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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大章)

作者:卖报小郎君 字数:18330 更新:2025-10-21 14:51:18

王贞文是文渊阁大学士,因此文渊阁理所应当的成为大学士等官员的入直办事之所。

堂内,穿着绯袍,头发花白的王贞文伏案办公,其余文官、吏员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偶尔有小声讨论,但总体安静和谐。

遇到意见不合的,文官们会到偏厅大吵一架,分出胜负。不过,读书人吵架,通常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得让上级做出裁定。

“首辅大人,思慕小姐来了,说要见您。”一位门外值守的吏员,轻手轻脚的进来,说话声也压的很低。

王首辅游走的笔锋一顿,墨汁顿时在纸页氤开,化作一团墨迹。

她怎么进的皇宫她来内阁做什么两个疑惑先后浮现在王首辅脑海。

文渊阁在皇宫的东侧,不过并不在皇宫高墙之内,但在规划中,它就是属于皇宫,外头重兵把守,闲杂人等进不来。

首辅的千金也在“闲杂人等”里头。

“不见让她进来吧,从后门进,我在偏厅等她。”王首辅搁下笔,一手负背,一手置于腹部,沉稳的离开内堂,转去偏厅。

在偏厅等了几分钟,气质文静大方的王思慕拎着食盒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甜甜的叫道:“爹!”

王首辅板着脸“嗯”了一声,不悦道:“你不是与闺中密友游湖去了么,来内阁作甚,谁带你进的皇宫。”

王思慕笑了笑,不疾不徐的打开食盒,捧出一碗鲜香四溢的鱼汤,声音轻柔:

“游湖时,女儿见湖中鲤鱼肥美,便让人捕捞几条上来。趁着它最鲜活时带回府,亲手为爹熬了鱼汤。

“爹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子,多喝一些滋补的汤。”

王首辅脸色稍转柔和,嗅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鲜香,尝了一小口,顿时露出享受神色,称赞道:

“鱼汤中掺入鸡精,果真是人间美味。司天监研制出此物,乃大奉百姓的口福。”

司天监研制的鸡精流入市场后,立刻获得了各阶层的追捧,而今京城的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富户,家中饮食已离不开鸡精。

平民人家,偶尔也会奢侈的在菜肴里撒一些,提升口味。

王贞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司天监研制出这种好东西了。

王思慕顺势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小道消息,这鸡精其实不是司天监研制。而是另有其人。”

王贞文一愣:“另有其人?”

王思慕笑道:“听临安殿下说,鸡精真正的研制者是银锣许七安,司天监不过是改进一番。”

这种小事,王贞文倒是没有关注,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喝一口。

“此子绝顶聪明,惊才绝艳”王贞文感慨着,摇了摇头,继续喝鱼汤。

王思慕继续闲聊着,“本来是想让羽林卫代劳,给您把鱼汤送过来的,谁知在路上遇到临安殿下,便随她入宫来了。”

到此,王贞文的两个问题回答完毕。

王思慕没等王贞文喝完鱼汤,起身告辞:“爹,您慢些喝,散值了记得把碗带回来。文渊阁内禁止女子进入,女儿就不多留了。”

最后一个问题,也回答完——来文渊阁就是给老父亲送鱼汤。

王贞文随之露出笑容,语气温和:“回吧,慕儿的孝心,爹知道了。”

爹这个老狐狸,太难对付了,和他耍心眼真累王思慕心里暗暗松口气,嫣然一笑,转身离开偏厅,但她没有真的离开文渊阁,朝着外头等待的丫鬟招招手。

丫鬟提着另一个食盒疾步过来,然后,主仆两人去了另一位大学士的办公堂。

另一间偏厅,王思慕把食盒放在桌案,捧出鲜香的鱼汤,笑道:“钱叔叔,我今日游湖,见湖中鱼儿甚是肥美,便让人捕捞了几条,给您和父亲熬了鱼汤。”

钱青书是个高瘦的老者,与威严沉稳的王贞文不同,他气质更温和随意,让人感觉是个极好相处的长者。

钱青书和王贞文是同窗好友,更是同一届的进士,说起成绩,钱情书当年是一甲探花。王贞文是二甲,后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自古美味啊。”钱青书尝了一口,眼睛微亮:“嗯,好喝。”

公务繁忙之际,能歇下来喝一碗鱼汤,享受!

“侄女最近听到一则消息,听说春闱的许会元因科举舞弊入狱了?”王思慕故作好奇。

钱青书表情顿了顿,缓缓点头:“新任的左督察御史弹劾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收受贿赂,泄题给许新年。

“而那许新年的《行路难》也不是自己所写,是堂兄许七安代笔。”

许会元的诗是许七安代笔?此事竟还牵扯上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王思慕脸色微变,各种念头闪过,她很好的收敛了表情,问道:

“钱叔叔慢些喝,与侄女说说此中门道呗。”

钱青书皱了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叹道:“果然是吃人嘴软啊不过你得保证,这里听到的话,一丝一毫都不得泄露出去。”

王思慕飞快的啄脑袋:“这是自然,我最守信用了。”

许府。

书房,许七安坐在书桌后,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搞定一个刑部尚书不算什么,让二郎免除刑罚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要从文官里找出真正的敌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怀庆贵为公主,但朝堂诸公们的谋划,她只能看着,无法插手。毕竟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不过她应该有隐藏的心腹

“魏公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是很积极,更多的是在考验我的能力,如果我处理不了,去找他帮忙,虽然魏公肯定会帮我,但心里也会失望,在所难免的。

“我该怎么样搞到一些内幕消息?张巡抚是个好人选,可他是魏渊的人,会被敌对阵营的文臣警惕,未必知道太多”

思忖之际,他耳廓一动,听见了脚步声。

“咚咚”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继而传来声音:“大郎,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谁啊?

额,我的姑娘太多了,根本没法猜许七安回应道:“请她去内厅,我马上过来。”

他把打断的思路接续,又思考了几分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这才起身出门。

来到内厅,看见一个穿荷色襦裙的娇俏丫鬟站在厅里,小豆丁围绕着她转圈,很自来熟的说:

“姐姐我们来玩呀,我们来玩呀,我请你吃马蹄糕。”

娇俏丫鬟强颜欢笑的应对着,似乎不太习惯和稚童相处。

“兰儿姑娘?”

许七安踏入门槛,一个时辰前,这丫鬟刚来过。

“许大人,”兰儿施礼,而后从袖中取出折叠好的纸条,递给许七安,低声道:“我家小姐让我送来的。奴婢不打扰了,告退。”

不给许七安挽留,以及打开纸条的机会,匆匆离开。

许七安坐在椅子上,展开纸条,飞快扫了一眼,满脸错愕。

这他的表情渐渐变的严肃,因为纸条上的信息太重要了,几乎把本次科举舞弊案的内幕写的清清楚楚。

上书弹劾“科举舞弊”的是新任左都御史袁雄,此人接替魏渊,执掌都察院后,便与右都御史为首的“阉党余孽”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按理说,右都御史刘洪也是主考官之一,正是袁雄的目标。可本次科举舞弊案,泄题的却是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原因在于,袁雄若是直接弹劾右都御史刘洪,那么,与他正面交锋的就是魏渊。纵使打着打压云鹿书院的旗帜,各党派多半也只是冷眼旁观,能给予的帮助有限。

毕竟就算让许新年参加殿试,入朝为官,朝堂诸公一样有法子打压,雪藏。

所以,此案背后的第二个幕后推手出现了,兵部侍郎秦元道。

原兵部尚书因为平阳郡主案,满门抄斩,原本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兵部尚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元景帝安排了一个小党派的头目接任兵部尚书。

升级无望的秦元道换了个思路,他打算入内阁,挤掉没有靠山,自身势力不强的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对于左都御史袁雄来说,打压之人许新年,不但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更是银锣许七安的堂弟。

那许七安若不想堂弟身败名裂,势必求魏渊出手,只要把魏渊拖下水,何愁解决不掉右都御史刘洪。

此外,王思慕提供的纸条上还提到,曹国公宋善长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表面上看,是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联手,最多加上他们的党羽。实际上,撇开二郎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单凭他是我堂弟,之前在桑泊案、平阳郡主案、云州案中得罪的人,势必会抓住机会报复我,孙尚书就是例子。

“而加上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局势不妙,另外,曹国公是几个意思?文官找茬可以理解,你一个粗鄙的勋贵武夫,特么的也凑热闹?动机是什么”

还有,我凭什么相信王贞文的闺女?她提供的信息我能信?

但她骗我的意思何在,从旁观者角度看,二郎这次完犊子了,她理当在一旁偷乐,没必要做多余的事。那丫鬟也显得鬼祟,给完条子就跑,这不是心虚么。

要么这位王家大小姐是蠢货,要么她认为我是蠢货可听二郎和玲月的分析,这位大小姐也不蠢啊,靠,她当我是蠢货?

遇事不决找魏渊,嗯,我就说这些是我自己打探到的,然后找他求证,还能让魏渊对我刮目相看,若是被骗,也不碍事,说明我小心谨慎,没有轻信于人。

午后,从浩气楼出来的许七安,脑海里回荡着魏渊的话:曹国公和镇北王是穿一条裤子的。

昨日黄昏,收到王思慕的“密信”,他独自思考了许久,觉得可信度很高,但没有轻率相信。

今日午膳过后,找了魏渊验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镇北王与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这应该是曹国公自己的想法,可我与曹国公同样不熟,他针对我做什么?

金刚神功许七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返回一刀堂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吏员,正巧是来寻他的,道:“许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谁?”许七安目光微闪。

“淮王府上的人。”吏员回答。

淮王府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他当即转身,往衙门外走去,到了衙门口,看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马车边。

见许七安出来,立刻就有守卫过来传话:“可是许银锣?”

许七安点点头。

“褚将军在车里等您。”侍卫道。

沉吟几秒,他随着侍卫来到马车边,听见里面传来男子浑厚的嗓音:“进来说话。”

声音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许七安登上马车,进入车厢。

宽敞的车厢里,端坐着一位络腮胡男子,他穿着浅紫色的袍子,国字脸,皮肤黝黑,目光流转如电,锐气逼人。

络腮胡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许七安入座,浑厚的嗓音说道:

“听说许银锣的堂弟卷入了科举舞弊案中。”

许七安盯着他,试探道:“将军是”

络腮胡男人言简意赅的回复:“褚相龙,镇北王的副将。”

镇北王的副将许七安顿时眯起了眼,“将军不应该镇守北方吗,怎么回京了?”

“这不是你一个银锣该问的。”络腮胡男人淡淡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本将军找你,是做一笔交易。”

“将军请说。”

“交出金刚神功的修行之法,本将军帮你把人从牢里捞出来。”褚相龙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果然是为了金刚神功,也是,哪有武夫会不惦记这门护体神功,神殊和尚的不灭之躯里,就有金刚神功,即使是高品武夫,也眼馋这门功法

这么说来,曹国公和此人在谋划我的金刚神功,趁火打劫,从我这里攫取好处

“佛门的金刚不败,非等闲人能学,得有大机缘。”许七安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我,你既已学会金刚神功,说明已明悟其中奥义,将金刚神功的奥义刻录出来,能不能修成,这是本将军自己的事。”褚相龙发出一枚定心丸:

“只要你刻录出神功奥义,本将军自有办法捞人。”

你这不止是想从我这里敲骨吸髓,你顺带还想玩弄一下我的智商?许七安心里冷笑,问道:

“敢问将军,如何捞人?”

“我自有办法。”褚相龙沉稳回答。

“此案背后牵扯极广,错综复杂,那些文官可不会听你的。将军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许七安不客气的冷笑。

“我只说捞人,没说为他脱罪。”褚相龙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神盯着许七安,道:

“他不过是个小人物,没人真的会对他死缠不放,我有把握让他从轻处罚,最多拖个三年,就能重新参加科举。

“以云鹿书院在青州的苦心经营,那会是他最好的去处。”

许七安目光一闪,道:“好!不过,我的要求是,先救人。”

褚相龙点头:“可以。”

结束谈话,离开马车,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站在街边。

到现在,他可以确认曹国公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真正目的。

“这群狗日的早惦记我的金刚神功,之前我声势正隆,他们有所忌惮,而今趁着科举舞弊案打压二郎,好让我乖乖就范,交出金刚神功

“可以,看老子怎么坑你们。”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没有返回打更人衙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传播,以及有心人的推动,科举舞弊案的流言于次日爆发。

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在议论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最激烈的当属儒林,有人不相信许会元作弊,但更多的读书人选择相信,并拍案叫好,夸赞朝廷做的漂亮,就应该严惩科举舞弊的之人,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许新年的名誉急转而下,从被夸赞、佩服的会元,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小人。

而身在狱中的许新年,对此一概不知,他正迎来刑部和府衙的第一次审讯。

“哐,哐”狱卒用棍子敲打栅栏,呵斥道:

“许新年,跟我出来,大人们要审问你。”

另一头,审讯室内,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坐在桌后,边喝茶,边讨论案情。

“侍郎大人,为何不得用刑?”少尹提出疑惑。

“孙尚书的命令,”侍郎解释了一句,随后不屑道:

“那许新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待会儿本官先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失了方寸,随后再慢慢审问。到时,得劳烦少尹大人扮一扮红脸。”

府衙的少尹颔首:“也可以用刑法威胁,现在的学子,嘴皮子利索,但一见血,准吓的面无血色。”

众官员露出笑容,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审讯官,对付一个年轻学子,信手拈来。

狱卒带着许新年离开牢房,来到审讯室,朝着室内的几名官员,躬身说道:

“诸位大人,人犯许新年带到。”

说完,识趣的退了出去。

许新年站在门口位置,扫了一眼审讯室的景象,主桌后坐着两位绯袍官员,分别是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

两侧则有多位陪同审讯的官员、做笔录的吏员,还有一位司天监的白衣术士。

“啪!”

刑部侍郎抓起惊堂木拍桌,沉声道:“许新年,有人举报你买通主考官赵庭芳,参与科举舞弊,是否属实?”

许新年摇头:“一派胡言。”

刑部侍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通过赵庭芳的管家,向其贿赂三百两纹银,以管家为媒介,提前得到了考题。

“赵庭芳的管家朱右已经招供,这是他的供词,你自己看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供词,让吏员递交给许新年。

许新年接过,仔细看完,供词写的非常详细,甚至精确到了双方“交易”的时间,几乎没有漏洞。

“不愧是刑部的人,连我这个当事人都看不出破绽。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份证明,几位大人想不想看。”许新年道。

“什么证明?”刑部侍郎问道。

“拿笔墨纸砚。”许二郎淡淡道。

当即,吏员搬来小桌,摆上笔墨纸砚。

许新年戴着手铐脚镣,站在桌边,提笔蘸墨,奋笔疾书。

俄顷,蝇头小字写满了纸张,许新年拇指蘸了墨,在纸上按了手印,把笔一掷,道:“请大人过目。”

刑部侍郎命人取来,定睛一看,他脸色倏然凝固,而后呼吸渐渐粗重,突然撕毁了纸,指着许新年,气急败坏道:

“动刑,给本官动刑。”

少尹愣了愣,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人犯还没失了方寸,侍郎大人先失了方寸?

在场的官员下意识的看向撕成碎片的纸,猜测这许新年写了什么东西,竟让堂堂侍郎如此愤怒,歇斯底里。

“看,侍郎大人也觉得学生在信口开河?”

许新年摊了摊手,不屑的嗤笑一声:“如果写明时间,地点,人物,以及具体过程,再按个手印,就能证明我收买了什么管家。

“那么,侍郎大人,哦不,吾儿,唤一声爹来听听。爹和你娘做过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官员再次看向碎纸片,似乎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用刑,给我用刑,本官要让这狂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刑部侍郎目眦欲裂。

区区一个学子,竟敢侮辱他的亡母。区区一个贡士,竟敢当众羞辱他这个正四品的侍郎。

刑部侍郎血气瞬间涌到脸皮,怒火如沸。

“侍郎大人息怒,尚书大人有命,不得动刑。”刑部的一位官员急忙上去安抚,附耳低语。

“哼!”刑部侍郎喝一口茶,强迫自己制怒,但也不再说话。

府衙的少尹咳嗽一声,接过审讯的担子,问道:“许新年,你可有舞弊?”

许新年义正辞严:“没有,许某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曾舞弊。”

少尹闻言,看向司天监的白衣术士。

此人是许公子的堂弟,许公子今晨早已来司天监告诫过,但凡许新年说的话,都是真话白衣术士点头:“没有说谎。”

少尹又问道:“那首《行路难》,是你所作?”

许新年挺了挺胸膛:“不才,正是学生所作。”

白衣术士机械似的回答:“没有说谎。”

少尹和刑部侍郎相视一眼,前者沉吟道:“此案盘根错节,颇为复杂,不如,择日再审?”

刑部尚书点头:“好。”

两人出了监牢,进入偏厅,喝茶交谈。

“不出所料,司天监果然在偏帮许新年。”刑部侍郎沉声道。

府衙的少尹笑呵呵的不说话,在“科举舞弊案”里,府衙采取的是静观其变,随波逐流的态度。

“今日不必请司天监术士了。”刑部侍郎道。

“可以。”少尹颔首。

第二日,府衙的少尹来到刑部,参与审讯人犯许新年,却被吏员引着去见了孙尚书。

“少尹大人请坐。”孙尚书坐在大椅上,笑着招呼。

“卑职见过尚书大人。”少尹拱手行礼,随后入座。

孙尚书喝一口热茶,捧着茶杯感慨道:“陛下对此案极为重视,三令五申,让我们尽早查明真相。

“而今赵庭芳的管家已经认罪,只需撬开许新年的嘴,此案就算了结。你说对吗。”

少尹挺着腰杆,略有些拘谨的说:“这尚书大人不肯用刑,那许新年岂会认罪。”

孙尚书笑眯眯道:“让人认罪,不是非用刑不可。”

少尹心领神会,露出为难之色。

孙尚书笑容温和:“不急不急,你且回去问一问陈府尹,再做决定。”

少尹回到府衙,把孙尚书的话转告给陈府尹。

陈府尹没有半分迟疑:“可以,就按照孙尚书说的办。”

少尹为难道:“大人,此事不合规矩。倘若那许新年是无辜的”

陈府尹坐在桌案后,嗤笑道:“许新年无辜与否,不重要,他只是个小角色。那些人想要的是“罪证”不是真相。

“有了罪证,他们才能在朝堂上厮杀;有了罪证,他们才能占理。陛下也会觉得他们有理。明日朝堂之上,有戏看了。

“我们若是不同意,这案就卡在这里,到时候,你头上这顶帽子,扛不住的。”

少尹还能说什么,拱手道:“大人高见。”

陈府尹摇摇头:“魏公竟然没有出手,奇怪,奇怪你派吕青去一趟打更人衙门,把这件事隐晦的透露给许七安。”

少尹出了府衙,来到刑部,依旧没有审讯人犯,只是把陈府尹的回复转告给孙尚书。

孙尚书满意微笑:“少尹大人,此案结束后,本官在府中设宴,届时一定要光临。有几位大人想与你认识认识。”

次日,天蒙蒙亮。

文武百官保持缄默,井然有序的穿过午门,参加朝会。

又过一刻钟,穿打更人差服的许七安缓步而来,他的左边是穿素色宫裙的怀庆,清冷如画中仙子。

右边是红裙似火的临安,妩媚多情,眼神勾人。

“你有几成把握?”怀庆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许宁宴。

许七安朝天边拜了拜,喃喃道:“五五开保佑。”

ps:推一本朋友的书《不会真有人觉得修仙难吧》

作者:黑夜弥天

卖报点评:怎么说呢,瓜子的书,总是让我很有代入感。平平无奇是这样,这本也是这样。相信大家也很有带入感。

他说卖报的,你和你的读者都是帅到惊动党,羞煞古天乐的男淫,出门300时速的人才。我最喜欢以你们为原型写书了。

瓜子这个人啊,就喜欢投机取巧,呸!请继续保持。

ps:我先睡一会儿,太困了,眼睛快睁不开。什么时候醒来,再更第二章,必定凌晨后了,大家别等。

刚睡醒,准备码字

“五五开?”

裱裱眨巴一下明眸,诧异道:“狗奴才你把握还挺大呀。”

然后,那双小妩媚的桃花眸子,扫了一眼怀庆,哼道:“你想进宫,找我便好啦,何必再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呢。”

“近来胆子大了不少。”怀庆点点头,朝她走过去。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临安肯定吓一跳,小兔子似的蹦一蹦,然后溜走。

但这一次她没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掐着腰,竟选择硬刚怀庆,脆声嚷嚷:“怎么的,本宫说的有错?”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挡在两人中间,苦笑道:“两位殿下别闹,周遭都是外人,莫要让人笑话了。”

难道你就不是外人?怀庆轻轻瞥他一眼。

身材发育优,气质却宛如冰山神女的怀庆微蹙娥眉,她意识到银锣许宁宴和临安的关系,在短时间内飞速升温。

比如许七安横插她们之间,是背对临安,面朝她。这是下意识保护前者的举动。

再比如结伴而来时,临安与许宁宴离的很近,已经超过臣子和公主之间的礼仪范围。

显而易见,许宁宴已经渐渐向临安靠拢,这个发现让怀庆心里莫名的烦躁,很不舒服。

“殿下之前不是问我,打算如何处理此案么,我当时没有说,是因为把握不大。现在嘛,该做的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许七安引导话题,不给两位公主撕逼的机会,见果然吸引了怀庆和临安的注意,他笑着继续往下说:

“最开始,我苦恼的是如何证明二郎的清白,证明他没有舞弊,为此绞尽脑汁。但后来发现,他有没有舞弊根本不重要。”

许新年只是官们展开政治博弈的由头,一个理由,或者,一把刀而已。

用通俗的话说,许二郎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因此,问题的结症,破局的关键是“政治斗争”四个字,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二郎才能得到公正的审理。

否则,一个在朝堂没有靠山的家伙,清白不清白,很重要?

怀庆微微颔首,说道:“你要做的是给他找帮手,能打赢朝堂局势的帮手。难度就在这里。

“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让他注定是无根的浮萍,诸公们不落井下石就是万幸,不可能偏帮他。

“魏公如果出手,那么,那些中立的官也会下场。没有人希望看到魏公和云鹿书院结盟,王首辅恐怕也不会视而不见了。”

里头的这些玄机,怀庆自己看的明白,困扰她的是“帮手”二字。

没有了魏渊,许七安如何在朝堂中找出可以抗衡左都御史、孙尚书、曹国公、兵部侍郎等人的势力?

他的所有底气,无非就是魏渊而已。

在这场博弈里,元景帝只是裁判.........只要他不主动搞二郎,我还是能试一试的......许七安心说。

.........

诸公们进入金銮殿,保持缄默,静等了一刻钟,元景帝姗姗来迟。

乌发转黑的老皇帝,穿着朴素道袍,双袖飘飘,像道士而非皇帝。

正常奏对后,刑部孙尚书突然出列,朗声道:“微臣有事起奏。”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看向绯袍官服在身的背影,略显死寂的朝廷氛围,在这一刻,像是激荡起汹涌的暗流。

一股股旋涡在朝堂诸公之间传递、汹涌。

前戏结束,大幕正徐徐拉开。

谋划此事的左都御史袁雄、兵部侍郎秦元道,悄然挺直腰杆,展露出强烈的斗志,以及信心。

参与此事的大理寺卿等党派,嘴角一挑,既等待好戏开幕,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展开对许七安、魏渊的报复。

大学士赵庭芳一派,势单力孤,眉头紧锁。

换成平时,倒也不惧党派之间的挑衅,不惧那兵部侍郎。只是,如今兵部侍郎携“大势”而来,将东阁大学士与云鹿书院学子捆绑一起。要为东阁大学士洗刷冤屈,相当于为许新年洗刷冤屈,那敌人就太多了。

殿内殿外,其余中立的党派,默契的看热闹,静观其变。若说立场,自然是偏向刑部尚书,不可能偏向云鹿书院。

“爱卿请讲。”元景帝高坐龙椅,气态沛然。

“臣奉旨调查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收受贿赂,向考生许新年泄题一案,而今已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涉案人员有三人,分别是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东阁大学士赵庭芳及其作为中间人的管家。

“另外,根据许新年交代,他是通过其兄许七安,结实的东阁大学士。”

孙尚书奏报完毕。

相应的供词,早就先一步呈给皇帝过目,但凡是朝会上讨论的事,都是提前一天就递交奏章的。

左都御史袁雄,侧了侧身,面无表情的看魏渊一眼。

其余官员也随之看向魏渊,等待他的应对和反击,孙尚书这一步,是强行把魏渊拖下水,不给他袖手旁观的机会。

“陛下容禀,微臣有话要说。”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御史出列,正是在云州立下汗马功劳的张行英。

元景帝的回答没变,沉声道:“爱卿请说。”

张行英余光瞥了一下孙尚书,扬声道:“臣要状告刑部尚书孙敏,滥用职权,屈打成招。请陛下下令三司会审,再查科举舞弊案。”

这是官场常用的一招:拖字诀!

此招的效果如何,最终得看皇帝的意思。

就这?孙尚书冷笑,反唇相讥:“此案是陛下亲自下达谕令,刑部与府衙共同审理,相互监督,何来屈打成招一说。

“那三个人犯在牢里羁着,是否有屈打成招,陛下派人一探便知。”

元景帝缓缓点头,不再看张御史,问道:“各位,觉得该如何处理此案?”

张行英失望的站在那里。

孙尚书回瞥张巡抚一眼,目光中带着轻微的不屑,如此绵软无力的反击,这是打算放弃了?

同时,孙尚书也难免泛起失望情绪,陛下的态度很明确,拖字诀无用,但也没有立刻将此案定性。

陛下在给魏渊和赵庭芳党羽反击的机会。

但想着要把魏渊拖下水的左都御史袁雄,眼睛一亮,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微臣觉得,此案性质极为严重,经多日发酵,京城上下人尽皆知,学子怨念滔天,百姓义愤填膺,不严办,不足以平民愤。”

这时,大理寺卿出列,摇头道:“那许七安代表司天监斗法,新立大功,不可处置。”

大理寺卿此乃诛心之言,给元景帝,给殿内诸公树立一个“许七安挟功自傲”的嚣张形象。

这话说出口,元景帝就不得不处置他,否则就是验证了“挟功自傲”的说法,树立一个极差的榜样。

赵庭芳的党羽纷纷出列反驳。

朝堂诸公等待片刻,愕然发现,魏渊居然没有说话,手底下的御史竟也偃旗息鼓。

这........他要割舍心腹许七安?

各种念头在殿内官员心里闪过,风向悄悄改变,吏部都给事中出列,试探性的发言:

“大理寺卿所言极是,此案一定要严办,决不可姑息,否则朝廷威性全无,陛下威信全无。”

一时间,六科给事中纷纷出列,支持大理寺卿的看法。

作为推动者之一,却没有说话的兵部侍郎,扭头看向曹国公。

现在,官表态了,贵为一等公爵的曹国公再来添把火,殿内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陛下没有理由,也不会为了一个大学士,与这股力量针尖对麦芒的抗争。

曹国公面无表情的出列,牵动着周遭大臣和勋贵的目光。

曹国公也在“科举舞弊案”中推波助澜.........他若代表勋贵出面,失了先机的魏渊,再难扭转局势,于他而言,那许新年或许并不重要。但,这却会让他与心腹许七安产生无法弥补的嫌隙.......诸公们心想。

曹国公出列后,与孙尚书并肩,作揖道:

“陛下,臣觉得,刑部和府衙处理此案,过于轻率。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素来清廉,名声极佳,怎么会收受贿赂?

“此外,许新年虽然只是一位学子,但云鹿书院多年来未有“会元”出现,如此轻率定案,书院的大儒们岂会善罢甘休。”

曹国公的话,提炼出来其实很简单:许新年是云鹿书院重点培养的学子,处理他时,要考虑书院的态度,不能过重。

孙尚书僵硬着脖子,一点点的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曹国公。

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脸色微变,上书弹劾之前,两人有过一番密谋。而后,曹国公主动推波助澜,联合勋贵,欲支持两人。

多方默契的形成同盟,共同发力。

此时此刻,袁雄和秦元道有种“革命”遭遇背叛的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殿内诸公难掩愕然之色,曹国公调转阵营了?那他此前推波助澜的意义何在..........

突然,诸公们悚然一惊,看向了魏渊。

是什么时候,魏渊什么时候说服的曹国公,许诺了什么利益?

就在诸公们纷纷猜测的时候,魏渊回过神,颇为意外的看一眼曹国公。

魏渊似乎极为诧异,他也不知情吗..........这个细节落入众人眼里,让大臣们愈发不解。

一时间,朝堂局势忽然诡谲起来。

众臣陷入了沉默,没有立刻跳出来反驳,选择了旁观局势发展。

兵部侍郎却无法保持沉默,跨前三步,沉声道:

“陛下,曹国公此言诛心。试想,若是因为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便从轻处置,国子监学会作何感想?天下读书人作何感想?

“当年祖皇帝设立国子监,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扫出朝堂,为的什么?便是因为云鹿书院的读书人目无君上,以乱法。

“程亚圣在云鹿书院立碑刻: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就是要告诉后世之人,如何忠君爱国。

“诸位难道要让当年祖皇帝的无奈重演吗?”

元景帝瞬间眯起了眼,不复淡泊气态,切换成了手握大权的君王。

厉害!

孙尚书和大理寺卿嘴角微挑,这招偷换概念用的妙极,宛如在朝堂上划了一道线,一边是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一边是云鹿书院。

道统之争,如何抉择?

再有官要为许新年说话,就得考虑自身的立场,考虑会不会因为不但的言论,让自己背离朝堂,背离众臣。

左都御史袁雄险些要抚须大笑,如此一来,魏渊就不得不下场,因为有些话,读书人不好说。但他这个阉党领袖可以,因为他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

魏渊下场的话,王首辅会作何表态呢?其余旁观中立的官也会作何反应?

把魏渊拖下水,再携大势击败他,让他妥协,退让出都察院的掌控,这是左都御史近期的重要谋划。

“哼!”

这时,一道饱含滔天怒火的冷哼声,在殿内响起。

众人循声侧头,竟是一直以来的小透明誉王,这位穿暗黄盘龙服的亲王跨步而出,脸色铁青,他的两鬓霜白,眼角鱼尾纹深刻,显得无比苍老。

见到他出列,方才还感慨激昂的兵部侍郎秦元道,心里徒然一沉。

“往前推两百年,本王从未听说过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有做出暗害郡主之事。这就是你们国子监读书人所谓的忠君爱国?”

誉王大声喝骂:“虚伪!”

而后,他朝向元景帝,作揖道:“陛下,科举舞弊案真相如何,臣弟并不在乎。臣弟只是觉得,刑部众官尸位素餐,昏聩无能。

“他们若是会办案,我可怜的平阳又怎会喊冤而死,若非打更人银锣许七安彻查此案,恐怕今日依然不能沉冤得雪。

“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重审此案,由三司会审联合打更人一同审理。”

元景帝皱了皱眉,踌躇不语。

誉王立刻大哭:“陛下,我那可怜的平阳.......”

无耻!

孙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兵部侍郎等人脸色大变,平阳郡主案是官和元景帝之间的一根刺。

兵部侍郎告诉元景帝,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无法驾驭。而现在,誉王则在告诉元景帝,国子监的读书人同样有谋害宗室之心,且会付诸行动。

魏渊心里暗笑,那小子能求誉王相助,在他预料之中,但曹国公为何临阵倒戈,他心里有大致的猜测,不过现在无法验证。

许宁宴虽不擅长党争,但悟性极高,看待局势一针见血。

这时,曹国公和其余勋贵纷纷附和,隐隐与官形成对抗之势。

王首辅冷眼旁观,内心却颇为诧异,眼下勋贵与臣对抗的局面是他都没有想到的。

曹国公和誉王不是一路人,而这两者与魏渊也不是一路人,但双方联手确实不争的事实。

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这位幕后操纵之人,清晰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并由此展开策略,寻找能与“敌手”抗衡的势力。

誉王.......平阳郡主案........是他?!王首辅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他脸色微微一顿,继而恢复如常。

形势急转而下,孙尚书等人心头一凛。此案若是重审,打更人衙门也来掺和一脚,那一切谋划将尽数落空。

最终会形成多方扯皮,僵持的局面。

许新年虽然因此无法参加殿试,但,谁会在乎一个会元能不能参加殿试?

身为王党重要骨干的孙尚书,频频给王首辅使眼色。

老大哥你怎么回事?我们在前头浴血奋战,你在后方半句话不说?

王首辅察觉到了孙尚书的眼神,眉头微皱,从他的立场,此案谁胜谁负都不关心。一来魏渊没有下场,二来许新年无法代表整个云鹿书院。

真要看不顺眼,回头找个理由打发到犄角旮旯便是。

可是,作为王党骨干的孙尚书冲锋陷阵,他此时若是袖手旁观,会寒了人心。党派的弊端便在于此。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陛下,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迅速了结此案。”王首辅出列作揖,缓缓道: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有没有泄题,只需试一试许新年就行。陛下可传唤他入殿,由您亲自出题考校,让他当着诸公的面作诗。

“那首行路难是否他人代笔,一试便知。至于经义策论,殿试在即,许新年是否有真才实学,陛下看过章后,亲自定夺。

“若真是个草包,说明泄题是真,舞弊是真,严惩不贷。”

元景帝盯着王首辅看了片刻,笑道:“此言有理,便依爱卿所言。”

孙尚书等人面露喜色,王首辅一番话,乍一看是和稀泥,其实偏向很明显。

由陛下亲自出题,考校诗词,让许新年在殿内作诗。整个大奉,能做到的只有诗魁许七安。

这关过不了,谈何殿试?

誉王立刻说道:“陛下,此法过于轻率了,诗词佳作,其实等闲人能信手拈来?”

张行英立刻附和。

左都御史袁雄笑道:“考场之上,时间同样有限,这位许会元既能作一首,为何不能做第二首?”

“誉王此言差矣,许新年能作出传世佳作,说明极擅诗词之道。等他再作一首,两相对比,自然就明明白白。”

“陛下,此法甚妙。”

六科给事中率先力挺,其余官纷纷赞同。

曹国公袖手旁观,他只答应助许新年从轻发落,并不打算让他脱罪。

誉王脸色一沉,正要继续劝说,元景帝摆摆手,淡淡道:“朕主意已定,誉王不必再说。”

............

一炷香的时间后,披甲持锐的大内侍卫进入金銮殿,恭声道:“陛下,许新年带到。”

原本凝滞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朝堂诸公瞬间精神抖擞。

元景帝颔首,声音威严:“带进来。”

大内侍卫告退,几分钟后,穿着囚服,五官俊美的春闱会元,许新年到场。

他缓缓穿过铺设猩红地毯的通道,穿过两边的群臣,来到元景帝面前。

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

这里就是朝堂诸公上朝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我提到金銮殿.........许新年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问号,内心激动,手脚竟有些不受控的颤抖。

他以极低的声音,给自己施加了一个buff:“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刹那间,许二郎内心平静如井水,波澜不惊,眼神清亮,似乎不把两边的诸公放在眼里。

作揖道:“学生许新年,见过陛下。”

大内侍卫当即道:“陛下,已验明正身。”

元景帝审视着皮囊好到无法无天的年轻人,微微颔首,沉声道:

“朕问你,东阁大学士可有收受贿赂,泄题给你?”

许新年高呼道:“陛下,学生冤枉。”

没人理会他的辩白,元景帝淡淡打断:“朕给你一个机会,若想自证清白,便在这金銮殿内赋诗一首,由朕亲自出题,许新年,你可敢?”

我不敢,我不敢........许新年脸色微微发白。

他没想到自己被带到金銮殿内,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处境。

行路难是大哥代笔,并非他所作,虽然他有改过两个词,可以拍着胸脯说:这首诗就是我作的。

可是,要让他再写一首,且是临时作诗,他根本办不到。

能做到这件事,除非圣人附身...........许新年内心一片绝望,他甚至产生坦白一切,祈求朝廷从轻处罚的想法。

但理智告诉他,一旦承认行路难不是自己所作,那么等待他的是滑向深渊的结局。

没人会在乎这是大哥押对了题。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想到我许新年第一次来金銮殿,却是最后一次?他深切体会到了官场的艰难和危险。

大哥,我该怎么办........

许新年的表情、脸色,都被众臣看在眼里,被元景帝看在眼里。

孙尚书眼里闪过快意,许七安当初作诗,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而今风水轮流转,该是他做十五了。

兵部侍郎秦元道无声吐气,只觉得大局已定。扳倒赵庭芳后,他下一步就是谋划东阁大学的位置。

而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孙尚书又是王党骨干,几乎是板上钉钉。

左都御史袁雄看向了魏渊,他心情极差,因为魏渊始终没有出手,如此一来,他的算盘便落空了。

不过,能让魏渊失去一名得力干将,也不亏。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魏渊无声叹息,最初得知许新年卷入科举舞弊案,魏渊觉得此事不难,而后许七安坦白代笔作诗之事,魏渊给他的建议是:

争取从轻发落。

这是致命的破绽。

许宁宴似乎另有依仗,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曹国公的临阵倒戈魏渊心里有大致的猜测,但作诗这件事如何解决,魏渊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元景帝居高临下的俯视许新年,声音威严低沉:“不敢?”

咕噜.......许新年咽了口唾沫,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咬牙道:“陛下请出题。”

元景帝笑了笑,悠然道:“仗义死节报君恩,嗯,便以“忠君报国”为题,赋诗一首。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到元景帝的出的题,孙尚书等人忍不住暗笑。

陛下明知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却出这样的考题,是刻意而为。

而且,自古以来,忠君报国的传世诗词,大多是在国破家亡之际。太平盛世极少以此为题的佳作。

此题甚难!

忠君报国为题..........许新年浑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当日,大哥抓阄,抓出两个考题,一是咏志,二是爱国。咏志诗已经在春闱中发挥了作用,助他成为当朝会元。

那么,剩下的爱国诗,自然便无用武之地。

他万万没想到,元景帝给出的题目,偏偏是一首忠君爱国为题的诗。

莫,莫非.......陛下早与大哥沆瀣一气?否则,如何解释此等巧合。

元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的春闱会元,察言观色是一位帝王在皇子时期就炉火纯青的技能。

这位许会元的种种表情、眼神,都在阐述他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以致于呆若木鸡。

同样是皇子时代走过来的誉王,咳嗽一声,沉声道:“陛下........”

“誉王!”

兵部侍郎扬声打断,道:“一炷香时间有限,你可别打扰到许会元作诗,朝堂诸公们等着呢。”

誉王脸色一沉。

对此,大臣们神色各异,有担忧,有快意,有面带冷笑,有冷眼旁观。

在一片静默中,许新年高声道:“不需要一炷香时间,学生多谢陛下开恩,给予机会。我大哥许七安乃大奉诗魁,作诗信手拈来。

“我自然不能给他丢脸。”

嗯?!

突然间如此自信?

朝堂诸公,誉王以及元景帝同时一愣。

紧接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简短的一句,于众生心中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攻城图。敌人滚滚而来,宛如黑云压顶。城墙上,守军的铠甲闪烁着阳光,严阵以待。

许新年回首,目光徐徐扫过诸公,吟诵道:“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满朝勋贵愕然望来,这书生从未上过战场,却为何将战场的景象,形容的如此贴切,如此深入人心?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好一个霜重鼓寒声不起,本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马革裹尸,戍守边关的岁月。”威海伯如痴如醉,大声赞叹。

其余勋贵同样沉浸在诗词的魅力中。

官则皱着眉头,不悦的扫了眼粗鄙的武夫,厌恶他们突然出声打断。

孙尚书看了一眼左都御史袁雄,袁雄茫然的看向兵部侍郎秦元道,秦元道则脸色铁青的看向大理寺卿。

四个人无声交换眼神,心里一沉。

大理寺卿沉声道:“此诗........固然不错,但与忠君何干?你写的不过是沙场戎马,堂堂会元,竟连诗题都无法契合。

“不是舞弊是什么?”

“正是!”秦元道大声说。

许新年充耳不闻,霍然转身,朝着元景帝低头,作揖,声音愈发高亢,响彻殿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大理寺卿呼吸一滞,怔怔的看着许新年,只觉得脸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了一下,一股急火涌上心头。

孙尚书等人同样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绽放。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元景帝悠然回味,继而露出笑容,龙颜大悦:

“好诗,好诗。不愧是会元,不愧是能写出行路难的才子。”

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能看出,陛下心情极佳。

顿了顿,元景帝问道:“不过,这黄金台是何意?”

黄金台应该是黄金浇铸的高台.........许新年躬身作揖,给出自己的理解:“为陛下效忠,为陛下赴死,莫说是黄金浇铸的高台,便是玉台,也将唾手可得。”

元景帝缓缓颔首,脸庞笑容愈发深刻:“不错,朝廷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亏待功臣。朕也如此。”

他接着说道:“许会元诗才不输兄长,行路难自是你所作。至于经义和策论,殿试之时,朕会亲自阅读,莫要让朕失望。

“只要你能进入二甲,朕可以许诺,让你进翰林院,做一名庶吉士。”

翰林院又称储相之所,庶吉士虽比不上一甲,但也具备了进内阁的资格,是当朝一等一的清贵。

魏渊和王首辅,一个向左侧头,一个向右侧头,同时看了一眼许新年。

许新年如释重负,压住内心的喜悦:“多谢陛下。”

元景帝道:“朕乏了,退朝。”

结束了,科举舞弊案,到此,几乎盖棺定论。

除非许新年在殿试上发挥失常,章写的稀烂,这种概率微乎其微,身为云鹿书院的学子,当朝会元,他的才华绝对是贡士中拔尖的。

最关键的是,陛下似乎颇为赏识此子,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朝堂诸公脸色怪异,没想到此案竟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偷鸡不成蚀把米........孙尚书脸色难看,待殿试之后,科举舞弊案结束,必定会有人趁机攻讦,指责他滥用职权,栽赃陷害。

六科给事中,以及其余三品大员,心里都是一阵失望和不满。

这种不满,在听到元景帝承诺让许新年进翰林院后,几乎达到巅峰。

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有何资格进翰林院。国子监创立两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殿内诸公,以及殿外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他们穿过大广场时,看见了一位拄刀而立的银锣。

面朝午门,面朝群臣。

怀庆和临安两位公主站在远处,并没有和许七安并肩。

一方是衣冠禽兽数百人,手握实权的京官。

一方是茕茕孑立的粗鄙武夫,打更人银锣。

一人挡住了大奉权力最大的一批人。

群臣们注意到了这个做出拦路姿态的小银锣,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京官里没人不认识他。

他想干什么?

这粗鄙武夫,是要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宗室、勋贵.........一双双目光落在许七安身上,审视着他。

区区武夫,竟敢挡我们的道?

一人一刀站午门,独挡群臣。

许七安迎着群臣,缓缓扫过所有人,突然一声冷笑,气沉丹田,缓缓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呸!”

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提着刀,缓步离去。

群嘲!

午门内外,霎时间一片死寂。

..............

PS:这章写的就像便秘,一点点憋出来,咬嚼字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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