰的命门穴。

“他还在反抗,不愧是让佛门都头疼得魔僧。等彻底封印了他,我便布阵取回气运。到时候,你可能会死。”

“我气运加身,你害我性命,不怕遭气运反噬?”

许七安脸色苍白,并不是害怕,而是虚弱。

“监正不敢动贞德,是因为他是大奉的监正。五百年前,他正是依靠这一脉皇族成的一品。杀皇帝,相当于自毁根基。你身上的气运同样来自这一脉。

“我杀你,不会自毁根基,只需要承受的反噬,而且,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反噬,甚至比寻常高品对付你,还要更轻。”

白衣术士笑道。

“某些原因是什么原因,与你当年把气运藏在我身上有关?”许七安眯着眼。

白衣术士答非所问的说道:“你知道监正当年为何背叛我?我又为何从一品跌至二品?”

许七安摇头。

白衣术士道:“你如果知道术士体系的一品和二品叫什么,很多事,你就能自己想明白了。”

第七枚钉子,刺入许七安的中枢穴。

血水和汗水混合,染红了褴褛的青衫,他沉默了一下,点头:

“我确实很好奇监正当年弑师的真相。”

第两百五十六章 屏蔽天机

白衣术士的话,验证了许七安的某些猜测,术士体系三品叫“天机师”,但二品和一品叫什么,没人知道。

当今九州,除了开创术士体系的初代,二五仔当代,再没人知道术士一品和二品是什么。

逼王杨千幻这种嫡传弟子,对此都一概不知。

可想而知,术士体系的一、二品藏着巨大的秘密。

当初佛门使团抵京,他和魏渊的一番闲谈中,得知当年武宗皇帝能篡位,佛门和当代监正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一手主导了初代监正的殒落。

后来,在地宫中救出丽娜,相逢了一位名叫公羊宿的野生术士,从他口中得知术士一品二品藏着大秘密。

那时起,许七安就猜测监正当年弑师,多半和品级有关系。

“看起来,你似乎早有想法。”

白衣术士凝视着许七安片刻,悠然道。。

我的想法是,术士二品叫“孽徒”,一品叫“弑师”..........许七安心里吐槽,但没敢说出来。

他保持沉默。

白衣术士边观察着竭力破阵的赵守,边说道:

“术士二品叫“练气士”。”

?许七安脑海里闪过大大的问号,这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说实话,练气士的名称委实有些平庸无奇,感觉匹配不上二品术士的位格。

紧接着,他便听白衣术士笑道:“气运的气的。”

气运.........练气士练的是气运?!

许七安瞳孔微缩,有种豁然开朗,但又涌起新的疑惑。

豁然开朗是因为,他知道为什么初代监正能窃取大奉国运,炼化气运藏于他身体里,这是二品练气士的权柄。

疑惑,则是不明白这和监正弑师有什么关系。

“这和监正背叛你有什么关系?”

他坦然的问出心里的疑惑。

白衣术士没有回答他,而是又一次打开了香囊,同一时间,许七安听见赵守沉声道:

“此地禁止布阵。”

低沉的声音里,仿佛蕴含着可怕的伟力,天地规则因此改变。

那一座座引动天地之力,以五行能量绞杀赵守的阵法,无声无息的消散。

漂亮!许七安暗暗喝彩。

双方僵持不下,赵守完美的拖住了初代监正,只等萨伦阿古这位资深一品被二五仔赶跑,他就得救了。

见阵法被破解,白衣术士不慌不忙? 于敞开的香囊里召出一件法宝,是一块小巧的八卦铜盘。

八卦铜盘飞旋着冲天而起,凝于赵守头顶? 濛濛清光洒下,一道八卦大阵笼罩下来? 重新将赵守困住。

“你不妨试试,禁止此地使用法器。”

白衣术士笑道:“这样你的亚圣儒冠便不能使用? 我好顺势斩了你。”

赵守默然? 言出法随的反噬不允许他接二连三的修改天地规则。

氪金玩家不得好死.........许七安心里咒骂,刚产生的一丝希望? 瞬间消弭于无形。

术士这个体系? 乍一看攻击力不强? 但擅长阵法和炼器的他们,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他们就能搞氪金。

战力不够,法器来凑。

简直恶心。

抛出八卦铜盘后? 白衣术士才悠悠的说道:“一品术士,叫做“天命”。”

顿了顿? 他沉声道:“知天命!”

“监正运筹帷幄,暗中布局,这一切都基于“天命”的权柄,但天命有一个极大的弊端? 监正永远只能暗中布局,不能直接干预,不能泄露天机。

“我举个例子,比如他知道我今日要出手偷袭,他不能告诉你,不能直接出手帮你,只能通过一些委婉的手段来帮你。比如把魔僧神殊封在你体内。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我拿神殊没有办法,但自有人能治他。”

许七安点点头:“这让我想到了巫师的卦术。”

白衣术士笑着颔首:“术士本就脱胎于巫师体系。”

“但这和监正弑师有什么关系?”许七安问。

闻言,白衣术士叹息一声:“练气士晋升天命的条件是:炼一国之气运。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

你特么看不起谁啊........许七安点头:“确实不好理解。”

白衣术士耐心解释:“换一个更容易听懂的解释,扶持一位天命之人登基,建国称帝,这就是二品练气士晋升一品天命的关键。”

轰!

宛如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炸的许七安头皮发麻。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因此,当年监正才会选择帮助武宗皇帝,与佛门联手,背叛自己的老师。

监正靠着扶持武宗皇帝,成功晋升一品。

而初代监正因为失去了“国家”,从一品跌至二品。

难怪术士需要依附朝廷,因为一个统治中原的王朝,是术士的根基。

因此,初代才说,监正如果杀贞德,就是自毁根基。而他杀我,只需要承受气运的反噬,不会自毁根基。

“难道不能从现有的王朝里选择一位皇子,扶持他登基?”许七安试探道。

白衣术士摇了摇头:“这不足以让练气士晋升。”

........许七安沉默很久,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当年脑子出问题了?为什么要收徒弟?”

辛辛苦苦教徒弟,就是为了让他背刺自己?

白衣术士默然,把第八根和第九根金钉刺入许七安身体,至此,所有的钉子嵌入完毕。

神殊被彻底封印。

“.........”

许七安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如果他的手能动的话。

白衣术士叹了口气:“因为王朝更迭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阻止。一个朝代的毁灭,必然伴随着一位监正的殒落。

“所以才要收徒,不收徒的话,术士体系就会成为历史中的尘埃。说起来,当年幸好是武宗谋逆,皇室虽然换了一脉,大奉却还是大奉。

“因此我只是跌境,而不是身死道消。”

所以,不停的被徒弟背刺,是术士体系必须要背负的命运?许七安神色古怪,说道:

“你试图扶持当年那一脉,夺回帝位,这样你就能重返一品的位置?”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白衣术士颔首。

许七安逐字逐句,说道:“然后,当代监正跌回二品,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弑师计划?”

师徒之间开始套娃?

白衣术士看他一眼,语气突然变的冷淡:“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许七安不说话。

白衣术士伸出手,从许七安怀里摸到地书碎片,轻轻一抹。

许七安大脑一阵抽痛,知道自己与地书碎片的“主仆关系”被解除。

心里顿时一沉。

白衣术士倾倒玉石小镜,倒出一把散发着淡淡辉光,澄澈如水的长剑。

然后,他又把地书碎片塞回了许七安怀里。

还,还给我了?!

许七安愣愣的看着他,所以,他只是取出自己的月影剑?

这把剑是杀了姬谦后,得来的战利品。

品质不比他的太平刀差,只是没有诞生器灵,无法跻身绝世神兵行列。

“你知道四品阵法师的真谛吗?”

白衣术士手持月影剑,扭头,朝着许七安笑道。

不等许七安说话,他自顾自道:

“阵法其实就是天地规则,不然何以召来风雨雷电?何以借用天地之力?所以,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参透儒家修改后的天地规则,从而破解它。”

说着,他的手掌在月影剑上一抹,抹出一个个扭曲玄奥的咒。

许七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直视这些咒,会让他产生头疼眩晕的负面影响,同样的感觉是直视那枚龙牙。

白衣术士扬起月影剑,轻轻斩下,院长赵守的“画地为牢”顿时破碎。

他和我说了这么多,不是真的在浪费时间,而是在参悟这方天地的规则.........许七安心里升起明悟,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监正有多可怕,初代监正就有多可怕。

和这样的人斗,容错率太低,压力太大了。

相比起来,半疯的贞德简直太好对付了。

白衣术士慢条斯理的收好月影剑,看都不看脸色微变的赵守,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嗯,差点忘了一件事,我还得屏蔽你的天机。”

在许七安苍白的脸色里,他徐徐道:

“剑州时,你和武林盟那位老祖宗搭上关系了吧。一个半步二品的武夫,战力比赵守更强。

“但武夫就是武夫,对付起来不难,我只需把你屏蔽,他就会忘记你的存在。”

许七安脸色难看,额头沁出一颗颗的冷汗,他无声的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衣术士抬起手,朝着他轻轻一抹。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遮蔽了。

白衣术士抓住许七安的肩膀,道:“走!”

两人当即消失不见。

不得传送的规则,他同样已经破解。

..........

官道上,策马狂奔的许平志,忽然露出了迷茫之色,他勒住马缰,环首四顾,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去做什么?”

他喃喃自语。

正困惑之际,身后传来喊声:“许大人,你要去作甚?”

许平志回头看去,只见云鹿书院的张慎御风而来。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许平志茫然回答。

张慎无奈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了疯似的。你的妻女还在书院等你回去呢。”

许平志皱了皱眉,恍然大悟,对了,因为侄儿战死在云州,他成日郁郁寡欢,女儿玲月更是睹物思人,整日以泪洗面。

幼女许铃音夜里时常哭醒,喊着要找大哥,有时候在席上想起大哥,她一伤心,就化悲伤为肚量,连吃五大碗。

咪咪阅读APP

因此,他辞去御刀卫百夫长之职,打算带着妻女去云州定居。

想到这里,许平志神色郁郁,叹息道:

“抱歉,自从宁宴战死在云州,我便时时精神失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宁宴?谁啊........

张慎愣了一下,问道:“宁宴是哪位?”

许平志露出悲伤之色:“是我侄儿,年纪轻轻,便战死在云州。”

张慎点点头。

许新年虽是他的学生,但他与许家人并没有太深的交集,这次是受了学生许辞旧的委托,送许家人去剑州定居。

...........

京郊。

楚元缜盘坐在剑脊,泪流满面,道:

“帝无道,祸国殃民,幸而有高人除魔卫道,不然,我大奉六百年基业,就毁在昏君之手。”

恒远大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可惜高人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姓名,便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李妙真站在飞剑上,英气勃勃的眉头紧皱,她没来由的产生惶恐之感,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丽娜摸了摸肚子,道:“事情结束了,我也该回云鹿书院了,许家人来等着我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蹙眉,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借宿在许家。

几秒后,她恍然大悟,对了,她来京城后,偶遇了许家小姐儿许铃音,从茫茫人海里挖掘出这位绝世小天才,于是收她为徒,教导她修行。

............

皇宫,韶音宫。

临安疯了一般的在书房里寻找着什么,动作粗暴,书籍随意乱丢,花瓶“噼啪”碎了一地。

“殿下,殿下,你在找什么?”

贴身宫女大急。

临安停了下来,茫然而立,泪水漫过白皙的脸颊,她哽咽道:

“我,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位宫女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二公主在说什么。

某一刻,临安在散乱的书籍中,看到了一面棋盘,看见了散乱的棋子。

她依旧没有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但本能的,觉得这副棋很重要,她蹲下来,死死抱住棋盘,泪如雨下。

棋盘上,黑色的墨迹写着:

楚河汉界!

...........

皇宫另一处。

四皇子沉声道:“怀庆,父皇驾崩了,太子总算熬到头,可,可我不甘心.........”

魏渊死后,他失去了最大的支柱,根本不可能胜过名正言顺的太子。

那位神秘高手斩杀父皇,势必造成朝局动荡,这个节骨眼,诸公肯定会立刻拥戴太子登基,以稳住局势。

四皇子只觉前途一片昏暗。

这时,他发现向来足智多谋的妹妹怀庆,竟神色呆滞,眼露悲伤。

“怀庆,我知道父皇的死让你很伤心,但,但父皇无道,才惹来那位绝世高手的愤而出手。”

四皇子沉声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我们就还有机会,你一定要帮哥哥。”

怀庆轻轻捧住心口。

好疼,心好疼,像是空一块。

..........

某处小院。

慕南栀坐在屋顶,托着腮帮,思考着人生。

院门被推开,张婶急匆匆得进来,嚷嚷道:

“慕娘子,你坐屋顶干什么?”

慕南栀没有回答,俯瞰着她,轻声道:“张婶,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发现自己声音不对。

张婶急道:“街坊邻居们都说京城要完啦,皇帝都被人杀死了,他们打算逃出京城,你走不走?喊上你男人一起........”

张婶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古怪的看着她:“慕娘子,你哭什么?”

慕南栀一愣,摸了摸脸,满手泪水。

“我,我丈夫死了。”她伤心的说。

“啊?什么时候的事?”

张婶大吃一惊。

她哭道:“我不知道,我,我忘记了..........”

...........

京郊,某处。

洛玉衡一手提剑,一手扶额,她脸色微微痛苦。

“许,许七安,许七安.........”

她竭力的对抗着什么,但依旧无法阻止某些信息的遗忘。

..........

PS:明天三更,把这段剧情写完。

第两百五十七章 反转

许七安眼前画面变幻,从模糊到清晰,仅是一秒不到。

然后,他发现自己置身在某个山谷口,谷中幽静,花草凋零,树木光秃秃的,萧条又安静。

许七安闭目,感应了一下空气的温度和湿度,微微松了口气,与京城的气候相差不大,这说明初代监正没有把他带出大奉,或带到边境。

对于除武夫之外的绝大部分高品修行者来说,几十里和几百里,属于一步之遥。

白衣术士抬起手,中指抵住拇指,弹出一粒血珠,“嗡”,血珠撞在看不见的气墙上,空气震荡起涟漪。

“这里是我当年花费不少精力打造的秘地,只有我,或我的血脉能进,即便是监正也进不来。强行闯入,只会让此地崩碎。”

白衣术士拎着许七安,跨入结界。

许七安穿透了那层薄薄的,透明的气界,眼前景物完全改变,山谷依旧是山谷,但没有了草木,只有一座巨大的,刻满各种咒的石盘。

石盘直径达十丈,几乎覆盖山谷每一寸土地。。

一看到石盘,许七安再次涌起熟悉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是孕期的女人,忍受不住的想要呕吐。

“这座阵法,我断断续续刻了三十多年,总共一百零八座阵法合成一座,攻防无双,除了一品的监正,很难有人能攻破此处。”

白衣术士语气温和的解说。

为什么他的秘地会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许七安皱了皱眉,闪过这个疑惑。

许七安没有多想,因为注意力被阵中一具盘坐的干尸吸引。

干尸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古怪,以布料和兽皮缝制,腰上挂着一枚枚色彩艳丽的石头,头上戴着层叠的汗巾帽。

南疆人?

这是典型的南疆服饰风格。

“他,他是天蛊部的前任首领?!”许七安心里一动,道出心里的猜测。

“没错,他就是与我一起窃取大奉气运的天蛊老人。”

白衣术士有问必答,云淡风轻,似乎一切尽在掌控。

“他怎么死在这里?”

许七安盯着初代监正打了马赛克的脸? 满脸质疑? 仿佛在说:你们搞内讧了?

“他本就寿元不多,与我谋划大奉气运,遭了反噬? 山海关战役结束没多久,他便寂灭了。”

初代监正感慨道:“窃取国运? 自是要遭反噬的,包括现在抽取你的气运? 我同样会遭反噬。这是必须要承担的代价。”

丽娜说过,天蛊老人谋求大奉气运的目的,是修复儒圣的雕塑,重新封印巫神..........许七安沉吟道:

“他会甘心给你做嫁衣?”

一个能谋划大奉气运的强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寿元和身体状况? 怎么会做出这种给人做嫁衣的事呢。

白衣术士与许七安并肩而立? 望着阵中心那具干尸,道:

“这份馈赠是需要支付价格的,价格就是封印蛊神,这是我与他的因果? 你不用管。”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必须死吗?”

白衣术士沉默不语。

许七安扭头? 神色诚恳的看着他:“我不稀罕这个气运,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可以还给你。”

白衣术士缓缓道:

“等你踏入二品,成为合道武夫,便能承受抽离气运的后果。但我等不了那么久。

“魏渊死了,贞德死了,龙脉散了,这些都是滚滚大势,练气士需顺势而为,不抓住这个机会,等你晋升二品,时机就过了。

“要成大事,必须抓住时机,你应该明白。”

顿了顿,他叹息道:“而且,等你成为合道武夫,我未必能再制服你。”

许七安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他旋即收敛情绪,问道:

“你是怎么瞒过监正,把气运放在我身上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要知道监正是一品术士,没人比他更懂气运,初代是如何做到不声不响,让气运在他身上沉睡二十年。

白衣术士望着干尸,淡淡道:“这不是我的能力,是天蛊老人的手段。当初也是同样的方法,瞒过了监正,成功窃取气运。”

什么办法........许七安等了片刻,没等来白衣术士的解释。

“解铃还须系铃人,抽取你的气运,需要他的帮助,以及这座大阵。”

白衣术士拎着许七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玄机的把他放在某处,恰好正对着干尸。

他抽取气运,需要这座阵法的帮助,三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啊..........许七安内心感慨,老银币做事,伏脉千里。

他没有抗拒,也无力抗拒,乖乖站好后,问道:

“我挺想知道,屏蔽天机,能不能把我的名字抹去。”

白衣术士停顿片刻,道:“为什么这么问?”

许七安没什么表情的笑了笑:

“个人好奇而已。屏蔽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把他彻底从世上抹去?屏蔽一个举世皆知的人,世人会是什么反应?比如皇帝,比如我。

“世人是彻底遗忘,还是记忆错乱?如果一个被屏蔽天机的人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会是什么情况?

“被屏蔽之人的至亲,和旁人又会有什么分别?”

白衣术士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许七安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如果,把事情提前写在纸上,如果,至亲之人看见与记忆不相符的内容,又当如何?”

..........

京郊,官道上。

许平志策马,往云鹿书院的方向赶,大儒张慎一步三丈,悠哉哉的与马匹并行。

咪咪阅读APP

前方清气缭绕,出现一道身影,戴儒冠,穿陈旧儒衫,洒脱不羁。

“院长?”

张慎愣了一下,颇为意外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院长赵守无视了他,从怀里取出三个纸条,他展开其中一份,上面写着:

“如果明日忘记救空白的话,请把第二张纸条交给许平志。”

中间有一段空白,救谁?纸张没有写,或者,曾经写过,但被抹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张慎望着纸条上的内容,看见赵守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这让他意识到院长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了。

坐在马背上的许平志皱了皱眉,他也看到了赵守展示出来的纸条,许二叔虽然没读过书,但公职在身,吃了这么多年皇家饭,平日里总会接触书籍和字,不可能一点都不识字。

纸条上的字,他大多认识,只有两三个字不识。

“我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但想不起来与谁交手,更想不起交手的缘由。直到我发现身上的这三张纸条。”

赵守说着,展开了第二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

“二叔救我!!”

赤红醒目的四个字,映入许平志瞳孔,让他的瞳仁像是遭遇了强光,骤然收缩。

让他脸颊肌肉微微抽动,让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许平志抱着头,痛苦的嘶吼起来,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他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双手抱头,疼的满地打滚,疼的不停咆哮。

赵守沉声道:“一切都将过去!”

言出法随。

许二叔的头疼果然好了许多,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脸色不再因疼痛狰狞,整个人汗津津的,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许平志缓缓起身,嘴皮子颤抖,他粗犷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泪水。

“看来,你似乎想起了什么。”

赵守声音温和,接着展开第三张纸条,内容是:“到剑州犬戎山,找武林盟老祖宗,去了便知。”

............

犬戎山,石门内。

一个个蠕动的肉块,围绕着一张纸条游走,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等待云鹿书院院长赵守前来,与他同去救人,这很重要。

“等待云鹿书院院长赵守前来,与他同去救人,这很重要。

“等待云鹿书院院长赵守前来,与他同去救人,这很重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昏暗的石窟里,回荡着苍老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纸条在这里,我似乎遗忘了什么。我闭死关多年,岂可轻易出关。这将消耗我所剩不多的寿命。

“等等.........”

其中一个肉块蠕动着,在角落里卷出一封信,信上写着:

“前辈,不久的将来,晚辈将遭遇大劫,希望您能出手相助。报酬是,我许诺在半年之内,送您一截九色莲藕,助您踏入二品合道。”

石窟里,再次回荡起苍老的声音:“谁的信,谁的信?”

声音有些激动。

“不记得了,但这封信能被我收藏,足以说明问题,我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对了,赵守,等赵守.........”

苍老的声音喃喃自语。

..........

白衣术士笑道:

“很有趣,你能思考到这些问题,让我有些惊讶。不过这不重要,抽出你体内的气运,只需要半刻钟。就算此刻,监正击退萨伦阿古,赶来此地,他也无法在半刻钟里崩散我花费三十多年刻画的阵法。

“而且,这里有天蛊老人的留下的手段,拥有不被知的特性。”

不被知的特性........这就是气运藏在我身体里二十年不被发现的原因?许七安恍然,他叹了口气,道:

“真的滴水不漏啊。”

白衣术士没再说话,轻轻一踏脚,一抹清光从他脚底亮起,瞬间“点燃”了整座大阵,清光如水波扩散,点亮咒。

这一刻,许七安泛起了巨大的危机感,一根根汗毛,每一条神经都在输送“危险”的信号。

这是炼神境武者对危机的预警在给出反馈。

但脑海里没有产生相应的画面,这股危机玄而又玄,似乎无法捕捉成像。

冥冥之中,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远离,一点点的上浮,要从头顶出来。

阵法在抽离我的气运.........许七安福至心灵般的产生明悟。

这时,气运的抽离停止了,似乎遇到了难以跨越的关卡。

就在这个时候,阵法中心,那具干尸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似乎蕴藏着可怕的旋涡。

咔擦!

许七安仿佛听见了枷锁扯断的声音,将气运锁在他身上的某个枷锁断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气运的剥离。

白衣术士见状,终于露出笑容。

二十年谋划,今朝终于圆满,大功告成。

但下一刻,他刚泛起笑容的脸庞僵住。

那股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常人无法看到的气运,在即将脱离许七安的时候,忽然凝固,继而缓缓下沉,坠回他体内。

“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不属于大奉的气运!”

白衣术士道,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变的低沉。

“看来我赌对了。”

许七安冷汗浃背,有种体力和精神双重透支的疲惫感,他明明没有体力消耗,却大口喘息,边喘息边笑道:

“我现在确定了两件事,第一,你藏于我体内的气运,是被你通过练气士的手段炼化过。而我体内的另一份气运,你并没有炼化,不属于你们。

“第二,你和监正不一样,监正的算无遗策,基于他“天命”位格的手段。只是二品练气士的你,则还在人的范畴内,你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你不知道我曾经有过奇遇,得到了一份不知来历的气运。看起来,两份气运似乎融合了,所以你取不出属于你的那份气运。”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容渐渐浮夸,有着劫后余生的畅快,还有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后怕!

白衣术士没有反驳,像是默认,微笑道:

“只是多花费些时间而已,练气士要炼化一份额外的气运,这并不困难。相反,我要感谢你的馈赠,让我得到一笔丰厚得气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七安还在那里笑,笑的像个神经病。

笑着笑着,眼泪就笑出来了。

白衣术士皱了皱眉,语气罕见的有些不悦:“你笑什么?”

许七安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望着白衣术士,有些悲凉,有些痛恨,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

“我是该称你为监正大弟子,还是许家曲星,许大人。或者,喊你一声爹?”

..........

PS:下一章就是许白嫖秀操作了,看我的书得有点耐心,破案写习惯之后,写作手法有些难改了。破案是先给结果,再找线索。所以书里面的很多内容,都是先直接写出来,然后再把早就埋好的伏笔抛出。

因为伏笔埋的比较隐晦,很多读者想不起来,所以会觉得不合理。这种情况贞德“造反”时也出现过,也有读者吐槽。后来被我的伏笔深深折服......

屏蔽天机的弊端,下一章会写,别急。

第两百五十八章 父子博弈

虽然有着一层模糊的“屏障”隔绝,但许七安能想象到,白衣术士的那张脸,正一点点的严肃,一点点的难看,一点点的阴沉

“又或者,我该称你为“许平峰”,如果这是你的真名的话。”

白衣术士没有回答,山谷内安静下来,父子俩沉默对视。

一人白衣如雪,一人血迹斑斑。

风吹起白衣术士的衣角,他怅然若失般的叹息一声,缓缓道:

“你怎么查出来的?”

许七安咧嘴,眼神睥睨:“你猜。”

他脸色苍白憔悴,汗水和血水浸染了褴褛衣衫,但在道明彼此身份后,眉眼间那股桀骜,越来越浓。

白衣术士沉吟片刻,道:“通过天机术”

许七安冷笑一声:

“凡走过,必将留下痕迹。对我来说,屏蔽天机之术只要有破绽,那它就不是无敌的。。”

白衣术士没有说话,操纵着石盘,以一百零八座小阵融合而成的大阵,炼化许七安体内的气运。

身陷危机的许七安不慌不忙,说道:

“屏蔽天机,如何才是屏蔽天机?将一个人彻底从世间抹去?显然不是,不然初代监正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当代监正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初代。

“我在知道税银案的幕后真相时,知道有你这位大敌在阴影中环伺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付术士,尤其是神鬼莫测的屏蔽天机之术。今日你将我屏蔽,这种情况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慢慢的,我总结出屏蔽天机之术的两个限制。

“一:屏蔽天机是有一定限度的,这个限度分两个方面,我把他分为影响力和因果关系。

“所谓影响力,你若是屏蔽路边一块石头,没人会发现它消失,它相当于从世间彻底抹去,因为它本能的影响力几乎没有,只是一块无人可津的石头。

“但你不能屏蔽皇宫里的金銮殿,因为它太重要了,重要到没有它,世人的认识会出现可题,逻辑无法自洽,屏蔽天机之术的效果将微乎其微。

“就如同当代监正屏蔽了初代,屏蔽了五百年前的一切,但人们依旧知道武宗皇帝谋逆篡位,因为这件事太大了,远不是路边的石子能比拟。

“同样的道理,把物变成人,如果你屏蔽一个人,那么,与他关系一般,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会彻底遗忘他。因为这个人存不存在,并不影响人们的生活。

“但是在他的至亲那里,在他的至交好友那里,在他的红颜知己那里,逻辑是无法自洽。道理很简单,你屏蔽了我的父母,我仍然不会忘记我父母,因为但凡是人,就一定有父母,谁都不可能从石头里蹦出来。

“于是,为了“说服”自己,为了让逻辑自洽,就会自我欺骗,告诉自己,父母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这个就是因果关系,因果越深,越难被天机之术屏蔽。”

这其实是当初在雍州地宫里,相逢的那位野生术士公羊宿,告诉许七安的。

那位传承自初代监正的野生术士,早已把屏蔽天机之术,说的明明白白。

白衣术士喟叹道:“厉害,第二条限制是什么。”

许七安沉声道:“第二条限制,就是对高品武者来说,屏蔽是一时的。”

魏渊能想起初代监正的存在,但只有刻意去思考类似的信息时,才会从历史的割裂感中,恍然醒悟司天监还有一位初代监正。

白衣术士点头:“也得看因果,与你关系不深的高品,根本记不起你这个人。但与你因果极深的,很快就会想起你。又很快忘记。如此循环。

“不出意外,洛玉衡和赵守快想起你了,但他们找不到这里来。本来,屏蔽你的天机,只是为了创造时间而已。”

这已经足够可怕了许七安心里感慨,接着说道:

“其实我还有第三个限制的猜测,但无法确定,不如你给解解惑?”

顿了顿,不管白衣术士的态度,他自顾自道:

“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亲人,或京城百姓眼里,他们能不能想起我?屏蔽天机之术,会不会自动失效?”

“这很重要吗?”

白衣术士边说着,边虚空刻画阵法,一道道由清光组成的字符凝成,打入许七安体内,加速气运的炼化。

“很重要,如果我的猜测符合事实,那么当你出现在京城上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屏蔽天机之术已经自行失效,我二叔想起你这位大哥了。”

白衣术士沉默了好一会儿,笑道:“还有吗?”

许七安勾了勾嘴角:“监正一共有六位弟子,但我和司天监的术士们打交道这么久,从未在他们口中听到过任何关于大弟子的信息,这是很不合常理的。

“后来想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把自己给屏蔽了。

“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监正的大弟子,就是云州时出现的高品术士,就是幕后真凶。因为我还不知道术士一品和二品之间的渊源。”

他要是知道二品术士要晋升一品,必须背刺老师,早就揭开一切的真相,也不会被这位许家文曲星弄的团团转。

许七安侃侃而谈,像一个老练的刑侦高手,局势似乎反转了,一直云淡风轻的白衣术士开始默默倾听。

沦为砧板鱼肉的许七安,徐徐道来,不慌不忙。

既然早已知道白衣术士的存在,知晓自身气运来自于他的馈赠,许七安又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没人会把自己的生死安危不当一回事。

“原本按照这个情况往下查,我迟早会明白自己面对的敌人是监正的大弟子。但后来,我在剑州遇到了姬谦,从这位皇族血脉口中可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知晓了五百年前那一脉的存在,知晓了初代监正还活着的消息。

“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什么逻辑漏洞。你利用信息差,让我完全相信了初代监正没有死的事实。你的目的是离间我和监正,让我对他心生间隙,因为姬谦告诉我,取出气运,我可能会死。

“那么,我肯定得防备监正强取气运,任何人都会起戒心的。但其实姬谦当时说的一切,都是你想让我知道的。不出意外,你当时就在剑州。”

白衣术士没有停止刻画阵纹,颔首道:“这也是事实,我并没有骗你。”

许七安眯着眼,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道:

“其实,姬谦是你刻意送给我杀的,离间我和监正只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是把龙牙送到我手里,借我的手,击毁龙脉之灵。”

白衣术士默认了,顿了顿,叹息道:

“还有一个原因,死在初代手中,总好过死在亲生父亲手里,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事实。但你终究还是查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许七安“呵”了一声:“我岂不是要感谢你的父爱如山?”

他深吸一口气,道:

“说起来,我还是在查贞德的过程中,才了悟了你的存在。元景10年和元景11年的起居记录,没有标注起居郎的名字,这在严谨的翰林院,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纰漏。

“我当时以为这是元景帝的破绽,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才发现可题出在那位起居郎本身。于是查了元景10年的科举,又发现一甲探花的名字被抹去了。

“那位探花,后来在朝堂结党,势力极大,因为贪污罪被可斩的苏航,就是该党的核心成员之一。曹国公的迷信里写着一个被抹去名字的党派,不出意外,被抹去的字,应该是:许党!”

他看了白衣术士一眼,见对方没有反驳,便继续道:

“我曾经以为是监正出手抹去了那位探花郎的存在,但后来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动机不足。监正不会涉及朝堂争斗,党争对他而言,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于是我换了一个角度,如果,抹去那位起居郎存在的,就是他本人呢?这一切是不是就变的合情合理。但这属于假设,没有证据。而且,起居郎为什么要抹去自己的存在,他如今又去了哪里?

“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直到我收到一位红颜知己留给我的信。”

许七安停顿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

“云州之所以被称为许州?”

白衣术士淡淡道:

“我扶持的那一脉皇族承诺,封我后人为异性王,大事一成,云州便改名为许州,属于许家。当然,我并不在乎这一州之地。呵,我的后人,也不是只有你。

“你能猜到我是监正大弟子这个身份,这并不奇怪,但你又是如何断定我就是你父亲。”

许七安哂笑道:

“我刚才说了,屏蔽天机会让至亲之人的逻辑出现混乱,他们会自我修复混乱的逻辑,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二叔一直认为在山海关战役中替他挡刀的人是他大哥。

“比如,许家那位神智昏沉的族老,心心念念着许家文曲星——许家大郎。但许家的文曲星是辞旧,我又是一介武夫,这里逻辑就出可题了,很显然,那位脑子不太清楚的族老,说的许家大郎,并不是我,而是你。

“真正让我意识到你身份的,是二郎在北境中传回来的消息,他遇到了二叔当年的战友,那位战友怒斥二叔不当人子,忘恩负义。

“因为当日替二叔挡刀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一位周姓的老卒。那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我终于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当时,许七安在书房里枯坐许久,满心悲凉,替二叔和原主悲凉。

“不过,有些事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你一个术士,好端端的当什么探花?”

许七安难掩好奇的可道。

白衣术士轻叹一声:

“这是一个尝试,若非逼不得已,我并不想和老师为敌。我当年的想法与你一样,尝试在现有的皇子里,扶持一位登上皇位。但比你想的更全面,我不但要扶持一位皇子登基,还要入阁拜相,成为首辅,执掌王朝中枢。

“双管齐下,凝练气运,或许能助我踏入一品,成为天命,于是有了许党。”

许七安嗤笑道:“但你失败了,是监正没同意?”

白衣术士摇头:

“他同意了,与我约法三章,不得以术士的手段作党争的工具,党争就是党争,能不能拜相,全靠我个人本事。”

许七安幸灾乐祸:“所以,朝堂争斗,你输了,于是退出朝堂,改为扶持五百年前那一脉?”

白衣术士点头,又摇头: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时许党势力极大,正如如今的魏党。各党群起而攻之。而我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止这些,还有元景和前任人宗道首。”

这怎么说许七安皱了皱眉。

但旋即,他想明白了。

白衣术士嗤笑道:

“人宗道首当时自知渡劫无望,但他得给女儿洛玉衡铺路,而一国气运有限,能不能同时成就两位天命,尚且不知。即便可以,也没有多余的气运供洛玉衡平息业火。

“因此,人宗前任道首视我为仇敌。至于元景,不,贞德,他暗中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他是要散气运的,怎么可能容忍再有一位天命诞生?

“在这样的局面下,我岂有胜算?当时我几乎陷入绝地,老师始终冷眼旁观,既不干预,也不支持。”

许七安不由想起了浮香信中的那则故事,雏鹰饱受欺负,但苍老的雄鹰冷眼旁观。雏鹰一怒之下,振翅飞向蓝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啊

“困境之中,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效仿老师当年,扶一脉旁支上位,就如当年武宗清君侧。这个念头从一浮起,便再也难以遏制。

“我后来的所有布局和谋划,都是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你以为贞德为什么会和巫神教合作,我为什么要把龙牙送到你手里?我为什么会知道他要抽取龙脉之灵?”

白衣术士似笑非笑道。

这一切,都源于当年一场心怀鬼胎的闲谈。

贞德今时今日的所有谋划,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艹许七安脸色微变,如今回想起来,献祭龙脉之灵,把中原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效仿萨伦阿古,成为寿元无尽的一品,主宰中原,这种与气运相关的操作,贞德怎么可能想的出来,至少当年的贞德,根本不可能想出来。

但如果是一位专业的术士,则完全合理。

大奉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地宗道首和许家大郎是罪魁祸首,两人先后主导了四十多年后的今天。

“再后来,我辞官退出朝堂,和天蛊老人合谋,一手策划了山海关战役,过程中,我屏蔽了自己,让许家大郎消失在京城。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人为的操作,比如把族谱上消失的名字添加上去,比如为自己建一座墓碑。

“许家族人的记忆同样的混乱的,经不起推敲的,但只要没有人刻意去点醒,他们就会自己欺骗自己。如果你仔细打听过当年的往事,会发现二郎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当然,这些事并不光彩,没人会主动提及。

“昔日的政敌不会记住我,在他们眼里,我只是过去式,依照屏蔽天机的原理,当我退出朝堂时,我和他们之间的因果就已经清了。没有过深的纠葛,他们就不会在意我。”

许七安沉默了下去,隔了几秒,道:

“难怪你要利用税银案,以合理的方式把我弄出京城。虽然我身上的气运在苏醒之前,被天蛊老人以某种手段隐藏,但我终究是你的儿子,监正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在盯着我。

“如果你以不合理的手段强行掳走我,监正会迅速反应过来。但你为何不直接把我带走,而是留在京城?”

白衣术士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透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只猜对了一半,税银案确实是为了让你合理得离开京城,但你之所以留在京城,被二郎抚养长大,不是灯下黑的思维博弈,纯粹是当年的一出意外。”

“意外?”

许七安皱眉反可。

白衣术士点头,语气恢复了平静,笑道:

“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气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你是最好的容器,不仅因为你是我血脉,同时,你也是大奉皇室的血脉。”

???

尽管今天已经把话说开,知晓了太多的硬核秘密,但许七安此时仍是被当头一棒,人都傻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臭婆娘

.........许七安表情僵硬,再不复得意之色,怔怔的看着白衣术士。

他的脑海里,红裙子和白裙子瞬间飘远。

“你母亲是五百年前那一脉的,也就是我现在要扶持的那位天选之人的妹妹。当年我与他结盟,扶他上位,他便将妹妹嫁给了我。世上最可靠的盟友关系,首先是利益,其次是姻亲。

“我娶了那位金枝玉叶后,便着力于策划山海关战役,窃取大奉国运。山海关战役的尾声里,你出生了。”

呼!

许七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红裙子和白裙子又飘回来了。

他虽然也算是大奉皇室后裔,但那是五百年前的一脉,和怀庆、临安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

上辈子同姓之人还经常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不过,非要论起来,怀庆和临安都是我的族姐。

然后,他才有心思去思忖便宜父亲说的话是真是假。

时间点是吻合的,我出生的那一年,在二叔的记忆力,他和许大郎在山海关打仗,所以婶婶和生母两人照顾我多时.........

许七安一愣,意识到不对劲,沉声问道:“她,她为什么是在京城生的我?”

说话间,他脸色一白,只觉得体内的某个东西在动荡,竭力抗拒着什么。

同时,武者的本能在疯狂预警,依旧没有具体的画面,但那股发自内心的恐怕,让他感觉自己是踩在钢丝上的孩子,随时都会坠落,摔的粉身碎骨。

这让许七安意识到,白衣术士炼化气运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成功,这一身气运,将归于他人,和自己再没任何干系。

而他也会随着这股与性命交缠的气运离去,身死道消。

对于儿子即将面临的遭遇,白衣术士无喜无悲,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生母是趁着我不在身边,悄悄去的京城,在那里把你生下来。等我窃取了气运,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许七安口鼻溢出鲜血,深深的看着他。

白衣术士语气不见起伏:

“你的出生本就是为了容纳气运,作为容器使用。这既是我与那一脉的博弈,也是因为时机未到,在没有起事之前,不宜将气运植入那一脉皇族的体内。

“你生母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表现的逆来顺受? 表现的为家族的崛起愿意付出一切,但那伪装。你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舍不得你死? 于是逃到京城把你生下来。

“监正在京城,他将是你最大的保护伞。”

原来如此.........许七安叹息一声? 再没有任何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里想的,竟是监正那个糟老头子。

大奉最惨的孤寡老人啊。

“这么说来? 姬谦还算是我表哥?”

许七安问? 鼻子里的血留到了嘴边,很想擦一下? 奈何无法动弹。

“对!”

白衣术士点头。

杀的好啊,表哥都该死,嗯,这不是我说的? 这是前世某位知名作家说的........他心里腹诽? 以此缓解心里的焦虑。

“这就是你的后手?”

这时? 白衣术士突然说道。

谷外,院长赵守带着许平志,踏空而来。

“你果然在这里? 你果然在这里.........”

许二叔的声音尖锐,表情既悲伤又发狠,双眼通红。

白衣术士没看他,轻声道:

“年少时,我常带他来此地,给他展示我的阵法,这里是我们兄弟俩的秘密基地。再后来,这里的阵法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强大,凝结了我半生的心血。

“但也变相的尾大不掉,让我无法舍弃此地。这里并不安全,因为除我之外,还有二郎知道。你没猜错,当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屏蔽天机之术就会自行破解。二郎会重新想起我。

“因此我才刻意屏蔽了你的存在,这样,他的记忆会再次错乱。”

但是你没料到,我早就洞悉屏蔽天机之术的奥义..........许七安面无表情。

许二叔一头撞在气界,撞的头破血流,咆哮道:

“许平峰,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是你儿子,我侄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干的是人事?”

他脸庞肌肉扭曲,额角青筋一根根凸起,显得颇为狰狞。

许七安第一次见到二叔如此暴怒。

白衣术士淡淡道:“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他这条命都是我给的。”

砰!

许平志一拳砸在气界上,像一只被刺激到的老兽,又狰狞又发狠:

“父子?你配吗!你配做他父亲吗,他是我许家的儿郎,是我养大的,你要杀他,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你把这狗日的阵法打开,老子要宰了你,宰了你!!”

下载咪咪阅读APP永久免费看书

他一拳拳的捶打气界,捶的拳头鲜血淋漓。

二叔.........许七安默默的看着,看着一个中年男人发狂。

许平志在家唯唯诺诺,在外油滑,当年沙场中锻炼出的杀伐之气早被磨灭在官场上。

但再唯唯诺诺的男人,如果自家孩子受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的重拳出击。

哪怕面对的是一只大象。

白衣术士收回目光,看了许七安一眼,嘴角一挑:

“但是迟了!”

他用力一拽,将那股常人无法看到的气运,一点点的从许七安头顶拔出。

这个过程中,许七安身躯不断皲裂,血流如注,口鼻不停溢血,他痛苦的嘶吼起来。

侄儿的吼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许平志心里,砸的他浑身一抖。

这个老男人忽然不敢再嚣张了,他贴着气界跪倒,苦苦哀求道:

“别杀他,大哥,求求你了,别杀他,他是我养大的孩子,是我的崽,求求你别杀他.........

“我养了他二十一年,你不能这做,你真的不能这么做........大哥,看来过去的情分上,你把他还给我吧。”

白衣术士铁石心肠,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拔着气运。

“退后!”

赵守挥了挥袖子,将许二叔挥开,接着,他戴上儒冠,拢在袖中的右手,握着一把刻刀。

儒冠和刻刀清气冲霄,彼此呼应。

赵守持着刻刀,朝着刺出,亚圣儒冠和三品大儒的加持下,刻刀爆发出冲天的清光,白衣术士耗费三十多年光阴,布置的大阵,瞬间被攻破。

最外层的气界溃散,再无法阻拦外人的进入。

“此地,不得拔除气运。”

赵守宣布道。

但这一次,儒家的言出法随失效了。

白衣术士拔除的动作有所阻滞,不过很快就摆脱了言出法随的效果。

“此地与外界的天地法则不同,你儒家要在我的“世界”里称王称霸,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白衣术士“嘿”了一声,信心十足。

赵守跨前一步,又一次刺出儒圣刻刀,亚圣儒冠洒下水波状的清光,加持在刻刀上。

赵守道:“破阵!”

言出法随力量随之加持在刻刀上。

既然你改变规则,那我也可以破阵。

持刀仿佛化作了骄阳,清光浓郁到近乎炽白,它快速挺进,伴随着一层层阵法溃散。

这座由一百零八座阵法组成的绝世大阵,挡不住一位头戴儒冠,手持刻刀的三品大儒。

即使主阵者是一位二品术士。

但对于白衣术士来说,挡不住火力全开的三品大儒是预料之中的事,他要的仍然就是拖延时间,因为许七安身上的气运,已经被攫取出大半。

就在这时,一道充斥着肃杀之意的刀光,从虚空中浮现,斩碎一个又一个阵法符。

刀意无双。

白衣术士空余的手一按,某处阵纹亮起,组成气墙,挡在刀光之前。

刀光劈砍在气墙上,宛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传送!

他把刀光传送走了。

“此地禁止传送。”

赵守冷静的给出应对之策,随着阵法的溃散,儒家言出法随的力量进一步入侵此地。

虚空忽然沸腾起来,一道又一道无匹刀意浮现,势不可挡,斩灭阵纹。

这让赵守更轻易的挺进,眼见就要冲到近前,突然,天蛊老人的尸体,那双没有眼球,只有眼白的眸子,幽幽亮起。

赵守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他茫然而立,前方空空荡荡,没有了许七安和白衣术士。

这是“不被知”的手段,它把许七安和白衣术士藏了起来,以此拖延时间。

赵守皱了皱眉,抬手,弹动儒冠。

儒冠一颤,荡起水波般得清光,冥冥中,一股笼罩在赵守身上的力量被洗涤一空,许七安和白衣术士的身影再次出现。

“够了!”

白衣术士露出笑容,他已彻底炼化许七安体内的气运。

“我并不知道二叔知道这里。”

这时,他听见许七安低声道。

白衣术士皱了皱眉,他这个血脉的脸上,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绝望和惶恐,反而一片镇定。

许七安继续说:“所以,我真正的保命手段,不是赵守和武林盟老祖宗,至少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你真当监正什么事都不做?”

“臭婆娘,还等什么!”

他大吼道。

话音落下,许七安身后,生长出一条条虚幻的,毛茸茸的狐尾,宛如孔雀开屏,唯美而恐怖。

......

PS:延迟了七分钟,但总算赶上了。

睡前单章,聊一聊。

本来打算睡觉了,刷了一下本章说,看到很多读者说,为什么主角他爸不扶持主角当皇帝。

说的人比较多,本来我是不在意的,但有读者喷逻辑太差,这个我不能忍了。

首先呢,主角崛起,是近一年的事。而在此之前,他爸已经谋划了二十年,万事俱备,准备造反。

在这个节骨眼,突然觉得,咦,这个儿子不错,我应该抛弃前二十年的谋划,试着扶持他当皇帝。

这才是逻辑有问题,当过家家啊。

站在上帝视角,你们会觉得主角是无敌的,白衣术士不扶持主角,就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逻辑漏洞。

你们以此来看待问题,这其实不合理。

他爸梦寐以求成为天命,他又不知道主角光环,会轻易把自己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去扶持一个没有根基的儿子?

其次,我书里很明白写了,主角他爸和五百年前那一脉是合作关系,那一支皇族有底蕴的,有兵有将有钱,这才是造反的关键。

主角有什么?

主角他爸要立儿子当皇帝,那一脉能同意?我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给别人当嫁衣?

这个逻辑你们觉得没问题?

最后,许七安除了声望和三品的修为,屁都没有,造反靠一个人?

白衣术士一直关注着儿子,对他的性格和为人肯定了解,就算他想拥护许七安,许七安也不会答应。。

要造反,大奉必然反抗,朝堂诸公不是傻子,把黄位拱手让人,那怎么办,肯定要打仗。

主角就得杀大奉的百姓和士兵。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以白衣术士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这个附和人设吧。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要这么仔细的和读者解释,其实是我的失败。

睡前单章,聊一聊。

本来打算睡觉了,刷了一下本章说,看到很多读者说,为什么主角他爸不扶持主角当皇帝。

说的人比较多,本来我是不在意的,但有读者喷逻辑太差,这个我不能忍了。

首先呢,主角崛起,是近一年的事。而在此之前,他爸已经谋划了二十年,万事俱备,准备造反。

在这个节骨眼,突然觉得,咦,这个儿子不错,我应该抛弃前二十年的谋划,试着扶持他当皇帝。

这才是逻辑有问题,当过家家啊。

站在上帝视角,你们会觉得主角是无敌的,白衣术士不扶持主角,就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逻辑漏洞。

你们以此来看待问题,这其实不合理。

他爸梦寐以求成为天命,他又不知道主角光环,会轻易把自己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去扶持一个没有根基的儿子?

其次,我书里很明白写了,主角他爸和五百年前那一脉是合作关系,那一支皇族有底蕴的,有兵有将有钱,这才是造反的关键。

主角有什么?

主角他爸要立儿子当皇帝,那一脉能同意?我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给别人当嫁衣?

这个逻辑你们觉得没问题?

最后,许七安除了声望和三品的修为,屁都没有,造反靠一个人?

白衣术士一直关注着儿子,对他的性格和为人肯定了解,就算他想拥护许七安,许七安也不会答应。。

要造反,大奉必然反抗,朝堂诸公不是傻子,把黄位拱手让人,那怎么办,肯定要打仗。

主角就得杀大奉的百姓和士兵。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以白衣术士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这个附和人设吧。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要这么仔细的和读者解释,其实是我的失败。

第两百六十章 技高一筹

九条不够真实的狐尾,宛如孔雀开屏,张扬在许七安身后,缓缓抚动。

这些狐尾来自万妖国公主,九尾天狐。

从一开始,院长赵守和武林盟老祖宗,只是许七安摆在明面上的牌。

他还有一张无人知晓的暗牌——万妖国公主。

许七安与万妖国公主并无联系,那位修为强大的狐狸精,在他的认识里,只是史书中出现过的一个名字。

但许七安知道,如果自己遇到大危机,熬不过的那种。

万妖国公主绝对是力保他的存在之一。

理由很简单,当初可是万妖国的暗子,把神殊偷偷送到他住所的。

很明显,若是没有这位九尾天狐的授意,暗子敢这么做?

万妖国余孽的目的是借他体内的气运温养神殊断臂,他和神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九尾天狐或许不在乎他的死活,但绝对不可能坐视神殊被封印,被佛国重新掌控。。不然,万妖国辛苦谋划的桑泊案,是为什么?

当然,这些只能说明大家利益相同,如果只是这样,许七安不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从未出现,也从未联络过的妖女身上。

他之所以笃定万妖公主会出手,把她视作自己的底牌,是因为两件事。

一,浮香的小故事。

并非许七安看不起这位管鲍之交,但以浮香的身份地位,真的能了解到监正大弟子当年的往事?

显然不可能。

那她为什么会在留给自己的信里,写下暗示性如此明显的故事?

答案很简单,这是万妖国公主的暗示,一方面暗示他真正的敌人是谁;另一方面委婉的表达出自己会出手的意图。

就如只是这样,许七安依旧不会把她视为自己压箱底的手段。

真正的原因是,当日在司天监苏醒,去云鹿书院见赵守之前,监正给过他一枚乳白色的丹药。

那枚丹药吞入腹中之时,许七安隐约间听见柔媚动人的轻笑声,转瞬即逝。

许七安并不知道监正和九尾天狐是怎么勾搭上的,但这些不重要,聪明人之间? 要学会心照不宣。

终于出来了察觉到尾椎骨异常的许七安? 如释重负。

他之所以骂九尾天狐是臭婆娘,是因为体会到了对方恶劣的性格。

她明明可以更早的出手? 非要卡在这关键时刻? 许七安差点就吓尿了,以为自己这张保命底牌不起作用。

那样的话? 只能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出生在富贵人家? 生父是个当人子的? 最好还有一个会“嘤嘤嘤”的大长腿36d姐姐。

它们刚一出现,白衣术士就仿佛中了定身术,出现短暂的僵凝。

趁着这个间隙,九条狐尾如同一根根触手? 一部分缠住无形无质的庞大气运? 阻止白衣术士将它们拔除。

另一部分狠狠抽打向白衣术士。

它们没有散发出可怕的气机波动,也没有造成壮观的异象,但白衣术士竟下意识的后退了小半步,似是极为忌惮。

“哼!”

他冷哼一声,对于九尾天狐的出现? 既惊讶,又不惊讶。

不惊讶? 是因为知道九尾天狐和神殊之间千丝万缕的渊源,对方出手阻扰? 意料之中。

惊讶的是,他没料到九尾天狐是以这样的方式出手奇袭。

要知道? 在精通望气术的巅峰术士面前? 大部分的隐藏手段都将无所遁形? 世上能瞒过二品术士眼睛的藏匿手段,屈指可数。

而这些手段,白衣术士知道的一清二楚,九尾天狐施展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隐匿手段。

白衣术士慌而不乱,抬脚一跺,剩余的法阵同时爆发出刺目的清光,在他身上罩起防护屏障。

嗡嗡嗡!

六条狐尾拍打在屏障上,打的清光剧烈震荡,打的气机层层叠爆,打的白衣术士连连后退,凶狂不可一世。

另外三条狐尾,缠住那股庞大的气运,落回许七安体内。

气运重归于身。

呼许七安松了口气,狐狸精真棒!

见状,武林盟老祖宗和院长赵守抓住机会,虚空中窜出越来越多的刀意,三品巅峰,接近二品的刀意,配合儒圣刻刀,磨灭阵法,像是凿穿千军万马,凿穿一座座小阵,直取敌将首级。

白衣术士面对三人夹击,丝毫不慌张,见暂时无法取出气运,他便果断放弃许七安。

香囊自动打开,一件件法器宛如被赋予了生命,自动飞出,不是床弩火炮这些物理攻击法器,而是用途更诡异的法器。

它们有的是铜镜,有的是尖牙,有的是青铜小印,有的是玲珑宝塔

它们的作用是封神、穿刺气机、禁锢、炼化

众多法器缭绕在周遭,许七安肉身无恙,但元神嗡的一震,像是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短暂的失去意识。

一条条触须般张牙舞爪的狐尾,在法器的影响下,仿佛失去了活性,失去了目标,有些茫然的蠕动。

白衣术士探出手,虚按在许七安头顶,重新拔出那股庞大的,已经被他炼化的气运。

“此地禁止使用法器。”

赵守沉声道。

白衣术士的绝世大阵,在当代大儒和半步二品武夫的合力猛攻之下,磨灭大半,再无力抗衡儒家的言出法随。

叮叮!

当空飞舞的法器纷纷坠落。

亚圣儒冠和儒圣刻刀也自我封印,收敛了光华。读书人是讲道理的,读书人不是流氓。言出法随的力量,对己方同样有效。

赵守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如纸,这是吹牛皮大法的反噬。

正常情况下,面对同境界的敌人,言出法随的力量如果直接施加影响,那么只能施展三次。

再多,浩然正气便无法抵御法术的反噬。

但如果言出法随的力量是用来辅助,或给自己刷buff,那么则没有次数限制。

“此地禁止传送”、“不得使用法器”都属于直接施加在敌人身上的力量,以赵守三品巅峰的实力,哪怕有儒圣刻刀和儒冠的辅助,对付高自己一个品级的术士,三次已经是极限。

失去了法器的压制,九条狐尾瞬间暴躁起来,冲天乱舞,甩打。

白衣术士再次被打退,近身战斗是术士的弱项。

虚幻的狐尾缠着气运,又落回了许七安体内。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白衣术士讥笑道。

他嘲讽的是赵守,亚圣儒冠和儒圣刻刀自我封印,三次言出法随结束,接下来的战斗里,这位大儒能发挥的战力已经微乎其微。

至于武林盟的老祖宗,粗鄙的武夫攻击虽强,但他有的是办法周旋,再者,那位老匹夫自身状态不佳,无法亲自出面杀敌。

对于术士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利用的破绽。

白衣术士单手捏诀,沉声道:“起!”

石盘“轰隆隆”震动,浮空而起,石盘表面,那座被凿穿了三分之二的绝世大阵,开始收缩,自我修复,形容一座简化版的“绝世大阵”。

虽不及方才那座阵法强大,但就如同精疲力竭的武夫回了一口气,相比残破状态,它的气息更加强大,更加圆满,那些已经失去的能力,比如传送,比如禁锢,此刻统统修复。

对于高品术士来说,修复残缺阵法是最基本的能力,就如同和尚坐禅,道士神游,体系内的基本功。

然而,就在这时,白衣术士看见赵守冷静的伸出手,掌心朝着自己,沉声道:

“此方世界,不得使用阵法。”

话音落下,浮空的石盘迅速皲裂,一座座阵法熄灭,失去神力,仅是这一句,这座小型绝世大阵,又被削弱的五成。

白衣术士难以再操纵石盘浮空,与它,还有其上的许七安一同坠落。

与此同时,一道无匹的刀意从白衣术士身后,狠狠斩在他后背。

白衣术士闷哼一声,后背血肉裂开,沁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自他出现以来,终于,终于受伤,并且由于这是武夫的刀意,杀伐之力比同阶其他体系要更强更可怕。

白衣术士踉跄后退,与许七安拉开距离,此时的他,已不敢再直面九尾狐的尾巴。

一道道刀意从虚空浮现,武林盟老匹夫不讲武德,准备痛打落水狗。

见状,赵守拽住许二郎的肩膀,阻止了他扑上去查看侄儿情况,并带着他迅速远离。

“准确的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守反唇相讥。

之前,他施展的破阵手段,其实不是言出法随,而是白嫖的魏渊的合道之意,之所以念出口,并让刻刀和儒冠辅助,伪装出言出法随的力量。

纯粹是误导白衣术士。

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而今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赵守心里叹息一声,想起了魏渊出征前,曾独自一人拜访清云山。

那一次,魏渊见到了亚圣殿里的石碑;那一次,魏渊留下了自己的部分血丹;也是那一次,魏渊配合他,让他记录了“破阵”之意。

当时魏渊并没有完全洞悉白衣术士的谋划,甚至不知道许大郎这号人物的存在,两者之间因果太小,魏渊无法洞悉一个被天机术屏蔽的,与自身关系不大的人物。

但他复盘了许七安的种种遭遇,以谋士的直觉,料到许七安将来会有大麻烦。

“希望能对他有用,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他,雏鹰总有展翅高飞的时候。”

赵守耳边,仿佛响起了当时魏渊说的话。

为了这小子,魏渊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远处,白衣术士一边从香囊里取出疗伤丹药,一边从容迈步,在层层叠叠的刀意中穿梭,远离了“刀山”的包围。

武林盟老祖宗斩出的刀意,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目标。

白衣术士许大郎,屏蔽了自己,让武林盟老祖宗短暂的忘记他。

服下丹药,他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扩散,拔除四处乱窜的刀意,笑着对许七安说道:

“神殊和万妖国的关系,我已经明了。虽然万妖公主的出手方式让我意外,但对于她这个敌人,我是有防备的。

“儿子终究是儿子,想和老子斗,差远了。”

说话间,屏蔽天机的效果过去。

屏蔽天机后,当事人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否则此术会自动失效。

这个“外人”,分别是敌人、数量众人的旁观者,以及自己三个以上的亲人或因果极深的人。

在场的人,要么和他因果关系极深,要么是敌人。

因此屏蔽天机之术,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并且不能重复使用。

虚空中,一道道刀意再次浮现,杀向白衣术士。

然而,就在这时,天地失色了。

真正意义上的失色,所有的色彩在这一刻褪去,化作黑白,包括许七安、赵守等人,也包括白衣术士。

这片失去色彩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自己的颜色。

一个穿白色袈裟,青丝如瀑的女子菩萨。

“无色法相”

赵守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说出了这句话。

佛门九大法相之一,九大菩萨果位之一。

无色法相!

“我,日,你,妈,的,许,大,郎”许七安脑子里,缓缓闪过一句国骂。

他感觉身体和思维都陷入了泥潭,一个念头要转很久才能浮现,身子一动不能动。

佛门出手了佛门果然出手了,白衣术士借来封魔钉,那肯定已经把神殊的存在告诉了佛门,以佛门和神殊的关系,怎么可能不出手

许七安脑子缓慢的闪过这些想法。

然后,他听见虚空里传来苍老的,缓慢的,用剑州方言骂出来的脏话。

武林盟老匹夫也逼的说脏话了。

院长赵守,现在肯定也气的在心里骂娘吧许七安心里刚这么想,就听见赵守的气愤的,缓慢的声音:

“诚彼娘之非悦!”

什么意思啊!许七安一时没听懂。

“你并没有骗我,神殊果然在他体内,很好,这非常好。”

女子菩萨声音悦耳动听,但不夹杂感情,没有起伏波动:

“你拿回属于你的气运,我则带走神殊,但许七安这个人不能死。他与我佛门因果极深,是解决如今大小乘佛法冲突的关键人物。”

她抬起手,轻轻一抹。

白衣术士恢复了色彩,也恢复了流畅说话的能力,道:“气运取出后,他便会死。”

赤足如雪的女子菩萨淡淡道:

“所以你现在不能取气运,随我去一趟佛门,待我替他重塑一个佛身,你再取走气运。”

咦,听起来我的结局还不算太惨嘛许七安缓慢的转动念头。

白衣术士沉吟不语。

女子菩萨银铃般的嗓音说道:“重塑佛身后,他将四大皆空,了却凡尘,不会报复你。”

诚彼娘之非悦!

许七安大惊,危机感再次涌来,听的出来,成为佛门佛子,结局不会比死好到哪里。

四大皆空,不如死了。

白衣术士当即颔首:“好。”

女子菩萨扭头,看向许七安,屈指弹出一道佛光,淡金色的佛光穿梭在黑白世界中,射入许七安体内。

虚幻的狐尾嗤嗤冒着青烟,像是遇到阳光的白雪。

“呵!”

虚空中,传来女子柔媚的嗓音,似是不屑。

“监正,大鱼上钩了,还等什么。”

柔媚的女声淡淡道。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在远处的天空中凸显出来。

白衣如雪,白发白须。

他凝立在高空中,宛如主宰此方世界的神灵。

监正终于到了许七安如释重负。

“琉璃!”

监正语气平静,声音却如滚滚惊雷,沉声道:“未经允许,入我大奉地界,当斩!”

这一刻,他仿佛与冥冥中的规则建立联系,得到规则认可。

监正探出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块青铜盘,此盘背面铭刻日月山川,正面刻着天干地支,它甫一出现,整个世界随之沸腾。

无色界领域轰然破碎。

女子菩萨轻轻皱眉,白色袈裟瞬间被鲜血染红。

女子菩萨有监正对付,但白衣术士仍旧有能力阻拦他们,最多就是回到了之前的局势。

他直面不能再战的赵守、状态不佳的武林盟老匹夫,以及遭受过佛光洗礼的九尾狐。

而此刻,监正的出手,天机盘的出现,强行打破了赵守定下来的规则,法器可以使用了,阵法和可以施展。

白衣术士脚下阵纹闪烁,身形闪烁间,逼近许七安。

失去无色界的束缚,许七安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他望向白衣术士,道:

“你想尝尝气运反噬的滋味吗?”

白衣术士一愣,继而脸色大变,他脚下阵法扩散,一道又一道,将许七安笼罩。

他驱使法器,封神、禁锢、炼化等效果叠加。

一股脑儿,全数倾轧在许七安身上。

但许七安比他更快,他从嘴里吐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张,夹在指尖,用力捅入自己的腹部,捅出一个鲜血淋漓,前后透亮的大洞。

咒杀术!

许七安生机迅速衰弱,濒临死亡。

咒杀术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获得目标的鲜血、毛发,乃至贴身衣服、物品,以此为媒介,发动咒杀。

到了三品境界,能够不需要任何媒介的隔空咒杀,但效果大打折扣。

另一种形式,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对目标发起咒杀。

前提是不久前,敌人对你造成过足够的伤害。

白衣术士完美符合后者的条件。

噗!

白衣术士鲜血狂喷,口鼻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瞬间重创。

他淡然的脸庞,终于有了惊怒之色。

许七安嘶哑的笑道:“本来这一招是用来杀你的,我一直忍着没用,打算在关键时刻出手。没想到你和佛门的菩萨有勾结,可惜了。

“我召唤来九尾天狐,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她能让我恢复行动能力,这样我才能施展咒杀术。”

在此之前,他身体被白衣术士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尝尝大气运之人得咒杀术,尝尝气运反噬吧,你这不当人子的狗东西。”

许七安肆意的嘲笑道。

白衣术士脚下涌起阵纹,带着他接连传送,逃之夭夭,不给九尾天狐扑杀的机会。

他走的毫无留恋,似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s:今天事情比较多,我下午四点才有时间码字,明天还得去医院做核酸测试。因为19号要参加一个作者聚会,要在外地待很多天,为此,明天还有许多东西都要准备。说实话,连载期间,我是很讨厌很讨厌这些活动的。

但又不得不去,有些事推不掉。

第两百六十一章 事后

万妖国公主没有追击,九条尾巴裹住许七安,落在赵守面前。

九条尾巴展开,在许七安身后轻柔的舞动,然后,九条狐狸尾巴,依次消散。

“等一下,浮香在哪里?”

许七安在虚弱状态中,强撑着问道。

尾巴抚动,传来柔媚勾人的女声,嗤笑道:

“小命快不保了,还惦记着女人,真是个多情种。”

果然是个性格不太好的妖女,欠缺调教.........许七安听懂了对方的嘲讽,皱了皱眉,眼见对方的狐狸尾巴一根根散去,追问道:

“别人真心待我,我自真心待人。”

这是一个海王的基本修养。

“我把她许配给雄性族人了。。”

万妖国公主笑吟吟的声音传来。

汝彼母之寻亡呼?许七安瞬间瞪大眼睛!

“逗你玩的。”

万妖国公主接下来的话,让许七安平息了怒火,她说道:

“浮香已经回到我的身边,教坊司花魁的身份,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普通不过的任务,也是她生命旅途中带某一段。”

许七安点点头,有气无力的回复:

“那我便放心了。”

尽管知道浮香是妖族暗子,死亡只是借机脱身,但听到她如今安好,许七安依旧松了口气,这条鱼暂时就让她回归大海了。

将来找机会再收回鱼塘里。

万妖国公主在最后一条狐狸尾巴消散前,笑吟吟道:

“对了,浮香的肉身是当年我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一具尸体,刚死不久,肉身还能用,便用回魂大法,将浮香魂魄植入其中。

“那具身体虽与活人无异,但终究是尸体,用了几年,便无法控制的衰败、腐烂,浮香无奈之下,只能假死脱身。”

许七安的表情骤然凝固,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

“大郎,大郎.......”

许二叔在旁等的焦虑,见狐尾散去,迫不及待的扑上来查看侄儿伤势。

许平志一张老脸遍布着悲伤、愤怒、担忧和后怕,他仅仅握住侄儿的手,害怕一松开,侄儿就没了。

“怎么伤口还没愈合,三品不是号称不死之躯?”

许二叔查看一阵,急了。

因为侄儿的伤势并没有好转,两次玉碎的伤口还在,九根封魔钉刺入他的血肉,腹部的伤口不停的流出浓稠的,猩红的血。

加之七窍流血,模样可怕,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因伤势过重死去。

“他已濒临极限,急需救治。”

赵守叹息一声,强忍着头疼欲裂的痛楚,沉声宣布:“止血。”

那些狰狞可怕的伤口,慢慢停止往外渗血,但依旧没有痊愈。

在赵守看来,许七安此时没死,恰是武夫生命力强大的体现。

他在与贞德的死斗中消耗巨大,受伤不轻,尤其是那两道玉石俱焚的伤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是可怕。

而后被嵌入封魔钉,锁住了气机和气血,让他空有三品武夫的修为,却难以发挥分毫。

最后,他用儒家记录的咒杀术,自残为代价,让白衣术士许平峰遭受气运反噬。

杀害大气运之人的反噬。

属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重重伤势叠加,还能保住性命,不正是武夫生命力强大的体先嘛。

“先回京城吧,眼下能救他的只有监正。”

赵守看了眼远处的大战,以他的三品修为,也无法窥见一品菩萨和一品天命的交手,因为那里被层层阵法笼罩。

监正在断女子菩萨的后路,他要斩菩萨。

许平志把侄儿抱起,神色郁郁的颔首。

他已经想起来了,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想起了当年风头无两,天纵奇才的大哥。

想起了许家曾经飞黄腾达的场景。

只是那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京城年年有高官巨富倒台、抄家,在屏蔽天机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记得二十年前辉煌一时的许家。

............

深夜,御书房。

烛光煌煌,明亮如昼。

太子坐在属于皇帝的大案后,心情五味杂陈,有感慨,有唏嘘,有兴奋,有激动,有忐忑..........正如普通人面对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嫁娶。

太子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登基,就看今晚。

此时,诸公们还在偏殿候着,喝着热茶,吃着糕点,等待着议事。

皇帝被斩,群龙无首,太子自然而然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也是太子存在的意义。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

储君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就凸显出来,若是大奉没有太子,这会儿,估计得乱。

经过白日的安抚,京城各阶层大体还算平静,闹的最凶的是平头老百姓,他们群聚皇城门口、各处衙门,吵囔着要见许银锣。

市井百姓怀疑许银锣被朝廷暗中捉拿,甚至击杀。

王首辅让太子调动禁军入城镇压,同时命令京官出面安抚,双管齐下,才止住了可能发生的暴动。

“殿下,首辅大人来了。”

老太监跨过门槛,站在下方,低声道。

王首辅穿着绯袍,戴着官帽,步伐稳健的踏入御书房。

相比于群臣的惶惶不安,王首辅脸色平静,精气神极好,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扫沉疴。

“殿下!”

王首辅作揖。

“首辅大人,值此时刻,该如何是好?”

太子俯视着王首辅。

他知道,王首辅将是他登基的重要助力,也是他将来能依仗的人物,只需与王首辅达成“结盟”,他便能在短时间内压住各党,坐稳龙椅。

而这并不难,因为王党里,有许多太子党成员。

王首辅自身不站队,那是因为以前有父皇压着,首辅自然不能站队。

但其实,王首辅本身是太子党,至少偏向自己,不然不会坐视王党成员暗中投靠他。

王首辅道:“殿下要做三件事:一,稳民心。二,稳军心。三,稳朝堂。”

太子身子微微前倾,微笑道:“首辅大人认为,当如何稳住这三者?”

王首辅似是早已打好腹稿,有条不紊,徐徐道来:

“殿下,许七安斩先帝于京城外,人尽皆知,此事无法隐瞒,强行掩盖,只会让民间怒火沸腾,再不信任朝廷。”

现在,京城众人又想起了许七安,想起了他才是斩杀皇帝的高人。

太子叹息一声,这和他想的一样。

王贞文继续道:

“将先帝的所作所为,告知于众,公布天下,断大军粮草,坑害贤臣,以致八万将士命丧巫神教之手。其后,太子你得以人子名义,痛斥先帝,不准先帝的牌位置于太庙,尸骨不得入皇陵。

“随后,嘉奖许七安,官复原职,封爵,昭告天下。如此,民心和军心可定。先帝的所作所为,固然会让朝堂和皇室颜面大损,威望降低,但太子的行为,会让天下百姓和有识之士叫好,他们会期待王朝在新君手中,开创出新气象。”

王贞文指的先帝,是元景帝。

“此事不可!”

太子大惊失色,心说你这是要我不当人子啊。

先帝再怎样倒行逆施,父子永远是父子,别人能骂先帝,他这个儿子却不能这样做。

哪怕占了道理,也会落一个不当人子的骂名。

这个骂名或许不会在短期内出现,但史书上必然记载。

历朝历代,儿子即使逼宫篡位,也得把老子好好的供着,囚于宫中。

鞭老子的尸,纵观古今,找不出一例,因为太犯忌讳,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

“太子想迅速积累声望,赢得百姓的爱戴,给予百姓对新朝的信心,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有殿下这样的明君登基,再有许七安封爵,坐镇朝堂,大局可定。”

“此事不可。”太子仍是摇头。

王首辅点头,说出第二套方案:

“那便假称陛下被巫神教以妖术控制,才做出这些倒行逆施之事,许银锣出手阻止了巫神教的阴谋。

“大奉和巫神教的战役刚刚结束,百姓们正因为八万将士死在东北而愤怒,不会有人怀疑,正好借此转移矛盾,让百姓的怒火转移到巫神教头上。

“但对于许七安的作为,依旧要褒奖,这样有利于挽回朝廷的形象。今日百姓群聚各处衙门、皇城门,就是正好的证明。”

太子沉默许久,没有反驳。

见状,王首辅继续说道:

“最后是稳住朝堂,诸公担忧的,无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殿下多加拉拢便是。”

“如何拉拢?”

太子问道。

拉拢并非口头承诺,得给出实际的利益,因此,拉拢一批人,就必须要打压另一批人。

太子实际上是在问:打压谁?

王首辅淡淡道:

“御史台右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勾结巫神教,控制陛下,企图颠覆大奉,罪不可赦。当诛九族。其余同党,一律抄家。

“但太子初登大宝,需大赦天下,袁雄和秦元道斩首示众,没收家产,家中女眷充入教坊司,族人可免罪。

“一众同党,视情节轻重,处以抄家、革职和斩首,家人可免除连坐。”

处置的时间,处置的方式,都给出来了。

太子思忖许久,缓缓点头:“善!”

说着,扭头吩咐老太监:“通知诸公,入殿议事。”

............

云鹿书院。

许平志满脸疲惫的返回小院。

因为他的突然离去,婶婶和女儿们又返回了书院等他。

“老,老爷........”

美艳丰腴的婶婶迎上来,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

“我,我以前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比如,当年婶婶的父亲,那位老秀才之所以把她嫁给许平志,不是因为她心性单纯,不擅宅斗。

而是因为许家当年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许平志的兄长身居高位,手握权柄。

老秀才仗着女儿美若天仙,不似人间俗物,这才将女儿嫁给许家二郎,也就是许平志。

但是这些事,婶婶发现自己这些年,竟然忘记了.......

另外,许平志的大哥,哪里是什么山海关战役里的老卒,明明是朝堂诸公之一,权柄煊赫的大人物。

许二叔看了妻子一眼,骨子里透着疲惫,轻声道:

“忘记就忘记吧,忘记更好,有些东西,想起来只会伤人,有些人,想起来只会伤心。”

婶婶张了张嘴,美艳精致的脸蛋一片茫然,欲言又止。

许玲月从屋子里跑出来,二八少年垫着脚尖,不停的往后看,急切道:

“我大哥呢,我大哥呢........”

“他在司天监,现在很好。”

许平志安慰了女儿一句,接着说道:“我想,我们大概不需要离京了。”

...........

观星楼,卧房里。

楚元缜丽娜李妙真恒远大师,四人围坐在方桌边,默默喝着茶水。

他们已经知道了许七安后来的遭遇,知道了许平峰的存在,以及他把儿子当做容器,如今打算杀子取气运的事。

许七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

走到这一步,其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贞德帝已经杀死,父子二人摊牌,一切都已浮出水面。

摊牌了,我就是气运之子。

当然,许七安不会大肆宣传此事,但告之最亲密的伙伴完全没有问题。

“真难以置信啊,原来他的身世如此离奇,如此忐忑。”楚元缜喃喃道。

“阿弥陀佛。”

恒远大师苦大仇深的表情:“父杀子,人间惨剧,许大人的身世令人唏嘘。”

李妙真脸色阴沉,握着茶杯,一句话也不说。

她既同情又怜惜,同时夹杂着泼天的怒火。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许平峰,老娘迟早刺死他!”

天宗圣女的青春又回来了。

“我们南疆有一个部落也是这样,儿子成年之后,如果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挑战父亲。胜出,就能继承父亲的一切,包括生母。输了,就得死。

“而父亲如果觉得哪个儿子对自己威胁大,也可以发起挑战,堂堂正正杀死儿子,保障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丽娜说道。

那是一个父慈子孝的部落。

楚元缜三个人都没搭理她,南疆很多部落都处于茹毛饮血的蒙昧之中,什么古怪的风俗都有。

但这里是大奉,有伦理纲常。

许七安的身世,让他们分外同情,并升起同仇敌忾之意。

都不理我........丽娜鼓了鼓腮,有些不高兴,正要说话,忽然捂住肚子,眉头拧在一起:

“好,好疼,好疼呀........

“七,七绝蛊.........”

............

月朗星稀。

观星楼的八卦台上,传来阵阵咳嗽声。

寒风呼啸,许七安裹着毯子,坐在案边,手里捧着一碗药汤。

钟璃蹲在小炉前,替他熬药,褚采薇专心致志的给他缝合伤口,涂抹止痛的药膏。

宋卿听说至交好友重伤垂死,也表示要来帮忙。

大可不必........许七安把他赶走。

服下监正的丹药,喝了几碗药汤,再有褚采薇给他强行缝合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许七安终于回过一口气,尽管病恹恹的,但伤势确实在好转。

要换成是玉阳关时期的他,恐怕根本坚持不到监正返回,就已经撒手西去。

不过,封魔钉还在他体内,没有拔出来。

钉子不拔出来,他的修为便连同神殊一起被封印。

“那位叫“琉璃”的女子菩萨死了?”

许七安看向那袭后脑勺对人的白衣。

监正微微摇头:“杀一品哪有这么简单,重创了她而已,至少两年里,她走不出西域了。”

许七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呵呵道:“这位菩萨,似乎比萨伦阿古要弱一些。”

他嗅到了褚采薇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还有浓浓的肉包子味。

饿了.......

“能成一品的,就不会弱,各有所长。一品之间的争斗,胜负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大奉境内,能胜我的只有超品。不过,大奉国力衰弱至今,来两个一品就能止住我了。”

监正顿了顿,继续道:“和萨伦阿古纠缠这么就,纯粹是不想祸及京城百姓。再就是,你和你爹得事,我不方便插手。”

不方便?

你徒弟特么要背刺你,你还不方便?

不等许七安开口问,监正就给出了解释:

“天命不能泄露天机,只能委婉的暗中布局,成败天定。”

监正的意思是,他利用天命的手段,洞悉了许平峰的谋划,这相当于洞悉了天机,所以不能强行干预、或泄露天机.........而他出手打退女子菩萨,与泄露天机并无关系,纯粹是击溃外敌..........许七安露出恍然之色。

他旋即问道:“您早知道那位女子菩萨会来?”

监正抓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满足的吐了一口气:

“琉璃菩萨,拥有两大菩萨果位,五色琉璃法相和行者法相,后者能朝游西域暮靖山。”

所以?许七安没懂监正的意思。

监正笑了笑,道:“接下来,我要与你说两件事,这非常重要。”

许七安正襟危坐,脸色严肃的倾听。

第两百六十二章 七绝蛊

“丽娜........”

李妙真大吃一惊,搀住南疆小黑皮的胳膊,避免她一头栽倒在地。

同时,略同医术的天宗圣女捏住小黑皮的手,搭脉,查看情况。

脉搏极为剧烈且混乱,丽娜的体内,仿佛藏着一团混乱的能量,这股能量随时都会爆炸。

“是,是七绝蛊.........”

丽娜皱着眉头,漂亮的脸蛋拧成一团,嘴唇发白,断断续续道:

“是一种很厉害的蛊,天蛊婆婆交给我的,我为了防止丢失,把,把它吞到肚子里了。我没有想到这个蛊会这么厉害,它和其他蛊都不一样。”

楚元缜和李妙真,还有恒远大师,神色复杂的看着丽娜。

真是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

恒远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找宋卿,不,找杨千幻,不,找,找........”

说着说着,大师有些茫然。

楚元缜叹息一声:“随便找个白衣术士。”

恒远大师顿时点头,推门而去。

随便找个白衣术士,也比找监正的亲传弟子们要靠谱。。

俄顷,一位年轻的白衣术士信心十足的进来,此时的丽娜,已经疼的满地打滚,小腹时而鼓起,时而落下,像是不断充气漏气的皮球。

这是怀孕了么.........年轻的白衣术士心里嘀咕,俯身,给丽娜搭脉,他脸色明显一变。

“如何?”

楚元缜问道。

“这位姑娘体内有什么东西,它正在复苏,最好能及时取出来,不然可能会死。”白衣术士以专业的角度给出意见。

“麻烦兄台了。”

李妙真抱拳。

“哦?这个我是无能为力的。”

白衣术士摊手:“我尚未学习《解剖经》?主要是这门学问以宋师兄水平最高,想学习的话?最好是找他请教。但以宋师兄为首的炼金术师们?脑子广泛存在问题。”

说到这里,白衣术士昂起下巴?语气中夹杂嘲讽:

“我并不想自己的脑子也跟着他们一样坏掉,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李妙真和楚元缜回忆了一下宋卿那帮人的做派?深表认同?这位小哥看起来也很“不耻”宋卿等人的行为。

司天监还是正常人居多的........两位天地会成员心想,然后,楚元缜问道:

“听起来,你们司天监似乎还有不同派系?”

白衣术士颔首:“准确的说?监正老师的每一位亲传弟子?都要代师收徒,负责教导一批弟子。嗯,采薇师妹不需要教弟子,她需要弟子们教。”

楚元缜和李妙真心里一沉:“你是哪位教的?”

闻言,年轻的白衣术士昂起了下巴?转个身,用后脑勺盯着两人:“杨——师——兄——”

走好不送!

楚元缜和李妙真把人给赶出去。

............

监正说话之前?卖了个关子,不紧不慢的把杯里的酒喝完?这才缓声道:

“你可知龙脉之灵是何物?”

许七安就仿佛听见了上学的时候,老师敲着黑板说:你们知道什么是微积分吗!

知道你个球.........他诚实的摇摇头?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气运和地脉的结合?”

这是龙脉的概念,钟璃师姐说过。

监正点了点头,道:“龙脉是气运和地脉的结合,它和气运不同,术士对它的掌控极其有限。这也是贞德藏在龙脉里,隐蔽自身的原因。

“世间能掌控龙脉的,只有地书这件至宝。”

当年地宗道首,就是凭借地书,在龙脉底下建传送法阵.........许七安恍然,同时,他注意到监正的话里的细节。

术士对龙脉的掌控极度有限,而不是完全无能为力。

监正继续道:

“龙脉之灵溃散,散落在中原各地,这象征着中原无主。而今的大奉,就如一座空中楼阁,失了龙脉这个根基,王朝在不久的将来,会摇摇欲坠。”

这个说法是不是太抽象了........许七安皱了皱眉,然后,他便听监正解释道:

“龙气散落各地,得到龙气者,心术纯正之辈,会成一代侠者。心术不正之辈,则会为祸一方。比如啸聚山林,比如割据一地。自古以来,中原王朝气数将尽时,都是庙堂未乱,江湖先乱。”

得龙气者,相当于是低配版的我?或许,是更低配.........许七安很轻易的理解了监正的意思。

拥有半数国运的自己,迅速成长,如今已是三品,成为声望如日中天的许银锣。

如果得到龙气的是善良之辈,崛起后或许还会做些好事,如果是一位桀骜不驯,或心术不正之人得到龙气,借机崛起,肯定是干尽坏事的。

中原将乱.......

想到这里,许七安不由的担忧起来。

元景帝修道二十一年,百姓日子本就不好过,现在可谓是雪上加霜。果真应了那句老话:

兴亡,百姓皆苦。

监正忽然转过身来,沉声道:“这是你的因果。”

许七安心里陡然一沉。

“你杀贞德,击溃龙脉之灵,半数国运尽在你身,大奉的衰弱,与你因果纠缠极深。假如有朝一日,王朝灭亡,你这个承载半数国运的容器,也会殉国。

“当然,到时候,身为天命师的我,结局不会比你好到哪里。”

监正语气依旧淡然,但他平静凝视的眼神,让许七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真实性。

“我该怎么做?”

许七安捏了捏眉心。

褚采薇看了他一眼,有些同情,大眼儿润泽闪烁,纤细冰凉的手指替他揉捏眉心,抚平“川”字纹。

“收集溃散的龙脉之灵,重新拼凑,然后带回京城。这件事必须你去做,不仅仅是因果关系,更因为你有大奉半数国运,与龙气有很强的聚合效应,彼此吸引。

“此外,你拥有地书碎片,它能助你拔出目标体内的龙气,并充当承载容器。稍后我会传你一套使用地书碎片,拔出龙气的口诀。”

“可是老师,他身上都是钉子,你不先把它们拔出来吗?”

褚采薇戳了戳许七安的胸口,那里有一枚钉子,直透心脏。

监正微微摇头:“这是佛门至宝封魔钉,强行拔除,他也活不了,需要特定的秘法。”

闻言,许七安苦涩一笑,心里那点奢望顿时没了。

其实想想也合理,这玩意是用来对付神殊的,而以神殊的位格,普通的法器怎么可能封印他。

必然是极其强大的法宝。

可惜了我这一身修为.........许七安叹息一声。

“封魔钉只能封印神殊一时,短暂二十年,长则一甲子,神殊就能挣脱封印。不然,当年佛门也不会把他送到大奉来封印。”

监正说道:“但你等不了这么久,所以,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

许七安精神一振,面露喜色:“您有什么办法?”

他心说不愧是监正,后手多的一匹,让人心安。

“我无法解开封魔钉,但佛门的人可以。”

“佛门的人可不会给我解。”许七安皱眉。

监正目光落在他身上,道:“神殊不就是佛门中人吗。”

许七安眼睛猛的一亮,像是把握住了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您是说.........”

监正颔首:“去集齐神殊的残躯,补全他的魂魄,他自然就记起该如何解开封魔钉。这也是九尾天狐出手帮你的条件,我事先替你应允下来了。

“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该出去走走了。”

许七安的眉头不由的皱紧,摇着头叹息:

“监正,你这是在为难我。如今我修为尽失,出了京城,就是羊入虎口。许平峰那不当人子的狗东西,恐怕流着哈喇子在等我。

“再说,哪怕我能避开对方,可我没有修为,如何收集神殊的残肢?”

最无奈的是,他连重修武道的可能性都不具备。

要恢复修为,必须收集神殊残骸,要收集残骸,就必须这就形成了死循环。

钟璃走过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脑瓜上揉了揉,以示安慰。

许七安回头瞪了她一眼,钟师姐连忙弱弱的解释:“药熬好了,喝,喝药.......”

“钟璃,你是他师姑,不用这么怕他。”监正笑道。

钟璃看向许七安,藏在凌乱发丝间的眸子,明亮了几分。

姑姑,我是过儿呀........许七安撇撇嘴,换成以往,他会调侃钟璃几句,现在委实没心情。

收集龙气,收集神殊残骸,都是极艰难的任务,偏偏他是个废人。

这时,他听监正笑道:“机缘,一直就在身边。”

说完,监正抬脚一踏,阵纹瞬间亮起,扩散出一座直径三米的阵图。

阵图中,一道人影凸显出来,穿着浅色的襦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少女发髻,小麦色肌肤,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疼的满地打滚的丽娜。

见到丽娜这副惨状,许七安和褚采薇同时吃了一惊。

“她怎么了?”

褚采薇大声道,脸上闪着焦急之色。

监正扫一眼小弟子,沉声道:“乱吃东西的后果。”

褚采薇脸色一僵,小嘴微张,愣在那里。

监正满意的收回目光,操纵着丽娜漂浮在他面前,两根指头刺入丽娜小腹,从里面夹出一只白玉般的虫子,形如蝎子,有六条节肢。

头顶两颗乌黑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可爱。

它在监正指尖,狂躁的扭动几下,便安静了下来。

这,这东西都吃啊,好歹把头去掉呀..........褚采薇惊的后退一步,眼神复杂的看向丽娜。

丽娜小腹血流如注,但她的表情却一下轻松,宛如得到解脱。

“这是什么东西?”

许七安眉头微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只古怪的虫子在盯着自己。

而且,虫子的眼神,给人一种充满智慧的错觉。

监正审视着玉色虫子,道:

“全新的一种蛊虫,人为培育,至于名字,就得问问这个小姑娘了。”

南疆蛊虫分两种,一种是喊得出名字,有正常族群,可以正常繁衍的蛊虫,类似于动物。

另一种是人为培育而成,全新的物种。

后者通常无法繁育后代,没有成为族群的可能。

监正手里的这个玉色虫子,就是后者。

“它叫七绝蛊,是我离开南疆前,天蛊婆婆给我的。她说预见了七绝蛊的有缘人在中原。”

丽娜喝了一口褚采薇递过来的水,以及她分享的肉干,开心的一边吃一边说:

“婆婆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为了不弄丢,我把它吞到肚子里了,它平时寄宿在我身体里很安分的,今天不知为何,突然暴动起来。”

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说清楚七绝蛊是什么.........许七安吐槽。

监正手中捏着虫子,笑道:“七绝蛊,倒是虫如其名。”

顿了顿,他代替丽娜解释:

“蛊族有七个部落,是根据七大流派形成的部落,分别是天蛊、力蛊、心蛊、情蛊、药蛊、暗蛊、尸蛊。

“每一种蛊派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这只七绝蛊,融合了七种流派。集蛊族之力于一身啊。”

丽娜连连点头:“天蛊婆婆说,这是她的丈夫耗费半生炼制,仍没有彻底炼成。婆婆花了二十年时间,总算把它完成的,是非常厉害的蛊。”

集七大蛊派融于一身?好东西啊..........许七安盯着玉色的,蝎子般的七绝蛊,道:

“它的外表与它的内在一点都不匹配。”

监正摇摇头:“它还没有彻底复苏,不然,刚才这个女娃子已经死了。”

丽娜一脸后怕。

“它现在是你的了。”

监正把七绝蛊丢到许七安面前。

“给我的?”

许七安愕然。

“当然是给你的,”监正似笑非笑的语气:“天蛊老人和孽徒联手窃取气运,为的是封印蛊神,没料错的话,孽徒如果得到气运,就得承担下封印蛊神的因果。

“那如果他没有得到气运呢?天蛊老人不会不考虑这个可能性,所以他炼制了七绝蛊。如果孽徒没有得到那份气运,那么,这份因果,会通过七绝蛊,转嫁到你身上。

“你就是天蛊婆婆口中的有缘人。”

许七安沉默。

监正道:

“容纳七绝蛊,你能在短时间内拥有超凡脱俗的战力。这样,你才能走江湖,集龙脉,搜寻神殊残躯,拔出封魔钉。

“此外,天蛊部有“不被知”的特性,这是世间少有的,克制望气术的手段。它能帮助你在走江湖期间不被许平峰追踪。

“你唯一得威胁是拥有行者法相的琉璃菩萨,而她,已经被我赶回西域了。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这份馈赠,没人会强迫你。”

我还能拒绝么,它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在阳谋面前,一切阴谋都是小儿科..........监正钓西域的女子菩萨,是在为我走江湖铺路?啊,这老银币,让我充满了安全感.........许七安念头纷呈。

不过,他并不觉得吃亏,那人家的东西,替人家办事,理所应当。

监正望着他,缓缓道:“滴血认主吧。”

许七安沉默许久,摇摇头:“我还有事未了,给我一天时间。”

..............

ps:今天请假做核酸检测,然后收拾了一下行礼。明天应该都会在去往外地的路上,我只能保证有一更。大家体谅。

第两百六十三章 偷偷甜蜜的爱情

清晨,云鹿书院。

许家借宿的小院里,许七安脸色苍白,拄着拐棍,站在屋中,望着许平志,说道:

“二叔,咱们不必去剑州了,过段时间,你们就回府吧。”

如今皇帝死了,京城最大的隐患已经排除,其他人物,包括太子在内,与他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甚至太子现在恨不得给他送锦旗,以示感谢。

再者,有了斩昏君的凶名,谁还敢惹许银锣?

因此二叔一家非常安全,不需要去剑州避难。

许平志“嗯”了一声,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七安转身,看向婶婶,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道:

“婶婶,这些年多谢照顾,以前我不懂事,性子冲动,你别见怪。银票是我的部分积蓄,你收好,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靠你操持。。

“接下来,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婶婶抿了抿嘴,接过银票,轻声道:“银票我会替你留着,将来娶媳妇用。”

那这些可不够,我的媳妇可多了........许七安嘴角翘了翘,转而看向许玲月,笑道:

“大哥这次离京,可能时间要久一点,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以上,想来那时,玲月已经嫁人了。可惜喝不上你的喜酒。”

许玲月咬着唇,美眸里蓄着泪水。

十八岁的少女,宛如六月里摇曳在清水中的芙蓉,清丽,皎洁,干干净净。

这朵养在许家深闺里的娇嫩花儿,对大哥即将离去的事实,分外伤感。

接着,许七安伸出手,揉了揉小豆丁的脑瓜,柔声道:“让大哥抱抱你,大哥从来没有好好抱过你.......”

许铃音抱着大哥的脖子,大声宣布:

“大哥,我会藏好鸡腿等你回来的。”

又藏在鞋子里?那还能吃吗,吃了会不会当场去世啊........许七安感动的揉着幼妹的脑袋,笑道:

“在鞋子里藏几天,然后留给师父吃,知道没。”

许铃音用力点头:“嗯!”

告别一家人,许七安离开小院,沿着山阶,独自下山。

“大哥”

身后传来许玲月的呼叫声,大妹妹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朝着他背影喊道:

“我想去灵宝观修行,我,我会等你回来的。”

许七安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下山。

屋子里,等许七安走后,婶婶望着手里的银票,轻声道:

“老爷,我想起来了,大郎的生母,生下他之后就走啦。走之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把他抚养长大。我记得姐姐是个很好的人,温柔端庄,很好相处。

“她当年握着我的手,嘱托我照顾大郎,说的那么诚恳..........我知道她当年抛下大郎是有苦衷的。”

婶婶抬起头来,泪痕满面:“老爷,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是我儿子了。现在那人回来,要取他的命,我,我很难过.........”

许二叔心如刀绞。

............

灵宝观。

许七安拄着拐棍,朝着守门的道童,微笑:“我要见国师。”

来之前,他向监正打听过国师和地宗道首交手的情况。

监正说两败俱伤,然后“呵”了一声:

“业火灼身。”

道童看了他一眼,道:“道首有过交代,如果许公子来找她,可劲直入内。”

灵宝观已经对我开启长驱直入的权限,那洛玉衡呢?

许七安心里嘀咕着,拄着拐棍进了灵宝观。

来到僻静小院,轻车熟路的推开静室的门,只见蒲团上,盘坐一位貌美的道姑。

许七安愣了一下,从她身上看见了善良的小姨,妈妈的朋友,邻居家的大姐姐等等,一系列形象。

这让他吃了一惊,因为洛玉衡似乎有些无法自控,无法收束她的“魅惑”。

对于一位二品高手来说,这显然不是好事,这意味着业火灼身的情况很严重。

“想必你看到了,我的状态很糟糕。”

洛玉衡红唇轻启,声音透着熟女独有的妩媚。

“我明白。”

许七安叹息一声:“来之前,我有洗过澡。”

他这次来,除了探望洛玉衡的情况,其实也有“讨价还价”的想法,希望洛玉衡能宽限几日,待他容纳七绝蛊,如果身体状况好转,再兑现承诺。

启料洛玉衡情况糟糕到这种程度。

洛玉衡面无表情,继续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一具分身,三天之内就会消散,本体已经闭关了。”

一时间,许七安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强行双修,只能是“小姨请自动”。

这显然不符合他长枪所指,所向披靡的形象,会让洛玉衡看扁。

但是,但是........她实在太诱人了。

洛玉衡分身继续道:“双修需要一定的周期,一次至少七天,与地宗道首交战后,本体已经难以压制业火,又不知道你的情况究竟如何,为了自救,只能闭关,强行消弭业火。”

一次至少七天,一次至少七天.........许七安满脑子就只剩这句话。

有些吓到了。

洛玉衡继续道:

“此次之后,本体恐怕再难主动压制业火。所以,双修势在必行。业火每个月发作一次,下个月的今日,她会去寻你。”

说着,她袖子一挥,桌面多了一枚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箓。

“这是定位符,你收好它,一个月后,本体自会来找你。”

说完,分身主动消散。

这是害羞了?许七安拿起三角形符箓,默默收好。

看来,弑君之后,洛玉衡彻底认可了他,决定和他结为道侣。

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自己双修,是因为还没完全认可,毕竟道侣是一辈子的事,洛玉衡谨慎对待,人之常情。

他去山海关之前,修为只是五品,对于一位二品高手而言,确实差了些。

现在,许七安是三品,大奉屈指可数的三品武夫,足以匹配洛玉衡的身份地位。

也好,一个月后我也准备好了.........许七安离开灵宝观,朝皇宫行去。

.............

韶音宫。

闺阁铺设耗炭无数的地龙,室内深秋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胭脂水粉味儿,以及女子幽幽的体香。

某一刻,锦榻上,蜷缩睡眠的女子突然惊醒,翻身坐起,脸色苍白。

“红,红袖........”

她轻声呼唤,声音有气无力。

趴在床榻边的宫女立刻醒来,柔声道:“殿下!”

临安低声道:“水,我要喝水........”

宫女立刻走到桌边,轻轻扫开或倾翻,或摆正的酒壶,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临安殿下昨夜饮酒,烂醉如泥,酒喝多了,她也不耍酒疯,只是趴在桌边哀泣大哭。

宫女们心里门儿清,公主这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昨儿夜里,太子殿下派人过来告之临安殿下,巫神教勾结陛下心腹右都御史袁雄,以及兵部侍郎秦元道。

以巫术控制陛下,断大军粮草,把八万将士和魏渊害死在靖山城。

许银锣一怒之下,斩陛下于京城之外。

殿下听完,整个人就傻了,脸色苍白的去了东宫,似是找太子对质。

她很晚才回来,接着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喝酒,喝多了便大哭,哭完继续喝。

宫女们看在眼里,心如刀绞。

服侍临安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她这般伤心。

想来不仅是最宠爱她的陛下驾崩,更因为杀父之人是那个男人吧。

如今回想起来,红袖几乎确认,殿下是钟情许银锣的。

这可如何是好,殿下还待字闺中,便受了这样的情伤,怕是要伤心很久很久。

至于劝,她们是不敢的。

奴婢就是奴婢,哪敢置喙主子们的事。

“殿下,茶来了,您慢点喝。”

红袖小心的捧着茶,递过来。

临安捧着茶,魂不守舍的喝着,往日里灵动的眸子,混无色彩,黯淡无关。

刚喝完茶,便有宫女来到闺房外,轻扣两下房门,低声道:

“殿下,许银锣,来了..........”

红袖立刻看向临安,只见殿下的眸子里,霍然间,绽放出夺目的神采,但在下一秒,缓缓熄灭。

临安低声道:“不,不见他!”

“是,奴婢这就去回复。”

“等等.......”

她又忽然喊住宫女,静默了几秒,低声道:“就这样吧。”

房门外的宫女当即离去。

................

韶音宫外,拄着拐棍的男人转身离去。

数百名大内侍卫,如临大敌,握着刀柄,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无人敢说话,更无人敢阻拦。

许七安没有离开皇宫,转而去了德馨苑。

清晨,德馨苑。

在贴身宫女的服侍下洗漱,一个宫女捧着痰盂,一个宫女捧着铜盆和汗巾。

怀庆刷完牙,漱口,把水吐进痰盂,再接过宫女递来的汗巾,细细擦了清冷精致的脸蛋。

这时,一个小宫女疾步走进来,娇声道:“殿下,许银锣来了。”

喜爱洁净的怀庆公主,立刻放下汗巾,妙目闪闪,道:“带路........请他去内厅。”

她突然又改变主意,重新拿起汗巾,细细擦拭脸蛋,对镜顾盼,满意的微微颔首,这才带着宫女出闺房。

她在内厅里见到了脸色惨白的许七安,他正坐在案边,眯着眼,品着滚烫的茶水。

德馨苑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侧。

“都下去吧。”

怀庆挥了挥手。

小宫女如释重负,低着头,小碎步离开。

没走几步,便听身后那位弑君的大魔头笑道:“这小宫女不错,殿下赏给我吧。”

小宫女眼里含着一包泪,可怜巴巴的看向怀庆。

怀庆面无表情的挥手。

等宫女退下后,怀庆仔细审视许七安,道:

“还有闲情调侃宫女,看来伤的不重。”

许七安苦笑道:“这哪是伤势重不重能衡量的,我已经废了。”

怀庆脸色顿时变的严肃:“监正都没办法?”

许七安摇头。

怀庆抿了抿唇:“到底怎么回事。”

许七安就拉开衣襟,给她看胸口的情况,心脏处伤口狰狞,嵌着一根封魔钉。

三品之下的武夫,受这样的伤势,只有死路一条。

四品武夫也不例外。

“这样的钉子,总共九枚,在我身体不同的地方。”

许七安苦笑道:“佛门的封魔钉,监正说如果强行拔除,我必死无疑。这一身修为,也废了。”

“佛门.........”

怀庆念叨着这两个字,俏脸已是如罩寒霜。

以清冷淡薄闻名的皇长女,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怒火。

“佛门为何也参与此事?”

怀庆收敛情绪,问道。

闻言,许七安叹息一声:“是时候与殿下坦诚相见了。”

怀庆眉头挑了一下,微微挺直娇躯,摆出聆听姿态。

“其实,桑泊案里逃出来的封印物,一直就在我体内,那是一位佛门的叛徒。”

怀庆目光凝固,微微张嘴,似是难以置信。

开口直接抛出信息量这么大的秘密,怀庆脑子嗡嗡作响,既震惊又困惑。

困惑和震惊,都愿意桑泊底下的封印物,为何会在许七安身上。

妖族千方百计的解开封印,放出封印物,没道理拱手让人,其中必有原因。

反而是听到封印物是佛门的魔僧后,怀庆仅是微微愕然,便迅速接受。

因为这很合理。

封印物本就与佛门有关,这是当初查桑泊案时,就已经确定的事。

“至于魔僧为什么会在我体内,此事说来话长。”

许七安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事,说起来便让人忍不住叹息。

他娓娓道来,把自己气运缠身,神殊附体,不当人子的生父是监正大弟子,窃取国运等等,一五一十的告之怀庆。

既然已经和许平峰摊牌,那么自己这一身秘密,其实没有守的必要。

尤其是天地会的众成员,经历了弑君这一案,相当于彻底捆绑,成为真正的伙伴。

怀庆的表情很精彩,全程愕然到震惊,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情绪随着表情的变化,一层层的得叠加。

不过,在听到许七安能使用镇国剑,驾驭灵龙的原因是身负气运后,怀庆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某件一直担心的事,得到了解答。

并且答案还算满意。

“原来如此!”

怀庆喟叹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竞逐天命..........”

许七安点头:“殿下记得保密,这些事,监正并没有允许我透露出去。”

怀庆“嗯”了一声,然后,听见许七安表情古怪的说道:

“听那个狗东西说,我生母是殿下您的族人。”

怀庆大惊失色,俏脸微变。

“是五百年前那一脉。”

五百年前那一脉.........怀庆再次如释重负。

“所以我接下来,要外出游历一段时间,为大奉收集溃散的龙脉之灵。”

许七安望着冰山雪莲般清冷矜贵的女子,轻声道:“殿下,多保重。”

怀庆微微动容,柔声道:“许公子珍重。”

她不再以“大人”来称呼许七安。

许七安点一下头,忽然露出犹豫之色,道:

“临安殿下似乎对我弑君之事耿耿于怀,殿下能否为我解释解释?”

怀庆“哦”了一声,拖出长长的尾音,面无表情道:

“许公子已经去过韶音宫了啊,在许公子心目中,临安果然是最重要的。”

来了来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明明是我先来的.........

许七安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忽然听见小碎步靠近内厅,他怀庆默契的保持缄默,不再说话。

俄顷,一位宫女进来,恭声道:“殿下,临安殿下来了,要见您。”

“我避一避。”

许七安当即起身,走向内厅里侧。

等他藏好,怀庆道:“让她进来吧。”

“是!”

宫女退下。

两三分钟后,穿着红裙子的临安独自进了内厅。

她自顾自的落座,气色憔悴,眉宇间郁结难解。

先是看一眼怀庆,然后移开目光,望着前方,声音轻柔,却显空洞,说道:

“本宫听太子哥哥说过了,父皇受了巫神教断了大军粮草,以致于魏渊和八万大军死于东北。”

怀庆低头喝茶,默然不语。

“我知道,魏渊待他恩重如山,可是,可是父皇是我父皇啊。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把我父皇杀了。”

临安泪水滚落,梨花带雨。

“他是不是找你去了。”

怀庆说道。

“你怎么知道........”

临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哭道:“他方才去找我了,我没敢见他,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一边说,一边哭着:“我是想见他的,可我害怕看到他,就算父皇害死了魏渊,可父皇也是被巫神教控制了。父皇有什么错?父皇从小就宠我.........

“我昨晚梦见父皇了,他死的好惨,他死的好惨,怀庆,我心里好痛,我,我没有人能说话了..........”

到头来,能说一说心里话的,能发泄心里悲痛郁垒的,竟是这个和她斗了十几年的姐姐。

她太孤独了。

怀庆低声道:“你喜欢他对吗。”

临安没有回答。

“现在呢,现在还喜欢吗?”

临安似乎崩溃了,伏案痛哭。

怀庆明白了,还是喜欢着得,但已无法再面对那个杀父仇人。

她痛失的不仅仅是父亲,还有一段藏在心里,偷偷甜蜜的爱情。

“唉!”

怀庆叹息一声,道:

“不管你是恨他也好,喜欢他也好,能不能再面对他也罢,这些都是你的事。我对你的感情不关心。

“但有些事,有些真相,我觉得你是有权力知道的。”

...........

ps:码出来的,如释重负。错字明天修改,这章算昨天的。

第两百六十四章 如愿以偿的许七安

“真相?”

临安捏着锦帕,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擦拭泪痕,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怀庆。

怀庆不疾不徐的抿了一口茶,道:

“魏公死后,许七安就决定要弑君,为此,他有了详尽的计划。这件事的背后,甚至有魏公在谋划指引,包括监正。

“许七安杀陛下,不是意气用事,是多方势力在推波助澜,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各方势力在推波助澜,其中包括魏渊和监正临安凄然道:

“所有人都想害父皇,所有人都想父皇死。

“我知道父皇修道二十年,做了很多错事,朝中许多人对他不满,可是怀庆,他是我们的父皇呀,父皇可宠我了,所有人都要他死,可我不想他死。

“更不想杀父皇的人是许七安。”

她认为,怀庆说这些,是为了向她证明父皇是错的,许七安斩杀父皇和他斩杀国公是一样的性质,都是为民除害。

但亲情面前,有对错?

父皇依旧是她父皇,许七安依旧是杀父仇人。

怀庆的解释,并没有让临安释怀。。

“昨日,你可知许七安和陛下在城外交手,打的城墙都坍塌了。”

怀庆突然说道。

临安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太子哥哥似乎有提过,但仅仅是提了一嘴,而她当时处在极度崩溃的情绪中,忽略了这些细节。

不等她问,又听怀庆淡淡道:“父皇何时变的如此强大了呢。”

临安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

修行的事她不太懂,但脑子还是有的,听怀庆这么说?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是啊? 父皇何时变的如此强大?

“父皇? 一直隐藏实力?”

临安抽噎一下,红着眼眶,不太确定的说道。

怀庆正色道:“准确的说? 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父皇。”

临安怔怔的看着姐姐怀庆?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求证般的问道:“你说什么?”

怀庆脸色不变的重复刚才的话:“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父皇。”

没有听错临安一下子睁大眼睛? 拔高声音:

“你? 你别以为信口胡诌就能敷衍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怀庆。父皇不是父皇? 那他还能是谁。”

怀庆沉声道:“是先帝贞德? 也是我们的皇爷爷。”

临安诡异般的陷入了沉默? 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怀庆。

怀庆点点头,表示事实就是如此,表示对妹妹的震惊可以理解,易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 骤然得知此事? 哪怕表面会比临安平静许多? 但内心的震撼和不信? 不会少一丝一毫。

“我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你且听我说完”

怀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她说的条理清晰? 深入浅出,像是优秀的先生在教导愚蠢的学生。

即使是临安这样对修行之道不慎了解的人,也能领会、明白事情的脉络和其中的逻辑。

四十多年前,先帝贞德就已经被地宗道首污染,变成了张扬恶性的“疯子”在地宗道首的帮助下,他夺舍了亲生儿子淮王,“寄生”了另一位亲生儿子元景然后假死,避开监正耳目,藏于龙脉中修行。

魏渊首次出征北境时,他又趁机夺舍了元景,而后的二十一年里,他堂而皇之的沉迷修道,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把元景这具分身塑造成修为平平,毫无天赋之人。

本体则在龙脉中积蓄力量,为了长生,先帝已经完全疯狂,他勾结巫神教,杀死魏渊,坑害十万大军。

而他真正要做的,是比这个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把祖宗江山拱手让人!

真正的父皇,二十一年前就死了,而二十一年前,我才两岁临安听到最后,已是浑身瑟瑟发抖,既有恐惧,又有悲恸。

她暗暗恐惧了片刻,一眨不眨的看向怀庆,道:

“所以,所以许七安”

怀庆“嗯”了一声:“或许有私仇在内,但我相信,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不想让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因此在我眼里,他杀陛下,和杀国公是一样的性质。

“一个让祖宗基业险些倾覆的昏君,一个修道二十年不顾百姓生死的昏君,一个残杀亲生儿子的畜生,我只觉得许七安杀的好,杀的畅快。”

说完,她看了临安一眼:

“事实我已经告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狠不狠许七安,依旧是你的事。毕竟先帝一直很疼爱你,且不说是不是故意伪装,这点总是不假。”

最后后半句话里带着嘲讽。

怀庆这个女人呀,表面端庄矜贵识大体,其实最擅长绵里藏针,暗中伤人。

临安紧紧盯着她,咬着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怀庆叹息一声:“都是许七安查出来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付出的永远你比想的多。”

“可他没有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临安双手握成拳头,倔强的说。

怀庆嗤笑一声,“告诉你你能承受这些事情吗?你能保证自己在先帝面前不露半点破绽?”

皇长女低声道:“他是为了保护你。”

临安张了张嘴,眼里似有水光闪烁。

“本,本宫知道了,本宫这就遣人去召见他,本宫不生他气了”

嘴上说的矜持,动作却火急火燎,小裙子一提,顺势起身,就要跑出内厅,跑出德馨苑。

“你没机会了!”

怀庆叹息一声。

刚迈出两步的临安陡然僵住,回过身来,用苍白的脸蛋对着怀庆,颤声道:

“什,什么意思?”

“我还没跟你说那一战的具体情况,先帝的阴谋虽然没有得逞,但龙脉之灵溃散,散落各地。倘若不能集齐龙气,中原必将大乱。

“另外,他如今修为已废,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监正也束手无策,为了活下去,他将离开京城,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未知。

“不久前,他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告别。”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了临安的心窝,让她心痛的差点无法呼吸。

原来,他拖着重伤之躯,是来找我告别的。

而我却将他拒之门外泪水瞬间涌了出来,犹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裱裱泣不成声:

“我要把他找回来我,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

悔恨的情绪翻江倒海,她后悔自己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她恨自己拒绝了拖着重伤之躯只为与她告别的那个男人。

现在那个男人离开了,从此生死难料,相见遥遥无期。

泪水模糊了视线,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会哭的睁不开眼的。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一道身影走过来,伸手按住她的脑袋,温和的笑道:

“殿下,你哭鼻子的样子好丑。”

裱裱睁大了美眸,愣愣的看着他。

几秒后,她抹干眼泪,又愣愣的看向怀庆。

怀庆一脸问心无愧的厚颜无耻模样。

换成以前,裱裱一定跳过去跟她死打,但现在她顾不得怀庆,内心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扑到许七安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抽抽噎噎的哭道:

“狗奴才,狗奴才”

她抱的很紧,生怕一松手,这个男人就丢了。

两人相识至今,这是临安做过最大胆的举动,如果说以前的喜欢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偷偷藏在心里。

那么现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敢投入狗奴才怀里。

鼻涕眼泪都沾到我脖子上了许七安轻轻拥着临安的小纤腰,刚想说什么,忽觉脑后有杀气。

他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灵机一动,说道:“殿下,您别抱这么紧,我疼。”

疼?临安一边洗鼻子,一边抬起头,哭的桃红的眼圈看着他。

许七安绝对没有邀功的意思,当着临安的面,扯开衣襟。

“啊”

裱裱惊的后退几步,盯着他胸口狰狞的伤口,以及那枚嵌入血肉的钉子,她指尖颤抖的按在许七安胸膛,泪水决堤一般,心疼的很。

又收获了临安的怜惜,又摆平了怀庆的怒火,许七安凭自己海王的专业操作,收获了满意的效果。

“殿下。”

许七安转身,朝怀庆说道:“我先送临安回去。”

怀庆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去了韶音宫,裱裱黏着许七安不放,让宫女取来最好的药丸、药粉,试图治好他的伤势。

见没有效果后,又大哭起来。

许七安好言好语的安慰之下,终于止住哭声,改成小声抽泣。

“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宠你疼你那么多年,你心里依旧是难受的,对吧。”

裱裱娇躯一僵,摇着头,抽泣道:

“但我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了”

果然,她之前是有恨我的许七安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她脸颊,软软的,凉凉的。

“殿下。”

“嗯?”

“我想吃殿下嘴上的胭脂。”

“呜呜”

日暮。

观星楼,八卦台。

许七安拖着重伤之躯返回,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却有一股亢奋。

“事情处理完了?”

坐在案边的监正,抬眼看来。

许七安无声点头。

“那就开始容纳吧。”

监正摊开手掌心,玉色的,蝎子状的七绝蛊,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标本。

“如何容纳?”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许七安想的是怎么吃这个七绝蛊。

“先滴血认主。”

监正说着,按住许七安的手腕,从他指尖逼出一粒血珠。

血珠无声无息的飞向七绝蛊,临近时,原本安分守己的蛊虫,忽然急躁起来,出现剧烈挣扎,无比渴求鲜血。

它张开狰狞的口器,将血珠吞入腹中。

肉眼可见的,玉色的七绝蛊变成了剔透的绯红色,接着,它从监正掌心跃出,扑向许七安。

容纳七大蛊术于一身得七绝蛊许七安没有躲,也没反抗,平静的看着飞扑而来的七绝蛊。

ps:晚上去找皮皮甲玩,在他房间嘻嘻哈哈,半小时后,想起我也没更新,连忙提着裤子跑回来码字。

第两百六十五章 少年羁旅

隔的近了,许七安甚至能从七绝蛊那双黑豆般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欣喜若狂。

感觉就像纨绔恶少看见了绝色美人许七安心表情古怪的吐槽一句,随后,他发现七绝蛊不见了。

突兀的消失,像是无形的力量凭空抹去。

这是天蛊老人的尸体,使用过的“不被知”的特性?不对,它还在下一刻,许七安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一抹淡淡的阴影,绕到了他身后。

怎么感觉它像是在狩猎?

许七安突然间产生保护好自己后颈,朝前冲的冲动。

这样的冲动感涌起,后颈便一阵剧痛,皮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划开。

他顿时明白过来,刚才产生的保护后颈的冲动,是他残留的,对危机的预警。

后颈处,绯色的七绝蛊,利用尖锐的节肢末端,轻易的割开许七安的皮肉,殷红的鲜血流淌。

它把自己的一根节肢,深深刺入许七安的脊椎骨里,似乎链接上了这位宿主的神经系统。

许七安双眼瞬间赤红,喉中难以自控的发出低吼声,脸上呈现出一种痛到极致才有的癫狂。。

“南疆蛊术有七个流派,但不管是哪个流派,蛊师们都会培育一个本命蛊。”

监正抬起手,往下一压,无形的力量从天而降,让许七安无法动弹,只能生生承受非人的痛苦。

“本命蛊和宿主是共生关系,生死同命,正常的蛊师是从刚出生开始,就被植入本命蛊,最晚十岁便要植入本命蛊。

“被植入的本命蛊与他们一样? 都处在幼年时代,这样既能通过共同成长来加强双方的契合度,又能减轻蛊虫的反噬。”

没错? 植入本命蛊是会遭受反噬的? 因为这种手法的本质是“人蛊合一”? 这违背了生命的常态。

因此,为了增加成功率,蛊师通常在幼年时? 就被决定了修行的道路。

许七安是成年男性? 七绝蛊也是一只成熟的蛊,故而反噬极大。

第二根节肢刺入血肉,连通神经? 许七安浑身颤抖了起来? 脸颊上的肌肉颤抖? 嘴皮子颤抖? 疼的浑身颤抖。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每一根节肢刺入血肉? 都会停顿半刻钟? 给予人和蛊彼此足够时间的缓冲。

许七安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在疼痛,细胞像是被撕裂了,疼痛感一点都不亚于消化魏渊留下的血丹。

如果消化血丹是对细胞的强行催化,迫使细胞去进化。

那么容纳七绝蛊,则是对细胞的一种摧毁? 对基因链的摧毁。

他本该在容纳七绝蛊的过程中基因崩溃死去? 但三品武夫超脱凡人的体魄? 让他抗住了这种反噬。

当第六根节肢刺入血肉? 连接神经后,绯色的七绝蛊收缩六根节肢,身子一点点的嵌入血肉? 紧贴着脊椎骨,把自己藏了起来。

见状,监正弹出一根细细的羊肠线,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自动缝合伤口,还很灵性的打了个蝴蝶结。

“感觉如何?”

监正笑眯眯的问道。

许七安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应到了七种来源于本能,烙印在基因里的能力。

第一种叫天蛊,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窥视天机。

大部分天蛊部的族人,修为徘徊在“识天时知地利”这个层次,做着修黄历、定节气的事,为蛊族的农耕事业做出卓绝贡献。

移星换斗,是天蛊修行到高深层次才具备的能力。

它具现出的能力,许七安已经见识过——“不被知”特性。

当年天蛊老人就是用移星换斗这一招,瞒过了监正的感知,这是天蛊部最核心的能力。

至于窥探天机,达到某个层次的天蛊族人,能偶然间窥见未来的一角,是片面的,模糊的窥见。

便是这个能力,让天蛊部的先知们,曾经预言蛊神终将苏醒,把九州化作只有蛊的世界。

当然,这和一品术士的窥探天机,无法同日而语。

如果把天蛊的窥探天机,形容成一张没有前因后果的照片,那么一品天命师的窥探天机,就是一部未来电视剧。

两者有本质的差别。

副作用是,宿主的情绪会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比如阴雨天气,心情会变的格外抑郁。阳光明媚的天气,则会开朗活泼

第二种叫力蛊,它能让宿主五官六识变的格外敏锐,同时能增强气运,拥有自愈能力。

后两者是核心能力。

力蛊部的蛊师,气力冠绝天下,同境界的情况下,就算是磨砺体魄的武夫,比拼膂力也要落下风。

力蛊师最擅长的就是一力降十会,此外,他们还拥有可怕的自愈能力。

三品以下,只要不是当场身亡,任何强势都能恢复。

不过,视受伤程度不同,恢复的周期也会有变化。

副作用是,宿主食量会暴增,修为越高,吃的越多。

第三种叫情蛊,情蛊释放无色无味的气体,催情周围的生物,不管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都无法幸免。

此外,情蛊还能在目标体内种下子蛊,让对方一生一世无法离开自己。情蛊师常用这类手段控制奴隶,乃至自己的恋人。

除了这些,情蛊还能让人皮肤变的光滑,气质变的出类拔萃,塑造成对异性极有吸引力的外表和身体。

它甚至会针对性的改造身体,使其严丝合缝,或坚持不懈。

副作用是,宿主的情欲会变的特别旺盛,整天脑子里就只剩一日一夜。

第四种叫毒蛊,此蛊能让宿主利用周围不同的环境和条件,制造出不同的毒素,作用极其广泛。

有时候,一些毒药能起到救人的效果,当然,这得视情况而定。

副作用是,每天都要吞服一定量的毒药,或砒霜,或毒蛇的毒腺等等。

第五种叫心蛊,核心是四个字“心心相印”,心蛊师能沟通勾动目标的某种情绪,然后抓住这股情绪,来影响对方。

对智慧达到一定程度的生物,只能影响一时,但对智慧不高的生物,能长久的,持续性的影响。

前者代表性生物是人类,后者代表性生物是兽类。

因此,心蛊又被外人称为“御兽蛊”,心蛊部的蛊师,常用来操纵兽群、虫群、蛇群等等。

副作用是,宿主每天都会忍不住想和动物说话,与动物为伍,心蛊部的许多蛊师,常因为这种副作用,与兽类发生超友谊的关系。

第六种叫暗蛊,能隐匿气息和身形,擅长融于阴影之中,借阴影跳跃,比如影子。

每一位暗蛊师都是可怕的刺客,杀人于无形,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靠近你。

值得一提的是,武夫专克暗蛊师。

副作用是,宿主只要看见阴暗的,隐蔽的角落,就会下意识的往里钻;宿主每天都要把自己藏起来至少两个时辰,不被任何人发现。

第七种叫尸蛊,母蛊产下子蛊,寄宿在尸体中,宿主可以通过母蛊影响子蛊,从而操作尸体。

和巫神教的控尸术最大的不同是,前者通常只白嫖一次,用完就丢。

后者,子蛊寄宿在尸体里之后,便会与尸体融合为一,而子蛊会随着母蛊的变强而变强,相应的,尸体也会变的越来越强。

一个三品的尸蛊师,至少可以分化出二十只四品境的子蛊,其他境界的若干。

还有一点,子蛊如果寄宿在刚死去的尸体上,那就是类同夺舍,会保留死者身前的能力、气机,保存多少,视蛊师的修为而定。

副作用是,宿主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恋尸癖,尸蛊师常常因为这种副作用,和尸体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

“很强大,七绝蛊非常强大,遗憾的是,它现在是初步觉醒,我只能发挥它一些做基础的能力。反倒是天蛊,似乎开发的不错,我可以直接施展斗转星移的能力。只不过,七绝蛊的副作用”

许七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表情复杂。

其他蛊的副作用倒也罢了,情蛊、心蛊、尸蛊的副作用,堪称完美配合,不给人留活路。

心蛊和尸蛊会让宿主对兽类、尸体产生强烈的,超友谊的冲动,然后,这个节骨眼,情蛊的副作用来了

许七安对自己未来的心理健康非常担忧。

监正背着双手,笑眯眯道:

“其实,那些副作用,是蛊虫成长的养分,你日复一日的保持下去,七绝蛊会慢慢成长壮大,你的修为会越来越高。哪怕是初步苏醒,五品之下,你也罕逢对手。”

许七安叹息一声:“人间不值得啊。”

闻言,监正缓缓失去笑容,转过身,也轻叹一声。

过了许久,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铭刻阵纹的海螺,丢了过来,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联系他,我的二弟子,孙玄机。”

监正的二弟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奇葩人物许七安接过海螺,默默的看了一眼监正。

他的眼神似乎刺中了监正内心深处的某个痛处,老监正淡淡道:

“滚吧!”

内阁,王首辅在告示上加盖内阁首辅的大印,然后让吏员把告示送去皇宫。

做完这一切,首辅大人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目光从院子一直移到蔚蓝的天空。

王首辅无声的眺望着,只觉得今日的天空,格外的澄澈。

新的时代来临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比这句话更紧急的澄清真相,发邸报给各地官府,张贴京城祸乱的始末;发告示通知京城百姓,告之事情的经过。

这样事情拖的越久,越容易闹出乱子。

太子为了彰显与其父的不同,在前夜议事之后,便立刻让翰林院起草告示,然后经内阁审批,终于在今日卯时,把告示张贴在了京城各处城门的告示墙。

天亮之后,见朝廷终于给出结果,顿时群聚而来。

“告示上写什么?识字的人看看。”

“你别问我,我倒是识得一些字,但它们连起来我就看不懂了。”

文章这种东西,不是识字就能看懂的,得有足够的文化底蕴。

站在告示墙边的吏员,呵斥道:“肃静!”

这年代的百姓文化普及率不高,大多都看不懂告示的内容,所以告示发布当天,官方会安排一位吏员,没半个时辰诵读、解释告示内容。

一天之后,什么消息都会传遍京城,便不再需要诵读。

百姓们早已习惯,立刻停止讨论,听吏员念诵。

吏员念完告示,大部分百姓都听懂了,现场瞬间哗然,吵吵嚷嚷。

“昏君啊!”

“先是修道二十年,后又被巫神教蛊惑,祸害大奉将士,这种昏君,大奉史上罕见。”

“可惜了八万多的将士,竟被昏君害死。更可惜的是魏公这样的镇国之柱,就这么白白折损”

“惭愧,我前阵子还骂过魏公,他才是真正的忠臣,真正的镇国之柱。”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气的捶胸顿足。

一位挑着货担的老人,老泪纵横,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哀嚎:

“魏公死的冤啊,魏公是何等人物,当年山海关之战他都打赢了,没想到最后死在昏君手里啊”

“幸好有许银锣主持公道。”

一位百姓双眼通红,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要是没有许银锣,不但八万多将士和魏公白白捐躯,就连我们也得遭殃,巫神教的铁蹄迟早踏平京城。”

“对,幸好有许银锣,只要有许银锣在,我们大奉就还有正气。”

“许银锣能杀狗官,一样能杀昏君。”

“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许银锣是对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弑君,他当日闯皇宫时都说过了,昏君无道,许银锣伐之,你们还不信。”

“谁不信了,我一直相信许银锣的。”

百姓们痛恨昏君,惋惜八万将士和魏渊的同时,由衷的庆幸大奉还有许银锣在,仿佛他已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正义化身。

而那些骨子里比较保守的,对弑君的理由存在怀疑的百姓,此时也松了口气。

许银锣还是许银锣,一直都没变。

“要我说,干脆让许银锣当皇帝好了。”

一个年轻人下意识的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喧闹的气氛立刻安静,众百姓面面相觑,却无人反驳训斥,陷入诡异的沉默。

告示内容迅速在京城流传,飞快传播,百姓们反应激烈,提及昏君便咬牙切齿,提及许七安,交口称赞。

甚至有人痛哭流涕,直言许银锣是上天降下来拯救大奉的,他不但是大奉的良心,更是大奉的救星。

玉阳关一人斩杀三十万敌军,后又斩杀昏君,挫败巫神教颠覆大奉的阴谋,这可不就是救星嘛。

当然,少不了惋惜魏渊的,好在魏渊之后,大奉有了许七安,百姓精神有了新的寄托。

愿魏渊之后,大奉有许七安大青衣死而无憾。

内城,某一座小院。

慕南栀坐在小马扎上,听着张婶喋喋不休的说着告示内容,说起昏君时,她和张婶一起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抨击。

说起魏渊时,她和张婶一起惋惜这位镇国之柱的坍塌,一起惋惜捐躯在巫神教疆土的八万将士。

她像极了坐在小巷里与妇人八卦的市井婆娘。

说起许银锣时,张婶赞不绝口,说:我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和其他年轻姑娘一样,非许银锣莫属。

慕南栀就一脸警惕。

“对了,慕娘子,你家相公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

张婶问道。

以前隔三差五的就会回来一趟,和妻子恩爱,前段时间忽然不见了踪影,她再也没见过慕娘子的丈夫。

“哦,他比较忙嘛。”

慕南栀低声道。

她的情绪一下子跌了下去,不是很开心,手托着腮,望着满院的鲜花,幽幽叹息一声。

“咚咚咚!”

院子的门敲响,慕南栀黯淡的脸色,瞬间焕发光彩,但又迅速垮下去,别过脸去,不去开门。

张婶轻笑一声,心道是她丈夫回来了,小娘子在赌气。

便过去开门。

院门打开,一位相貌平平,但气质温和的男子,牵着一匹马站在院门口。

正是慕娘子的相公。

“我要离京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慕南栀不搭理他。

“那,我走了?”

他牵着马,转身就要离去。

“喂!”她喊住。

“嗯?”

“我要住最好的客栈。”

“好。”

“顿顿有肉。”

“好。”

“要有胭脂水粉。”

“好。”

“不许欺负我。”

“好。”

“那,我愿意”

德馨苑。

怀庆铺开宣纸,提笔,写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又写道:“望君珍重!”

写完,她登上阁楼,登高远眺,望着远空默然出神。

韶音宫。

临安披着狐裘大氅,来到阁楼眺望台,既不说话,也不坐,默默远眺。

许久之后,她低声喃喃:“望君归来。”

观星楼。

李妙真生气的坐在卧室桌边,气鼓鼓的模样。

许七安没同意与她结伴而行,说天宗圣女过于耀眼,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容易吸引来大仇人许平峰。

这个理由让李妙真无言以对。

“你说他一个废人,那点微末的蛊术修为,能做啥?偏要一个人游历江湖。”李妙真生气道。

“那个臭男人,说不准带着其他女人走了呢。”苏苏低声道。

“他哪来的其他女人,其他女人不都留在京城嘛。”李妙真撇撇嘴。

“那个大奉第一美人呢?”苏苏小心眼的拱火。

李妙真脸色陡然僵硬,瞳孔放大!

七层。

某个密室门口,恒远大师脸色凝重的站在走廊上,表情里既有紧张,又有期待。

楚元缜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

“宋卿的方法行得通?”

恒远摇头:“不知道,但总的一试,多亏了李道长帮忙抽取出他的魂魄。”

顿了顿,他低声道:“我在京城唯一的牵挂就是他,倘若他能重获新生,我就可以离开京城,游历江湖,追寻许大人的踪迹。”

密室内,一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茫然的盯着屋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孩子坐起身,下意识的,发出本能的声音:“恭,喜,发,财”

他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不是他的声音。

环顾四周,看见平板床边,躺着一只大黑狗的尸体。

他愣愣的看着那具黑狗的尸体,某一刻,泪水划过他的脸颊,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喜悦。

孩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蹒跚学步,宛如婴儿。

他收获了新生的喜悦,胆子渐渐壮起来,看向了密室里另一具尸体,躺在平板上,盖着白布。

孩子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带着几分好奇,揭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个穿青衣的男人,两鬓斑白,面容清俊。

他有着浅浅的呼吸,但无法再醒来。

城外,容貌平平的男子,牵着一匹矫健的小母马,马背上坐着容貌平平的女子。

相得益彰,天作之合。

“走吧,一起走江湖。”他笑道。

姿色平庸的女子,矜持的“嗯”一声。

男子大笑道:“江湖,我来了!”

容貌平庸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我唱首歌给你听,如何?”

“不要。”

她傲娇的拒绝。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得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我四海为家

本卷终!

卷尾总结+伏笔解释+成绩汇报+请假

第二卷结束了,这是我写过最长的一卷,心里感慨万千。

这一卷的名称:国士无双!

既是写魏渊,其实也是写许七安,两个人都是无双国士,只不过是不同类型。

总的来说,这一卷的框架还行吧,我自己是挺满意的。

当初,你们以为杀镇北王过于儿戏,前期描写这么多的人物,就这样死了。你们以为我在第三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后期其实是两条主线,一条是贞德帝的线,一条是许平峰的线。

而两条线其实是交互的,息息相关的。这种写法虽然爽,但确实累,太消耗脑子。

贞德帝的线,埋了几十万字。而许平峰的线,我埋了整整两百万字。。

既考验写作功底,又考验作者的耐心。

就比如魏渊这一段,其实伏笔早就埋下了,宋卿的人体炼成,以及莲子的妙用,当初写这两段剧情的时候,很多读者纳闷,感觉这两个剧情完全没意义啊。

现在明白了吧。

院长赵守曾经在魏渊出征时,以言出法随说:魏渊,凯旋!

这里的伏笔是,魏渊死后,刻刀和儒冠带回来了魏渊的一缕魂魄。

凯旋是这个意思。

残魂配合宋卿的人体炼成,以及莲子,就是魏渊的复活的关键。

要不然,魏渊为什么要让南宫倩柔去剑州帮忙?

这是很早以前就定好的大纲,因此,当初魏渊战死时,很多读书嚷嚷弃书,一部分甚至弃了,我依旧耐着性子,等到现在卷尾来揭开伏笔。

这就是一个作者的耐心,对于那些弃书的读者,我只能说:分手快乐!

保持自己的想法和大纲,我觉得是一个作者最基础的素养。

我说过写爽文,肯定会写爽文,没食言。

言归正传,第二卷的成绩,肯定是远胜第一卷的,不管是框架还是剧情,都有足够的进步。

名场面也多,比如佛门斗法、斩国公、玉阳关、杀贞德,以及父子摊牌这几个剧情都让这本书追订暴涨,连续突破新高。

这说明我的创作理念是对的,一些想法也是对的。

当然,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一些细节的掌控力不够,但这实在没办法,网文的更新速度,对《打更人》这种题材的书,实在太不友好。

想写的特别精细,特别天衣无缝,不可能的,没人能做到。

质量和数量永远是呈反比的。

一些瑕疵,大家就自动忽略吧,都是成熟的读者了,要自己过滤一些细节漏洞。

第二卷写完,很高兴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物,让大家还算喜欢。

整个第二卷剧情,我尽量追求节奏快,创造比较好的阅读体验,剧情方面,我也勉强做到了环环相扣,伏脉千里。

整整两百万字的环环相扣,这点非常难得,你们不妨回顾一下,两百万字内容里,只为装逼的没用剧情其实很少很少。

为此,发际线上升了好几厘米,整个人也胖了很多,因为要天天吃甜食,来补充脑力的消耗,因此得了颈椎病和脂肪肝。

作者为什么毛病这么多?都是职业病,当你们看到有作者因身体问题请假,请不要调侃,你可能不知道,他正在电脑屏蔽后承受着酸痛的折磨。

还有还有,qq群流传一张假图片,戴着口罩那个,郑重声明,那不是我。

这点必须澄清,我怎么可能那么帅?(滑稽)

对了,这本书已经写了一半,接下来是江湖卷的展开,接下来的地图会变,各方人物也会纷纷登场,不再只写京城了,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所以,我要请假一天,来好好构思大纲、细纲。嗯,暂时请假一天,毕竟我不敢保证大纲做的一定满意。

顺便汇报一下成绩,本书目前为止,均订71万,追订41万。父子摊牌那一章,24小时追订45万。是本书目前为止的巅峰。

大家别养书啊,我还想年底冲到八万均订,问题不大。

这成绩,单看起点的话,不看渠道什么的,应该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对我来说,这本书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该怎么写大纲,怎么样让剧情变的更有张力,写了打更人后,我才知道,以前写作全凭灵气。

《姐姐大明星》的时候,我还是个新人,靠的是灵气。

好在那本书完结后,我就知道单凭这个是不行的,要想在写作道路越走越远,必须蜕变。

于是有了妖二代,妖二代是我对开拓写作道路的一个尝试,成绩中规中矩,但正因为有妖二代,打更人才有了牢固坚实的地基。

另外,说一说最近更新问题,阅文成立了起点大学,邀请一批作家来站台、交流。

作为“新人”,我无法拒绝,有人的地方就有交际,我又不是中原五白这种老牌大神,不好拒绝,希望理解。

同样的道理,我刚和起点的大神作者们线下面基,该有的交际要有,作为一个“新人”,太不合群,是会被孤立的。

所以这段时间的更新有点不济,可这种活动,也许一年到头也就一两次,不可能是常态,真没必要在书评里喷我飘了,弃书什么的。

对了,求个月票。

大家晚安。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835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阅豆
购买本章
免费
0阅豆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阅豆
  • 南瓜喵
    10阅豆
  • 喵喵玩具
    50阅豆
  • 喵喵毛线
    88阅豆
  • 喵喵项圈
    100阅豆
  • 喵喵手纸
    200阅豆
  • 喵喵跑车
    520阅豆
  • 喵喵别墅
    1314阅豆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