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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许七安:公主们应该快收到我的暧昧短信了

作者:卖报小郎君 字数:124026 更新:2025-10-21 14:51:10

随后,他们又找了许多随处可见的书籍,以这种方法解密暗号,但都失败了。

宋廷风和朱广孝有些泄气,前者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宁宴,你突然就不聪明了。”

能明显感觉到,许七安的思维活跃度严重下降,没有往日那么敏锐。

许七安抬起头,直愣愣的望着纵横交错的梁木,没好气道:“你朋友身体不好的那几天,是不是也特别没精神?”

“怎,怎么又提我朋友的事”宋廷风有些小小的尴尬。

“呵呵。”许七安心说,我十三天没睡觉了,你指望我脑子转的多快?苏苏那个没用的东西,提提神都做不到,养她何用。

不过,这种魅的优点不在于内核,在于配套的外壳。

养一只魅,就相当于养了一个鱼塘,比他辛苦养怀庆、临安、浮香、采薇这些备胎更轻松惬意。

到时候,鱼塘主许七安手握钢叉,看中哪条鱼,就快准狠的插下去。

“不如休息一下吧。”宋廷风提议。

“让驿卒送一些甜食过来。”许七安说。

对抗大脑疲惫的最好办法就是摄入糖分,糖分是大脑唯一可以利用的能量,大部分人喜欢吃甜食,其实并不是甜食有多好吃,而是大脑促使着身体去摄入糖分。

许七安现在就很需要糖分。

驿卒给他们做了桂圆蛋花甜汤,葡萄干糕点,杏仁豆腐脑甜的。

许七安矮个里面拔将军,挑选了桂圆蛋花甜汤,把杏仁豆腐脑推给眯眯眼,宋廷风顿时高兴起来,笑道:“宁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豆腐脑。”

因为你看着就是个异端许七安笑道:“因为咱们是兄弟嘛,看你以泪洗面的,给你吃豆腐脑,甜一甜你的心。”

谁以泪洗面了?宋廷风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暗指苏苏姑娘的事。

话说回来,苏苏姑娘可真妙啊,是罕见的,能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的姑娘宋廷风想着今日在茶楼包间发生的销魂韵事,十更了。

“你不会懂的,你是浪子,我不是了。”宋廷风摇摇头,冷笑道:

“以前你刚加入打更人时,我劝你娶吕青吕捕头,你扭扭捏捏的不同意,转头就跟浮香好上,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个同类。吕捕头要是嫁给你,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许七安脑海里闪过吕青英姿飒爽的模样,没好气道:“虽然吕捕头没有浮香漂亮,但你说她是牛粪,太过分了吧。”

“我没说她是牛粪,我说的是你。”

“那你说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

“”

吃完甜点,因为名侦探许宁宴状态不佳,宋廷风便主动承担起推理的重任,清了清嗓子:

“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周旻,我肯定会把密码本藏在一个巡抚队伍随时能找到,但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嗯!”许七安点点头。

“周旻的住处已经检查过,没有暗格和可疑的东西。他留下的这些书,咱们刚才也比对过了。”朱广孝说。

宋廷风想了想,摸着下巴,“可能,未必是书呢?周旻心思缜密,别人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想到。

“我们不妨换个思路,那可能是一本写着字,但不是书的东西?宁宴,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很好,廷风,你的聪明才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是一个被教坊司女人耽误的天才。”许七安捧了一句,问道: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呢?既不是书,又在周旻的遗物中。而且还要有相当的厚度”

许七安忽然顿住。

“是黄历?!”宋廷风率先喊出来。

埋头苦干的老实人朱广孝,准确的在遗物里翻找出一本厚厚的黄历:“是不是它?”

“就是它!”许七安将胸腔里的浊气一口吐尽,眼神里洋溢着兴奋。

既是书,又不是书。既醒目,又平平无奇。按照这段时间对周旻这个人物的揣度和分析,许七安有极大把握确认,这就是周旻的风格。

三人迫不及待的翻开黄历,从第一个字开始,按图索骥的数到第一百六十二个字:日!

乙卯日的“日”。

接着是第三百四十七个字,第四个字,第一个字,第二个字。

组合起来:默日光丁壹伍!

显然,这是错的。

接着,他们采用第二个方法,取页数,而不是字数。

取页数的话,那么每一个字数对应的就是日历中的某一天。组合如下:

默、4月6号、1月15号、1月29号、1月25号、1月26号。

“日,又错了。”许七安把黄历一丢,骂娘道:“这个思路不对,重新来。”

“或许我们可以先解开“默”这个字,因为它是唯一的字,而且排头。”朱广孝提出自己的想法。

排头的意义是很重要的。

许七安捏了捏眉心:“那你有什么思路吗?”

朱广孝摇摇头。

许七安又问:“默这个字,在咱们衙门里没有特殊意义吧?”

宋廷风沉吟道:“巡抚大人和姜金锣早已研究过暗号,如果“默”字指向的是衙门中的某个暗号,姜大人和巡抚大人应该能发现。”

“巡抚大人能发现什么?他也就猜字谜厉害。”许七安撇撇嘴,下一刻,他愣住了。

灵光在枯竭的脑海里迸发,电光火石般的闪过。

他想起了还在警校时,一位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教授曾经讲过,一个人的行为和他的习惯是息息相关的。

在对目标人物进行剖析和侧写时,首先要尽可能的收集对方的资料,了解对方的习惯。

再狡猾的罪犯,行为模式也是有迹可循的,那就是他的习惯。

周旻的习惯是什么?

是字谜!

杨莺莺说过,周旻喜欢在饮酒时与她玩猜字谜所以,周旻在思考如何藏匿证据并留下线索时,他会习惯性的往字谜方向靠拢由此推断,两组暗号里,唯一的一个字,也是一个字谜。许七安思路越来越清晰。

宋廷风和朱广孝相视一眼,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刚才一瞬间,许宁宴的状态回来了,一如当初追查桑泊案时的睿智、专注。

默,拆开就是黑和犬许七安边捏着眉心,边问道:“我记得去黄伯街的同僚说过,那里是狗市?”

宋廷风“嗯”了一声:“是狗市,怎么了?”

许七安就说:“默字拆开来,分别是“黑”和“犬”,而黄伯街的信息是周旻在上一个字谜游戏里留下的线索,我觉得现在可以对应上了。”

“你觉得暗号指向的是狗市?”宋廷风皱着眉头,“那这个黑是代表什么?仅仅一个犬字,就判断暗号指向狗市,是不是太武断了。”

“我有一个想法。”许七安没有说完,出门喊来了驿卒。

“几位大人,有何吩咐?”驿卒道。

“你对黄伯街了解多少。”许七安问。

“黄伯街啊,那地方可乱了,白日里还好,静悄悄的。可一到晚上,那里便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偷鸡摸狗的,江湖游客,甚至外头的山匪也会到那条街去。”驿卒回答。

那里到底卖的是狗肉,还是什么肉许七安腹诽了一句,思索道:“山匪和江湖客,应该不至于为了吃一口狗肉,跑那里去吧?”

“当然不是,黄伯街表面卖的是狗肉,其实是一处黑市。卖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做着见不得光的交易。”驿卒道。

“你有去过黑市?”许七安问。

驿卒顿时露出羞愧之色,嗫嚅道:“去买过狗肉。”

买狗肉何必做出一副用手装逼被发现的尴尬表情许七安皱眉道:“说人话。”

驿卒小声道:“在辛6号铺子找过私娼,买狗肉指的便是这个意思。”

太年轻了,找私娼都这般扭扭捏捏不敢说三人同时摇头叹息。

“辛6号?”许七安问。

“黑市铺子以天干地支命名。”年轻的驿卒面红耳赤,感觉自己被公开处刑了。

许七安颔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驿卒关门离开,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许七安耸耸肩:“情况已经非常明显,黑犬,指的就是这个挂狗肉的黑市。”

至于白帝城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做见不得光的交易,并不值得奇怪。

就连天下首善之城,也存在很多黑市。

黄伯街距离驿站不算远,但归属于外城,夜里没有宵禁。

“那其他暗号指的是什么?”宋廷风自问自答:“应该是告诉我们,去黑市应该找谁,或者怎么找。”

“答案就在黄历里。”许七安很肯定的语气。

“刚才我们已经检验过了。”朱广孝看着他。

“黄历的想法是没错的,但周旻怎么可能会把至关重要的线索留在遗物里呢。”许七安道:

“是往年的黄历,不是今年的。”

“是哪一年?”朱广孝沉声道。

“广孝啊,今天的你明显不如廷风机智。往年有那么多,大奉立国六百年,想要找到正确的黄历无疑大海捞针,周旻显得没有那么蠢。既然不是今年的黄历,我猜那个黄历对他来说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意义。

“黄历当然不会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年份有,比如出生年月,新婚大喜日子等。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十四年前的黄历。

“因为那是周旻被委任到云州的开始。”

十四年前的老黄历,这回驿站也没有了,只有衙门和书局还有保留,为了保持低调,宋廷风没有找衙门,而是去了书局。

一盏茶的功夫,他骑着马,带着老黄历返回。

许七安找来纸笔,在桌案铺开,想着自己的字难登大雅之堂,便把朱广孝推出去充当刀笔吏。

他们用之前的方法,采用“第几个字”的法子解密,发现还是不对,抄录下来的字牛头不对马嘴。

接着采用“页数法”,第一百六十二页是五月十二日,宜:开市、婚嫁、入宅、出行。

忌:祈福、开仓、掘井。

“开市!”许七安捕捉出关键信息,“应该是让我们在夜里开市之后,再去黑市。”

他的说法得到了宋廷风的认同。

接着是第二组暗号:叁佰肆拾柒肆壹贰

许七安翻到第347页,这一页的日期是1月15号,他扫了一眼当日的黄历,终于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说:

“我明白了!

“一百六十二和三百四十七指的是页数,四、一、二指的是字数。廷风你看,这一页的第4,第1,第2个字,连起来是什么?”

宋廷风眯着眼,念道:“丁15“

联想到刚才驿卒说的信息,他脱口而出:“黑市铺子,丁15号?”

谜题终于解开了

许七安和宋廷风如释重负,往椅子一靠,吐出悠长的一口气。

朱广孝也搁下笔,感觉浑身轻松。

许七安走到桌边,定睛一看,大吃一惊的表情说:“广孝,你写的字竟这般难看。”

宋廷风跑过来凑热闹,跟着大呼小叫:“没法入眼,没法入眼”

朱广孝不服气:“你们写的字很好看?”

宋廷风倨傲道:“我的书法不比读书人差,我小时候为了练字,省吃俭用的买纸买墨。”

许七安则说:“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练字,我用毛笔蘸水在院子里练字,一练就是二十年。”

朱广孝狐疑的扫了眼他们,把笔递过去:“那你们写几个给我看看。”

许七安和宋廷风默契的转身,勾肩搭背:

“走了,回房休息,书法不是用来炫的。”

“我也这么认为。”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朱广孝张了张嘴,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法,暗暗决定,今后也要开始苦练书法,不能在这个小团队里落后他们。

回到房间,许七安脱掉鞋子上床打坐,以确保晚上去黑市时,他的状态是良好的。

兴许是大脑过于疲惫,他很长时间没有进入状态,思绪不受控制的发散,难以收束。

算算时间,怀庆和临安她们已经快收到我的信了吧希望那封信能让怀庆转怒为喜,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裱裱那个傻妞肯定很感动,她比褚采薇那个情窦未开的吃货更好撩

至于两位公主会不会私底下交流信件,或者被她们之外的人看见,许七安认为是不可能的。

第一,怀庆和临安关系不睦,断然不存在交换信件的可能。而且,他写的信有些暧昧,这年代的姑娘要脸,不可能会把这种信告诉别人。

第二,怀庆和裱裱都是成熟的公主,成熟到已经可以进行受孕,拥有收发信件的自由和权力,皇帝和妃子们不会过问,其他人则不敢私拆公主的信件。

他这个小铜锣给两位公主写暧昧信件的事,几乎不存在曝光的可能性。

渐渐的,许七安进入了观想状态。

第两百零六章 信

京城,皇宫。

太子殿下在东宫宴请天家的兄弟姐妹,身为胞妹的临安早早的就到了,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裙底的脚丫。

她今天没有穿红裙,是一件紫色为底,镶金色绲边华美长裙,她头戴红宝石珊瑚冠,以珊瑚为骨架,两只栩栩如生的金凤拱卫中间的红宝石,垂下六条串着珍珠的流苏。

此外,还有金步摇和翡翠簪子等首饰,打扮的华丽精致。

紫色是宫中妃子常用的料子,衬托熟妇的优雅高贵,并不适合少女,但临安的气质太娇贵,给人一种盛装打扮的洋娃娃的感觉。

再配以圆润的脸蛋,妩媚多情的桃花眸,既妩媚妖冶,又骄傲纯真。多种气质杂糅一处,偏偏又极好的驾驭住了。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皇子皇女们陆续来到东宫,大家早已习惯临安华丽精致式的漂亮。

四位公主里,大概也只有她适合这般打扮,换成其他公主,恐怕都压不住过于华丽的装扮。

怀庆姿色是足够了,但气质不符合。

“怀庆还没到吗?”临安灵动的眸子转动,俏生生的望着门外。

“当差去传话过去,她晚些自会来。”太子殿下笑着说,接着,咳嗽一声:

“今日是司天监秘制的鸡精售卖的日子,给宫里也送了一些。本宫这才宴请弟弟妹妹们过来尝尝。”

其实早在几天前,司天监就“进贡”了一批鸡精,送到皇宫的御膳房,几位皇子皇女都享用过这种令人欲罢不能的调味料。

说到这个热门话题,皇子皇女们颇有兴趣的交谈起来。

“说到这个鸡精,滋味的确令人欲罢不能,只不过容易口渴。”

“昨日父皇还说,此物不可多吃,清淡饮食才是养生之道。”

说着,几位皇子悄悄撇嘴,对于元景帝处处养生的理念很是不以为然。只有人到中年不得以,才会想着保温杯里泡枸杞,年轻人何须养生?

临安左顾右盼一眼,圆润白皙的下颌昂起:“你们知道鸡精是谁发明的吗?”

这时候就变裱裱了,婊里婊气。

这问题皇子皇女们还真不知道,皇宫里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太子裱裱和怀庆,三人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在兄弟妹妹们的追问下,裱裱下巴昂的更高,嫣然道:“是许七安,是我的下属。”

她重点强调后半句。

“许七安?”四皇子皱了皱眉,“那不是怀庆的人吗?”

四皇子是怀庆的胞兄。

“现在是我的人了,他发誓效忠于我。”裱裱炫耀着自己挖怀庆墙脚的行为。

因为在一干兄弟姐妹眼里,她始终是被怀庆欺负的,现在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收不住了,许七安越出色,她越高兴,因为成就感越大。

众皇子皇女哑然失笑,四皇子暗暗皱眉,对于临安撬他胞妹墙角的行为很是不悦。

不过,他虽然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地位本该最高,但太子之位最后传给了庶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临安的胞兄。

同时,元景帝对其他子女一视同仁,却独独宠爱临安,以及不怎么喜欢怀庆。这让四皇子愈发的没有底气。

母后说过,怀庆强势、霸道,与年轻时的父皇如出一辙,而才华更胜数筹。她若是男儿身,恐怕要更让父皇厌恶。

“许七安是谁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怀庆清冷的,有质感的悦耳声线,穿着月花色宫裙的皇长女驾到。

众皇子皇女清晰的看到,临安嚣张的气焰“咻”的一下萎靡了,她先是不服气,似乎想硬刚,但旋即又怂了,鼓着腮,大声说:“一人一半!”

用最嚣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怀庆“呵”了一声。

她知道许七安左右逢源的操作,睁只眼闭只眼的容忍,主要是因为临安是个愚蠢的妹妹,完全没有威胁。抢人只是为了与她怄气。

换成是其他皇子,敢这么抢她的人,怀庆就会反击,是不留情的反击,而不像对待临安这样,只是吓唬她。

怀庆走到临安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她,淡淡道:“走开,这位置我要坐。”

裱裱抬起头,只看见怀庆的眼睛,看不到她的下半张脸,因为怀庆胸前那讨人厌的几斤肉挡住了视线。

这让她很泄气,这个姐姐不但比她更有才华,身材还更好。除了父皇的宠爱,她没有一样比的上怀庆。

裱裱是个娇气的姑娘,被怀庆这么欺负,委屈的别过头去。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吵架有失皇女身份,况且怀庆是个读书人,出口不带脏的。自己不是她对手。

太子“咳嗽”一声,出来打暖场:“怀庆,你别与临安一般见识,你是姐姐。”

怀庆这才放过裱裱,不欺负妹妹。

吃饭时,太子随口道:“听说今日御书房的事了吗?”

四皇子当即道:“戒碑和漕运衙门?”

太子点点头,笑道:“漕运衙门的事儿咱们就不用置喙了,自有朝堂诸公和父皇定夺。倒是戒碑之事,让人拍案叫绝。”

四皇子颔首:“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好诗!”怀庆眼睛一亮,清丽的容颜绽放光彩。

她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但这首诗蕴含的内核,让皇长女心潮澎湃,比“醉后不知天在水、暗香浮动月黄昏”更让她喜欢。

什么破诗,一点都没意境裱裱心说。

怀庆盯着四皇子,问道:“此诗何人所作?”

她从不留心宫中的消息。

太子代为回答:“是许七安。”

“好诗!”裱裱两只小手“啪啪”拍打桌面,大声夸赞。

“是他的脾气。”怀庆笑了笑。

“什么就是他的脾气了,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裱裱习惯性抬杠。

怀庆本来不想搭理,但见几位皇子都在看着自己,沉吟一下,道:

“许七安此人嫉恶如仇,小节不顾大节不损,与那些只会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的读书人不同。”

“是他刀斩银锣之事?”太子殿下笑道。

“前日与魏公闲聊,说起此人,”怀庆扫了眼皇子们:“魏公说,许七安入职以来,未曾贪墨一分一毫。”

“那你凭什么说他小节不顾。”裱裱觉得怀庆在污蔑她的爱犬。

她凶巴巴的瞪一眼怀庆。

怀庆公主说:“许七安沉迷教坊司,夜不归宿,与影梅小阁的花魁浮香关系匪浅。”

裱裱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睁大了多情的桃花眸子,大声说:“你胡说。”

她闷声扒了几口饭,感觉饭菜都不香了,把筷子一摔,发脾气说:“不吃了。”

起身,提起裙摆,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离开了。

临安被气走了,但不影响大家吃饭,太子殿下有些尴尬,笑着举起酒杯,让宴会继续下去。

宴会结束后,怀庆回到自己的宫苑,吨吨吨的喝了一大碗茶,接着在闺房里打坐吐纳。

她最近悄悄晋升了练气境,那天找魏渊“闲谈”,为的就是此事。

怀庆的天资很好,但她一直隐忍着,不显山不露水。但随着年岁增加,她觉得可以适当的提升自己的修为了。

主要是,今年一整年,元景帝都没提公主们婚配的事。

父皇修仙,母后更是佛系,元景帝不提,她就懒得管母后一直如此,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对自己的职务和身份毫不热衷。

“殿下,府上送来一封信,青州那边寄过来的。”侍卫匆匆进来。

府上,指的是皇城里的怀庆府。

公主和皇子们的信件,一般是进不了皇宫的,会派送到各自的府上。

青州?怀庆公主以为是紫阳居士给她写信了,颔首道:“拿过来。”

侍卫恭敬递上,告退。

怀庆展开信封,开篇第一句: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抵达青州边界

怀庆就知道了,写信的是许七安,信很长,足足有两页,她凝神往下阅读,看到禹州漕运衙门的贪污案后,怀庆公主一脸凝重。

再往下看,忽然就不太正经了。因为后续的内容不是一个下属向上级汇报事务的语气,更像是一个男人在给心仪的女子说心里话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怀庆公主喃喃重复着,沉浸于绝美的辞藻,脑海里浮现莲花盛放的画面。

“许宁宴不读书,实在可惜,可惜”说完,怀庆公主倾倒信封,滑出一片干瘪的莲花花瓣。

这小子写这封信,是在向我吐露爱意?怀庆公主陷入了沉思。

本宫要是把信递到皇宫,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她把信封折叠好,夹在不常看的书籍里保存。

然后兴致盎然的唤来宫女研磨,将信中写莲的金句写下来,挂在书房里。

望着这幅字,怀庆轻轻翘了翘嘴角。

“殿下怎么了?”

“不知道,从太子那儿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

“许是被长公主欺负了吧可是不像啊,要是被长公主欺负,殿下这会儿已经破口大骂,骂完就不当一回事了。”

院子里,几个宫女凑在一起说话,临安刚发完脾气,卧室里只有两个贴身宫女陪伴,其他人不敢去触霉头。

“殿下何必与怀庆公主置气”贴身宫女劝道。

“不是她!”裱裱气道:“是那个狗奴才。”

两位宫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狗奴才”指的是谁,其中一个还被许七安拍过屁股蛋。

宫女们相视一眼,表情疑惑,心说殿下的狗奴才都离京半个多月了。

“他又怎么惹殿下了?”

“我也不知道。”临安神色郁郁,“就是心里不舒服。”

“???”

这时,一位侍卫来到院子里,求见临安公主。宫女见是自家府上的侍卫,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殿下,府上侍卫求见,说有您的信件,是青州那边来的。”

青州来的信?临安愣住了,她的交际圈很小,除了皇宫里的兄弟姐妹,宗室的兄弟姐妹,再就是一些大人们的家眷,偶尔会写信给她,邀请她参加女子闺房里举办的私密茶会。

但这里面不包括青州。

“谁寄的信?”宫女代问道。

“不知道。”外头的宫女回复。

贴身宫女看了眼临安,见她颔首,便扭头喊道:“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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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 狗肉铺子

外头的宫女接过侍卫手中的信,转交给开门的宫女后,瞅了眼坐在床边,侧着身,看着就很不开心的临安一眼,识趣的退走了。

开门的是那位被许七安拍过屁股蛋的清秀宫女,她拆开信封,展开看了一眼。

仅看了开头一句,聪明的宫女就不再看了,也猜出是谁的信,掩嘴笑道:“殿下,狗奴才来信了。”

裱裱立刻转过脸,扫了一眼两页信纸,又别过头去:“太长不看。”

这很符合临安公主的性格,两位宫女窃笑一声,把信搁在案上,柔柔道:“奴婢先出去了,殿下有事传唤。”

宫女一出去,裱裱就频频看向桌案,等脚步声远去,她边嘀咕边走到案边,拿起信读了起来。

听了怀庆的话,她有些生气,狗奴才表面忠厚,暗地里竟然是个好色之徒,整日流连教坊司,想想她就堵得慌。

但又不知道原因,所以回来后便生闷气。

按理说,她堂堂临安公主,手底下侍卫多如牛毛,那些人的生活作风如何,她从来都不关心的。

她在案前坐下,挺着腰背,微微垂首,坐姿很有精气神,自小就被培养起良好的行姿坐姿走姿。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殿下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响在耳畔,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呸!”裱裱啐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种不公式化的开头,充分表达出对方的依赖和想念,凸出自己的重要性。临安公主最吃这一套。

她是喜欢浪漫的姑娘,也就霸道总裁在这个时代无法萌芽,不然裱裱就是女频的狂热粉。

她接着往下读,信中写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奇诡异事,比如运河中发生水鬼害人事件,她的狗奴才奋不顾身的跃入河中救人,大战三百回合,把那个可怜的侍卫救回来,侍卫感恩戴德的下跪磕头,但狗奴才扶起他,震耳发聩的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说的真好...裱裱嘴角带笑,越看越入迷。

她喜欢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事,趣味性十足,又惊悚又刺激。

门外,两位贴身宫女悄悄推开一道缝隙,趴在门缝里看了看,愕然的发现临安公主坐在桌边,如痴如醉,时而轻笑,时而蹙眉,时而又露出害怕的表情。

悄悄的退开,两人低声说话:

“公主心情又好了?”

“嗯,明显的呀...看信也看的这么认真。”

“姐姐,信里写什么?”

“别问,主子的事不要乱打听,你忘记宫里嬷嬷怎么教我们的了?”

“那个许七安真有本事,公主才认识他多久,就对他这般上心...嗯,这些话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

裱裱意犹未尽的看到末尾,发现故事已经结束,狗奴才说起了青州的一种莲花,叫红莲,妖艳如火,总能让卑职想起殿下身穿红裙的绝代风姿.....

看着看着,裱裱圆润晶莹的脸蛋泛起羞涩的红霞,妩媚醉人。

尽管知道房内无人,她还是心虚的瞟了眼门口,然后把信纸仅仅拽在掌心。

“他,他...”

临安公主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鹅蛋脸火烧火燎。

他怎么敢给自己写这种信?勾搭公主,一旦泄露出去,可是要以死谢罪的。想到这里在,裱裱就想把信撕了,毁掉证据。

但她又有些舍不得,因为打娘胎里出来,公主殿下首次收到这种性质的信件,故事精彩刺激,许宁宴说话又那么好听....

乌黑明亮的眼睛转了转,聪明的临安就想到主意了,她把脱水干瘪的花瓣和信件放在一起,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是母妃送给她的孤本。

“好啦,这样就没人会发现!”裱裱吐出一口气,插着腰。

没多久,院子里的两名贴身宫女听见了公主殿下的召唤:“进来更衣,本宫要换红裙子!”

宫女们应声进屋,服侍临安公主更衣,在她的指示下,换上一件红艳似火的漂亮裙子。

临安满意的点头,翩然旋身,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

“看,本宫的绝代风姿!”她昂起下巴,自信的说。

“....”宫女们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殿下,您不生气啦?”被许七安拍过屁股的宫女试探道。

“生什么气?”临安反问。

“那个狗奴才啊。”宫女刚说完,便见裱裱柳眉倒竖,气势汹汹的打断,不悦道:

“什么狗奴才,狗奴才是你能叫的?你要称呼许大人。”

我的狗奴才不给别人叫的,她心说。

.....

影梅小阁。

穿着白色棉布长裙,披散着头发,未梳妆打扮的浮香,拎着竹篮在院子里折梅花。

梅花艳艳,庭院幽静,她穿着繁复的白裙,裙摆拖曳在地,雪白皓腕挂着竹篮,蓝里沉淀着一簇簇折下来的梅花,她扬起另一只手臂攀枝。

梅花与佳人,交相辉映。

院子里的丫鬟望着这一幕,赏心悦目。现在娘子越来越淡泊了,每日练舞,调琴,赏梅,尽做一些雅致之事。

打茶围也几乎不露面,要么就出去小酌一杯,便撇下客人离开。客人们非但不怒,反而愈发的追捧。

渐渐的,现在能见一面浮香花魁,就值得男人们可以吹嘘好几天。

继“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后,还有一首诗的名气不小: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经过教坊司的宣传,为这首诗编造了一个典故:

才华横溢的许大人惹哭了浮香娘子,为了哄娘子高兴,急的团团乱转。最后连喝三杯烈酒,借着酒意,思泉涌,才有了这首诗出世。

单纯的诗没有灵魂,有了典故和故事之后,立刻变的津津乐道。

很多读书人信以为真,觉得浮香是有才运的女子,多接触,说不准自己也能像许七安那样写出传世诗篇,流芳百世。

大奉版炒作卖人设!

不过,自从许大人离京后,娘子就时常长吁短叹,隔三天,派人去打探一次消息,问许大人有没有回京。

这时,守院门的小厮跑了进来,手里拽着一封信,隔着远远的挥舞:

“浮香娘子,有青州来的信,许大人寄来的。”

许七安不敢在寄给公主们的信封上署名,但寄给浮香和家里的信,则不需顾忌。

本来颇有兴致的浮香,先是一愣,接着反应极大的丢开了竹篮,梅花也不要了,提着裙摆,跑着迎了上来,都不让丫鬟传信。

她从小厮手里夺过信封,妙目晶晶发亮,像是突然收好礼物,沉浸在意外之喜里的小女孩。

许郎竟然给我寄信....浮香内心的欢喜感爆棚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在那个男人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并不是逢场作戏的关系而已。

这个领悟让她身体飘飘然,竟有些头晕目眩。

“娘子...”丫鬟小声的提醒,娘子脸上的笑容过于痴傻。

浮香丝毫不搭理她,一手提裙,一手拿信,脚步飞快的回了卧室,关上门后,迫不及待的拆开,边看边往床榻走,坐在床沿。

她抿着粉色的唇,逐字逐句的看,因为信不长,所以生怕看的太快,就没了。

看到许七安没有去青州的教坊司,浮香心里莫名的很高兴,看到他说想他时,要记得修一修指甲,浮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呸!”

浮香满脸羞红的啐了一口,宝贝似的把信抱在胸口,往床榻一趟,闭上眼,丰润的小嘴勾起愉悦的弧度。

.....

司天监这边的信收的有些晚,恰好到饭点,为了晋升炼金术师的褚采薇,感觉已经把来年的努力都用完了。

明年开始要当一条咸鱼,过几年再尝试晋升下一品,反正不要那么累了。

圆润的鹅蛋脸清减了几分,下巴都变尖了。

她正坐在饭堂里,与师兄弟们一起吃晚膳,不过吃之前,褚采薇打算先看看许宁宴给她寄的信。

她有点小小的开心。

“禹州有一种美食,叫黄芽菜煟火腿,火腿是南方独有的美食,北方难觅....

“青州美食数不胜数,容我一一道来....”

看着看着,褚采薇睁大了眼睛,吨吨吨的咽口水。等这封信看完,司天监的寻常饭菜一下子不香了。

竟觉得难以下咽。

“可恶的许宁宴...”褚采薇拍桌而起,气冲冲的往外走。

“采薇师妹去哪儿?”

“我要去青州,还有禹州!”

“啊?”

“去酒楼啦,我才不要吃司天监的饭菜,差劲!”

.....

黄昏之前,许玲月带着小豆丁从塾堂回府,身后跟着两名体壮的仆从。

穿着深红色罗衣,百褶长裙的婶婶,正握着剪刀,修剪厅里的盆栽。

婶婶这个一家主母当的很无趣,孩子们刚长大,未曾娶妻,因此还没有恶媳妇等着她斗。

再加上许府人丁不旺,不像那些钟鸣鼎食之家,里里外外一群人,婶婶管理宅子的担子也不重。

每天吃茶,浇花,顺便带着府上仆从出门逛街。

要说这内城,就是比外城更繁华更安全,她走在街上都不用怕遇到恶霸。因为内城有打更人巡逻,有京城五卫,有府衙的捕快。

她都一把年纪了,上了街,仍有男人魂不守舍的盯着她看,真讨厌。

许玲月进了厅,看见母亲俯身修剪的背影,小腰纤细,宽松的罗裙下是浑圆丰腴的满月。

她有些羡慕。

“娘,我回来啦...”许铃音脖子上挂着小布包,随着她的狂奔,布包一晃一晃。

晃的她身形不稳,一头撞到婶婶的臀儿。

“咋咋呼呼的。”婶婶回头骂道。

训斥完幼女,她望向长女:“铃音在塾堂表现怎么样?”

小豆丁上学了,这是上次许二郎回家时,定下来的要求。绝对没有发泄不满的意思,纯粹是不想看着幼妹荒废学业。

于是许二叔就托人在内城找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塾堂,先生是个老秀才,治学很厉害。举人是不会教孩子启蒙的。

即使是秀才,教儿童启蒙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但没办法,家长们给的太多了。

与许铃音一起上学的孩子,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许玲月看了眼没心没肺的妹妹,叹口气,柔声道:

“先生说,念书的时候她总是最大声的,最认真的。但念完之后她就忘了,今天终于会被三句三字经了...先生高兴的险些老泪纵横。”

婶婶觉得好丢人,用指头戳幼女额头:“笨蛋,读书要过脑子的。不要左耳进右耳出。”

“我不是笨蛋,不是不是不是。”许铃音大声抗议。

“你就是笨蛋。”

“娘才是笨蛋,因为我是娘生的。”小豆丁跟她抬杠。

“....”婶婶哑口无言,拎着她啪啪打了几下屁股,皮糙肉厚的许铃音一点都不怕,非要证明自己不是笨蛋。

婶婶叹口气,不打算和幼女争执,除了把自己气的嗷嗷叫,一点效果都没有。

“你大哥寄了几分信回来,搁桌上了,玲月你去看看。”婶婶是不识字的。

许玲月眼睛一亮,兴奋的走到桌边,拿起信扫了一眼,三封信,分别是寄给自己的,父亲的,母亲的。

“娘,大哥也给你寄了。”

婶婶一愣,水润的眸子闪过惊喜,心说这个倒霉侄儿竟还惦记着老娘。

“我来读我来读...”小豆丁觉得自己上了几天学,是个读书人了,念信的担子应该交给她。

许玲月好笑的看她一眼,把寄给父亲的信递过去,拆开寄给自己的。

小豆丁接过信,顿时小眉头竖起:“真厉害呢,大哥会写这么多的字。大哥的字写的比我好。”

“废话,你要不要念。”婶婶坐在椅子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她念完了。

“这是信吗?这是你大哥写的信吗?”婶婶生气了。

“这就是信,我都念出来了。”小豆丁双臂像翅膀一样拍打,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是你只会念这三句吧。”

这时候,许玲月已经看完了大哥写给她的信,她把那片干瘪的花瓣收好,打算放进香囊里收藏起来。

许玲月精致的瓜子脸盈满笑容,这才拆开寄给婶婶的信:“娘,我给你念大哥寄给你的信。”

婶婶立刻换了一个慵懒的坐姿,矜持点头:“嗯。”

“请照顾好铃音,完毕!”许玲月有些尴尬的强笑一下,“大哥写信又简练又点题....”

“他是故意写信气我的。”婶婶叫道,生气的别过脸。

.....

许七安和宋廷风、朱广孝,换上便服,只带了佩刀。赶在宵禁前离开驿站,来到了黄伯街附近。

他们在临街的小酒楼点了桌饭菜,一边喝酒,一边等待落日,许七安嘴里叼着筷子,手里捏着酒杯,看着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天色渐渐暗沉。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西边,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小二,结账。”

宋廷风看着他掏出碎银结账,出了酒楼,往黄伯街走去,他纳闷道:“宁宴,你哪来这么多银子?都没见你用过铜钱。”

铜钱这个货币单位配不上我这个气运之子....许七安道:“你管我啊。”

“不是,我就觉得你刚才那粒碎银有些熟悉,缺了一角....我昨天丢了三钱银子,也是缺一角,那好像是我的银子?”宋廷风有些不确定的说。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那就是你的银子。”许七安拍拍他肩膀:“我在你房门口捡的。”

“你特娘的...快把银子还我。”宋廷风追着他打。

很快,他们来到了黄伯街,白帝城著名的黑市之一,与街外不同,这里并不清冷,人流熙熙攘攘。

不过都有带兜帽或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

三人披上一件黑袍,戴好兜帽,把佩刀藏在袍子里,进入了黄伯街。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两边铺子清一色都是卖狗肉的,有栓着的活狗,有烧煮好的熟肉,也有生肉。

“好多年没吃狗肉了...”许七安有些意动。

事情办完了,就买几斤狗肉回驿站,寒冷的隆冬里围着火锅吃狗肉,人生一大快事。

很快,他们按着铺子的门牌号,找到了丁15号铺子。从外表看,这也是一家卖生狗肉的铺子,但耳目聪敏的三人,耳廓同时一动,听见了铺子里传出莺莺燕燕的声音。

这确实是一家卖狗肉的铺子。

第两百零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是一座二层的小楼,青砖和木料搭配,墙体透着一股经年风霜的破旧。

铺子老板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审视着站在自家铺子门口的三个斗篷客。

“几位客人,要来几斤狗肉吗?”铺子老板试探道。

宋廷风嘶哑的声音回复:“外面的狗肉怎么卖,里面的狗肉又怎么卖?”

铺子老板一听,脸上顿时堆起笑容,老嫖客了。

“外面的狗肉一钱银子一斤,里面的嘛,三钱银子。”

就这种私娼,竟然开价三钱银子,说实话,鲍价不出京城便宜多少。身为行业老混子,宋廷风和朱广孝连连摇头。

许七安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自打入行以来,就混迹在行业的顶层,打个茶围都要十两银子,三钱银子毛毛雨而已...什么?我白嫖的?哦,那没事了。

铺子老板起身,引着三人进了铺子,这时候,许七安才发现铺子老板的一条腿瘸的。

进了里头,那些不可描述的声音愈发清晰,隔音效果极差,声音嘈乱无章。

春哥如果在这里,肯定要说,都听我口号行动,121,121,进退进,进退进....许七安心里吐槽。

铺子老板嘿了一声:“铺子里的姑娘都没有空闲,几位客观不如等等?我给你们切一斤熟肉。”

天刚黑,铺子里的姑娘们就井井有条,黑市的狗肉生意很可以啊....许七安并不打算等待,因为他另有目的。

许七安一脚踹开房间的门,惊的里头的姑娘尖叫。他一间间的把门踹开,惹来一片怒骂声。

几个男人连衣服都没穿,奔出来就要给许七安一点颜色瞧瞧。

许七安来一个拍翻一个,五六个之后,男人们不敢上了,他这才气沉丹田,道:

“丁15号被包场了,赶紧滚蛋,今晚的消费由宋公子买单。”

嫖客们一听,心里火气消了大半,点子扎手,既然对方愿意买单,那就认栽了,反正卖狗肉的铺子在黑市到处都是。

此时,铺子老板已经退到了砧板处,那里有剁肉的刀,他的手按在刀柄,眯着眼,沉声道:

“几位不是来买肉的,是来砸场子的?”

“店家别急,稍后我会解释。”许七安说了一句,然后把赤裸和半赤裸的女人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喝道:

“抱头蹲下!”

姿色各异的女人们茫然的照做。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离开这个房间。”许七安等她们惶恐的点头之后,关上门,回了一楼。

铺子老板还在与宋廷风、朱广孝对峙。

许七安再把店铺的门关上,然后坐在桌边,取出半块玉佩,沉声道:“店家可认识此物?”

瘸腿的铺子老板,目光随之落在玉佩上,烛光里,它的色泽温润,断口整齐,被锋利之物切成两半。

许七安清晰的见到,铺子老板的瞳孔一缩。

“你们是周旻的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问你,认不认识这块玉佩?”

铺子老板微微颔首,“你们稍等。”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东面的一间屋子,因为瘸了一条腿,他平日里住在一楼。

二楼的房间都是给客人们办事用的。

许七安给了朱广孝一个眼神,让他跟着铺子老板,省的对方玩什么花样。

很快,铺子老板返回,手里拿着半块玉佩和一本册子,正好与许七安拿出来那半块严丝合缝。

“你们是来要东西的吧?”铺子老板说着,奉上册子:“这是周旻留在我这里的。”

“你不想问什么吗?”许七安没动册子,而是盯着他看。

“你们会说吗?”

“不会,但你给的太干脆。”

铺子老板叹息一声:“周旻把这个册子交给我时,交代过,玉佩为信物,不见玉佩不给东西。即使是他本人也不行。

“你们不告诉我身份也无所谓,我只认玉佩,不认人。”

只认玉佩不认人....因为来取证据的周旻可能不是周旻....老谍子心思缜密啊,死了真是可惜....许七安这才拿起册子,凝神看了片刻,这是一本账簿,记载着都指挥使司“无端”消失的军需,每一笔都记的很清楚。

有了这个“证据”,张巡抚就可以把二品都指挥使缉拿审问了,尽管还不能直接定罪。

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喜色,证据到手,云州之行差不多可以画上句号。

“你和周旻是什么关系?他放心把账簿给你。”许七安收好账簿,喝一口茶,聊天似的语气问道。

“我本是江湖游侠,因为好管闲事得罪了一名衙内,被对方带人殴打,这条腿就是那会儿断的。人家本来要把我带出城活埋,是周大人救了我,我欠他一条命。”铺子老板怅然一笑:

“瘸了腿,行走江湖就是个笑话,便在白帝城扎根了....当日他把东西交给我,我就预感他要出事了。可我能做的有限,救命之恩还不了,保管东西总能做到的。”

“谢了!”许七安点点头,心里补充一句:报仇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铺子老板给他们切了几斤狗肉,没要钱,但许七安执意给他留了五两银子,并不是狗肉前,而是宋公子的买单费。

宋廷风频频回头,惋惜道:“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干嘛不在铺子里住下,我单都买了...”

“是啊,铺子里还有美人儿伺候。”许七安努努嘴:“那你回去吧,她们还润着呢。”

“....”宋廷风觉得,许宁宴这个人,说话真粗俗。应该说:她们正等着任君采撷呢。

.....

深夜,某座大宅里。

李妙真盘膝坐在床榻打坐,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披散,衬托着小麦色的瓜子脸,秀美中透着勃勃英气。

来云州一年多,不是操练私军,就是进山剿匪,把她原本白皙的脸蛋晒成小麦色。

不过天宗的弟子,不在乎皮囊,他们的理念是:我,莫得感情!

感情都可以没有,皮囊就更不需要在乎了。

结束打坐,她凝神感应许久,发现宅子里没有魅的气息。

魅还没回来?

区区三个铜锣对魅来说是小菜一碟,更何况那个许七安是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浪荡子,这就跟不会有什么问题。

按理说,白日里将他们迷的神魂颠倒,便可以直接套取信息,怎么会现在还没回来呢?

莫非魅违背了她的命令,馋上人家的身子?

李妙真旋即排除了这个猜测,魅跟在她身边数年,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生前又是个良家,病死后几乎没有怨气,还算善良,知道许七安是个经不起压榨的,应该不会吸取对方的精气。

兴许是一时贪玩....李妙真掀开棉被,缩了进去,进入梦乡。

第二日,李妙真洗漱完毕,用过早膳,等到太阳高高升起,依然没见魅回来复命,她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

当即在院子里画了一个简陋的太极八卦阵,取出坟土、尸油、猫眼等阴物,摆放在特定的位置。

再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人,放在太极鱼上,辅以气机激活阵法。

凡人看不见的视野里,皱巴巴的纸人疯狂攫取着阴物中蕴含的阴气,俄顷,手脚动了动。

接着,纸人踉跄站起来,静默了几秒后,它重新趴下,变成了一张寻常的纸人。

李妙真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只纸人是魅曾经依附过的物品,残留着她的气息,本该指引她找到魅。

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有三种可能:一,魅出了意外,魂飞湮灭。二,魅被封印了。三,魅离开了白帝城,超出了纸人感应的范围。

三种可能里,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魅出事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妙真心说。

.....

驿站!

“看完了吗,这账簿是不是真的?”

房间里,宋廷风嘴里含着枇杷硬糖,问着伏案查账的许七安。

朱广孝则盘膝打坐,吐纳练气。

“你懂什么叫对账吗,审问犯人还要当面对质呢。”许七安没好气道。

“那你还看得津津有味?”宋廷风打着哈欠,昨晚在客栈里休息的不是很好,其实是他昨日中了幻术的后遗症。

宋廷风现在就等张巡抚回来,把任务交接之后,他就去府衙委托衙门寻找他心爱的苏苏姑娘。

“至少我能大致过一遍,做到心里有数。”许七安回答。

“我去趟茅房。”宋廷风不跟他掰扯。

等眯眯眼离开房间,许七安侧头,看向吐纳的朱广孝:“你要不要找一找苏苏姑娘?”

朱广孝睁开眼,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没想好?”许七安笑了。

“嗯。”

许七安不负责任的开嘴炮轰击:“这还用想?你和苏苏姑娘有夫妻之实,家里那个臭妹妹,小手都没给你摸过吧?还臭不要脸的要你一百两银子。想钱想疯了啊,死老头当自己女儿是镶...算了,不埋汰她。

“你见过我婶婶没?我婶婶漂亮吧,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我二叔当年娶她,彩礼也就二十两。你那个未婚妻,凭什么啊。”

一百两银子,搁普通人家,不吃不喝攒五年,正常得攒十年。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未婚妻,朱广孝选择沉默。但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了苏苏姑娘的娇喘,苏苏姑娘风情万种的姿态。

老朱刚想说些什么,楼下传来宋廷风的喊声:“宁宴,有客人...”

....

PS:先更后改,记得捉虫哦,亲们。

第两百零九章 社会性死亡

宋廷风的声音有些古怪,惊讶中带着急迫,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老婆,快出来看上帝!

是这种语气。

许七安把账簿揣进怀里,率先出门,朱广孝则麻利的穿靴子,跟着出了门。

驿站的大厅里,一位穿着浅蓝色劲装妙龄少女,坐在桌边喝茶。贴身的衣裤勾勒出雌豹般矫健的身段,袖口扎着,头发依旧是高马尾。

毫不拖泥带水的装束,凸显出她的潇洒和帅气。

明明是英姿飒爽的美军娘....哪里像道门天宗的圣女....师门让她太上忘情,结果你成了急公好义的一代女侠....许七安心里吐槽着,表面微笑,道

“李将军,又见面了。”

这小子黑眼圈又加深了...精神状态不佳....应该是被魅吸取过精气。李妙真一双清亮的明眸审视着他,颔首道:“许大人。”

许七安在她对面坐下,左右是宋廷风和朱广孝,驿卒上前倒完茶,复又退下。

双方都没有急着开口,各想着心事。

她应该是为了魅来的,迟迟得不到魅的复命,知道出了问题....许七安喝茶沉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把魅还给她?

不舍得啊,这么漂亮的制片人老婆,单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他还想着带京城给铃音开开眼界。

而且,附身能力很有用处,适用于多种情况,多种环境。

“几位大人...”李妙真摩挲着茶杯,措词道:“昨日可见过一位叫苏苏的姑娘?”

宋廷风和朱广孝猛的看了过去。

来了,两个小老弟公开处刑的时候来了....许七安嘴角一挑:“见过,她与我两位同僚结下了难解之缘。”

听到这里,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宋廷风看了眼朱广孝,心说,明明是与我结下难解之缘,和朱广孝这闷葫芦有什么关系?

李妙真则扫过两个铜锣的脸,有些怜悯,听许七安话里的意思,苏苏肯定榨取了两人的精气。

不过,她愈发肯定“魅”在许七安手里,否则他不会说出这种话。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将她还给我。”李妙真诚恳道。

“设计坑害朝廷命官,套取机密消息,这是死罪啊李将军。”许七安眯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李妙真平静的与他对视,不辩解也不恼怒,似乎完全没把大奉律法放在眼里。

许七安忽然意识到,二号是个愤青,尽管她侠肝义胆,但不能掩盖她是以武犯禁的侠客,并且对不负责任的元景帝极为憎恶。

最重要的是,二号是五品高手。对她来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得改变态度....许七安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本官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凡是都可以商量。主要是敬佩李将军为爱发电,一年多里,各处奔走剿匪,这份为国为民的情怀,令本官汗颜。

“不过,本官很中意苏苏姑娘,李将军能否割爱?”

许七安打算讨价还价,宅男都知道纸片人老婆看的到吃不到,但不妨碍他们热爱。

李妙真闻言,蹙眉道:“魅虽是高级怨灵,但本身无法长存,除非不停的摄取精气,长此以往,会迷失心智,变成无法控制的怪物。

“只有跟在我身边,才能维持原样,你非道门弟子,不精通此类秘术,把她留在身边只是害人害己。”

她现实里的形象和网上形象有很大区别啊....网上更活泼更愤青,而现实偏向严肃...嗯,严肃的形象适合领军,这大概算是一种伪装。许七安无奈道:“好吧!”

许七安说了一句稍等,起身返回房间。

朱广孝和宋廷风目光呆滞,表情僵硬的对视....什么是魅,什么是摄取精气?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刚才,说了...苏苏姑娘?

俄顷,许七安拿着一只酒壶返回,“砰”的放在桌上,三人目光随之落在酒壶上。

宋廷风和朱广孝面露茫然,李妙真却眯了眯眼,认出酒壶上刻着的是道门封灵符。

许七安揭开壶盖,下一刻,袅袅青烟从壶口浮上来,幻化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她先狠狠瞪了眼许七安,嗔怒娇斥:

“臭男人,伦家要饿死啦...”

紧接着她看见了李妙真,小脸蛋瞬间明媚,但又很快做出委屈状,哭唧唧道:

“主人,你要为我做主。这个臭小子欺负我,侮辱我,您再来晚些,我就怀上他的孽种了,呜呜呜....”

苏苏姑娘...朱广孝和宋廷风在一月份的低温了,一寸寸的僵化。

砰!

李妙真把壶盖盖回去,颔首道:“多谢许大人宽宏大量,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许七安这才露出笑容:“李将军客气。”

二号的承诺还是很值钱的,用一个无法长久保留在身边的魅换一个承诺,赚了。

他送李妙真离开驿站,行至门口,问道:“以李将军的身份、修为,想来不缺一只魅吧?”

李妙真斟酌道:“魅不是寻常鬼物,必须是阴年阴月出生的女子,且死后依旧是处子之身,方能炼成魅。”

阴年阴月是何年何月?许七安微笑颔首,假装自己听懂了。

“不过,”李妙真话锋一转,挑起嘴角:“就算养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对吧。”

许七安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拘谨和生疏。

李妙真趁机提出:“许大人可否再送我一段路?”

许七安回以暖男微笑:“乐意至极。”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宋廷风和朱广孝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背影孤寂落寞。

“走吧!”许七安笑容愈发灿烂。

沿着宽敞的大街往前走,李妙真背着银枪,腰胯长剑,迈步的英姿极为动人。

许七安频频扭头,打量这位天宗圣女的容颜,她的气质总让许七安想起读警校时暗恋过的警花。

齐耳短发,五官漂亮,脸蛋干净,穿迷彩裤的双腿又长又直,深青色背心里藏着两团饱满,胸口雪腻。

相比起那位警校校花,许七安脑补了一下,还是觉得白马银枪,负猩红披风,穿软甲的李妙真要更胜数筹。

李妙真淡淡道:“许大人,江湖儿女不必拘泥小节,但我终究是个姑娘,你这般盯着看,过于失礼了。”

呸,这男人果然是个色胚。

如果说色胚是宴会上初见时的印象,那么现在,李妙真对许七安的标签改为:不简单的色胚。

感觉我色胚的印象很难扭转了....风评被害....许七安笑容不变:“李将军很像我一位故人。”

呸!李妙真心里骂一声,脸上挂着笑容,“这白帝城繁花似锦,但许大人随巡抚一路走来,荒凉景象怕是没少见吧。”

“确实令人唏嘘。”

“通常来说,一州都指挥使司管辖的卫所在20至30之间,但云州都指挥使司管辖的卫所,只有15个。你知道这是为何?”李妙真自问自答:

“因为云州人口稀少,匪患又严重,根本无法大规模屯兵,没有兵,如何剿匪?”

按照大奉军制,都指挥使司以下的州府一级,设立“卫”,每个卫五千六百人。州府以下的郡县,设立“所”,每个所一千一百人。

卫所总数只有15个的州,倒不是没有,可云州是匪患严重地区,按理说,卫所应该超过25个,军备力量才算合格。

“只需要开垦良田,军队平时自己耕作,应该能做到自给自足吧。”许七安说道。

各地的都指挥使司拥有军田,军队不作战时,做的和农民一样的活儿。

李妙真看了他一眼:“军饷呢?”

...许七安道:“惭愧惭愧!”

想起来了,当兵是要发军饷的,可不是有饭吃就够,招的兵越多,军饷越多,要是发不起军饷,军队说闹事就闹事。这样的例子史书上比比皆是。

“我来云州一年多,与都指挥使杨川南合作剿匪二十余次,每次他都尽心尽力。我不信这样的人,会勾结山匪。”李妙真图穷匕见,表情认真的看着许七安:

“许大人是本次查案的重要人物,你的态度,决定了巡抚的态度。我希望你能慎重处理此事。”

“李将军过誉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铜锣。”许七安适当的表现出“吃了一惊”的神色。

李妙真坦然道:“我有调查过许大人,自认对你还是比较熟悉的。”

比如你精通查案,比如你与教坊司多位花魁有染...

“许大人似乎有一个堂弟,在云鹿书院求学?”

二号果然怀疑三号的身份了....怀疑二郎就是热心肠的读书人三号....我不妨利用这个机会把误会扩大,反正二郎在书院,二号在云州,相隔十万八千里....这样我可以利用二郎的“香火情”,博取二号的信任....反正我自己身份是不能暴露的,社会性死亡的后果太可怕了...许七安笑着说:

“是的,辞旧是一位满腔抱负的读书人,深受云鹿书院大儒们的看中,据说是当书院的传承者来培养的。”

当传承者来培养.....难怪三号知道那么多云鹿书院的布局,知道那些机密情报...李妙真恍然的点点头,笑道:

“许大人同样是一腔热血,侠肝义胆。”

态度明显变化了,似乎爱屋及乌的对许七安也有了些许好感。

...我这时候说一句:挨千刀的元景帝!二号对我的好感度会爆棚吧。

聊了几句后,两人告别,一人继续往前,一人转身返回。

李妙真寻了一处僻静小巷,取出酒壶,抹去封灵符,释放出苏苏。接着弹出一张纸人,给她充当附着物。

纸人化成妆容精致的苏苏姑娘,一脸哀怨,“主人....”

李妙真盯着她,问道:“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许七安能一语道破她道门弟子的身份,显然是从苏苏这里拷问出的情报。

苏苏抬起手,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示意道:“就说了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一点点就是一点点。”

“说!”

“也没说什么啦,就是您的身份呀,年纪呀,修为呀,下山历练呀....”

“?”

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李妙真脑海里:

“你这不全交代了吗。”

“我至少没把您来癸水的日子告诉他。”

“....”

....

许七安回到驿站,看见朱广孝和宋廷风还坐在那儿,彼此对视,眼神里充满了对同伴的不信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苏苏的事。”

“你不也没说吗。”

见许七安回来,宋廷风目光无神的看着他:“宁宴,你早知道苏苏的身份?”

“我知道呀。”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朱广孝沉声道。

“是你们让我保密的。”许七安耸耸肩。

宋廷风和朱广孝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不信任。

“那我们和苏苏在茶楼里发生的事...”宋廷风低声问道。

“都是你们的幻觉!”许七安如实回答。

“呼...”两人都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幻觉。

宋廷风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是幻觉啊,那就没什么了。我只是受到了迷惑,昏迷过去了。”

许七安怜悯的看着他们,摇摇头:“你们是中了幻术,但没有昏迷。”

“没有昏迷?”朱广孝和宋廷风心里一沉。

许七安来到柱子边,沉声道:“廷风,你当时是这样的...”

他抱着柱子,疯狂冲撞。

宋廷风:“....”

“广孝你是这样的...”他来到桌边,双手按住桌沿,卖弄腰力。

朱广孝:“.....”

“咦,你们俩干嘛钻到桌底下啊。”许七安做完,发现朱广孝和宋廷风钻进桌底不肯出来了。

“许宁宴你给我滚...你走吧,求求你,你快走,我今天不想看见你。”宋廷风蹲在桌底,抱着头。

“哈哈哈哈哈....”

第两百一十章 返程

舒服了...许七安神清气爽的上楼,留给两位同僚想静静的时间。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库库库,哈哈哈!”他一边狂笑一边上楼。

“许宁宴你个挨千刀的!”

身后传来宋廷风和朱广孝羞愤的咆哮。

接下来几天,许七安体会到了友谊小船翻了的后遗症。宋廷风和朱广孝对他采取冷暴力,不闻不问,当他是透明人。

许七安主动找他们攀谈,他们也当做没听见,自顾自的做事。

是心态崩了,觉得没脸和我说话,还是迁怒我?肯定是前者啊....许七安是这么想的。

于是吃午饭的时候,许七安主动攀谈:“我已经忘记茶楼里的事情了,不会再笑话你们了。”

“什么?”宋廷风和朱广孝气疯了。

苏苏姑娘玩弄我们的感情,你玩弄我们的友情,到底谁才是受害人?

“是你俩把控不住,中了那魅的幻术,怪我咯?”许七安不忿的看着他们:

“我为什么要瞒着你们?你们还好意思问,我要是当场戳破,你俩还不得跳楼啊。你看,要不是因为那个李妙真过来,这事儿是不是掩的好好的?

“你们谁都不难堪,广孝不知道廷风用他的小老弟撞了一刻钟柱子,廷风你也不知道广孝撑着桌子时,腰力这么好。”

“别,别说了...”宋廷风和朱广孝捂住了脸。

其实,如果当场戳破,老宋和老朱顶多尴尬一阵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羞耻到恨不得满地打滚,感觉没脸做人。

每每想起自己在许宁宴面前说过的话,表露过的情,什么非她不娶,什么一生遗憾...宋廷风和朱广孝就恨不得切腹自尽,离开这个黑暗的人世间。

宋廷风把脸转过头,冷笑道:“我没你这样的朋友,从那日起,咱们就恩断义绝了。”

朱广孝沉声道:“我也是。”

“别闹,咱们仨的交情,岂是区区一个女鬼可以撼动。”许七安见两人无动于衷,都冷着脸,一脸肉疼道:

“大不了回京城请你们去教坊司嘛。”

宋廷风一脸不屑:“区区教坊司就收买我和广孝?”

许七安沉声道:“两次。”

宋廷风哼道:“滚,别跟我说话。”

许七安心痛道:“三次。”

宋廷风:“呵。”

许七安咬牙道:“五次!”

宋廷风紧紧拽住他的衣袖:“那你立字据。”

友谊的小船翻了三天后,终于上了正规,兄弟嘛,怎么能为一点点小矛盾真的闹翻呢。请客教坊司只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主要原因还是友情足够真挚....这话是宋廷风说的。

许七安很赞同,就说:“那教坊司的事就算了。”

宋廷风和朱广孝齐声道:“割袍断义!”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字据。

“再还有...”朱广孝看了他一眼,“不能把苏苏...那个女鬼的事泄露出去,谁都不能说。”

“你以后也不能拿这事取笑我们。”宋廷风补充。

“没问题,我绝对,绝对不会库库...”许七安急忙扭过头去,捂住脸,几秒后,回过头来:“绝对不会取笑你们。”

“你刚才笑什么?”

“我没笑。”

“你笑了。”

“我真没笑,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再好笑都不会笑。”

.....

白帝城外,军营。

李妙真坐在军帐内,听着苏苏的汇报:“宋廷风和朱广孝大部分时间都在驿站里,偶尔吃腻了驿站的伙食,会出去找酒楼。

“他们是两人结伴,许七安没有参与其中,他是单独行动的,每次外出就去勾栏。

“几乎每天都会在勾栏待一个时辰,然后回驿站。期间没有去过任何衙门,也没有查过周旻的案子在。

“嗯,周旻的坟有被动过的痕迹,根据时间推测,应该是在巡抚队伍抵达白帝城的当天....”

这几天,苏苏充当着暗哨的任务,盯着驿站的一举一动。只要许七安三人组一出来,她就悄悄尾行。

武夫是无法感应到阴气的,更看不见鬼魂,只要保持好距离,苏苏就不会被发现。

“还有什么异常?”李妙真问道。

异常?那个许七安天天捡银子算不算异常....苏苏心里嘀咕,不过她知道李妙真问的是周旻相关的事件,摇摇头:

“没有,他们似乎在等待巡抚回来,再调查周旻的案子。”

魏渊弹劾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的事情,齐党早就传书告之了。巡抚队伍为什么而来,云州官场人人心知肚明。

李妙真拔开一只瓷瓶的瓶塞,召唤出住在瓶子里的一只鬼物,是个高瘦的中年书生。

“我说,你写!”

“是,主人。”

以李妙真通过天地会内部得到的信息,她自认对许七安此人有颇为直观的认识,查案很厉害,经验丰富。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线索,或者是准确的方向,那绝对不会在驿站蹉跎这么多天。毕竟案子进度拖的越久,线索就越少。

这意味着许七安也束手无策了。

不多时,一封信写好了,李妙真将信交给苏苏:“把信给杨川南送去。”

“好哒!”苏苏抱着信,扭着小纤腰出了军帐。

她在厚厚的帘子前顿住,扭过头,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表情:

“有话你就说。”李妙真没好气道。

“主人不给我报仇的吗?那个臭小子凌辱我。”苏苏不甘心的告状。

“关你一天而已。”李妙真挥挥手,拒绝了女鬼下属的请求。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越漂亮的女人越小心眼,关于这一点,李妙真一直无法理解。

她更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领兵剿匪的戎马生活,快意恩仇。说白了就是...直男心态。

“哼。”苏苏赌气的走了。

.....

白帝城周边的清屏县,县里最大的酒楼。

酒楼今天被包场了,作为本次巡视的最后一站,午膳准备的非常丰盛。

午膳后,张巡抚、杨川南、宋长辅三位大佬为首,十余位云州高官作陪,在酒楼的包厢里交流巡视后的感想。

张巡抚借机大发雷霆,痛斥众官员尽是尸位素餐之辈,任凭匪患繁衍发展,致使云州流民增加,民生萧条。

“巡抚大人一番话,真是令本官汗颜呐。”宋布政使羞愧道。

“根据密报,云州的匪患是因为有人暗中扶持,输送军需。”张巡抚意有所指:

“有些人,食君之禄,却做着窃国之事。”

众官员隐晦的看向沉默不语的都指挥使杨川南,没有人为他说话,反而个个表态,支持张巡抚严查。

杨川南也不表态,不动如山的坐着,任由一群人阴阳怪气的说话。

整个云州官场孤立、打压杨川南的风气,在巡视期间培养成型。

这时,一位将领敲门进来,是杨川南的心腹,他冷冷的扫了眼众官员,将一份密信递给杨川南,转身退了出去。

杨川南展开信封看完,严肃沉默的脸上绽放笑容,收好信封,笑呵呵的道:

“本官也支持巡抚大人,一定要严查,不能姑息。巡抚大人手底下能人辈出,想必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张巡抚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杨川南手里的迷信,其余官员同样如此,纷纷猜测信上写的是什么,让杨川南底气忽然足了。

返回白帝城的路上,张巡抚掀起帘子,用力咳嗽一声。

前头的姜律中回头看来,默契的放缓马速,与马车并行。

“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张巡抚看着这位对查案几乎没有贡献的金锣。

“是因为杨川南忽然嚣张起来了?”姜律中恍然点头。

张巡抚“嗯”了一声,这次巡视是他做的一次铺垫和试探,目的是分离云州官场,为他缉拿杨川南做准备。

倘若云州官场是一条心,那他就要慎重制定计划。若不是一条心,就想办法孤立杨川南,并得到云州官场的支持。

对此,张巡抚的把握极大,因为初到云州时的那场晚宴,宋布政使便已隐晦的透露出了某种信息。

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张巡抚和宋布政使配合下,透出一个“我们准备搞杨川南”的信号给众官员,迫使他们纷纷站队。

但收到那封信后,杨川南一下子有了底气似的,不再保持沉默,竟还笑着与他调侃。

不知道对方有了什么依仗....张巡抚揉了揉眉心。

“不管如何,巡抚大人只要解决官面上的问题,武力方面有我,查案则有许七安。”姜律中握着马缰,宽慰道。

张巡抚沉吟着点头:“只能寄希望于宁宴了,希望他能尽早破解谜题,找到周旻留下的证据。”

“什么破暗号,周旻简直是耍人。”姜律中骂道。

张巡抚听了,心情沉重了几分。

大队伍赶在落日前回到白帝城,金霞灿灿的余晖中,张巡抚带着大队人马往驿站方向行去。

这会儿刚宵禁不久,街道已经被清空,本该是不能出行的,不过这里不是京城,巡抚便是云州最大的官,宵禁无法限制他。

驿站的驿卒们提前收到消息,得知巡抚大人今日返程,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晚餐。

马车停靠在驿站门口,张巡抚踏着随从铺好的木凳下车,留守在驿站的几名铜锣在院子里恭候,包括许七安三人。

张巡抚正因为杨川南的反应忧心,见到许七安,突然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许七安的双眼布满血丝,黑眼圈不是黑了,而是青黑青黑,略有肿胀。给人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羽化飞升。

姜律中大步奔来,凝神审视许七安:“几天了?”

许七安郁闷道:“十五天了。”

“...”老姜倒抽一口凉气:“现在状态如何?”

“还行,随时会与世长辞吧。”许七安皮了一句。

那就还没到极限,这小子的元神潜力这么大?等他晋升炼神境,元神突飞猛进到何种程度?

炼神境的武者,精神力会变得极其敏锐,周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感知,尤其是带着敌意的。

因此,炼神境的武者几乎不会被埋伏。同时,精气神三者交汇,相辅相成,战力会提升一个档次。

等两人叙旧结束,张巡抚忍住问道:“宁宴,关于周旻的暗号,有眉目了吗。”

“已经拿到账簿了。”许七安语气平静的回答。

张巡抚听了也很平静,点头说:“别灰心,总能解开暗号的...”

他忽然顿住,无声的望着许七安。

第两百一十一章 缉拿人犯

暗号解开了?!

这一刻,张巡抚几乎想要掏一掏耳朵,来确认耳朵是不是被耳屎给塞住了。

在巡抚大人的规划中,周旻的案子晦涩艰难,除了暗号之外再无其他线索,查起来困难重重,所以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就算不能赶在开春前回京,也要把案子追查到底。

可是,万万没想到持久战还没开始,证据就拿到手了,这意味着周旻案的结束,意味着云州之行接近尾声。

意味着杨川南完了。

张巡抚深吸一口气,眼睛在许七安身上反复打量,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不得不承认,还是小觑了这个年轻的铜锣,因为魏公的赏识和许七安表现出的能力,他已经给予最大的信心,此时才发现,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啊。

此子必成大器。

大概是有十五天的爆肝壮举做铺垫,对于案件进展,姜律中只觉得欣慰,并认为这是符合许七安能力范畴的成就,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脑海里就一个念头:

许七安有金锣之资啊。

准确的说,他的金锣之资更加稳固了。如果说之前还是五五开,现在就是七三了。

张巡抚平复了内心的惊喜与激动,表情沉稳的颔首:“你随我来。”

率先撇下众人,进了大堂,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除了许七安和姜律中,其他人都没有跟上。

“证据拿到了吗?”

等许七安关上房门,巡抚大人一改沉稳镇定的模样,直勾勾的望来,神色里难掩亢奋和激动。

许七安从怀里掏出账簿,递了过去。

张巡抚迫不及待的接过,但没有急惶惶的打开,深吸一口气后,收敛了所有情绪,这才开始阅读账簿。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竟是如此庞大的一笔数额,杨川南罪该万死。”张巡抚看完,手指用力拽紧账簿。

巡抚大人不愧是读书人,我看了半天的账簿,才看出些许眉目。许七安略带钦佩的语气,问道:“如此庞大的数额是多少数额?”

张巡抚看了他一眼,仿佛没听见,重复道:“触目惊心,触目惊心”

许七安懂了,数额很庞大,但别问,问就是触目惊心。

张巡抚郑重的把账簿收好,咳嗽一声,问道:“你是怎么解开暗号的。”

“这个就厉害了,”许七安当即把自己破解暗号过程,细致的描述一遍,不忘给两个社会性死亡的同僚请功:

“宋廷风和朱广孝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不但积极参与解密,甚至不惜以身饲鬼,抛弃个人颜面,牺牲之大,令人感动。”

“以身饲鬼?”巡抚大人吃了一惊。

“是的,昨日出行时,有怨灵拦路作祟,幸儿宋廷风和朱广孝奋不顾身,拼死相搏”许七安语气诚恳。

“巫神教擅长养鬼驭鬼,嘿,看来有巫神教的家伙隐藏在白帝城中。”姜律中眉头一挑。

许七安点点头,觉得巫神教背锅是合情合理的,问道:

“巡抚大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张巡抚抚须微笑:“兵贵神速!”

话锋一转,又道:“不急,吃完饭再说。”

席上,食不言的张巡抚吃过午饭,招手唤来宋廷风和朱广孝,望着两位铜锣,巡抚大人温和道:

“听宁宴说,你二人在查案期间作出巨大贡献。”

宋廷风和朱广孝立刻望向许七安,有些感动。显而易见,是许宁宴在巡抚大人面前,为他们请功。

功勋是个好东西,首先关乎到升职。其次,结束云州任务后,衙门会按照个人做出的贡献,给予一定的赏银。

而且非常丰厚。

好兄弟啊!

宋廷风和朱广孝感动坏了。

“这是卑职们应该做的,为巡抚大人分忧,为朝廷效忠,万死不辞。”宋廷风笑眯眯的说着敞亮话。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则用力点头。

张巡抚赞许的颔首,关切道:“听宁宴说,你们在查案期间,以身饲鬼,对抗阻拦办案的怨灵,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可有此事?”

宋廷风和朱广孝脸上的感动瞬间消失,表情逐渐僵硬。

“怎么不说话?”

“大人小事一桩,不值得大人亲自过问。”宋廷风强颜欢笑。

张巡抚摇摇头,温和道:“待事情结束,本官要写折子的,任何人的贡献,都会被记录下来,上呈朝廷,届时论功行赏。”

宋廷风两人脸都白了,“巡抚大人,卑职不是不想,只是只是被那怨灵伤了元神,精神有些时常,记不起细节了。”

两人动作很默契,一手捂脸,一手摆动:“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了”

晚饭后,姜律中和张巡抚带队,虎贲卫加打更人总计一百三十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都指挥使的府邸行去。

刀枪弓弩等装备一应俱全,甚至还配备了火铳,已经做好都指挥使杨川南负隅顽抗的准备。

张巡抚把缉拿行动留在夜里,就是要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给整个云州官场一个措手不及。不给对方应对的时间。

沿途遇到两拨巡城守卫,但都被巡抚大人以更强势的态度摆平,铁甲铿锵声中,缉拿队伍来到杨川南的府邸。

姜律中坐在马背,大手一挥。

一位银锣垮下马背,疾步奔到府门,沉腰下胯,微微蓄力之后,一拳捣出。

轰!

厚重的大门瞬间撕裂,破碎的木片激射。

打更人们率领御刀卫冲进府邸,一边高喊着:“巡抚大人办案,阻拦者杀无赦!”

杨川南府上的侍卫都是军中好手,桀骜难驯,并不怕所谓的巡抚,操着刀与御刀卫死斗。

“娘的,这群子在云州作威作福惯了?”一位银锣狞笑着抽出刀。

都指挥使府上也有高手,迅速冲出来纠缠住银锣。

“住手!”

喝声传来的同时,杨川南披着袍子出来,一拳击退两名银锣,救下了几位侍卫的姓名。

“哼!”

始终观战的姜律中跨步而出,朝着杨川南张开五指,他的指节粗壮,表皮泛着神光,不像血肉之躯,反而是青金铸造。

一股强沛难挡的气机笼罩杨川南,随着姜律中的握拳,将他硬生生拉拽着飞过来。

拳意爆发!

这位金锣一拳击中横飞过来的杨川南胸口,当天地间仿佛一声洪钟震响,所有人都看到,杨川南周身神光拒绝闪烁,下一刻溃散成碎光。

铜皮铁骨破了。

杨川南吐着血横飞出去。

“大人!”

府上的侍卫们目眦欲裂,握紧了刀柄,就要与这群不速之客玉石俱焚。

“都,都住手”杨川南踉跄起身,披头散发,身形摇摇欲坠。

张巡抚适时出现,望着狼狈不堪的都指挥使,沉声道:“杨大人,请约束好下属。”

杨川南趔趄走来,凝视着张巡抚,嘿然道:“本官好歹是二品大员,张巡抚深夜带队冲入本官府邸,妄动刀兵本官倒想听听,有什么理由?”

“也好叫你明明白白。”张巡抚当然不会大庭观众之下掏出宝贝,沉声道:

“周旻的账簿,本官已经拿到手了。”

杨川南瞬间瞪大眼睛:“不可能!”

张巡抚冷笑:“杨大人随本官回一趟驿站,自然就知晓了。”

说完,大喝一声:“带走,组拦者,斩立决!”

侍卫们齐齐上前一步,做咬牙发狠姿态,但被杨川南呵斥回去。阻扰巡抚办案,劫“犯人”是死罪。

杨川南一点都不怀疑打更人的杀伐果断,更不怀疑金锣的战力,他不想手底下的人白白送死。

当即就有虎贲卫上前,取出枷锁给杨川南套上,押着他往府外走。

浩浩荡荡一百三十多人,离开了都指挥使府邸。

白帝城外,军帐。

“什么?打更人夜闯杨府,带走了都指挥使大人?”

李妙真吃惊的站起身,瞪着回来报信的一个黑衣鬼魂。这是她留在杨川南府中的眼线,每三天替换一个。

毕竟时间长了,鬼魂得不到阴气滋养,会灰飞烟灭的。

坐在床榻边的苏苏,晃荡着双腿,娇声道:“巡抚这么嚣张的吗,没证据也敢抓人?虽然他现在是白帝城最大的官,但无凭无据的,竟敢动杨大人。

“主人,伦家建议点齐三千人马,荡平驿站,把那个姓许的铜锣吊在白帝城城头上。”

渐渐冷静下来的李妙真斜她一眼:“嗯,有理,就委任苏苏为冲锋营先锋。”

苏苏脑袋一缩:“我们还是按照大奉律法来做事吧。”

“滚远点。”

“噢。”苏苏噘着嘴,委屈的起身,离开帐篷。

“回来!”李妙真喊道。

“好哒,主人。”苏苏美艳绝伦的脸蛋,一下子云开雪霁,绽放甜美笑容。

“你确定那许七安真的没有暗中调查?并有了所谓的证据?”李妙真狐疑的盯着苏苏。

“没有没有。”苏苏连忙摇头,摇的娇躯抖动,裙摆飘飘。

“其他人呢?”

“我只负责盯着许七安,然后就是他的两个同僚,其他打更人我没注意呀。”

李妙真点点头,只要许七安没有暗中调查,其他人就可以忽略。至于那小子有没有发现苏苏的跟踪,这并不重要。

李妙真只关心他这三天里做了什么,即使发现苏苏的跟踪,只要他没有查案,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发现与否,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不是许七安得到了“证据”,那么巡抚缉拿杨川南的理由和目的何在?

试图暴力解决,屈打成招?

不会,堂堂巡抚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来人!”李妙真喝道。

军帐外值夜的侍卫应声进来。

“点齐人马,破晓时入城。”

“是!”

接着,她看向苏苏,“你随我一起,连夜入城。我要去拜访巡抚。”

ps:大半夜的码字,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继续码,看到还有那么多读者等着,瞬间就焦虑感爆棚了,只想着赶紧写出一章,不然对不起你们。连错字都没有检查。

先去睡觉了,醒来再修改错字,另外,原本上午10:00的一章,肯定也要延后了。晚上两章一起更。

第两百一十二章 许七安:我没干

驿站,房间里。

“杨川南,你与前工部尚书为首的齐党,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为其输送军需,养寇自重,究竟意欲何为?”

张巡抚疾言厉色中,狠狠甩出账簿,砸在杨川南脸上。

账簿“哗啦啦”落在地上,摊开,杨川南低头看了几眼,脸色微变。

姜律中弯腰捡起账簿,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眼张巡抚,心说刚才姓杨的补上一脚,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据就没了。

幸好他提前重创了对方,短时间内,被震伤心脉的杨川南与常人无异。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川南冷冷道,他戴着枷锁和镣铐,坐在床边,神色萎靡。

“杨大人,您也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说话的人是许七安,他是唯一一个以铜锣的身份,站在屋子里的人。

三位白衣术士除外。

“这账簿是你找到的?”杨川南盯着他。

巡抚队伍来云州的第二天,李妙真便告诉了他,有一个叫许七安的铜锣,是本次巡抚队伍里的重要角色之一。

甚至可以说,杨川南的命运,一定程度上握在那个铜锣手里。

杨川南把李妙真的话听进了心里,没有小觑叫许七安的铜锣,可他万万没想到,未等他做出任何应对,小铜锣竟提前奠定了结局。

猝不及防!

“是我。”许七安点头。

“厉害,厉害...”杨川南摇头失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妙真与我说起你时,我虽不曾小觑你,可终究是大意了。”

不,不只是你,我也是...张巡抚在心里默默附和一句。

任谁也想不到,许七安的业务能力强到这种程度。

杨川南审视着许七安,“冲击炼神境?”

“昂!”

许七安点点头,心说到底是都指挥使,比二号那个娘们有眼光多了。老子堂堂正正的修仙,竟然怀疑我是纵欲过度的色胚。

看来不管在哪个时空,黑眼圈的风评都被害了。

张巡抚和姜律中负手旁观,不催促也不插嘴,给予许七安最大的尊重。

“杨大人是齐党的人,这点没有问题吧?”

简单闲聊几句后,许七安直入主题,代替张巡抚,展开审问工作。

杨川南颔首,“我父亲是齐地人,当年在兵部任职时,受过那时的兵部侍郎提携,便入了齐党。”

许七安茫然的看向张巡抚。

张巡抚解释道:“齐党是齐地人组成的党派,杨川南父亲时期,齐党把持的是兵部,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杨川南继续道:“我父亲一直是齐党边缘化人物,到了我这里,依然是。直到我被调来云州,十几年里屡历战功,慢慢爬到现在的位置。

“其中确实有齐党在朝廷为我斡旋的功劳,但我与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除了入京述职时会有交集,云州与京城相隔万里,也就靠那些许香火请维持了。”

张巡抚微微点头。

杨川南是靠战功爬上去的,正因如此,养寇自重的罪名才能坐实,也符合打更人衙门对他的评估。

“可要说我为齐党输送军需,勾结巫神教,本官确实冤枉。”杨川南摇摇头:

“我已经是都指挥使,云州还有比我更大的官?养寇自重,呵,要不是想为云州百姓做点事,本官情愿调离这个鬼地方。”

这话说的很漂亮,冠冕堂皇,搁在我前世看过的影视剧里,就是为自己洗白....许七安心里呵呵两声。

他一个字都不信,只信到手的证据。

不过身为合格的审问官,他很懂得引导话题,顺势道:“依杨大人的意思,此事背后还有隐情?”

杨川南看向了张巡抚,“巡抚大人以为,云州只有我一个齐党吗?齐党勾结巫神教,输送军需,幕后主使者就一定是我?

“都指挥使司里,就只有我一个齐党?”

张巡抚摇摇头:“都指挥使大人,难看了。”

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杨川南的狡辩,确实就是狡辩,所谓狡辩,就是没有证据的掰扯,试图摆脱责任。

而身为都指挥使,衙门为山匪输送军需,责任最大的是谁?肯定是他这个最高级别的长官。

这一点毋庸置疑。

“杨大人,你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啊。”许七安也觉得他在狡辩,但没有妄下定论。

杨川南似乎看出了他们的不信任,顿了顿,说道:“齐党确实有干这些事,但知道周旻身死,我才后知后觉了整个事情的脉络。

“显而易见,我是齐党用来当替罪羊的,真正与巫神教勾结,扶持山匪的另有他人。我本想偷偷找到证据毁掉,明哲保身。可惜你们快了一步。”

这是快了一步吗?这是你还没出泉水,我已经推高地了....许七安扭头看向两位白衣。

打酱油了大半个月的三位术士,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一直在用望气术观察杨川南。

“似乎没有说谎。”一位白衣术士回答。

“似乎?”许七安不悦的盯着他。

被许公子质疑,术士们还是有些焦急的,忙说道:“我们是六品风水师,这位都指挥使是五品,按理说,我们的望气术是不会出错。

“可是吧,这并非百分百之事。首先,倘若杨大人苦修过元神,意志坚定,那他的谎言我们就无法看破。就比如许公子您的一旦踏入炼神境,那么等闲的八品术士就看不穿您,需得同品级,甚至高一品级的术士才行。

“其次就是屏蔽气息的法器,当然,杨大人已经搜身过了,没有法器。

“最后,巫神教和我们术士都有修改记忆的法术,杨大人若是提前做了准备...那他现在说的,确实都是真话。”

“修改记忆?”许七安吃了一惊。

他头一次听说还有修改记忆这个操作。

“那是高品强者才能掌握的法术。”白衣术士们解释。

念及这个世界的高品强者和低品强者的鸿沟太大,许七安就理解了。

低品高手就是低武,高品则堪比神魔,他体内的神殊和尚就是一个例子,被封印在桑泊整整五百年,且是残肢断臂,仍旧不灭。

对了,我体内还有一个神殊大师...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许七安顺便在心里吐了个槽。

这和尚被封印五百年,元气大伤,借他身体温养,一直睡到现在。

如果是修改记忆的话,那案子就难办了....普通的查案手段不奏效了....只有仙侠才能打败仙侠,早知道就申请让宋卿或者逼王随行,而不是三个区区风水师....许七安皱了皱眉。

杨川南凝视着许七安:“许大人....以你的本事,够资格让我称一声许大人,本官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妨去查查。

“呵,这也是我万不得已情况下的一个备选方案。”

用敌人来打败敌人吗...许七安没好气的心想。

“我为什么要帮你,直接把你绑回京城,事情就结束了。”许七安冷笑。

“也可!”杨川南闭上眼睛。

....

驿站自今日起,开始三班轮换巡守,不管白天黑夜,没经过巡抚大人批准,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进入驿站。

虎贲卫们精神很亢奋,因为罪魁祸首已经被缉拿,可以预见,他们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南方真是个鬼地方啊,阴冷潮湿,夜里值守时,风吹进脖子里,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打哆嗦。

虽然北方的寒冷是南方的数倍,可习惯北方生活的他们,完全无法适应南方的湿冷。

“许大人真是神人啊,这才到云州几天?半旬左右,便破了这么一起大案。”

“嘿,一点都不奇怪,咱们在京城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桑泊案闹的沸沸扬扬,还不是被他给破了。”

“是啊,这次回京城,恐怕又得成为风云人物。我们路上多与他亲近亲近,将来好歹算个靠山。”

虎贲卫们与有荣焉,值守时,凑在一起评头论足,赞叹许大人断案如神。

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思考如何攀附许大人,趁他还是铜锣时结交,将来这份香火情,许大人地位越高,越珍贵。

不要求有多大情谊,只需要让对方记得名字,也就够了。

“你得了吧,像你这种喜欢贪小钱的人,许大人是不会喜欢的。告诉你们,许大人可是嫉恶如仇的人,在京城时,因为不满上级欺凌女子,险些一刀斩杀上级。”

“呸,难道你这种喜欢逛勾栏的人,许大人就会喜欢?”

正聊着,忽然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驿站门口。

“什么人?”

值守的虎贲卫按住刀柄,沉声喝道。

门口,站着银枪软甲高马尾的李妙真,她漂亮的瓜子脸肃然一片,寒冷拂动她的马尾,竟有一种与世为敌的豪迈感。

“游骑将军李妙真,求见巡抚大人。”李妙真高声道。

“让她进来。”姜律中低沉的声音传出。

虎贲卫们让开道路,李妙真微微颔首,跨步进了驿站的院子,走了几步,回头道:

“磨蹭什么,跟上。”

几秒后,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扭扭捏捏:“主人呀,这里都是讨人厌的武夫,气血太旺啦,烫的人家浑身疼。”

苏苏在军营里时,基本缩在李妙真的军帐里,极少外出。军营倒还好,驿站对她来说,简直是火山一般。

四品武夫的气血过于旺盛,让鬼物难以承受。

李妙真抽出一张符箓,屈指一弹,贴在苏苏胸口。

她顿时开心的进了院子,蹦蹦跳跳,不怕气血烫人了。

“主人我跟你说啊,这里有两个打更人可迷恋我了。”她叽叽喳喳的说着。

穿越院子,来到大厅,李妙真见到了张巡抚,以及姜律中和许七安三人。其余打更人不在大厅。

李妙真身姿笔挺的站在厅中,抱拳道:“巡抚大人,你们缉拿都指挥使杨川南,可有证据?”

“你说的是这个吗?”姜律中手里握着账簿,扬了扬。

“证据确凿。”张巡抚态度温和,微笑道。

李妙真一下子看向许七安,神色复杂,求证道:“你干的?”

包括姜律中在内,其余人外出视察民情,根本没时间查案。除了许七安,她想不出还有谁。

这和李妙真想的不一样,她是来试探情况的,如果张巡抚是暴力缉拿,没有证据,她就打算联合军队施压,要求巡抚释放杨川南。

可如果对方真的有证据,那要救出杨川南就困难重重。

“我没干。”许七安摇头否认,接着补充道:“不过是我找到的。”

第两百一十三章 惊愕

果然,所谓的“证据”是许七安找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妙真对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只是冷冷的斜了眼身侧的女鬼苏苏。

苏苏假装没看见,专心致志的玩着自己的一缕鬓发。

女鬼同志也很困惑,她保证自己偷懒,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小铜锣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证据拿到手了。

李妙真深吸一口气:“巡抚大人,此案是有隐情的...”

张巡抚摆摆手,打断了她,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李将军,你只是游骑将军,且不是朝廷中人,无权插手朝廷的事。

“本官念你剿匪有功,敬佩你的行为,才让你进驿站的。”

“咳咳!”

许七安用力咳嗽一声,吸引了在场三人的注意,“巡抚大人,不妨听她怎么说。”

他认为二号支持杨川南,可能有个人情感因素,但她不是盲目无知的人。所以想听听她的说法。

张巡抚与姜律中相视一眼,“可!”

李妙真朝许七安颔首,沉吟了几秒,道:“我与杨川南相识一年多,联手剿匪数次,交情极好。但我并非黑白不明之人,也懂得人心的险恶和善变。

“我相信杨川南,不仅是源于彼此的相处、并肩作战。我从秘密渠道得知朝廷派遣巡抚赴云州调查杨川南后,便在他身边安排了鬼物监视。

“而那时的杨川南并没有收到齐党的密信。”

听到鬼物监视时,姜律中挑了挑眉。

“你是怎么知道本官要来云州调查杨川南的。”张巡抚目光锐利的盯着她。

报告巡抚大人,我们也中出了一个叛徒,就是俺....许七安惭愧的想。

地书碎片千里传书,几乎没有延迟,李妙真比杨川南更早知道此事,合情合理。

三号的话她有听进去,并做了监视。

李妙真直言不讳:“这是我的秘密。”

“杨川南是五品武者,你的鬼物监视,恐怕瞒不过他吧。”许七安心虚的岔开话题,同时感慨着想,事情的发展终于与我预料的一样了。

他提前将此事告之二号,就是想让二号配合他们调查,尽管二号和杨川南的关系超乎他的预料,但结果还不差。

“知道又如何?只要他始终在鬼物的视线之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李妙真说。

许七安赞同的点头,就好比前世,人们都能发现路边的摄像头在监视着他们,偏偏又没有办法,除非拿石头砸掉。

杨川南要是拿石头砸掉“监控”,那李妙真就不会这么力挺他了。

那杨川南有妻子吗,鬼物岂不是阅片无数?幸好神殊大师在沉睡,不然我也成了国产区的视频男主角....想到这里,许七安心里顿时复杂起来。

“就这?”姜律中追问。

“我是天宗门人。”李妙真一字一句道:“我能看穿杨川南的本质。”

什么意思?许七安发现,姜律中陷入了沉思,并皱紧了眉头。

“天宗修的是天人合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李妙真先看了眼卖主求荣的女鬼苏苏,再看向许七安。

前者羞愧低头,后者问道:“然后?”

姜律中接过话题,叹口气:“欲达成天人合一,必先太上忘情,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据说天宗道士修为越高,越像个石头人,无喜无悲,无情无欲。即使亲儿子死了,也不会有半点伤感。”

那以后生了孩子我来养....许七安下意识看了眼李妙真,后者挑了挑眉,感觉小铜锣眼里有恶意。

姜律中继续说着:“天人合一,需得感悟天地规矩的变化,将万千气象融于自身。天宗门人比任何读书人都要懂得什么叫格物致知。

“对善、恶、贪等品质,有着非常强的直觉。”

这不就是人形测谎仪...不,人形测谎仪是司天监术士。天宗门人应该是人渣鉴定器?许七安恍然点头,终于知道李妙真为何如此信任杨川南。

“但司天监的望气术尚有弊端,你这个....”许七安措词道。

“身为天宗修行者,应该对自己的直觉无比自信。”李妙真淡淡道,这是道心问题,如果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那便是最自身产生怀疑,迟早死于心魔。

“那你格我吧,看看我的品质。”许七安说。

李妙真摇头:“我们相处时间太短,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顿了顿,她撇嘴道:“你的品质已经写在脸上。”

你妈嗨...

“知道自身卷入齐党与巫神教的旋涡后,杨川南就一直想着自救,一边排查都指挥使司内部的齐党人员,一边寻找周旻遗留的证据。

“如果能自证清白最好,如果不行,就毁掉所谓的“证据”,明哲保身。”李妙真坦然的说出杨川南的算盘。

...这很合理,换我遇到这种事,肯定也是先自保....然后看能力去查案....许七安点点头。

张巡抚眯着眼,回忆着杨川南一路上对他似有似无的敌意。在对方眼里,自己这个巡抚,就是来找麻烦的。

许七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摇头道:“李将军,口说无凭的。我们得到了证据,杨川南即使不是主谋,身为都指挥使,他都必须担这个责任。”

哪个衙门出了问题,一把手就得担责任,自古都是这个规矩。

“何况,司天监的望气术尚且不能当做证据,你的格物致知,更无法说服朝廷。”

四品以上,司天监的望气术就不能当做证据了,因为望气术不会说谎,但术士会说谎。同样的道理,道门天宗的功法不会说谎,可李妙真会说谎。

许七安起身走到女鬼苏苏身边,捏了捏她的脸,那张如花似玉的绝美面孔顿时凹陷下去。

“你干什么。”苏苏花容失色...不,华容变形。

“果然还是纸做的。”许七安拍了拍美人的肩膀:“苏苏,想不想要一具活着的肉身?不是附身那种,是无主的身体。”

“死人吗?”苏苏斜睨他,冷笑道:“故去的皮囊,最多用一段时间,就会腐烂。”

“不,是真正无主的身体,没有魂魄。”许七安说。

苏苏一脸不信。

“我与司天监的宋卿是老相识,他在进行生命炼金术,终极目标就是炼制出于常人无异的肉身。而且,近期取得了重大突破。”许七安一本正经的说。

“真,真的吗...”

大概是司天监的金字招牌起到了作用,苏苏开始有了兴趣,并产生一定的向往。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选择跟着我,我肯定能给你弄一具干净的,无主的肉身。至于阴气滋养的问题,我可以想办法。”

反正忽悠就好了,骗女孩子都是这么骗的。

先给她们画一个大饼,展望未来,给予足够的好处和诺言,她们就会因为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大饼,任你为所欲为。

等到将来发现是骗人的,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咳咳!”

张巡抚咳嗽一声,提醒小铜锣不要偏题,勾搭女鬼的事,以后再说。

许七安领悟领导的意思,铺垫也足够多了,试探道:“李将军,你既然说杨川南与你也有暗中查过都指挥使司内部的情况,那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线索?”

如果没有的话,请你回去吧...

李妙真似乎早已打好腹稿,烛光中,微微垂头,长而翘的睫毛牵住了光,阴影挡住了美眸。

“周旻死后不久,我便协同杨川南调查都指挥使司,最后锁定了一个目标人物,也是齐党。但那人非常油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不能我们收网,便隐匿失踪。”

你这话相当于没说啊...你不是很擅长找人吗...周百户你都能揪出来....许七安吐着槽,摇摇头。

张巡抚皱眉道:“那人是谁?”

“与周旻一样,是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一名经历,掌库房收发等事务。”李妙真回答。

要验证李妙真的话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就如当初拆穿杨莺莺的谎言一样。许七安当即问道:

“名字、年龄、相貌、家住地址,以及他的亲人和好友....李将军能提供这些信息吗?”

“自然可以,不过我没带在身上,明日我派人送到驿站。”李妙真说:

“至于此人容貌,我可以画给你们。”

张巡抚点头,命人取到笔墨纸砚,脸蛋变形的苏苏乖巧的研磨。但总感觉她一颗心不在这里了,时不时看一眼许七安,然后低头沉思。

一盏茶后,李妙真画好肖像。

这人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目光锐利的中年人。

黄伯街,丁15号狗肉铺的老板。

第两百一十四章 扑所迷离

艹看到狗铺老板的瞬间,许七安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个字,许久之后,才是茫然和愤怒,以及微微的后怕。

茫然是没搞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愤怒是感觉自己智商被侮辱了,后怕则是对方如果图谋不轨,自己当时很可能中招。

“此人叫梁有平,与周旻不同,他是云州本土人士。听杨川南说,此人还是通过他的渠道,勾搭上了齐党。”李妙真说。

“都指挥使司的经历,职权与周旻相同”张巡抚若有所思,片刻后,质疑道:“为何你与杨川南不及早联络本官,坦诚布公?”

李妙真腰背挺的笔直,坐姿从一开始就没动过,只是转动小麦色的瓜子脸,淡淡道:

“京察之年,朝廷党争激烈,焉知魏青衣是不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拔出齐党各地的官员?”

“本官代天牧狩,自当恪尽职守,善抚黎民,严惩贪官,才算不辜负陛下信任,魏公信任。”张巡抚沉声道。

李妙真撇撇嘴,一脸不屑。

挨千刀的元景帝许七安能猜到二号此时的内心活动。

他疲惫的吐出一口气,敲了敲桌面,引来三人侧目后,声音低沉:“这人我认识!”

三人吃了一惊。

许七安凝视着肖像画,问道:“他是不是个瘸子?”

“对,梁有平曾在剿匪中跌落山崖,摔断了腿。”李妙真回答。

那家伙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亏老子当时还被感动了。许七安又有了骂娘的冲动。

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差,因为当时都没想到施展望气术看一看那人说的是真是假。

换成平时,他不会犯这么大的疏漏。

“怎么回事?”张巡抚忍不住发问。

许七安一边摆手,一边捏眉心,“巡抚大人,我现在脑子乱的很。嗯,容我去个地方,回头我再跟你好好解释。”

说着,他看向姜律中:“姜金锣陪我去?”

姜律中看了眼张巡抚,摇头:“魏公的命令是,时刻跟随、保护巡抚大人。”

好吧,也有道理,万一我们回来后,发现巡抚大人的脑袋被人摘走当球踢,那就安逸了许七安道:

“那喊两个银锣陪我,再借我三十名虎贲卫。”

他不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一切都是为了稳妥。

“我陪你!”李妙真表现的很积极。

许七安立刻改口:“姜金锣,我要三个银锣。”

李妙真:“”

这个小铜锣不信任她,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李妙真露出了些许女子姿态,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俄顷,许七安带着三名银锣,三十名虎贲卫,以及李妙真和苏苏,众人骑马出了驿站,奔向黄伯街黑市。

有了不久前大部队冲动的经历,巡城的士兵一看打更人的差服,拦都没拦,反而自觉让路。

京城来的巡抚队伍,有便宜行事之权。

出了内城,很快抵达黄伯街,一群甲胄鲜亮的虎贲卫冲入黑市,引来路人的警惕和敌意,纷纷退避。

许七安带队来到丁15号铺子,愕然发现大门禁闭,门窗黑洞洞的,里面没有亮灯。

他心里一沉,挥手让虎贲卫包围铺子,打算强闯。

“等等!”李妙真喊了一句。

她从腰包里掏出锦囊,打开,一缕缕青烟浮出,从门窗缝隙里钻入铺子。

“完美的探子。”许七安称赞道。

李妙真矜持的“嗯”一声。

道门可真有意思,一气化三清,天地人三宗修行的路子完全不同。地宗修功德,天宗修莫得感情,人宗反其道而行之,把好好一个绝色道姑修成了狐媚子许七安心里腹诽的同时,忽然想到一个点。

天人两宗势如水火,莫非正是因为相反的修炼路子?

而地宗修的是功德,两边都不沾,所以跟两宗的关系都还可以,没仇没怨,见面还能礼尚往来几句。

否则李妙真这个天宗圣女,也不可能加入天地会。

洛玉衡那个道首,也不会赠丹药给金莲道长。

果然左右逢源才是王道,正如我夹在临安和怀庆之间,两边都能讨好,两边都能撩。

嫐!

完美。

这时,几缕青烟袅袅娜娜的返回,在李妙真耳边低语片刻,钻回了锦囊。

“铺子里没人,也没埋伏。”李妙真道。

许七安当即挥手,带着三位银锣破门而入,楼上楼下搜查,铺子里一切陈设都保持原样,没有被破坏。

锁着的抽屉里甚至还有二十两银子,许七安选择把它们充公,收到自己钱包里。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搜刮痕迹铺子的主人仿佛只是暂时离开许七安搜查无果,带人出了铺子,走向临铺出来看热闹的老板。

这家铺子也是卖“狗肉”生意的。

“你过来,本官有话问你。”

丁16号铺子的老板顺从的走过来,低眉顺眼:“大人。”

“丁15号铺子的老板去哪儿了?”

“是有几天没开业了,他铺子里养的姑娘,都跑我这里来谋生了。”16号铺子的老板有问必答,但不说多余的话。

“什么时候关门的?”许七安又问。

“三天前。”

三天前特么就是我走之后?许七安目光微闪,继续问道:“15号铺子的老板,是不是瘸腿那个?”

“是他,不过不是原先的老板。”

不是原先的老板。许七安心里的某个猜测得到证实,“原先那个老板呢?瘸腿的新老板什么时候接手铺子的?”

“15号铺子换主人大概是一旬前,原老板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许七安又问了周边其他铺子的老板,得到的回复差不多。周边店铺的老板,也对15号铺子突然换东家这件事很惊讶。

不过黑市里人情冷淡,没人往心里去。

返程的路上,马匹缓行,许七安不知道第几次捏了捏眉心。

李妙真侧头看着他,声音透着成熟女子的磁性,“你似乎精力衰竭了。”

也好叫你知道我不是色胚许七安道:“李将军似乎对我有误会,认为我是个好色之徒,不然何以派苏苏姑娘来迷惑我。”

“难道不是?”

面对许七安一言不合就a上来的行为,李妙真选择硬刚。

“我在冲击炼神境,已经很久没睡了。”许七安解释。

他没具体透露是几天。

冲击炼神境?李妙真微微睁大美眸,审视着他。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见到黑眼圈浓重的许七安,任谁都会下意识的觉得对方纵欲过度。

而不是率先想到冲击炼神境,随后在天地会内部,听一号评价许七安是色胚,沉迷教坊司,好色之徒的印象从此加固。

就算这是冲击炼神境带来的变化,也改变不了你是色胚的事实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了解你李妙真暗道。

不过她有些好奇,这小子熬了多久?

李妙真对武夫体系了解不多,毕竟她下山历练才短短几年,没有遇见过恰好冲击炼神境的武夫。

像杨川南这般经验丰富的,一眼就看出许七安在冲击炼神境。这是过来人才有的眼光。

“没记错的话,冲击炼神境的极限是十天?”

“李将军对武夫体系不太了解嘛。”

“我为什么要了解?”

“你似乎不太瞧得起武夫。”

李妙真颇为幽默的回答:“我不是一个人。”

许七安:“”

他不由的想起了骄傲的白衣术士和儒家读书人,他们同样瞧不起武夫,这个世界的鄙视链就是:谁都不服谁,但大家一致看不起武夫。

许七安以前只知道世上最令人作呕的歧视是“扫黄打黑”,现在多了一个,名字叫:武夫。

除了术士和武者,各大体系都有超越品级的存在,或出现过超越品级的存在。但术士的作用远远高于武夫,术士更容易得到尊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武者体系也能出一位武神。

“真叫人气抖冷啊。”许七安说。

回到驿站,张巡抚和姜律中已经不在大厅,留下一名虎贲卫候着,告诉许七安和李妙真,巡抚大人在房间里的等候。

敲开张巡抚的房门,许七安与李妙真进了房间。

“李将军画的那个人,就是替周旻保管证据的黑市铺子老板。我解开周旻留下的暗号,摸索到那边,才得到了账簿。”

许七安把事情经过告诉张巡抚和姜律中。

听完,张巡抚脸色凝重:“原先那个老板,会不会就是真正的,保管账簿的人?”

许七安点头道:“十有八九是的,而且没猜错的话,估计已经被灭口了。后来我遇上的铺子老板,是梁有平假扮。”

姜律中摸了摸下巴坚硬的胡渣子,语气不解:“那他们是如何找到黑市去的?”

“还记得我分析案子时说过的话吗,”许七安捏着眉心,“我们是通过杨莺莺这条线索查出黑市丁15号铺子的。但这条线索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青州布政使杨大人的。

“也就是说,周旻原本留给我们的线索,提前被人破解了。”

世上聪明人比比皆是。

李妙真摇摇头:“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已经找到了账簿,直接毁掉便成了,为何要留下来等着你们去找,再把账簿交给你们?”

姜律中吃了一惊:“账簿被掉包了,我们拿到的是假的?”

“不!”张巡抚摇摇头:“如果账簿是假的,明日本官去都指挥使司对账,很快就能看出破绽。那他们送假账簿的意义何在?”

姜律中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是送真账簿就更离谱了啊,把真正接头的狗肉铺老板给杀了,然后账簿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们?”

“的确,账簿不管是真是假,都不符合逻辑。”许七安捏着眉心,在房间里踱步:

“就让我们来好好回顾一下这个案子。”

“周旻查出杨川南暗中支援山匪,写密信回报衙门。齐党得知后,当即向打更人衙门发难,制造了贪污案试图逼迫魏公妥协。

“随后在我的机缘巧合之下,查出了齐党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的内幕。朝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派我”

张巡抚用力咳嗽一声。

许七安改口道:“派巡抚大人赴云州查案。”

“适才我在黑市里询问过,丁15号的原主人是一旬前被害的。而这个时候,我们还在青州边界。李将军,杨川南是什么时候收到京城那边传来的密信?”

“信是大概六天前收到的,来自杨大人的一位好友。”李妙真道。

“这就对了,我们走的已经是最快的路线,齐党即使比我们快,也不可能超过一旬。”许七安点点头:“杀周旻灭口也好,杀狗肉铺老板也好,应该和京城的齐党无关。我们真正的敌人在云州。

“这样的话,这案子无非两种情况:一,这一切都是杨川南使的苦肉计。二,幕后有一个黑手,准备把杨川南推出来当替罪羊。在密信传回京城时,就开始布局谋划了。杀死周旻,寻找被藏起来的证据,并试图让杨川南背锅。

“倘若账簿是真的,那么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相当于主动把屠刀递到我们手里。

“账簿是假的,就更没有意义了。杨川南既没有摆脱嫌疑,也没有真正获罪。梁有平主动把账簿交给我们,反而惹来猜疑,变相的救了杨川南。”

李妙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逻辑漏洞:“也就是说,账簿一定是真的。依照你的推测,账簿是真的;有一个幕后主使想把杨川南推出来当挡箭牌。

“那梁有平杀死狗肉铺老板,亲手将账簿交给你们的行为,就不合理了啊。”

是的,账簿是真的这个前提下,幕后黑手只要等待巡抚队伍找到它,杨川南就百口莫辩。

梁有平的行为,就多此一举了。

张巡抚沉吟道:“或许,是账簿有问题。账簿是真的,但它存在某种问题,这个问题会让我们把矛头指向真正幕后黑手。因此他们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找到它,毁掉其中的破绽。

“然后冒充狗肉铺子老板,等待我们找上门,好将账簿交给我们。”

姜律中先是点头,随后摇头:“他们怎么知道账簿有问题,这账簿不是周旻做出来的吗。”

张巡抚微笑道:“周旻之所以能找出证据,因为他是都指挥使司的经历,掌库房和收发,军备器械都要过他的手。而那个梁有平,他也是一名经历。”

许七安突然说道:“有件事我没想明白。”

“嗯?”李妙真望过来。

“为什么负责把账簿交给我们的是梁有平?”许七安扫过三人,“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梁有平已经暴露了啊。我们一旦抓住杨川南,一番拷问,他为了自证清白,肯定会辩解,会把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我们对照梁有平的画像喏,就有现在这场会议了。”

李妙真皱眉道:“因为只有梁有平能找到账簿里的问题?”

姜律中瞅她一眼:“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找到账簿里藏着的问题,届时换人伪装就行,根本没必要让梁有平一直待在那里。要不是宁宴看到你的画像,他根本意识不到狗肉铺老板是假的。

“也就是说,只要那人不是梁有平,我们就不会发现。看起来就像主动把破绽暴露了。”

至于易容,以许七安等人的眼力,近距离接触,很容易就能看破伪装。

朱广孝在梦中惊醒,感觉到了膀胱的膨胀,于是起夜上茅厕。

出了房间,行至走廊,忽然看见大厅里,桌边,坐着一个白裙女子。

她有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这个角度,朱广孝只能看到白裙女子的侧脸,仅是一张侧脸便美的不似凡尘俗物,让人怦然心动。

苏,苏苏姑娘不,是那女鬼!!

朱广孝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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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 梦境

看到这个女人朱广孝气的浑身发抖,大冬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这个世界竟如此险恶,充斥着对男人的压迫。

她玩弄了我的感情,伤害了我的尊严,现在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朱广孝忍住打拳的冲动,憋着尿,扭头就敲开了宋廷风的房门。

宋廷风披着袍子,似乎刚刚醒来,打开门,抱怨道:“什么事啊,大晚上的串什么门?”

“你过来,嘘,小声点”

朱广孝脸色难看,拽着宋廷风蹑手蹑脚的出门,来到走廊,指着楼下大厅,道:“看!”

宋廷风一看,气的浑身发抖,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两个拳师双眼赤红,心态炸裂,宋廷风咬牙切齿说:“她竟还有脸来驿站,当我们打更人是吃素的?”

朱广孝沉声道:“怎么办?”

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否则他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以后在衙门里怎么做人?

“干脆,咱们来一个娘娘进冷宫——一不做二不休。”宋廷风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

“不行。”

朱广孝沉默寡言不假,但人不笨,分析道:“她既来了此地,说明那位游骑将军也来了。咱们不能动手,一动手反而暴露了,也会被巡抚大人问责。”

“那怎么办?”

“我建议找宁宴商量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也只能找那个贱人了。

就在这时,楼下的苏苏心有所感,蓦地抬头看过来,见到两人后,脸上顿时洋溢起甜美的笑容:

“呀,是你们啊。”

宋廷风和朱广孝脸色僵住。

“现在瞎猜没有用,我的提议是,明日先去都指挥使司对账,确认账簿的真假。然后,全州通缉梁有平。”

张巡抚给出了意见。

许七安看了眼瓜子脸的美军娘,心里颇为沉重,因为以李妙真的人脉和关系,尚且不能揪出梁有平,这意味着对方背后有靠山。

全州通缉未必靠谱。

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梁有平身上。

“好主意!”姜律中却不甚在意,非常赞同张巡抚的提议,摸着下巴说道:

“如果抓不住梁有平,咱们就用都指挥使杨川南交差。”

这回轮到李妙真气抖冷了。

所以说,这要是杨川南的苦肉计,那根本就是找死。张巡抚也好,姜律中也好,都是官场老混子。

混朝堂的人,抱负是有的,但要说他们眼里揉不得沙子,是正义的伙伴,那就太幼稚了。

满脑子正义的人,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

张巡抚会试着查出真凶,主持公道,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杨川南推出去交差,捞取功绩。

杨川南可不无辜,首先一个失察之罪逃不掉。其次,他本身就是齐党的人,现在齐党倒台了,官场规矩:撸!

“姜金锣,太鲁莽了。”许七安努力睁大他的卡姿兰大眼睛,以抵抗睡意,义正言辞:

“周旻为何会被灭口,背后是谁在诬陷杨川南,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身负皇命的我们,应该竭尽全力,还无辜者一个公道,还云州官场一个朗朗乾坤。”

姜律中和张巡抚奇怪的看着他,这小子不是喜欢说冠冕堂皇的空话的人。

“说的真好!”李妙真拍案叫绝,扬起秀丽的瓜子脸,妙目盈盈,看着许七安的目光里,充满了认同和肯定。

听到李妙真的称赞,两人若有所思,仿佛猜到了什么。

“那,宁宴,这案子就继续劳烦你了。”张巡抚语重心长的说:“一定要查出真相。”

巡抚大人剖开一定是黑的在他面前玩小聪明我真是太傻了许七安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侧目一看,见李妙真美眸闪闪发亮,希冀的看着他。

“卑职也只能尽力而为。”

许七安已经不是满脑子热血的年轻人了,说话不会说的太满。想当年他十八岁的时候,口号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口号是:求求老天爷不要再搞我了。

这时,众人听见房间外传来一阵骚动,以及强盛的气机波动。

姜律中率先推门而出,一双鹰眼锐利的顾盼,然后,他看见宋廷风和朱广孝一手捂眼睛,一手握拳头,鼓荡气机,胡乱挥舞。

口中喊着:“别过来,同样的错误我们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们对面,美绝人寰的苏苏姑娘,皱着小眉头,一脸无辜的姿态。

“误会,误会”许七安冲了出来,展开双臂,揽住两个同僚的肩膀,半推半顶的把他们带到房间。

“你俩怎么回事?”他皱眉道。

“那个女鬼是怎么回事?”

两人表现的很激动,沉声道:“明知道我们还让她来驿站?那事儿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做人?”

“她是陪主人过来商议杨川南案子的。”许七安没好气道:“这事儿你们自己不暴露,谁会到处乱说?人家是一辆公里数很高的马车,什么样的男人没勾引过,你们俩就是弟弟。”

宋廷风这才好受了许多,暴躁道:“我不管,我看到她就浑身难受,羞耻的恨不得仰天长啸。我不要见到他。”

朱广孝认同的点头。

许七安眼神顿时充满了怜悯,有一种病叫做“苏苏ptsd”。

得到贱人的安抚后,宋廷风问道:“杨川南有没有老实交代?那个游骑将军是过来找麻烦的?”

“这件案子不好搞哦”许七安只恨手头没有烟,叹口气,“知道我们在狗肉铺子遇到的那个老板,真实身份是什么吗?他是一个都指挥使司的经历。”

他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房间里一片寂静,宋廷风和朱广孝骇然相视,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感觉自己在第五层,结果人家才是第五层。

“如果当时能把他带回驿站就好了。”朱广孝闷声道。

“你怎么不提醒我?”许七安捏着眉心,最近时常头晕目眩,并伴随轻微的幻觉。

“谁能想到人是假的?”朱广孝沉声道:“当时巡抚大人和姜金锣外出视察,我是想着等他们返回,汇报了进度,有需要的话,再奉命提人便是。再说,证据到手,人就没价值了。”

“是啊,他要不是假的,咱们回头去找便是。”宋廷风说。

“就知道放马后炮。”许七安没好气道。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朱广孝皱着眉头,做沉思状:“说起来,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人把我关在小黑屋里。”

许七安笑了,“那个小黑屋是不是叫404?”

“什么404?”朱广孝没听懂,继续说道:“有人把我关在小黑屋里,一个劲儿的逼问我:梁什么的在哪里名字记不起来了。”

宋廷风瞪大眼睛:“梁有平?”

朱广孝诧异道:“对,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

宋廷风:“我也做这个梦了。”

许七安脸色大变,像是听到了某种可怕的事。

ps:这章短了点,主要是,不短的话,感觉12点之后才能更新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二号,干的漂亮

同一个梦,是偶然吗?

许七安想到了巫神教,巫神教有入梦的能力,侵入朱广孝和宋廷风的梦境,属于基操。

这是很简单的推理。

许七安想不通的是,巫神教的人为什么要在梦境中逼问梁有平的下落?

梁有平难道不是齐党的人么,齐党不是勾结巫神教么,他们不应该是一伙的呀。

“你怎么了?”

宋廷风察觉到同僚脸色不对,关切问道。

“老千层饼了...”许七安喃喃道。

“什么意思,你要吃饼吗?”朱广孝等待他的回复,如果许宁宴回答是,他就去叫驿卒准备宵夜。

许七安没有回答,而是离开房间,敲开了隔壁一位银锣的房门。

“赵银锣,夜里睡的可好?”许七安问道。

姓赵的银锣,不高兴的审视他,回答说:“你不吵我,就很好。”

“有做梦吗?”

“...你怎么知道?”赵银锣吃了一惊。

许七安顿时脸色严肃,迫切追问:“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教坊司的小娘们了,哎,这来云州都这么久了,连女人的小手都没碰过。难捱哦...”

“打扰了,告辞!”

他又去敲了铜锣和虎贲卫的房门,抽出了十几人,发现他们并没有做梦。整个驿站,梦中被审问的只有朱广孝和宋廷风两人。

真是可怜啊,不但得了苏苏PTSD,还在梦里被人黑屋囚禁审问.avi

坏事全让他俩给碰上了....许七安看着两位同僚的目光,再次充满怜悯。

“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再这样看我,咱们没法做兄弟了。”宋廷风沉声道。

“咱本来就是父子。”

许七安说完,见宋廷风举着凳子要过来揍他,连忙道歉:“错了错了,你先一边去,我想静静。”

“发生什么事了?”朱广孝问。

“容我捋一捋思路。”许七安摆摆手。

只有朱广孝和宋廷风在梦中遭遇了审问,问的还是梁有平的下落....显而易见,原因是我们曾经到过黑市,从梁有平手中得到账簿....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被审问,原因很简单,我爆肝修仙啊!

不行不行,脑子越来越困顿了,我不能一个人抗下所有,得拉着张巡抚和姜律中一起伤脑筋...许七安立刻出门,去找张巡抚。

路过关押杨川南的房间时,李妙真恰好与姜律中一起出来,身后跟着美艳女鬼苏苏。

她刚才“探望”过杨川南了。

“李将军这是要走?”许七安迎上去。

李妙真颔首,尽管案件扑朔迷离,但巡抚已经答应竭尽全力追查真相,杨川南还有一线生机。

她这次来驿站,就是为了求这一线生机,也不枉与杨川南相交一场。

包括让飞燕军入城,也是施压,作为谈判筹码,并非真的要玉石俱焚。

“呵,你恐怕走不了!”许七安皮了一句。

李妙真一愣,眯着眼打量他。

苏苏娇斥一声,喝道:“主人,这小子要对你不利,苏苏帮你揍他。”

说罢,她就要用“盐汽水”喷死许七安,但一口阴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就被李妙真挡住。

“你只是想借机报复吧。”李妙真瞅了她一眼,转头问道:“何事?”

“别急着走,下半场开始了,我刚刚得到了些新的线索。”许七安捏着眉心。

姜律中眉梢一挑,愕然道:“你想起什么了?”

三人一起进了张巡抚的房间,张巡抚快五十了,也算一把老骨头,不过,因为有司天监术士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士大夫阶层寿命较高,能和许七安前世一样,愉快的享受到癌症这种长寿病。

张巡抚正打算睡觉,又得无奈的起身穿衣。

这才吩咐长随开门。

“夜深了,你们有什么事明日不能再谈?”张巡抚捏了捏眉心:“本官只是普通人,没你们这群武夫精力旺盛。”

李妙真下意识的反驳:“我可不是武夫。”

许七安和姜律中“冷漠”的斜她一眼。

张巡抚摆摆手,不耐烦的语气:“有话便说,说完滚蛋。”

读书人很讲究养生,爆肝熬夜这种行为,简直是对生命的糟蹋。

李妙真和姜律中同时看向许七安。

得,又是这个小子...张巡抚无奈的看着许七安。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几位知道。”

受到三人注视的许七安,缓缓开口,把宋廷风和朱广孝在梦中受到拷问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错,是巫神教的手段。”姜律中给予肯定答复。

李妙真也跟着点头,随后看着许七安:“你没遭遇审问的原因是,冲击炼神境,没有睡觉?”

“昂。”

“巫神教也在找梁有平?”张巡抚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一时间有点茫然,“梁有平不是齐党的人吗?”

齐党和巫神教是一伙的啊。

李妙真望着烛台上,如豆般的烛光,愣愣出神片刻,“会不会我们猜错了,梁有平不是齐党的人,交给我们账簿,也不是为了陷害杨大人?”

姜律中感觉头疼了,真是这样的话,案子就太复杂了。

“梁有平是齐党这个信息,是你告诉我们的,不是我们猜的。”许七安看她一眼,又道:

“而且,如果梁有平不是齐党的人,那很多逻辑就不通了,我个人更偏向他是齐党的人,我们之前的推理没有问题。”

“那你怎么解释巫神教找他这件事?”李妙真蹙眉。

...这姑娘的智商也就普通人水平...虽然不笨但也不算太聪明....如果怀庆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压力会减轻许多....四号也成,四号是个很会联想的人....

四人讨论了片刻,暂时没有新的收获,张巡抚有些困顿,而且明日要去一趟都指挥使司,不宜熬夜。姜律中和李妙真不擅长推理,许七安脑子要裂开了。

只好暂且作罢,改日再谈。

“巡抚大人,我今夜便在此歇下了。”李妙真提出请求。

张巡抚爽快答应,驿站是大本营,有金锣银锣坐镇,不怕李妙真做出不智之事。

李妙真深深看一眼许七安。

....

回到房间,宋廷风和朱广孝还在,两人盘膝打坐。

“你俩为什么没走?”

“等你消息。”

“没有消息,滚滚滚,回自己屋里练气去,晚上记得别睡了。”

赶走两位同僚,许七安抱着木盆下楼,在澡堂泡了个冷水澡,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

伸手去扯汗巾,忽然发现汗巾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伸了过来,白色的宽袖里,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藕臂。

“苏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许七安没接汗巾,也没转头,他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洗澡时有女子旁观感觉害羞,而是某个纸人能看能摸,但不能草一种植物。可纸人没有自觉,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男女授受不亲?”

白裙子的苏苏姑娘挪到浴桶边,接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淡淡月光,低头瞅了眼清澈的水底,尖酸刻薄的说道:

“本姑娘可瞧不上豆芽菜。”

许七安把汗巾丢进水里,充当马赛克,挡住女鬼侵略性的目光,淡淡道:“苏苏姑娘可听过一句话?”

苏苏歪着头看他。

“睾处不胜寒。”

“高处不胜寒?”苏苏没听懂他说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玩梗,何尝不是一种高处不胜寒....嗯,谐音梗是要抓去坐牢的....许七安没了调戏女鬼的兴致,不耐烦的语气:

“有事说事?老子泡在冷水里半天了,要感染风寒的。”

“练气境武者也会感染风寒吗?”苏苏咯咯笑了几声,大大方方的坐在浴桶边缘,眼波明媚。

“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没有骗人家?”

许七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立刻画大饼:“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你相好跟我私奔了?”

“什么私奔呀,说的难看死了。”苏苏声音软濡,白了他一眼,讨价还价道:“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换一具肉身,好不好。”

你一个弱鸡女鬼,能帮我做什么?还不是想白嫖我,呸,女人!

许七安一口拒绝:“不行。”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就算你对我施展魅惑,我也不会上套的。”

“呵,你最好先看一看它,再说这话。”

“....也成,但我不要你做三件事,换一个要求。你有了新肉身,给我做几年小妾。”

这话就是瞎扯淡了,因为宋卿根本没这技术,与她说肉身的事,纯粹是想骗她跟自己回京。

“我还是处子之身呢。”苏苏害羞的说。

“是啊,你每换一个纸人,就是处子之身。”许七安说。

“人家说的是还没死的时候啦,”坐在浴桶边缘的她,低头看着水中映出绝美的容颜,叹息一声:

“人家活着的时候,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那一年十八岁,爹爹给我讲了一门亲事,未来夫君是个读书人,模样俊俏,彬彬有礼。我在闺阁里满心欢喜的待嫁。

“可谁想第二年开春,爹爹卷入了一场大案中,被狗皇帝给砍了脑袋。家中女眷本该充进教坊司,娘亲不愿意我们活着受辱,便熬了一锅掺入砒霜的鸡汤....

“我记得还有一个弟弟,当时恰好在外求学,逃过了一劫。我死之后,执念不散,在乱葬岗徘徊了数日,眼见就要消散,没想到遇到了天宗的一位高人,他说我是万中无一的魅,将我收了去。

“我在天宗待了二十多年,看着主人嗷嗷待哺的被抱上山,一点点长大...”

许七安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突然发现了华点,声音都变的尖锐了,“啥?你都死了二十多年!”

苏苏挺了挺胸脯,道:“论年纪,人家都可以当你娘了。”

“娘!”

“...你这人,没脸没皮的。”苏苏有些害羞,她死前还是黄花大闺女,虽然变了鬼之后,经常被无良主人指使着勾引男人,但顶多就是卖弄风骚,毕竟鬼是没有实体的。

公里数都是虚的。

“你跟我说这些干啥子。”

“我有两个夙愿,一是再见一次我的胞弟,希望于血肉之躯见他,宛如当年。二是查清楚当年爹爹被卷入的案子。”

浴桶里,冷水荡漾,折射着月光,晃动在她脸上。

许七安有种久违的心动,是男人看到绝色美人都会有的心动,更准确的说,是荷尔蒙的躁动。

“咋地,你爹是被冤枉的?那你跟着我啊,跟了我,我就帮你查案子。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懂怎么查案吗?”许七安觉得这女鬼有眼无珠。

“我不记得了。”苏苏摇摇头,“当年的事情,我一点都记不清了。我连自己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

“毕竟二十多年了吗。”

苏苏又摇头:“主人的师父,请过一位巫师体系的高人为我算卦,但什么都没有算出来。那位卦师说,这和司天监有关。”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许七安愣了半天。

李妙真的师父认识巫神教的人?嗯,修巫师体系未必是巫神教的人,也可能是散修....巫师体系第六品擅长算卦,所以六品巫师又叫卦师....区区一个女鬼,怎么牵扯到司天监了?

等等,卦师擅长算卦,那怎么没算出梁有平在哪里,反而入梦宋廷风和朱广孝?

“喂!”

苏苏生气的鼓了鼓腮帮,“我在和你说话呢。”

许七安皱眉头:“我在听呢。”

苏苏撇撇嘴:“反正就是这样呗,你要是能为我塑造一个鲜活的肉身,给你做小妾又何妨。心情好了,我还可以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买一送一,谢谢哦。”许七安翻白眼。

.....

终于赶走苏苏,许七安对于骗鬼这件事,有些小小的愧疚,终究是让她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决定在查案方面弥补苏苏,回京之后,尽他所能的去查一查。

“心太软的男人,就是容易吃鲍不成蚀把米啊。”许七安盘膝坐在床上,打算通过观想和吐纳来缓解疲劳,把自己从猝死的边缘拉回来。

但就在这时,忽然心悸了一下,险些当场去世。

“艹...”许七安骂骂咧咧的从枕头底下摸出玉石小镜。

二:抱歉,深夜打扰诸位,我在云州遇到了点困难,想求助大家。

.....二号虽然不是聪明绝顶的姑娘,但她很懂得利用手头资源....地书聊天群里除了五号,其他人智商都不错,哪怕是苦大仇深的恒远大师,其实也是个聪明人.....要不是我碍于身份,云鹿书院的学子不该知道云州案件的详情,早就想通过地书碎片向天地会成员求助了...许七安只想说:二号,干得漂亮。

.....

PS:早上起来看了下本章说,看到有人半夜在等更新,我一脸懵逼。

上一章末尾,我的意思是,那章之所以短的原因是想赶在凌晨之前更新,如果写的太长,那更新时间就在凌晨后了。并不是说我凌晨之后还要更一章。

敲黑板!审题要认真啊各位!!!

不过,虽然是你们曲解了我的意思,但谁叫我是宠读者的作者呢。

看到这么多人等着,我心里就很愧疚,这章是在地铁里码出来的。早饭都没时间吃。总算完成了。所以可能会有错字,等我晚上下班回家,有时间了,我再改。

第两百一十七章 许七安:我爽了

许七安垂着头,凝视着镜面,等待片刻,最先回复的是南疆小蛮妞五号。

五:云州离我们这边挺远的,我帮不到你。

她觉得二号是三次元里进行求助?五号应该是睡迷糊了吧,不过这智商真心要不得....许七安嘴角一抽。

接着是六号恒远:发生什么事了?许大人在云州可好?

李妙真先是回复了一切安好,却没有急着把案情公布出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在等我,还是等一号或四号?大概都有...群里的智商担当们没说话,她就不开口讨论案情....许七安理解了二号的想法,以指代笔,键入信息:

说说看,云州的案子怎么样了。

李妙真松了口气,振作精神,如果只有五号和六号回应,那她就不准备说了。

当下,将整个案件的脉络详细的传书在地书聊天群里。

信息量太大,她一段段的发,发了一刻钟,才把事情讲清楚。

回应李妙真的是许久的沉默,就在她有些忐忑和焦虑时,向来喜欢窥屏的一号,这次竟主动传书:

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梁有平其实不是齐党的人,他把账簿交给许七安,是另有所图。二,梁有平失踪了。

梁有平失踪了....李妙真咀嚼着一号的话,第二个可能是她没有想过的。

保险起见,她传书道:有没有杨川南和梁有平是同伙,在演苦肉计的可能?

一号:可能性不大,官场规矩,杨川南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背责任,区别只在轻重。如果你是杨川南,你会自己挖坑自己跳?

梁有平杀死原本的接头人,销毁账簿里有问题的部分....我个人是赞同这个猜测的。因此,他齐党身份可能性很高。

这时,四号发言了:所以,一号觉得巫神教入梦审问那两个铜锣梁有平的下落,很有可能是梁有平失踪了。

一号的分析,给许七安打开了思路。

梁有平失踪了,所以巫神教的人迫切的想要找到他?因为他如果落入“敌人”之手,那么会透露出很多对己方不利的消息....

云州的那位幕后主使认为,梁有平是被我们抓住了,因此才派遣巫神教的人来梦中审问...我和老宋老朱接触过梁有平,所以是最可能逮捕梁有平的人,而因为我一直没有睡觉,于是只能入梦审问宋廷风和朱广孝....

可是,时隔三天才来审问?

李妙真握着玉石小镜,等待片刻,始终等不到三号发表意见,他只在刚开始问了一嘴,接着就没声息了,这让李妙真有些急。

三号是极聪明的人,他的意见和看法,不说是标准答案,但也能给人足够的启发。

二:三号,你是又睡着了吗?你对这案子有什么好看?

我坐着看...许七安心里吐槽。

他知道天地会其他成员也在等待他的看法,传书道:我也有一个疑问:六品巫师拥有算卦的能力,为什么算不出梁有平的下落。另外,巫师还有咒杀的能力,倘若梁有平是对方的同谋,在得知对方失踪,可能泄露秘密后,杀人灭口是最稳妥的选择。

四: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巫师的咒杀术只能针对修为低于自身的目标,限于梁有平的水准,应该是有人庇护了他。是谁不清楚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多。

至于算卦的能力,各大体系修为高绝的强者都有手段应对针对自身的占卜,但无法为他们庇佑,除了一个体系之外。

说到这里,四号顿了顿,隔了几秒,才说道:司天监的术士。

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众人心头。

司天监的术士?许七安吃了一惊。

二:四号,你的意思是,绑走梁有平的是司天监的术士?

四:呵呵,这一切的猜测,都得是梁有平失踪这个前提。

一:如果梁有平真的是被司天监的术士掳走,那么,为什么张巡抚不知道?亦或者,是故意向二号隐瞒?

二:不像是隐瞒,他们应该真的不知道。

四:这就更耐人寻味了。但有一点你们要警惕了,我们能猜到这一点,巫神教的人也能想到,毕竟术士克制卦术和咒杀。于是,这才有了今夜的梦中审问,试探梁有平有没有落在打更人手里。

这样的试探,不会只有一次两次。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反向锁定幕后主使。你将此事告诉张巡抚,他懂得该怎么做。

一号随后发表意见:还有一点,对方既然来试探,说明已经做好梁有平落入打更人手里的心里准备。至少在他们眼里,落入司天监术士和落入打更人手里,性质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势必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听到这话,许七安和李妙真心里都是一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许七安心说。

不过,为今之计,是先找出那位幕后黑手。否则敌在暗,我在明,没搞头。

这时,一号问道:这案子虽然麻烦,但以许七安的能力,应该不至于束手无策吧。

一号,会说话就多说点,不行出本书....许七安感觉自己被舔了一口,还挺舒服。

李妙真回复:他在冲击炼神境,状态极差。

六:许大人这么快就冲击炼神了?他离京之前,距离练气境巅峰还差些许,我以为他晋升炼神境,得开春。当真是令人吃惊的天赋。

原因只有许七安自己知道,他晋升练气境以来,身边问题一大堆,修炼的时间反而不多。

赶往云州的路上,除了和同僚吹牛逼,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只能修炼。因此进步神速。

一:不,这份天资堪称惊世骇俗了。

本来大家并不在意,毕竟七品的炼神境不算什么,天地会里个个都是人才,智商高,说话又好听。一位炼神境武者掀不起什么波澜。

但听一号和六号这么说,纷纷来了兴趣,包括与许七安三次元里接触过的李妙真。

四:听你俩的语气,这位铜锣似乎很不一般,还是个天才?

恒远和尚想了想,回复说:倒也不是,只是他离京时见过我,就他当时的状态,晋升炼神境应该在开春,没想到这么快。一号对他应该更了解。

一:我上次讲过他的背景,不过当时没有告诉你们,许七安此人,加入打更人时,只是炼精境。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每个人都能听出这句话里蕴含的巨大信息。

两个月跨一个品级,不管是在什么体系,什么势力,都是最顶级的天才了。

四号不由的想,三号疑似许七安堂弟,清气冲霄的缘由很可能与这位堂弟有关。现在,又出了一个天资如此出色的许七安,这京城许家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京城冉冉升起的新星。

金莲道长将地书碎片赠予那位堂弟,其实,是打算兄弟通吃的意思?

李妙真吃了一惊,那天一号告诉她的,通篇都是许七安破案如何如何厉害,但在天赋方面,却没有提及。

....不知道他熬了多少个日夜?李妙真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五:还好吧,两个月破一品嘛。

一直插不上嘴的五号,传书评价。

三: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七安开小号为自己装逼。

五:嗯,我没说不好呀。只是我也两个月就跨一品了。我现在准备培养命蛊,就是六品境。我从八品到六品,就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众人脑海里。

四个月跨两品,两个月跨一品,没毛病...天地会成员们好像知道金莲道长邀请五号加入天地会的原因了。

李妙真兴奋的在桌上打了个滚,握住拳头,用力挥舞了一下。果然,向天地会成员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心机深沉的一号,经验丰富的四号,以及聪明绝顶的三号,他们齐心协力之下,竟这么快就把案子的脉络梳理清楚了。

甚至给她想好了接下来如何应对。

.....

次日,许七安顶着乌漆嘛黑的眼圈,来到大厅吃早饭。不久,张巡抚与姜律中等人也下来了。

李妙真是最后一个登场,穿着软甲,背着银枪,腰胯佩剑,帅气的高马尾一甩一甩。身后跟着倾国倾城的魅。

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背过身去,留给苏苏一个后脑勺。

李妙真径直去了张巡抚和姜律中那一桌,先是看了眼许七安,然后略有些骄傲的昂起尖俏的下颌,道:

“我已经破案了!”

张巡抚和姜律中相视一眼,前者目光微闪:“我们到房间说话,宁宴,你也来。”

房间里,李妙真绘声绘色的把“聊天记录”转述了一遍,听的张巡抚和姜律中一愣一愣。

“李将军心细如发,本官佩服。”张巡抚精神一振,熬夜的疲惫都退去不少。

姜律中也对这个瓜子脸的美貌女将军刮目相看。

李妙真矜持的笑了笑,忽然扭头看向许七安:“你似乎对本将军的推理不以为然?”

废话,咱们是群友,你在我面前装什么逼....明明有的东西,还偏要装一装....许七安配合着露出震惊和钦佩的表情,称赞道:

“李将军的办案和推理能力,比我更强。许某人佩服,佩服。”

李妙真微微一笑:“本将军倒是也没想到自己有几分破案天赋。”

她觉得,在许七安这个高手面前,压他一头,简直太爽了。

许七安也觉得很爽,因为,将来身份曝光了,社会性死亡的不止有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觉得未来充满光明....许七安笑了起来。

.....

吃完早膳,张巡抚正准备去一趟都指挥使司,结果虎贲卫进来禀告:

“巡抚大人,宋布政使带众官拜访!”

张巡抚顿时与姜律中等三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云州官员们是为了昨夜都指挥使杨川南被逮捕的事情来的。但有了刚才的交谈,他们留了一个心眼。

或许,这也是一种试探。来自幕后黑手的试探。

.....

PS:这案子快结束了,我为第三卷埋的伏笔也埋了,开心。求个月票,嘤嘤嘤。

第两百一十八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来的挺早啊。”张巡抚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带着姜律中离开。

许七安没有跟随,而是喊来三位不喜欢与武夫同桌用餐,因此缩在房间里吃早饭的白衣术士。

“许公子来了啊。”

三位白衣术士慌起身,恭敬的请许七安入座。

“有件事儿要问你们...”许七安斟酌了一下,道:“除了你们仨,咱们司天监还有谁一起来云州?”

为了增加认同感,他特意说“咱们司天监”。

三位白衣面面相觑:“没有了,只有我们仨。”

许七安脸一沉:“看不起我是吧。”

“...许公子哪里话,真的只有我们三人。”白衣术士解释。

不知道用望气术看术士会不会有效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许七安点点头:“知道了。”

他也就想想,三个小老弟不至于骗他。而且,术士们肯定有屏蔽自身气数的办法,毕竟他们是专业的。

“眼下有官员拜访张巡抚,你们仨在楼上盯着,看看他们的气数变化,然后回复我。”

交代完毕,许七安带着三位白衣,侧深藏在二楼的楼梯拐角。

....

大厅里,张巡抚接见了白帝城各级官员,但凡是城中级别够的,基本都汇聚于此。

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和聋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何况是这些紧盯着巡抚大人一举一动的城中官员。

一番寒暄之后,穿着绯袍的宋布政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今早听士卒禀报,巡抚大人昨夜直入都指挥使司,将杨大人给抓了?”

颧骨略高,笑起来就眯眼睛的宋布政使,此时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张巡抚。

其他官员也是如此。

张巡抚颔首,沉声道:“齐党勾结巫神教,输送军需,本官将他缉拿回驿站,正在审讯。”

“这...”众官员脸色微变。

宋布政使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巡抚大人,慎重,慎重啊。”

顿了顿,他俯身,让自己更靠近张巡抚一些,继续说道:“杨大人是都指挥使,大人莫非有确凿证据?不然,恐难以服众。”

即使以巡抚的权威,想要动堂堂二品都指挥使,也得证据确凿才行。没有证据,抓人就犯忌讳了。

首先,云州官场不会同意,其次,都指挥使司下辖的卫所不会同意。

前者还好,最多动动嘴皮子,后者则是一群bing痞子作者注:兵和痞不能连一起。

证据是肯定要拿出来的,没个交代,会闹出乱子。但张巡抚没有急着示出证据,笑道:

“诸位,你们在云州为官多年,对都指挥使杨川南此人,有何感想?”

听到这个问题,众官员表情各异,发表自身看法。

楼梯拐角,许七安低声道:“看,仔细的看。”

片刻后,他又问:“哪个说谎了?左边那个贼眉鼠眼的,我觉得他就不靠谱。后排第二个,一看就不是好人....”

说完,发现三名白衣术士无声的盯着他,许七安郁闷道:“看我做啥,说话。”

白衣术士嘴唇嗫嚅一下:“没一个是讲真话的....”

许七安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太特么人间真实了,这就是官场!

所谓的没一句真话,指的是在场官员们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就是“狼人”,因为官场上的虚情假意不要太多,吧啦吧啦的说十句话,一句话是假的,在司天监的望气术里,那说的就是假话。

望气术也有局限性,做不到像水漏一样,把时间精确到秒。

接下来,张巡抚与众官员说了账簿的事,不过他没有公开亮出来。

...众官员隐晦的交流视线,巡抚队伍才来云州多久?半旬不到。其中三天还在外面视察。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在短短几天内,揪出了杨川南的罪证?

一时间,众官员心里一寒,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谁敢说自己没任何问题?

张巡抚要是出手针对他们,在座的一个都跑不掉。

一位官员咽了咽口水,问道:“巡抚大人手底下,人才济济啊。不知是哪位大人,立下了这汗马功劳?”

说话的同时,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打更人。

其他官员不动声色的审视着打更人,都在猜测。

宋布政使目光微闪,笑道:“本官记得,那位精通农耕之事的铜锣,当日并未陪同巡抚视察。”

这话给了众人提醒,级别不低的官员们,顿时有目的性的搜索许七安的身影。

有的则看向了张巡抚。

“不错,正是此人!”张巡抚点头。

其实以在座官员的智慧,即使没有张巡抚肯定,他们也多半能猜出来。留守驿站的打更人不多,偏就有那位铜锣,职务不高,却可以坐在巡抚大人身边。

再回想起不同于其他打更人的佩刀,种种特殊,不难猜到那位叫许七安的铜锣,业务能力强悍,是这次巡抚队伍的重要人物之一。

“咳咳!”

许七安适时出现,咳嗽一声后,默默的站在张巡抚身后。

当时就看出他的不同,没想到堂堂都指挥使,竟然栽在一个铜锣手里....

不少官员眼神里既有警惕又有敬畏。

....

二楼走廊,李妙真双手按住护栏,俯瞰着下方的众人,听见身边的苏苏撇了撇嘴:“就会逞威风。”

她们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许七安和白衣术士躲藏的身影。

刚才,破案的功劳被宋布政使隐晦点破,张巡抚承认之后,辣个臭男人就连忙整理仪容,威风凛凛的出场了。

苏苏也就不知道“装逼”这个词汇,否则她就能精准的抓住形容词。

“男人都好名声,人之常情。”

李妙真现在对许七安逐渐改观,觉得除了好色,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为人正派,说话好听,又擅长破案,能力出众。

“你似乎对他颇为成见,但又不是真的厌恶。”李妙真侧目,看一眼女鬼,皱眉道:

“你以前对男人都是很不屑的,现在感觉跟他成了冤家。”

苏苏不承认,急忙辩解:“我只是生气啦,倒是主人,你对他好像挺有好感。”

李妙真大方承认:“许七安这个人,确实还不错。”

苏苏就说:“他昨晚许诺我,帮我重塑肉身,但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他做几年小妾。”

“...许七安这个人,果然秉性恶劣,无可救药。”

商谈结束,众官员陪同张巡抚去都指挥使司,接下来要查账,确认账簿的真假。

查账这种事,许七安是门外汉,便没有跟着去凑热闹,被安排在驿站,与其他打更人一起看守杨川南。

等人走光了,许七安站在大厅里,抬头望着二楼的两位美人,笑道:

“你俩什么时候走?不是要趁姜金锣不在,劫走杨川南吧。”

苏苏娇哼一声:“主人是天宗圣女,是飞燕女侠,最是信守诺言。”

许七安耸耸肩:“人与人之间信任,其实是很脆弱的,就像纸一样,一捅就破。”

苏苏抬杠,大声反驳。

“不信你下来,我给你验证。”许七安招招手。

苏苏一撑护栏,轻飘飘的飞到大厅,站在许七安面前。

噗...许七安一指头戳在她胸口,就像戳破一张纸。

“你,臭男人,姑奶奶要杀了你。”苏苏气疯了。

“看,我说的没错吧。”

苏苏狂吐阴气攻击许七安,但武夫一旦有了警惕,近距离战斗远胜其他体系,因此每一口阴气都被灵活的躲开,反而她自己身上不断多出一个个洞,胸口,后腰,小腹....

这具身体很快就被玩坏了。

李妙真不得不重新取出一个纸人,做为苏苏附身之物,鬼物没有实体,白日里受到烈阳暴晒,轻则元气大伤,重则灰飞烟灭。

纸人上画着道门符箓,可温养鬼物,封存阴气。

“咦,李将军还随身带着纸人?你藏哪里的?”许七安故作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李妙真道。

“什么手段?传说中的须臾纳芥子?”许七安瞪大眼睛,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须臾纳芥子是什么东西...李妙真先是一愣,又觉得受到许七安的崇拜,很有满足感,便点头道:

“算是类似的法术吧。”

“李将军不愧是天宗圣女。”许七安叹服。

李妙真矜持的“嗯”了一声。

....你就装吧,不就是地书碎片吗,你现在装的越多,将来凉的越彻底。许七安由衷的笑了。

午时,许七安招呼两位大美人用完膳,估摸着张巡抚也快回来了。

结果巡抚没等到,等来一位守城的士卒快马加鞭的冲进驿站,大喊着:“卑职有要事求见巡抚大人!”

虎贲卫拦住了他,呵斥道:“不得擅闯驿站。”

守城的士卒大急,高喊道:“巡抚大人,卑职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驿站内的打更人,一位银锣带着两铜锣出来,皱眉道:“巡抚大人不在,有事与我说。”

守城士卒咽了一口唾沫,急道:“卫司的军队在南城外集结,威胁说巡抚大人不出去见他们,他们就入城。”

第两百一十九章 本官许七安

“云州的这群大头兵敢造反?”

那位银锣眉头顿时扬了起来,喝道:“城外现在什么情况?”

士卒快马加鞭赶来,嘴唇被寒风冻的青紫干裂,口干舌燥,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南城城门已关....”

“别急,先喘口气!”

许七安闻声下楼,给士卒倒了杯凉水。

士卒赶紧接过,吨吨吨的喝完,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他感激的看了眼许七安,语速飞快:

“卫司集结了三千大军,就在南城门外,为首的卫所指挥使徐虎臣扬言,半个时辰内,如果巡抚大人不释放都指挥使,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入城!”

兵谏!

熟读历史的许七安脑子里最先闪过这个词儿,所谓兵谏,就是以武力规劝君主或尊长,使其服从。

简而言之,就是用拳头逼你就范。

兵谏和政变的区别在于目的不同,行为却是一样的。许七安印象最深刻的两次兵谏,分别是马嵬坡的杨玉环之死,以及少帅掏出小手枪对老蒋啪啪啪。

这两次兵谏,都是成功的,一次改变了大唐的未来,一次改变了中国的未来。

不过兵谏是死谏,非万不得已,没人会用。

“狗胆包天!”

赶过来查看的几位银锣问清楚情况,顿时出离了愤怒。

这种事在京城根本碰不到,乍闻消息,他们心里的惊讶和愤怒难以言表。

“巡抚大人去都指挥使司了,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南城。”一位银锣按住刀柄,沉声道:

“南城的城防军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士卒回答。

这怕是守不住啊....

“这样,我们几个率领虎贲卫赶去南城,那群大头兵敢造反,就砍他丫的。相信能拖到巡抚大人和援兵过来。”一位银锣提议。

几个好战的打更人,顿时跃跃欲试。

虎贲卫本就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再加上练气境打底的打更人,配合城防军的话,守住卫司军队的进攻不难。

“那杨川南怎么办?他是朝廷要犯,我们不能弃之不顾。”许七安提醒这些头脑发热的打更人。

“带上他一起去。”一位铜锣说。

“你信不信卫所的兵当场跟我们死磕?”许七安挑眉。

“他们兵临城下,打的不就是这个目的?”那位铜锣冷哼道:

“以为武力逼迫,就可以让巡抚大人,让我们屈服?正好让这些云州的兵蛮子知道,什么叫打更人。”

这是打更人们最恼火的地方。

向来只有他们督察百官,惩治贪官污吏,什么时候居然有人敢欺负到家门口?还扬言让巡抚半个时辰内出去见面,不然就冲进城来。

这是完全不把打更人放在眼里,把他们的面皮踩在脚下。

仕可忍,武夫不可忍。

术士可忍,武夫还是不可忍。

干他娘的。

许七安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诸位冷静,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最开始接见士卒的那位银锣脾气最暴躁,看着许七安爆了句粗口:“反正老子忍不了,姜金锣不在,这里银锣说了算。兄弟们,跟我走,带上杨川南。”

李妙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砰!

拍桌的巨响中,许七安站了起来。

正准备离开驿站的一众打更人愕然回来。

许七安指着那位银锣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管你是不是银锣,少特么用职位压我,压的住吗?你去问问姓朱的,压不压得住!

“你把矛盾激化了,你让巡抚大人怎么做?杀光卫司三千士卒?退一步说,你要守不住呢,战火波及到城中普通百姓,你负责吗,你能负的起责?”

那银锣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许七安,你特么觉得自己能负责?”

“至少老子的肩膀比你能扛!”许七安喝道。

一时间竟没人反驳。

一个铜锣的大放厥词,竟让满屋子的打更人齐齐缄默...女鬼苏苏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她觉得难以理解。

“你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看守杨川南,他是朝廷重犯,不能有任何闪失。外城的守军交给我去拖延。”许七安见没人继续抬杠,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

众人一脸质疑。

许七安捏了捏眉心,思路清晰的解释:“卫司的军队兵临城下,其目的不是攻城,而是要求巡抚大人释放杨川南。这就有回旋的余地。

“你们火急火燎的赶过去,还带着杨川南,这与挑衅无异。反而是把矛盾激化,让双方都没有退路。

“当然,凭我肯定劝不动卫所的将士,但李将军可以。”

许七安把李妙真推了出来,笑道:“想必李将军也不愿意大家闹的这么僵,让杨川南没了退路。”

李妙真似乎就在等这个结果,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再冷眼旁观,颔首道:“本将军会尽力而为,撑到巡抚大人赶来。”

....

李妙真和许七安牵了两匹快马,向南城门赶去,纸人苏苏抱着李妙真的小蛮腰,坐在后面。

“你这个小铜锣还挺有能耐呀!”苏苏侧着头,打量着并行的许七安。

“不是我有能耐,主要是...”许七安咳嗽一声,用吐露秘密的语气:“其实我和张巡抚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苏苏一下抓住重点:“呀,你是张巡抚的兄弟?”

“要不然我怎么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原来如此...”苏苏恍然大悟,感觉自己知晓了一个大秘密。

李妙真嘴角一抽,很想提醒自己的女仆,告诉她许七安这个人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话语权,是因为深得魏渊信任和赏识,在衙门中地位不同寻常。

但这些信息来自天地会内部,二号知道的情报与李妙真有什么关系?

.....

来到南城门,展示腰牌后,两人登上城头,城防军的千户亲自接待。

“巡抚大人,为何还没来?”

手持军刀,国字脸,三角眼的魁梧千户,目光望向空旷的大街,心里难掩失望。

“巡抚大人在都指挥使司查案,暂时赶不过来,我与游骑将军先来拖延时间。”许七安解释。

他站在城头俯瞰,城外有两个方阵,其中大那个方阵,正是卫司的军队,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中间是火炮军。

旌旗,三千兵马望着城头,寂寂无声。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许七安现在是半步炼神境,但直面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心里的念头仍旧是回避,不敢正面硬刚。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什么样的武夫才能做到这般壮举?

他感慨的想。

“云州的军队凶悍无比,说闹就闹,根本不怕死。”李妙真手持银枪,与他并肩俯瞰:

“我昨夜赶来驿站,就是怕巡抚大人做事过激,将事情推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许七安点点头,云州匪患如火如荼,在云州当兵,不凶悍才怪。常年征战的士兵,煞气深重,通常只认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首领,外人很难驾驭。

不像安逸之地的士兵那么惜命。

“那边的小方块,又是那个所的军队?”许七安问道。

兵临城下的是白帝城下辖的卫指挥使司,又称卫司。下一级的是所,边上那个小方块,看着大概四五百人,许七安猜测是郡县级的“所”。

李妙真顿时有些尴尬:“是我的飞燕军。”

宁也是个二五仔?许七安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李妙真解释道:“我确实有想过用军队施压,这都是在云州军队里养的臭毛病。”

她把锅甩给了云州军队。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出城?”许七安试探道。

“嗯。”李妙真点头。

“我能不去吗?”

“你代表的巡抚大人,”李妙真横了他一眼:“卫指挥使徐虎臣脾气暴躁,且刚愎自用,你既然想化解矛盾,少不得要隐忍。”

“你的面子都不行?”

李妙真“呵”一声:“我要不陪着,他说不得就砍了你这个铜锣。”

“嘿,当兵的还真不讲理。”

城门咯吱声里打开,城防军的千户送两人出城,挥挥手:“保重啊。”

许七安在马背上回望:“千户大人,不如与我们同去?”

千户说:“这里风大,大人说什么?卑职听不清...哦,大人说关城门?好的,卑职打死也不开城门。”

城门缓缓关闭。

“....”许七安心说,淦。

李妙真没有直扑卫司,而是调转马头去了自己的飞燕军,喊来数十骑压阵,这次迎上卫司的三千兵马。

“我的飞燕军,修为最低的也是炼精境,共计四百三十七人,伍长炼精巅峰,什长练气境,百户铜皮铁骨境。”

李妙真声音悦耳清脆,略带得意的向许七安介绍自己的私军。

四名六品境,四十名练气境....我的妈诶,这女人太可怕了吧?

许七安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军队,在云州也没有了吧。”

李妙真“嗯”一声,矜持道:“大家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跟着我来云州的。”

你面子是有多大?许七安扭头,看着骏马银枪的高马尾美军娘,不得不重新评估她的实力了。

许七安对她的直观印象是天宗圣女,其次才是飞燕女侠。可如今看来,飞燕女侠这个称号得排在前头。

李妙真在江湖上的人脉关系,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天地会内部个个都是人才,我这个小铜锣要加把劲了...嗯,先定个小目标,成为魏渊的儿子...

“那徐虎臣是什么修为?”许七安突然问。

“炼神境巅峰。”李妙真回答。

“修为倒是不高。”许七安诧异道。

“魏渊还是普通人呢,不一样当了三军统帅。”李妙真摇头道:“行军打战不是好勇斗狠,高品武者能以一当百,当千。但未必能统领一支千人军队。

“我的能力,五百人已经是极限。但徐虎臣能统率三千至五千人的军队。沙场上正面交锋,我必败无疑。”

暴力是美学,战争是艺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李妙真在距离卫司军队五丈处停下来,朗声道:“徐指挥使,过来说话。”

一骑出列,为首的将军身高八尺,胯下的坐骑比普通的马匹要高大,手里使一柄长槊。

敢用长槊的,无一不是骁勇悍将。

徐虎臣手持长槊,目光凌厉,深青色的下颌刚刚刮过,他朝着李妙真微微颔首:

“李将军也是同我等一起营救都指挥使大人的?”

李妙真摇头:“杨大人一切安好,徐将军太冲动了。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大不了一死。”

徐虎臣光棍的很,咧嘴道:“老子这条命就是都指挥使大人救的,朝廷要治他,老子就豁出这条命。”

许七安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徐虎臣斜睨许七安,冷笑道:“原来是魏阉手底下的鹰爪。”

你说我没事,说我爸爸就过分了...许七安拇指一弹,后腰的黑金长刀出鞘半寸,沉声道:

“徐将军,不要挑战朝廷威严。本官是带着诚意而来,你若不识抬举,刚才,就已经将你斩落下马。”

李妙真说了这么多,其实透露的是一个意思:莫要和当兵的讲道理。

讲道理是读书人干的事,当兵的只讲拳头,拳头硬,你才有尊严。

许七安的想法是,先展示武力,赢得尊重,震慑这群不怕死的家伙。然后才好好讲道理。

徐虎臣对李妙真客客气气,对他直接冷嘲热讽,这就是没有尊严的体现。

但直接砍人肯定不行,那会把矛盾激化。

“哒哒哒...”

他调转马头,默不作声的去了另一侧。

徐虎臣和李妙真,以及飞燕军的数十骑,目光追随着他。

“哼!老子要见巡抚,他一个铜锣也配与我对话?”徐虎臣不屑的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以为这里是京城,人人都怵打更人?

“李将军,都指挥使大人究竟如何了。”

李妙真摇摇头,只是望着许七安的背影。

徐虎臣有些急躁,他性格本来就暴躁易怒,对巡抚大人避而不见,派一个铜锣也应付自己,心里已经极为不满。

甚至按捺不住斩杀铜锣,向巡抚示威的冲动。

看在游骑将军李妙真的份上,才愿意过来说话。

这时,那个铜锣停了下来,还扭过头来看徐虎臣,面带冷笑。

接着,他左手拇指一弹,将佩刀顶出半寸,右手握住了刀柄,短暂蓄力之后....

“锵!”

刺耳的出鞘声回荡在半空,在徐虎臣等人眼里,在数千军队眼里,只觉得空气扭曲了一下,似有什么划过。

下一刻,沉闷的响声中,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从许七安脚下,一直蔓延到军队面前,纵向十余丈。

前排的骑军骚动起来,马匹似乎受了惊。

徐虎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刚才是真的能斩我下马。

这位领兵打战,彪悍无比的将军,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的敬畏,认同了许七安的诚意。

李妙真诧异的盯着许七安,脑子里闪过大大的问号。

以她天宗圣女的眼光来判断,这一刀锋芒之锐利,迅捷如雷霆,即使初入六品铜皮铁骨境的武者,也无法用肉身硬抗。

这是一个练气境的武者能斩出来的?

她紧接着,想起了一号说过的话,许七安这人曾经斩过一位银锣,而那位银锣是炼神境的高手。

当时的他便能越级斩人,而今,他是半步炼神。

如果天才,金莲道长竟没有邀他入会,而是选择了他的堂弟,那位堂弟...恐怖如斯。

“嚯哦。”

身后,飞燕军的高手们,一阵惊叹。

“哒哒哒...”

小铜锣骑着马返回,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淡淡道:“徐将军,本官许七安,代表巡抚大人来与你商谈。”

“...”徐虎臣沉声道:“大人请说。”

....

PS:字数多,所以更新晚了。顺带求个票。先更后改。

第两百二十章 安抚和翻脸(大章)

我的妈诶,感觉真快猝死了许七安现在的状态,就像熬夜72小时,然后被逼着跑了一千米。

心脏砰砰狂跳,在超负荷的边缘徘徊。

幸而他在炼精境打下的基础很扎实,身体韧性和耐久性极强,换成前世的他,恐怕已经殡仪馆排队不,应该是早在爆肝修仙的第四五天里,就已经含笑而去。

“至少换来了对方的重视,可以好好沟通最讨厌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大家温和一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吗?”许七安心里想着,表面装作云淡风轻,朗声道:

“徐将军,都指挥使杨川南卷入了什么案子,你知道吗?”

徐虎臣颔首,声音低沉:“这件事早就在云州官场传开了,但都指挥使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你说了不算。巡抚大人说了也不算,得查了才知道。”许七安耐心开解道:

“巡抚大人就是为这件案子而来,目前我们确实掌握了对杨大人极为不利的证据,不过巡抚大人并未鲁莽裁断,已去都指挥使司核实证据。

“徐大人不管不顾,带着三千兵马军临城下,这是要把杨大人往死路上逼啊。”

徐虎臣冷哼道:“你少给本将军戴帽子,昨夜,都指挥使司传来密报,巡抚率队强攻都指挥使府邸,杨大人被一位金锣重创,奄奄一息。

“即使杨大人真的有罪,那也是三司会审,你们不走公堂,私闯府邸,不就是想屈打成招吗。”

你懂个屁,这叫兵贵神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倘若杨川南真的是幕后黑手,那他现在已经造反了。

“巡抚大人做事,自有他的章法,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还是得提醒徐将军,您想兵谏,可以。但莫要冲动行事,三千兵马可掀不翻白帝城,更掀不翻云州。”

许七安说完,见徐虎臣瞪着眼珠子,似乎被自己的话激怒了,他悠悠的补充道:

“但你得为杨大人想想,他还好端端的在驿站里,八字还没一撇的罪,徐将军是要给他提前判了?”

徐虎臣皱了皱眉,确实有了些犹豫,不像刚才那般冲动暴戾。

“你看,案子都没查清楚,徐将军就这般了。巡抚大人上报朝廷的时候,说杨川南拥兵自重,武力威胁到时候,来的就不是巡抚了。”许七安威胁完,又安抚道:

“李将军与都指挥使相交莫逆,我的话你不信,她的话总信吧。”

见双方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李妙真沉吟着说道:“目前形势,确实对都指挥使不利,但兵谏非正道。徐将军别冲动,给巡抚大人一点时间。”

杨川南与她是战友关系,李妙真的心自然是向着杨川南的,但解决问题要有章法,兵谏如果有用的话,李妙真早就尝试了。

可问题是不行啊,都指挥使司只能调动白帝城下辖的“卫指挥使司”,云州其余府郡县的卫所,虽属都指挥使司管理,但都指挥使并没有指挥作战的权力,每逢战时,朝廷都是临时命将。

正因为种种限制,李妙真的飞燕军才应运而生。

仅凭“卫都指挥使司”这三五千的兵马,根本撼动不了巡抚大人的权威,白白牺牲而已。

“哼!本将军可以等待,可如果张巡抚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算本将军答应,手底下几千号的兄弟也不答应。”徐虎臣变相的服软了。

呼搞定!许七安松了口气。

遇到这种矛盾,千万不能冲动,要懂得和稀泥。像其他打更人那样搞,这事儿就麻烦了。

名侦探许白嫖本能的抵触战争,那样会死很多人。而这事并非一定要用战争来解决。

至于后续怎么处理,就交给巡抚大人来头疼。

另一边,都指挥使司。

刚刚对账结束的张巡抚还处在愤怒状态中,朝着一众官员拍桌怒骂:“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那杨川南该死,纵使他非幕后主使,这渎职的罪名也能让他充军流放。

“你们也是,都指挥使司向山匪输送军需,数额如此骇人听闻,整个云州官场竟毫无察觉?通通都该死。”

经过对账,骇然发现工部每年向云州输送的军需中,有近四分之一不知所踪。其中包含弓弩、火药、火器、铁矿等等。

一众官员低着头,默默承受张巡抚的唾沫飞溅,不敢顶嘴。

口吐芬芳之后,张巡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始下半场,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位铜锣不经通报,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高声道:

“巡抚大人,白帝城下辖卫司,卫指挥使徐虎臣率三千兵马集结在南城外,扬言您不放人,他们就入城。”

入城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攻城。

张巡抚惊的站了起来,在场十余名官员一阵骚动。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形如何?”张巡抚追问道。

“那徐虎臣口出狂言,让您半个时辰内去见他,时辰早已过了”铜锣说完,见一众官员勃然变色,忙补充道:

“许七安携游骑将军李妙真出城谈判,情况目前不明。”

张巡抚头皮发麻,他没想到云州的军队如此彪悍,不讲规矩。

此刻的心情,既惊且怒,同时还有焦虑和担忧。

许宁宴虽然破案厉害,但张巡抚知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连杀人经验都没多少,更何况是与不讲理的军队周旋。

“谁让他去的,谁让他去的?”

张巡抚拍桌怒吼。

那位铜锣撇嘴,“是许宁宴硬要出头,本来依照银锣们的意思,是带着杨川南一起守城,等待支援。

“许宁宴还说,他会扛责任。”

平心而论,许宁宴采取的策略更稳妥,更正确。朝廷对于士兵哗变,通常都是采取安抚措施,然后斩杀领头者,以儆效尤。

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

但是,张巡抚看来,这显然已经超出许宁宴的业务能力范畴。

“宋大人,立刻通知五城兵马司,集结兵力赶往南城。各衙门衙役全体出动,维护城中治安”

张巡抚迅速做出部署,慌而不乱,体现出一位巡抚该有的素质。

“驾,驾”

张巡抚策马狂奔,一把老骨头差点被颠散架,他甚至都不敢开口埋怨姜律中,因为冷风会倒灌进来,只敢喊几声“驾”。

原本在张巡抚的安排中,姜律中应该率先赶往南城,一位四品金锣最适合镇场子。

但姜律中稳如来狗,不肯离开巡抚身边,害怕巡抚大人的狗命被可能存在的刺客夺走,光荣送出一血。

姜律中心里也担忧,不过不是担忧卫司军队攻城,而是担忧许宁宴那小子的狗命。

作为上过战场的金锣,他深知军队的难缠和不讲道理,别看许七安在京城挺威风的,还曾在刑部衙门口杀人。

其实恰恰因为那是在京城,才能让朝堂大佬们投鼠忌器。

这里可是云州,匪患严重的云州。但凡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甭管土匪还是当兵的,没一个是软柿子。

一言不合拔刀砍人的可能性极大。

渐渐的,临近南城,姜律中耳廓微动,凝神细听片刻,如释重负道:“巡抚大人,不必这么赶,慢些。”

张巡抚不想开口说话,把姜律中的话当耳边风,没有搭理。

“战没打起来。”姜律中说。

嗯?

张巡抚一愣,果然降低了速度,勒了勒马缰,改狂奔为小跑。

“真的?”

“嗯。”

姜律中是高品武者,如果城外发生激烈大战,他是能感应到的。

“看来局势相对稳定。”张巡抚松了口气,接着对许七安刮目相看:“是许宁宴稳住了局势?”

姜律中摇摇头:“到南城自然知晓。”

半柱香后,他们看见的城墙的轮廓,张巡抚眯着眼望去,城头的城防军如临大敌,车弩和火炮前都有士卒准备着。

张巡抚一夹马腹,疾驰而去,在城墙边勒马停下,提着官袍的下摆,火急火燎的攀登台阶。

绯色官袍象征着他的身份,无人敢拦。

“巡抚大人,您总算来了。”

国字脸三角眼的千户见到张巡抚的刹那,感觉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赶路时还心急如焚的张巡抚,登上城头时,收敛了所有情绪,脸色威严,面无表情。

他站在城头看了一会儿,吩咐道:“用吊篮放我下去。”

千户说:“卑职直接给开城门吧,方才那位铜锣和游骑将军就是从城门出去的。”

胡闹张巡抚嘴角一抽:“卫司的兵马要是真有攻城之心,城门已经失守了。”

千户立刻低头。

“不用吊篮,我带巡抚大人下去。”姜律中按住张巡抚的肩膀,下一刻,张巡抚眼前一花,便来到了城外,距离许七安等人,不过十丈。

许七安这边,也注意到了姜律中和张巡抚。众人表情各不相同,李妙真表情不变,许七安紧绷的脸色微松。

徐虎臣则瞬间绷紧了身躯,握着长槊的手紧了紧。

巡抚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在身边的那位金锣。

张巡抚高声道:“徐虎臣,下马说话。”

徐虎臣皱了皱眉,再次握紧了长槊,权衡之后,他把长槊挂在马钩上,双手空空的迎上张巡抚。

“巡抚大人!”徐虎臣抱拳。

“好大的狗胆。”张巡抚冷笑一声,“今日,即使我让姜金锣将你格杀当场,也照样能镇压住你背后的三千士卒。”

徐虎臣没有说话。

“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想救杨川南吗。本官问你,如果杨川南真的犯了死罪,你们救不救?”

“杨大人是无辜的。”

“本官只问你,救还是不救。”

“救!”

张巡抚哈哈大笑:“果然是血性汉子,本官赏识你。杨川南的案子,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你既相信杨大人的为人,那本官也在此向你保证,只要杨川南是无辜的,本官一定还他一个清白。”

顿了顿,张巡抚忽然翻脸,疾言厉色:“但你私自带兵,军临城下,是死罪!”

徐虎臣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卑职知罪,只要巡抚大人能还杨大人清白,卑职任凭大人处置。”

“罢了,念在你未鲁莽行事,只要带队回军营,本官既往不咎。”张巡抚宽容大量。

“巡抚大人既然做了保证,那卑职就相信大人。”徐虎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扭头,朝许七安微微颔首。

幸亏有这个铜锣从中斡旋,让事情没有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徐虎臣带队来闹,想要的是一个结果,或者说是一句承诺。深怕京城来的巡抚为了功绩冤枉都指挥使。

眼下,巡抚做出了允诺,且案子还在调查中,都指挥使还没被定罪。

这个结果已然很好了。

接下来,张巡抚一阵和颜悦色的安抚,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这让徐虎臣受宠若惊。

大老粗就是这样,沙场拼杀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别人一旦嘘寒问暖,他们就会心生感激,凶不起来。

尤其是张巡抚这样身份的高官。

最后结果皆大欢喜,徐虎臣对众将士有了交代。张巡抚则化解了这次兵谏,没有闹出乱子。

骑马返回驿站的途中,张巡抚大力夸赞许七安,“你倒是深知人心,懂的如何化解矛盾。宁宴,你又立功了。”

许七安摆摆手,没有接茬,因为过于疲惫,失去谈话兴致。

李妙真没有跟着回驿站,带着她的私兵回了军营。

姜律中皱眉道:“巡抚大人的缓兵之计只能用一时。”

张巡抚冷笑道:“本官知道,姜金锣,夜里你去一趟卫司军营,把徐虎臣等一干将领请到城中,就说本官有秘事相商,事关都指挥使的案子。”

许七安心里一沉。

张巡抚淡淡道:“带出军营后,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巡抚大人”

望着说翻脸就翻脸的张巡抚,许七安像是吃了一只死老鼠,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张巡抚像是没听到,继续说着:“没了带头的人,普通士卒就是一盘散沙,稍加安抚便成了。杨川南的心腹势力,也就卫司的三五千兵马。解决掉这个隐患,处置杨川南就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此案明显另有隐情。”许七安沉声道。

“那是另一回事,能查出来,本官自会还杨川南一个清白。但徐虎臣哗变之心坚决,本官必须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张巡抚幽幽道:

“我会派人从云州各个卫所召集兵马,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了。”

巡抚是有权力调动各大卫所的军队的。

交代完之后,张巡抚看了一眼许七安,嗤笑道:“宁宴啊,慈不掌兵,朝堂也好,战场也好,犹豫就会败北。心软则害人害己。”

道理我都懂许七安默默叹息一声。

姜律中经历过风风雨雨,丝毫没有波澜,问道:“调动各卫所的兵马,巡抚大人是想借此次事件,压一压云州官场?”

张巡抚缓缓点头:“杨川南如果不是幕后黑手,那么,幕后那位就在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嫌疑。本官未雨绸缪,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回到驿站,喝一碗茶的功夫,门口值守的虎贲卫进来禀告:“巡抚大人,宋布政使等诸位大人求见。”

张巡抚屏退闲杂人等,在大厅接见了众官员,他们是为了杨川南的案子来的。

“此案既已证据确凿,还望巡抚大人早日定夺。”宋布政使说道。

云州知府等官员纷纷附和。

“逼宫”来了许七安心想。

假如幕后黑手就在这些人里,在张巡抚验完证据的情况下,煽动官员们逼宫的行为不难理解。

但有些急了

卫司的军队刚刚撤去,就迫不及待的要逼张巡抚给此案盖棺定论,实在不像是一个老谋深算之辈该有的操作。

只能说明梁有平迟迟没有线索,让对方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推杨川南出去做替罪羊。

越是心急,越容易露出马脚姜金锣斩杀徐虎臣等将领,然后调动各卫所兵马过来,巡抚大人就能安枕无忧,好好陪幕后黑手玩一玩。所以,眼下拖延时间就够了许七安念头闪烁。

果然,张巡抚一口答应了官员们的要求,但推说今日还要再密审杨川南,明日再三司会审。

反正先把今天给拖过去。

打发走诸位大人,张巡抚喝着茶,感慨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杀徐虎臣是稳杨川南这条线,调动兵马是稳幕后黑手这条线。毕竟案子一旦水落石出,对方必定鱼死网破。

许七安沉吟道:“待姜金锣今夜办完事,我们可以让人伪装成梁有平,引蛇出洞。”

话刚说完,值守的虎贲卫又进来了,道:“巡抚大人,门外有一群自称福顺镖局的镖师,说要求见巡抚大人。”

“福顺镖局?”张巡抚皱了皱眉,对这个镖局的名字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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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边二十一章 朝廷要犯

“福顺镖局?”

侍立在不远处的朱广孝,求证似的问了一句,吸引了包括张巡抚在内的,众人的目光。

张巡抚皱眉问道:“你知道这个镖局?”

朱广孝回答道:“福顺镖局就是我们来云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伙被劫匪血洗的商队。福顺镖局还有一个名字,叫福顺商会。”

说着,他看了眼宋廷风和许七安两个贱人。当日就是这两人上下推诿,最后把活儿甩到他头上。

他负责把商会东家赵龙的遗物送还给家人,循着地址,找到的就是这个福顺镖局。

“许是知道巡抚大人视察归来,他们特意来感谢的吧。”一位银锣猜测道。

若非他们剿灭山匪,夺回货物,福顺镖局这次恐怕得赔的底儿掉。

因此,镖局的其余镖师和赵龙的家属,前来求见巡抚大人,表达感谢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张巡抚初来云州,做的第一件善举,他抚须轻笑道:“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三个穿着青色厚棉衣,同色腰带紧束,脚穿黑色靴子,头戴鼠皮帽的中年人,在虎贲卫的引领下进来。

他们胸口用绣着绯色的“福顺”两个字。

三人两手空空,武器在门口时便被收缴。

许七安眯着眼,扫过三人,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是练气境,其余两个汉子是炼精境。

“草民赵锐,福顺镖局新任当家,见过张巡抚。”络腮胡汉子躬身抱拳。

在儒家的礼仪里,只跪天地君亲师,民见官只需行礼,无需下跪。当然,对簿公堂时例外。

难怪是练气境,原来是镖局的新任当家....也只有练气境才能撑起一个大镖局....许七安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张巡抚颔首,道:“你与赵龙是什么关系?”

赵锐痛心道:“赵龙是我兄长,听闻他的噩耗,家中哀声不绝。草民叩谢巡抚大人,为家兄报仇雪恨。”

说罢,这才跪地磕头。

张巡抚坦然的受了跪拜,想着安慰几句,然后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就把人给打发走。

不料赵锐起身后,说道:“草民来此,除了感谢巡抚大人的恩情,再就是走镖来的。”

走镖?!

众人一愣,重新打量着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穿的是镖师的劲装,而不是便服。

张巡抚斟酌道:“何出此言?”

赵锐抱拳:“昨日,有一位神秘客人来到镖局,说要寄一个“物件”给巡抚大人。客人还说,那,那是朝廷通缉要犯,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巡抚大人...

“草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通缉要犯,应当转交衙门。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朝廷通缉要犯....张巡抚扭头,看了眼姜律中和许七安,姜律中眼中既有愕然又有期待,想来是意识到什么。

而许七安的眼神浑浊,瞳孔涣散,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宁宴在这种时候选择晋升炼神境,实在不智....张巡抚心里腹诽,旋即又想到,常人一旬是极限,正常来说,许宁宴本该在抵达云州时,顺利晋升。

谁能想到他那么优秀呢。

“带上来!”张巡抚沉声中。

赵锐领命,带着两名同伴出了驿站,直奔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边守着十几个青壮镖师。

见到赵锐出来,青壮镖师们心领神会,从马车里拖出一个头套麻袋的男人,押着他进驿站。

男人似乎脚受过伤,一撅一拐的,行走极为不便。

进了驿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头套麻袋的男人,其中尤以许七安几个知道梁有平底细的人最为炙热。

张巡抚站了起来,指着头套麻袋的男人,语气有些急促,高声道:“快,快,把麻袋摘下来...”

不用虎贲卫上前,张锐抢先扯掉麻袋,露出辣个男人的真容。

脸庞瘦削,皮肤粗糙,浅褐色的双眼,扫视之间极为锐利。

梁有平,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经历。

那个在逃的齐党,将账簿交给许七安的家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巡抚喃喃道,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验明正身!”

一位铜锣上前,捏着梁有平的脸,仔细查验,回禀道:“是本人。”

寻常走江湖常用的易容术,无非就是人皮面具,这种面具在目光毒辣的人眼里,很容易看穿。

因为僵硬,缺乏表情。

至于更高端的易容术,往往涉及到高品强者,等闲人做不到。

呼...张巡抚轻舒一口气,看向张锐等人,面带微笑的说道:“此人确实是朝廷的通缉要犯。”

他侧目,看了一眼许七安。后者心领神会,噔噔噔的上楼,把三个宅男术士揪出来。

“你们看着楼下三个镖师,确认他们有没有说谎。”

“好的,许公子。”

楼下,张巡抚问道:“那位神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

“草民不知道。”赵锐摇头,“那人穿着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身份。”

“没说谎!”白衣术士们眼中清光流转。

这个答案倒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进镖局时肯定做了伪装,这年头也没有发快递要登记身份证的规定。

镖师作为当代的快递小哥哥,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商业保险,要是还不懂规矩的话,说不得刚问出口:请你亮明身份,登记一下。

可能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把铡刀。

“赵镖头!”

楼上的许七安忽然喊道。

楼下大厅里,众人纷纷仰头看来。

许七安斟酌道:“那位寄快递...的神秘客人,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赵锐抱拳说:“就是让我们把此人送来驿站,交给巡抚大人,并说他是朝廷通缉要犯。”

“还有其他吗?”许七安提醒道:“比如说: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赵锐一脸懵:“没有。”

“那有没有背对着你们?”

“没有。”赵锐有些郁闷,这问的都是什么奇怪问题?

许七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许七安怀疑这一切都是逼王干的,但他没有证据。

尽管两个问题都被否决,但这不代表就不是逼王杨千幻。因为梁有平送达驿站后,我们肯定会旁敲侧击“寄件人”的身份。

逼王虽然感觉脑子有问题,但不是傻子,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让许七安困惑的是,逼王为什么不直接现身?按理说,这种力挽狂澜的机会,是逼王最渴望的时机。

试想,就在案子陷入瓶颈,巡抚等人抓耳挠腮之际,他突然跳出来,亢长悠扬的说道: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背对众人,脚下还踩着一个梁有平!

瞬间暴涨好吗。

全场最佳,MVP!

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不能现身?

张巡抚又旁敲侧击了几句,然后就让虎贲卫送客了。

“把人带到我房间,本官要亲自审问。”张巡抚双手负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张巡抚上楼,路过许七安的时候,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许七安摇摇头,又道:“他们没说谎。”

张巡抚“嗯”一声,“随我进屋。”

许七安带着三位白衣术士,跟着张巡抚进了房间。姜律中拎着梁有平随后进来,把瘸子仍垃圾一样仍在地上,反身关门。

梁有平双手被捆绑着,他也没起身,认命般的坐在地上。

“你就是梁有平?”张巡抚坐在案后,威严的盯着瘸子经历。

“巡抚大人似乎对下官颇有了解。”梁有平“嘿”了一声。

“你杀害黄伯街,丁15号狗肉铺老板,伪装成接头人,将账簿交给我们,是为了嫁祸给杨川南。你的背后还有谁?一五一十的交代。”张巡抚沉声道。

“我要是交代了,巡抚大人能饶我一条性命?”梁有平冷笑道。

“死罪难逃,但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姜律中坐在一边,手里捧着茶,笑容阴冷:

“打更人折磨犯官的手段,你可以尝试一下。”

第两百二十二章 畏罪自杀

在打更人衙门里,主掌刑讯的是南宫倩柔,这个死人妖非常歹毒,自创了数百种惨无人道的刑讯手段,命工匠打造的新型刑具多达百余件。

为大奉的刑讯手段添砖加瓦。

其中有一件叫做站刑,把大铁陀挂在犯人的脖子上,时间久了,犯人的脖子会一点点的酸胀、疼痛,无法支撑。

但偏偏不让犯人休息,强迫犯人站着,可谓痛不欲生。不出两天人就在无止休的痛苦中死去。

像许七安这样爆肝修仙的刑法也有,据说就是在晋升炼神境中得来的灵感,这种刑法多痛苦,许七安感同身受。

他依靠打坐和冥想,已经痛苦不堪,寻常人就可想而知。

在南宫倩柔所著的刑法大典中,这类钝刀割肉的刑法足足有上百条。

姜律中虽然不是南宫倩柔那种精通一百零八种姿势的审讯狂魔,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个折磨人的酷刑他还是了然于胸的。

梁有平沉默的与姜律中对视,两人的目光俱是锐利如鹰,不过没什么修为的梁有平很快败下阵来。

他挪开目光,自嘲的笑道:“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张巡抚和姜律中都没开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这人既然落到手里,就算是石头,也能让他开口说话。

梁有平看了眼许七安,拍着自己瘸掉的腿,悠悠道:“我没骗你,这条腿的确是人打断的,只不过救我那个人不是周旻。

“我出生在云州,从记事起,就知道云州匪患严重,百姓深受其害。年少时的梦想是习武,成为一名仗剑江湖的豪侠,专杀山匪。

“但穷富武,贫苦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我习武,只好读书。考了两次举人没中,我便投笔从戎,参军去了。”

梦想还没开始,就被现实给打败了幸好我有二叔每年上百两银子喂着,不然也只和二郎一样读书了婶婶讨厌我是应该的。

许七安内心感慨。

而以许大郎的资质,读书能有什么出息?大概不会比许铃音强到哪里去。

“有一年,我在白帝城见到一个衙内当街欺凌民女,怒而出手,但寡不敌众,被他的扈从打断了腿。那衙内觉得扫兴,不愿放过我,命人将我带出城活埋,就是这个时候

“那位大人出现了,他让随行的侍卫救下了我,并缉拿了衙内,给了我一个公道。”

许七安几人意识到,那位大人,应该就是梁有平效忠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后黑手。

梁有平昂起头,迎着张巡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

房间里一片寂静。

张巡抚的表情颇为奇怪,既惊讶,但又不惊讶。毕竟白帝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巡抚大人心里早有准备,不会有“大吃一惊”的反应。

“是他”

不过张巡抚内心依旧万分沉重,都指挥使杨川南已然涉案其中。现在又多了一位布政使。

云州官场真是从头烂到根了。

“谁抓的你?”许七安趁着空隙,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梁有平摇头,脸上浮现茫然:“那天你们走了没多久,我驱散铺子里的私娼,锁门离开。刚走出黄伯街,我就被人敲晕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头套着麻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吃喝拉撒都在小黑屋里,有人给我定时送饭。再后来,我就被带去镖局,给送到你们这里来了。”

“没看清那人的长相?”许七安追问。

梁有平摇头。

梁有平是在我们离开后失踪的,然后,三天之后,巫神教的人入梦审讯,试探梁有平是否落入打更人手中因为这三天里,宋布政使陪着张巡抚外出视察,所以没有发现梁有平失踪,直到返回白帝城,才知道小老弟失联了对了上啊。

许七安恍然大悟。

张巡抚指头敲击桌面,“继续说。”

“自那以后,我便跟了宋布政使,当时他还不是一州布政使”说起往事,梁有平眼中流露出追忆:

“随着宋长辅的官越做大,我一个瘸子也跟着平步青云,成了如今的经历司经历,做到了正六品。

“也是宋长辅引荐之下,我加入了齐党。但这个身份是不见光的,周旻是打更人衙门的暗子,我则是齐党的暗子。

“齐党为山匪输送军需,必须得过经历司这一关。这些年,我一直在替宋布政使做事,偷改账册,侵吞军需”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梦想成为大侠,杀尽山匪。现在却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许七安忍不住嘲讽。

梁有平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对于许七安的嘲讽,梁有平选择了沉默。

张巡抚眯着眼,问道:“那杨川南是怎么回事?他也是齐党,为何你们要陷害他。”

梁有平摇头:“这些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齐党走的并不近。宋布政使透露过,杨川南本就是齐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

背锅的许七安在心里个杨川南做了定义。

“如果没有周旻的话,云州的密谋会一直下去。”梁有平摇头失笑:“这或许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起来,我与周旻关系不错,散值后经常一起喝酒。

“只是没想到他是打更人的暗子,我是齐党的暗子,要不怎么说人心隔肚皮呢。”

梁有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用张巡抚审问,自己就吧啦吧啦将知道的事吐了出来。

“周旻是个很聪明的人,对数字极其敏感,我们察觉到他发现账簿不对后,我曾出面拉拢过他,许以重诺”

姜律中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拒绝了?”

“没有。”梁有平嘿然道:“他一口答应了下来,愿意同流合污。只是他没想到,所谓的拉拢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是对他试探,试探他都发现了什么。

“周旻同样是缓兵之计而已,扭头就写密报把事情抖了出去。”

这才是一个智商在线的暗子的操作嘛换成电视剧里的套路,周旻肯定义正言辞的拒绝许七安借着吐槽让自己大脑保持活跃,忍不住说道:

“其实他已经预感到你们要杀人灭口了。”

“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觉悟,他本来可以逃的,虽然也逃不掉。”梁有平昂起了下巴。

这话似乎是在说他自己,他同样是那个预感到自己命运的聪明人,既然逃不掉,就懒得逃了。

“东窗事发后,宋布政使就按照既定的计划,把杨川南推出去顶锅。一边暗中布局,一边等待巡抚大人的到来。”

张巡抚听到这里,质疑道:“那么,为什么你要亲自留在丁15号狗肉铺?账簿里应该有对宋布政使不利的罪证吧。”

“是的,账簿里有几笔军需是从布政使司转运到都指挥使司的。至于我为什么留在丁15号,我收到的命令就是这个。”梁有平回答。

这不合理啊!

许七安皱了皱眉,看向三位白衣术士:“他的话可信吗?”

三位白衣术士摇摇头:“看不透,他的气数被掩盖了,望气术无法窥探。”

望气术无法窥探许七安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醒悟,梁有平身上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替他掩盖了气数。

四号说过,术士有手段克制巫师,正是因为这种屏蔽,才让梁有平避免了咒杀和占卜。

“宁宴,你有什么想说的?”

尽管许七安智力严重下滑,张巡抚还是希望多听一听他的意见。

“让梁有平等在狗肉铺里,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觉得以宋布政使的老谋深算,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许七安侃侃而谈:

“当然,不排除这是挑衅,毕竟如果没有那位神秘高手中途掳走了梁有平,我们即使知道问题不对,也查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拿着切实的证据,把杨川南带回京交差。”

是挑衅还是别有原因,暂时无法确定,除非当面对质宋长辅。

倒是那位神秘高手,许七安有怀疑人选,那就是逼王杨千幻。首先,他只认识这么一位高品术士。其次,虽说外头有散修术士的存在,但能屏蔽气数,能瞒过姜律中的感知,这份实力可不是一般的散修能达到。

这就好比前世,能进中科院的绝对是高学历人才,不可能存在自学成才的野生学士。

至于为什么是杨千幻,因为许七安只认为这位。

嗯,这个猜测还有待确认

“想知道原因还不简单。”张巡抚冷笑一声:“即刻传令,全员出动,缉拿布政使宋长辅。记住,兵贵神速!”

依然是对待杨川南的那一套,但很好用。突击行动能够让敌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做出应对。

没多久,虎贲卫全员出动,张巡抚只带了姜律中和寥寥几位打更人。其余银锣铜锣留守驿站,看管杨川南。

许七安也留在了驿站,理由是休养生息。

他刚在城外开了无双,这会儿身体虚弱,不宜行动。

砰!

布政使府邸的大门被破开,姜律中带着虎贲卫杀进府中,把反抗的府卫一一制服。

出乎意料的是,宋布政使没有如杨川南一样现身,虎贲卫在卧室里找到了他,他已经死了。

宋布政使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淌一地,浸染了衣衫和半张脸。

“巡抚大人,他死了。”

虎贲卫检查过后,恭声汇报。

“畏罪自杀了吗?”张巡抚走到尸体边,脸色严肃。

宋长辅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去府衙,传唤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验尸。”

仵作很快赶过来,随行的还有云州知府,知府大人满脸惶恐不安,在卧室见到宋布政使的尸体后,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巡抚大人,这,这”知府脸色惨白,嘴皮子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慌什么慌?”张巡抚看了一眼宋长辅的尸体,只好先把知府带出卧室,来到书房,给他讲述案子的反转。

原来宋布政使才是勾结巫神教,为山匪输送军需的罪魁祸首?

知府目光呆滞,半天都没消化这个惊天大消息。

“此事应该尽早告示下去,免得云州官场人心浮动。”

位置决定思路,张巡抚此刻想的是如何安抚官员,维持稳定。

换成许七安在这里,首先做的是对尸体和案子吹毛求疵,直到没有疏漏。

正说着,虎贲卫进来通报:“大人,仵作已经验尸完毕。”

“传他进来。”张巡抚道。

仵作脚步匆匆进来,低着头。

“报吧。”

“是!”仵作这才说话,道:“死者宋长辅,年四十五岁,身高六尺一寸,尸体的头部,发肤、骨骼均无损伤。四肢、躯干除胸口刀伤外,无其他损伤。

“口腔、咽喉无异味异色,非中毒而死。经检验,死于胸口刀伤,是自杀。”

张巡抚颔首道:“妥善保存尸体。”又扭头对知府说道:“召集白帝城六品以上官员至布政使司衙门。本官有话要说。”

做完安排,张巡抚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招来一名铜锣,吩咐道:

“你速回驿站,将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许七安,听取他的意见,回禀本官。对了,包括仵作的验尸报告。”

驿站。

“什么,宋布政使死了?!”

听到消息的许七安,惊的瞪大眼睛。

“巡抚大人想问问你的意见。”那位传话的铜锣大大咧咧的坐在桌上,脚踏着长凳,手里捏着茶杯,喝了一口,唠嗑道:

“姓宋的倒是识趣,听到我们破门而入的动静,知道在劫难逃,畏罪自杀了。巡抚大人让我回来问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元芳,你怎么看许七安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这句名台词。

宋长辅畏罪自杀是他没有想到的,还以为有机会让梁有平与宋长辅对簿公堂。

许七安精神异常疲惫,想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想:

是巡抚大人的“兵贵神速”策略起到了作用,让宋长辅觉得大势已去,选择了自尽?

但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这又不是打游戏,感觉有点劣势就五分投死的有点过于冲动,嗯,也有可能是那位始终不曾现身的梦巫杀人灭口。

不对啊,梦巫杀人灭口的前提,得是东窗事发吧可他怎么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刹那间,宛如一道闪电劈入脑海。

“驿站附近肯定有宋长辅的眼线,时刻监视着这边的动静。没准就是那位四品梦巫。福顺镖局的镖师押着梁有平进来时,虽然有套着麻袋,但瘸子走路的特征很明显。”

“宋长辅早就知道梁有平已经落网”许七安心里做出判断,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在驿站里审了梁有平半个多小时,之后巡抚带队冲入布政使府邸,即使以虎贲卫的奔行速度,从驿站到布政使府邸,少说也得四十分钟。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宋长辅会坐在家里等死吗?

可是宋长辅的确死了,仵作已经验明正身卧槽!

“不好,中计了!”

许七安脱口而出。

ps:这章四千多字,所以更新晚了。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第两百二十三章 许七安的无奈之举

死的不可能是宋布政使,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根本没理由坐在家中等死。

梦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还没到需要灭口的地步,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完全没必要走极端。

那为什么要伪装出畏罪自杀假象?

许七安有两个猜测:一,宋布政使也是个替罪羊,杀他灭口,等于把线索掐断。同时捏造出畏罪自杀的假象来迷惑张巡抚。

二,宋布政使在拖延时间。

此前商讨案情时,许七安和张巡抚等人就有一个共识,一旦将对方逼到穷途末路,那绝对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张巡抚两次都是不按规矩的突击,就是不想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但这一次,似乎是对方提前了一步。

“如果是拖延时间的话,那么宋布政使的尸体就是假的,作为经验丰富的仵作,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易容呢。除非仵作是个狼人”

基于这个推测,那么巡抚大人就危险了。

此时张巡抚身边只有虎贲卫和姜律中,大部分打更人留守驿站,姜律中固然厉害,但不要忘了,对面也有一位四品梦巫。

一旦姜律中被梦巫缠住,单凭虎贲卫,任何守护巡抚大人的安全?

战力彪悍的银锣铜锣才是本次卫队里的中流砥柱。

宋布政使在白帝城经营多年,杨川南而今成了阶下囚,他一家独大,再没有本土势力能遏制他虽然他调动不了卫所军队,但城里的五城兵马司是听布政使司号令的

想到这里,许七安当即招来驿站内所有打更人,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

打更人们一听,脸色无比严肃,尽管还有人将信将疑,但事关巡抚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留下四人在驿站留守,其余人跟我走。”一位银锣喝道。

他看了眼许七安:“许宁宴,你就守在驿站吧。”

许七安的状态大伙都知道,不适合高强度作战,去了也发挥不出太出众的战力。

牵来马匹,十余位打更人快马加鞭,奔向宋长辅的府邸。

“宁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变成这样?”

宋廷风脸色难看,眼里充斥着不安和焦虑。

他的铜锣身份是接触不到案件机密的,在宋廷风以及其他打更人看来,案情的进度是断裂的,是跨越性的。

出去视察回来,许七安解开谜题了,张巡抚把都指挥使杨川南逮捕了。

李妙真来驿站拜访之后,案件似乎发生了反转,但具体过程他们依旧不知道。

紧接着,就是今天,一伙镖师送来一个瘸子,巡抚大人密审之后,原来宋布政使才是幕后黑手。

直到刚才,许七安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众打更人,他们才豁然贯通。

宋廷风现在已经知道案情的进展,以及眼下面临的情况,只是消息突如其来,他还需要

点时间消化。

“有句话说,战场瞬息万变。查案也是这样的,敌人不会等着你一步步搜集证据,准备妥当,然后束手就擒。”

许七安还算镇定,毕竟有姜律中这位高品武夫,以及一众修为强悍的打更人。

“廷风,你现在立刻出城,去找李妙真,把城内发生的事告诉她。”

为了稳妥起见,许七安决定请求飞燕军的帮助,李妙真的私军极其强大,汇聚了五湖四海的江湖高手,战力彪悍。

“好!”

宋廷风起身就往外走,又快速折返回来,噔噔噔跑上楼,几分钟后,换了一身平平无奇的便服。

聪明许七安暗暗称赞,同时自省,我竟然没有提醒他换便服,san值降的这么厉害?

宋廷风骑上一匹不会堵车的小母马,哒哒哒的走了。

可是半小时后,他又策马狂奔着回来了,大步冲进驿站,脸色难看:“宁宴,城门关闭了。”

许七安无声的望着他,一颗心倏地沉入谷底。

“我感觉要出事了。”

许七安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厅里踱步。

“能出什么事?姜金锣可是四品武者,仍在江湖上,那可是一方枭雄。而且,其余同僚也过去了。”宋廷风宽慰道。

他同样也在宽慰自己,给自己增加信心。

即使以大奉的国力,目前来说,也只有一位镇北王是三品武者。四品境界,确实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许七安在京城见惯了四品高手,但那是京城,大奉的核心。

当然,江湖水深,可能藏着一两位千年老王八。

“其他三处城门肯定也关闭了,宋布政使或者他背后的巫神教,摆明了要关门打狗。”许七安来回踱步:

“你想过没,他们当然知道姜金锣是四品,仍敢这么做,说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没准从他们入梦审问你和广孝的时候,就已经在筹谋了。我们没有锁定宋布政使,他们就可以忍,按兵不动。

“可一旦我们知道宋布政使才是幕后黑手,那他们会毫不犹豫掀了棋盘。”

“然后呢?”宋廷风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杀了巡抚大人,他们不怕朝廷发兵围剿吗。”

“齐党和巫神教谋划这么多年,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许七安看着他,“不为了谋反,人家搞那么多破事干嘛。”

宋廷风心里有些慌乱,不过他好歹是资深打更人,也是见过风浪的,不至于六神无主。

“一定要想办法把信息传出去,调动卫所的军队。”他说。

“巡抚大人原本计划今夜派姜金锣杀了徐虎臣等一干将领,他们也算命大,躲过了一劫。”

许七安回应了一句后,便陷入了沉思。

老宋有一句话说的对,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云州终究不是姓宋,不然齐党和巫神教没必要这般偷偷摸摸,各郡县暂且不论,这白帝城中,至少杨川南统领的卫司,就可以和宋布政使掰掰手腕。

宋布政使陷害杨川南,未必就没有铲除异己的想法,祸兮福之所倚嘛许七安不由想到了这个可能。

但杨川南目前是阶下囚,自身嫌疑还没彻底洗清。而且,就算许七安想用他,重伤在身的老杨也不可能出城去。

“杀出城去,怎么样?”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朱广孝闷声道。

这条路很危险,但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现在驿站里只有四个铜锣,要面对数百名城防军,乃至更多非常勉强。”宋廷风摇头,否决这个提议。

城防军不是乌合之众,装备精良,有弓有火铳。其中想必也有几个好手。单靠他们四人,即使能杀出城,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等赶到军营,通知飞燕军,再杀回来恐怕白帝城内的动乱都已经结束了。

还有一个办法!

许七安摸了摸怀里的玉石小镜,心里感慨:我真不想社会性死亡啊。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通知飞燕军。”许七安说完,连忙摆手:“你们不需要多问,廷风广孝,你俩留在驿站看守杨川南和梁有平,倘若他俩有任何异动,斩立决!”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廷风一愣。

“我要赶去巡抚大人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许七安低声道。

说完,他走出驿站,牵了马,赶往宋布政使的府邸。

街上人流如织,百姓们照常活动,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剧变即将拉开序幕。

不过,这与他们本身也没关系。云州不管换不换主人,他们照常生活。

许七安一手拽马缰,一手掏出玉石碎片,他没有直接传书二号,而是先了金莲道长。

【三:金莲道长,伤势痊愈了吗?】

他估摸着金莲道长的伤也该治愈了,上次替他去洛玉衡那里求药,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伤要是再没好,那就是为难我胖虎。

【九:多谢关心,已经痊愈多时。】

“呼”

许七安松了口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三:请替我屏蔽其余人,我找二号有要事相商。】

三号有什么事找二号,这么神秘?

分散在天南地北的“天地会”成员,盯着镜面的传书,好奇心充盈了胸膛。

但等待许久,发现地书碎片不再传来任何信息,他们意识到手里的地书碎片被短暂的屏蔽了,无法再接收任何信息。

这种秘术只掌握在地宗的道士手里,当初那位紫莲道长就是用了同样的手段,将他们所有人都屏蔽。

“这种秘术真让人火大啊”

南疆的小蛮妞恼火的把玉石小镜往地上一摔,“轰”一声,地面剧震,玉石小镜嵌入地底。

【九:三号,你可以说话了,除了我和二号,没人能看到你的传书。】

他们已经断网了么道长,其实我也不想你看到我的传书啊,虽然你一直冷眼旁观我的操作,但社会性死亡的时候,现场能少一个是一个许七安边吐槽,边减缓马速,以指代笔,传书道:

【二号,能看到吗?】

正等待着的李妙真秒回了他的传书:【你有什么事与我商量?】

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她认为三号接下来要说的事,有可能与他的堂兄许七安有关。

否则,一个在京城云鹿书院,一个在云州白帝城,相隔数万里不止。能有什么事商量?

【九:需要我退避吗?】

【三:好的道长,谢谢道长。】

【九:呵,看起来是极其重要的事,放心,贫道不会外传的。】

你特么的!许七安脸庞呆滞。

道长你喜欢上猫的习惯还在吗?在的话一定要保持啊,将来我肯定给你曝光出去许七安深吸一口气,传书道:

【二号,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不要有任何犹豫和质疑,听我说完后,立刻行动。】

也不要过分在意我的社会性死亡,许某人要脸的。

ps:先更后改。

第两百二十四章 梦巫现身

三号的话很奇怪,明明远在京城,却仿佛情况紧急到就发生在我身边似的李妙真细长而精致的眉毛轻轻蹙起。

她今晚其实有事,经过了白日兵谏的风波,出于天宗修行者的敏锐直觉,她隐约察觉到张巡抚笑容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杀意。

因此,打算黄昏之前去一趟驿站,周旋一二,看事情能否有回旋的余地。

但三号是她非常看重的网友,正直勇敢,聪明睿智,是一个令人敬佩的读书人。三号有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玉石小镜的镜面,缓缓浮现一行文字:

【云州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宋布政使,张巡抚破解了谜团,原本打算以雷霆之势缉拿宋长辅。

但宋长辅提前察觉到了危险,设计迷惑张巡抚和打更人,并暗中封锁了城门。现在白帝城处处杀机,巡抚队伍恐遭不测。二号,你速派兵驰援。】

幕后主使是宋布政使?!

李妙真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脑门,懵了一会儿,宋长辅才是幕后黑手,也就是说勾结巫神教的齐党是宋长辅。

宋长辅是齐党的人?

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如果正如三号所言,那么白帝城的动乱一触即发,不,甚至已经展开激战。

张巡抚要是出了意外,整个云州都会滑向不可控的深渊,姜律中是四品武者,一旦开战城中百姓难免会被波及。

而这只是动乱的开端,明年开春,朝廷绝对会派大军进攻云州,战火之下,多少百姓会生灵涂炭。

李妙真豁然起身,手已经抓起了靠在桌边的银枪,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僵住。

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大大的问号,然后汇成一句话:三号怎么知道这些事?

三号远在京城,又是怎么知道云州发生的事?

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在她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震惊程度丝毫不比宋布政使兵变来的小。

于是,李妙真顿住,站在原地,手指略带颤抖的传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传书发出去后,半天没有人搭理。

李妙真眉梢一扬,扭头朝坐在床榻边,低头看书的女鬼苏苏说道:“传我命令,集结飞燕军。”

苏苏低头看书的风情,像极了温婉知性,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种温雅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如果看的书不是《xx艳史》,那就完美了。

“噢!”

苏苏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小刘备,扭着盈盈一握的小腰,往帐篷外走。

她有些郁闷,书里的男主人公清一色的俊秀书生,温文尔雅,学富五车。

而她将来重塑肉身的话,要给许七安这个好色之徒当小妾。

差距也太大了。

目送女鬼女仆出去调兵遣将,不耽误时间的李妙真,沉着脸,传书威胁:【你若不说,我绝不派一兵一卒。】

这当然只是威胁,李妙真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白帝城。

【三:其实我领了书院的任务,秘密赶往云州。】

【二:你当我是傻子?】

三号是云鹿书院学子,众所周知,开春后就是春闱,是天下读书人鱼跃龙门的时机。四号之前提及过三号要参加春闱,三号也没否认。

云鹿书院和云州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什么事情会让三号舍弃备考的宝贵时间南下?书院人才济济,又为什么非得是三号。

云鹿书院的学子奉师命南下,却对云州案了解的透彻清晰,未免也太不合理。除非有人给他泄露许七安确实会向堂弟泄露,假设三号是那位堂弟的话。

那么验证三号有没有说谎,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询问一号,让他(她)去云鹿书院打探。

不过那太耗费时间,现在的情况,时间就是生命。所以二号直接开口询问,她希望三号能说实话。

【三:好吧,摊牌了,我是许七安,我就是三号。】

三号是许七安!?

李妙真当场石化,俏丽的瓜子脸呆滞如石刻。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坍塌,轰隆隆的分崩离析。

正直善良,胸怀正义的读书人(x)

卑鄙无耻,虚伪好色的打更人(√)

三号的形象,在她心里进行了坍塌、重组等一系列过程。

乍闻噩耗,李妙真内心是出离了愤怒的,她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被玩弄了感情,被当做猴耍。

说实话,他对三号很有好感,三号不像一号那样心思深沉,总爱窥屏。也不像四号那样看似温和,实则骄傲无比。

至于五号六号和九号,各有各的特点,但从观感上来说,都不如三号。

可是,一切都是骗人的。

这一刻,李妙真在脑海里回忆起了三号对许七安的评价。

“臭不要脸,简直臭不要脸啊”她紧紧握着银枪,胸脯起伏剧烈。

这要搁在现代,李妙真就是今日说法里的女主角了,标题是:《十八岁少女被网友欺骗感情》

等等!

愤怒中的李妙真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如果三号就是许七安的话,那天她一脸诚恳的在地书群里求助,请求他们帮忙分析案情。

第二天,有点小骄傲的在张巡抚和许七安面前,吹嘘说自己破案了想到这里,李妙真胸脯起伏愈发剧烈,脸蛋憋的通红,产生拔剑自刎的冲动。

当时的许七安,心里恐怕在嘲笑自己吧。

她双手捧住脸,声音颤抖:“贱人”

遥远的京城,金莲道长盯着地书碎片,等了好久,三号和二号没有继续交流。

“密谈结束也不说一声。”金莲道长抱怨道。

许七安这小子,平时吹牛不打草稿,现在好了吧,身份曝光,无地自容了吧。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金莲道长修道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失态的。

“库库库”

几分钟后,一声橘猫跳上院子里的围墙,警惕的往里张望,似乎打算潜入厨房偷吃。

但这时,橘猫忽然僵住,愣在墙头不动了,几秒后,琥珀色的瞳孔恢复灵动,翘着尾巴,开心的走了。

屋子里,金莲道长躺在床上,眉目安详。

许七安最后看了眼玉石小镜,二号没有嘲讽、指责、谩骂,诡秘的保持了沉默。

有些意外,但又有所预料。

“她应该也想起那天,一时心态飘了说的话,这就是大家一起死的好处啊。”许七安感慨。

接着,他沉淀精神,抱元守一,在识海里呼唤神殊和尚:“大师,大师”

“大师,在下遇到危机了,希望能得您的帮助。”

call了神殊和尚半天,竟然没有回复。

许七安有些慌了,之所以敢一马当先的赶去现场,他是有底气的,神殊和尚就是他的底气。

当初两人约法三章,许七安把身子贡献出来,温养断臂。神殊和尚则要在危机关头出手相助。

但现在,外挂商好像跑路了?

“向死而生。”

脑海里,传来神殊大师缥缈的声音。

向死而生?什么意思,你这个回复是救我,还是不救?

许七安忙在脑海里沟通神殊,但狗日的和尚又沉睡了,call不醒。

布政使司,后院。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那是虎贲卫在搜查罪证。张巡抚与姜律中站在院中,云州知府恭敬的侯在一旁。

张巡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与梅花不同,是从未闻过的花香。

顾盼之中,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朵花,一朵洁白的花,看起来与路边的野花没任何区别,但它散发的幽香浓郁悠长。

“寒冬腊月的,竟还有花?”张巡抚诧异道。

知府大人闻言,扭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摇头:“许是什么特殊品种吧,下官也不认识,不过宋布政使宋贼倒是个爱花之人。”

张巡抚微微颔首。

虎贲卫没有搜罗到有用的证据。

“奇怪”张巡抚皱了皱眉。

宋府和布政使衙门太干净了,干净的就好像特意收拾过一番,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不过,宋长辅做事隐蔽,可能另有根据地,收集不到证据也不奇怪。

没多久,派人传唤的官员在布政使衙门齐聚。

大堂,张巡抚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负手而立,庭院里,十几名高官分列两侧,沉默的投来注目礼。

“诸位!”

张巡抚眼神锐利,扫视着左右两列高官,沉声道:“宋长辅勾结巫神教,贪墨军需,养寇自重。云州四围民生凋敝,变乱频发。

“本官奉圣上旨意,严加查察。事发之后,宋长辅畏罪自尽。

“自今日起,云州一切军政要务,由本官负责处理。凡附逆此贼者,即刻到本官处言明状况,视情节轻重予以处分。”

“谨遵钧命!”

众官员俯首。

这时,在张巡抚的视线里,看见一伙打更人正从大堂的门口冲进来,气势汹汹。其中一位银锣,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堂内的官员们闻声看去。

“他们怎么来了?”张巡抚望向身侧的姜律中。

姜律中摇摇头。

“巡抚大人,大事不妙。”

那位手里拎着人的银锣,人还没到,口中已经高呼起来。

姜律中眯着眼,看清了银锣手中的人,吃了一惊,那是府衙的仵作。

“怎么回事?”

张巡抚目光落在仵作身上,脸色顿时无比严肃。

那银锣将手里的仵作,交给身边的铜锣,快步上前,附耳低声诉说。

听完许宁宴的分析后,一众打更人快马加鞭赶到宋布政使府邸,结果扑了个空,巡抚已经离开。

问询府里之后,得知巡抚去了布政使司。

经验丰富的银锣们没有即可离开,谨记着许宁宴的分析,于是重新查验了宋布政使的尸体。

这才发现,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其实是一张人皮面具。

死的果然不是宋长辅。

打更人们当即捉拿了仵作,火急火燎的赶来布政使司。

“原来如此!”

张巡抚脸色几经变化,从震惊到凝重,再到现在沉淀情绪后的面无表情。

他缓缓扫过众官员,望向仵作,道:“谁指使你的?”

仵作惊恐难安,目光频频望向侧后方,那是云州知府所立的位置。

“回禀巡抚大人,是下官。”知府作揖拱手,竟坦然的承认了。

张巡抚冷哼一声,也不废话,挥手道:“拿下”

他的手没挥出去,简单的一个挥手动作,却艰难的仿佛是抬起千斤之物。

紧接着,他软绵绵的摔在地上,身边的姜律中下意识的想扶,没想到一个踉跄,堂堂四品武者竟然被张巡抚带着一起跌倒。

“中毒了”姜律中心里一凛。

“姜金锣,巡抚大人。”打更人大惊失色,纷纷靠拢过来。

庭院里,一众官员惶恐不安,此刻的云州知府在他们眼里竟如此陌生。

“混账!”

一位铜锣抽出佩刀,就要斩杀知府。

知府面无表情,抬手结了个印。

“赫赫”那名被丢弃在地的仵作忽然变异,浑身肌肉膨胀,双眼化作红瞳,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头撞向抽刀的铜锣。

噗!

刀锋斩在肩膀上,把仵作整条胳膊斩断,他恍然不觉,结结实实的撞入铜锣怀里。

众人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铜锣倒飞出去,手里的佩刀“哐当”落地。

打更人们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这无法改变结局,那位铜锣眼里的瞳光迅速黯淡,生命之火熄灭。

“梦巫!”姜律中沉声道,“原来你就是巫神教那位四品梦巫,周旻是你杀的?”

知府笑道:“正是!”

“哗”众官员迅速后退,警惕的看着知府。

那位神秘莫测的梦巫,原来一直就隐藏在身边?他用的什么手段克制司天监白衣的望气术?

红瞳中只剩狰狞,失去人性的仵作,默默捡起了断臂,按在断口处。

猩红浓郁的血管闪烁,血色丝线缠住断臂,重新接续。

血灵傀儡!

这是九品的巫师就掌控的秘术,能够将活人炼化为傀儡,并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将傀儡催化成悍不畏死,战力无双的死士。

因此,九品巫师又叫“血灵”。

当然,九品的巫师对傀儡的战力增幅有限,更做不到接续断臂的程度。

“我中的是什么毒?”姜律中似乎不甘心。

“这种毒叫松花白虫,白虫尸体燃烧,会产生无色无味的毒,这种毒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会潜伏在身体里长达十天。

“这十天里,中毒者一旦闻到一种叫做松花的花香,身体就会软绵无力,成为待宰的羔羊。这是南疆蛊族毒部的毒方。”

“姜律中,为了对付你,本座真是煞费苦心啊。你是高品武者,普通毒药对你无效,且很容易识破,唯有这种组合式的蛊毒,且药性温柔绵长的毒,才能让你中招。”知府大人神色得意。

张巡抚虚弱喘息,“是后院那朵花?”

“没错。”

“所以,你特意引着我们去后院。”

“巡抚大人的聪明才智,来的晚了些。”知府讥讽道。

“那,白虫的毒呢?”

“你们天天烧的蜡烛,便是了。你们千防万防,没想到毒会在蜡烛上吧。巡抚大人外出视察时,驿站里的蜡烛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偷换。”

驿站不可能时刻都有人守着,尤其外出视察期间,偷换蜡烛防不胜防。

张巡抚强撑着问:“宋长辅在哪儿?”

“等你们死了,他自然会接手云州官场。”知府冷笑道:“接管白帝城后,囤积在各处的山匪便会进攻各府郡县,京察年尾,云州将从大奉割裂出去。”

这时,众人听见了杂乱又响亮的脚步声,正有大队人马逼近。

“毒药会在两炷香之后缓解,可惜你们活不到那时候了。”知府大笑道。

ps:抱歉,卡文没有好转,写的慢了。另外,这章四千字,三千字的早就更新了。下一章在凌晨后,不过千万别等,肯定是两三点了,甚至更晚。

先更后改。

第两百二十五章 许七安牺牲了(三章合一)

喊杀声旋即响起,守在外头的虎贲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叛徒展开交战,弓弦声,火铳发射声,兵器碰撞声

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远有叛军,近有梦巫,这堪称绝境的情况,让一众打更人脸色难看,一颗心沉入谷底。

好在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打更人,见惯了血腥和厮杀,心志坚定。

“保护姜金锣和巡抚大人进内堂。”姓赵的银锣大喝道,他随之抽出了刀。

姜律中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银锣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

“头儿,我懂,梦巫不擅长近身战,只要注意不被他得到发丝和血肉,他就无法发动咒杀之术。”

唐银锣咧嘴道:“是啊,头儿。四品的武夫我们打不过,四品的梦巫难道还不行?那也太丢人了。”

铜锣们见顶头上司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一松。

梦巫手段怪异离奇,不擅长正面战斗,这一点,他们身为铜锣只是略知一二。

出乎铜锣们意料,姜律中竟然没放手,这位平日里宛如神明的金锣,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他依旧死死拽住那位银锣的衣袖。

“走!”姜律中说。

赵银锣回过头来,咧嘴道:“头儿,你让我们带巡抚大人走,这可不行。”

姜律中摇头:“带着巡抚你们走不掉,我是让你们走。”

“姜金锣,不打一场怎么知道会输?”一位铜锣说,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气,他说的很大声。

赵银锣猛的拽回了袖子,拽的姜律中一个踉跄。

唐银锣扶住了他,叹口气:“等回了京城,头儿你请我们喝酒吧。”

最后那位银锣没有说话,朝着姜律中抱拳。

赵银锣一手扬刀,一手摘下腰间的军弩,扣动扳机,弓弦“嘣”的一声,利箭怒射而去。

嘣嘣嘣

其余打更人默契的抬弩射击。

成为傀儡的仵作,低吼着挡在知府面前,任凭一根根弩箭射入身体,箭尖从背后透出。

“给老子死!”

赵银锣高高跃起,在青砖崩裂声里,横飞过十几丈,手中的制式长刀迸发出扭曲空气的气机。

噗。

仵作傀儡当场斩成两半,血线狂舞,努力的想把他再拼凑起来,但没有成功。

梦巫知府灵活的避开了刀芒,那道锋锐的刀气撕裂大地,一直蔓延到大堂门口处的台阶,发出“砰”一声巨响。

其余两位银锣的攻击尾随而至,他们俯身狂奔,拖曳出残影,彼此配合杀向梦巫。

攻击的同时,两位银锣脑海里浮现巫师体系的资料。

大奉与巫神教偶有冲突,四品以下,包括四品的巫师情报,打更人衙门里非常详细。

九品巫师能将生人炼制成傀儡,辅以秘术激发潜能,燃烧精血,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极强战力,提升越多,精血燃烧速度越快,直至油尽灯枯。

同时,九品巫师还可以激发身边同伴的潜力,同样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因此被称为“血灵”。

八品巫师掌握的能力是诅咒,根据生辰八字、贴身之物,以及血肉体液等物体为媒介,咒杀目标人物。因此,八品巫师被称为“咒师”。

优点是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缺点是只能咒杀境界低于自身的目标。

七品巫师的称号是“灵媒”,能操纵尸体和鬼魂,不管是大奉还是北方的妖族,在战场上都吃尽了灵媒的苦头。

六品巫师叫做“卦师”,精通卦术,趋吉避凶。这个境界的巫师可以用两个字形容:稳、苟!

用一句话形容:稳如老狗。

出门不需要看黄历,只需要算上一卦,就能知道今日吉凶。

五品巫师叫“祝祭”,可以通过仪式召唤来先祖的战魂,附身于己,被召唤的战魂如果是武夫,那么祝祭就是一名武夫。如果道士,那么祝祭就是道士,以此类推。

限制是,只能召唤同等级的战魂。

四品巫师就是眼前这位知府的境界,“梦巫”,行走于梦境之中,杀人于无形。遇到梦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睡觉。

“不给他布置仪式的机会,不给他请战魂附身的机会,就能赢!”赵银锣心里鼓舞着自己。

这时,他听见了呢喃般的声音,猛的扭头看去,那是一名被忽略的官员,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在地上画出古怪复杂的阵纹。

口中念念有词着晦涩深奥的音节。

赵银锣心里一沉。

下一刻,一股强盛的气机从知府体内诞生,他的头顶浮出一道袅娜的黑烟,隐约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与此同时,两位银锣的刀锋斩来。

长刀割裂衣衫,斩在知府身上,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头顶黑烟晃动了一下。

铜皮铁骨。

“谁告诉你们,仪式必须要巫师本人才能布置?其实,傀儡也可以。”

顶着知府大人面孔的梦巫,讥笑一声,抬起手,握住了两位银锣的脖颈。

随着“咔擦”一声,两位银锣瞬间殒命。

四品武者杀两个银锣,可不就是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嘛。

“混账!”

大堂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像是一只老兽濒临绝境的咆哮。

那是无能狂怒的姜律中,他双眼赤红,面目因愤怒而扭曲。

活着的铜锣们吓的肝胆欲裂,终于意识到,几位银锣刚才只是鼓舞士气而已。

巫师确实不擅长近身战,但四品就是四品,鸿沟一般的境界差距。所谓的不擅长近身战,是相较同品级其他体系而言。

“怂什么?”

赵银锣大喝一声,震的铜锣们一个激灵。

此时此刻,这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银锣,依旧扬着他的战刀,宛如坦然赴死的勇士。

“两炷香时间,我们要为姜金锣争取两炷香时间,现在还早着呢。”赵银锣喝道。

“聒噪。”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伪装成知府的梦巫,抬起手,气机汇聚于掌心,用力往下一按。

震波在空气中诞生,涟漪扩散。

包括赵银锣在内,众打更人胸口如撞,吐血倒飞。

仅是一招,便将一众打更人打废。

姜律中对这一切似乎早已了然,他闭上了眼睛,此时反而没有了愤怒,因为大家很快就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梦巫再次握住了拳头,请战魂附身的时间有限,他并不打算和姜律中多说什么废话。

毕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掌控白帝城,召集山匪,攻打各府郡县,必须得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把云州打下来。

巫神教图谋数年,今日便是摘取果实之时。

一拳打出,气机摩擦空气,发出沉雄的咆哮,直撞大堂方向。

一道人影拦在了中间,是赵银锣,他双手合握长刀,沉腰下跨,怒吼着斩出一刀。

这理当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一刀。

刀气崩溃,长刀炸碎,胸口的法器铜锣破裂,可怕的气机推着赵银锣飞进大堂,整座大堂“轰隆”一震。

姜律中心中也是一震,他惶急的爬过去,把奄奄一息的下属抱在怀里。

触摸到赵银锣的瞬间,姜律中就知道回天无力了,他浑身骨骼没有一处完好,脏腑也是如此。

司天监或许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但云州没有。

之所以还没立刻死去,大概是武夫最后的倔强。

赵银锣一直是个很倔强的人,总是一意孤行,屡次违逆姜律中的命令,就像刚才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律中低声道。

赵银锣沾满血污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满牙床的血,断断续续道:“头儿,我今年其实又养了一房小妾,十八岁,可嫩了。

“但我怕你知道,没敢养在家里。你经常召我们几个银锣密会,三令五申,每年贪的银子不能超过五百两,贩夫走卒一次勒索不能超过十文,商铺酒家一次不能超过三钱。

“你知道吗,我们几个私底下都笑话你,连贪污都要制定条例,全天下也只有你了。我们几个银锣,表面上听你的话,其实背地里该怎么贪还是怎么贪。不然哪养的起这么多小妾呢抱歉啊,头儿,让你失望了。

“所以,不用为我们这种人伤心,按照魏公制定的规矩,我应该被拖到菜市口斩首。

“老唐喜欢喝酒,如果你能活下来,记得每年的清明,要多给他倒两杯酒

“最后,最后一个要求我,我不想死在异乡,带我,回京”

赵银锣瞳孔里的神采散去。

“哎!”张巡抚长叹一声,自责道:“是本官大意了,是本官大意了”

“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话,姜律中是笑着说的,但眼里的悲伤藏也藏不住,汹涌的流淌出来,化作滚滚热泪。

梦巫缓缓走来,畅快的笑着:“说实话,我们其实并不打算割裂云州,扶植山匪,囤积军队,只是一手有备无患的暗棋。它应该用在最需要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样。

“虽然姓周的经历查出了账簿问题,但按照我们的计划,不过就是把杨川南推出去顶罪。

“没想到齐党竟如此愚蠢,暴露了与我们合作的秘密。招来了你们。

“更让我意外的是,区区一个铜锣,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不得已,只能对你们下手,提前占领云州。要恨就恨那个姓许的铜锣吧,若非他坏事,你们原本不用死。

“现在,你们先走一步,我会把那个铜锣揪出来,杀掉。”

话音方落,忽然有两道劲风袭来,梦巫抬了抬手,便将两枚冷箭震碎。

围墙上,站着一个挺拔昂扬的铜锣,手里握着司天监宋卿赠予的法器军弩,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凡物。

它的一生,只能射三次。

“我许七安就这么没排面吗,一口一个“那铜锣”?”

他身上有血,但都是别人的血,一路杀进来的。

许七安说完,目光落在死去的两位银锣身上,落在重伤不能再战的铜锣身上,那玩世不恭的跳脱气质倏地沉淀。

眸光暗沉,面无表情。

西城门,一道银光从天而降,轰隆钉在城墙上,碎裂的砖块四射,尘埃扬起。

穿着鱼鳞软甲,扎着高马尾,身后一件猩红披风烈烈鼓舞,李妙真站在枪杆上,盯着弯弓搭箭的一众士卒。

沉声道:“为什么关城门?”

三号许七安那贱人说的没错,城门确实关闭了,但李妙真没有鲁莽的破城杀人,亲自降临城头质问。

“锵”一位将领拔出刀,戟指李妙真:“杀无赦。”

竟然不解释,直接动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妙真眸光瞬间凌厉。

崩崩弓弦震动的清越声里,数十枚箭矢射向李妙真。

她不闪不避,一拍锦囊,一股股阴风钻出,缠绕住箭矢,改变它们的飞行规矩。

箭矢擦着李妙真掠过,弓箭手们变成了人体描边大师。

“铿!”

李妙真腰间的飞剑出鞘,化作银色的闪电呼啸,游走过一位位守城士卒的脖颈,肆意收割着生命。

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传来,飞燕军疾驰而来,尘烟滚滚。

四名铜皮铁骨境的百夫长,率领着炼神境的什长,杀上城头,配合着李妙真的飞剑收割守城士卒。

“主人,你好久没使用飞剑啦”女鬼苏苏轻飘飘的落在枪杆上,从后面搂住李妙真的腰。

这把飞剑是道门天宗赐予李妙真的法器,平时几乎不用,但每次出鞘,都意味着李妙真情绪很糟糕。

“我很生气。”李妙真说。

“是因为巡抚大人遇刺?”

“不是,是因为一个贱人。”

“”

苏苏皱起好看的眉头,欲言又止,她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天宗圣女这件事了?天宗宗旨太上忘情,不喜不悲,可下山这几年,李妙真变的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嫉恶如仇。

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急公好义的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的称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把飞剑轻盈似燕,杀人无影。其次才是她急公好义,哪里有不平事,她就飞到哪里。

飞燕军再次展现出了攻无不克的彪悍战力,迅速清除城头守卫,接着,一位铜皮铁骨的武夫,一头撞开了城门。

李妙真轻轻跃起,身形下坠,然后握住了长枪,用力拔出,与它一起坠地。

在她的带领下,飞燕军杀入城中。

“地狱无门自来投。”梦巫短暂的错愕后,大笑起来。

啪嗒!许七安跃下墙头,握着监正送他的黑金长刀,咬牙切齿道:“该下地狱的是你,你这婊子养的。”

“许宁宴,你来干什么?”姜律中脸色大变,“你特娘的送死吗,你救不了我们的,走,快走。”

我还走的掉吗许七安心说。

他确实走不掉,因为梦巫锁定了他,正缓缓握拳,头顶的黑烟微微鼓荡,像是在蓄力。

“宁宴,你”张巡抚闭上了眼睛,“你这是何必呢。”

许七安一点都没慌,心里沟通神殊和尚:

“大师,快助我杀了此人。”

“大师?”

“卧槽,大师你还在不在?你别玩我啊。”

“大师我草泥马的”

拳罡扑面而来,耳边风雷怒吼。

当是时,一声叹息传遍全场:“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许七安脚下,一道阵纹亮起,升起半透明屏障。

“轰!”

气机在屏障表面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铺在地面的青砖第一时间掀起,声势骇人。

布政使司的大堂,轰隆隆的坍塌了半边。

漫长的耳鸣过去,许七安听见姜律中的怒吼:“杨千幻,你也在云州,你为什么袖手旁观,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许七安豁然回首,看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

对于杨千幻的出现,他心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想说:你这死鬼,你终于来了。

许七安早就怀疑那个掳走梁有平的术士就是司天监的某位师兄,极有可能就是杨千幻。

果不其然。

我杨某人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杨千幻心里浮现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来云州是身负师命,方才不在此处。”

监正给他的任务是:看好许七安。

许七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几位银锣遇害时,他并不在现场。

“我带你们走。”杨千幻脚下阵纹扩散,笼罩向许七安,笼罩向张巡抚等人。

“哼!”

梦巫一脚踏裂阵纹,“杨千幻,想在本座手中救人,你还不够格。”

杨千幻的回复是:“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狂妄!”梦巫山羊须颤动,似乎生气了。

“走不走?”许七安耳畔,响起杨千幻的传音,“我只能带你走,人数太多,阵纹无法成型便会被破坏。”

许七安嘴角一挑:“你还有一个办法,带这家伙走。”

“外头有数百名叛军。”杨千幻警告道。

“我知道。”许七安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杨千幻道:“好。”

他用力跺脚,阵纹迅速扩散,这次,只笼罩了梦巫一人,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带出城去打。”许七安朝着天空喊道。

没有得到回复。

许七安把两名银锣的尸体带进了大堂,轻轻放在姜律中脚边,“抱歉,我来晚了。”

“你不该来。”姜律中沉声道。

我还是来了许七安很想玩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苦涩的笑。

铜锣们互相搀扶着进了内堂,打坐吐纳,抚平伤势。

姜律中扫了一眼幸存的铜锣们,眼里多少有些欣慰,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已经进入尾声,这让他意识到大伙没有脱离险境。

“外头什么状况?”张巡抚望向大堂之外。

“大概还有四五百叛军,我杀进来的时候,虎贲卫已经折损殆尽了。”

铜锣们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充斥着绝望。

“罢了,罢了”张巡抚惨笑一声:“看来在劫难逃,本官有负皇恩,有负魏公的嘱托。”

“你不负他们的,你负的是这三位死去的银锣。”许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槛处。

“宁宴,你走吧,以你的战力,从后堂离开,能脱身的。”姜律中红着眼眶,催促道:

“滚滚滚,赶紧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这里,魏公会刨我坟的。”

“有希望的,只要撑下去,我们会有救兵的。”许七安的视线里,已经看见叛军的身影了,他们攻进来了。

他回首,朝张巡抚拱手:“巡抚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坏水,但心里终究是把百姓摆在前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但能看见你这样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让你死。”

他接着朝姜律中拱手:“姜金锣是个好上级,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去教坊司,看上哪个花魁尽管说,浮香不行。”

他看向三名银锣的尸体:“不管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至少在死之时,没有辜负打更人三个字。”

最后,他抱拳,抬到头顶,“魏公待我恩重如山,处处优待,没道理享受福利的时候冲在最前头,遇到危险又龟缩在后。”

说完,他关上了大堂的门。

姜律中微微动容,嘶哑的喊道:“宁宴!”

一位铜锣嘴皮子颤抖,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他在冲击炼神境,他根本撑不住的”

张巡抚颤巍巍的起身,虚弱的风一吹就倒,但他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朝着许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况他们看不到了,但在弓弩发射的声音里,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在嘈杂的喊杀声里,传来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许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军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甲胄在这口监正出品的长刀中,脆弱的仿佛纸糊,更何况是血肉。

起初还感觉到不适,对于双手染血充满着恐惧,但杀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叛军中,多以普通人为主,偶尔有几名炼精境的高手。对于气机浑厚,半只脚踏入炼神境的许七安来说,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但架不住人海战术,且自身状态实在糟糕,一气斩杀十几人后,许七安渐渐力竭,胃里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最麻烦的还是弓弩,这些玩意密集攒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

好在胸口绑着法器铜锣,等闲刀枪剑弩无法伤他,许七安尽量嗑飞射向面门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随它了。

一气斩首五十人后,许七安到达了第一个极限,体内气机枯竭,双眼发黑,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下一刻就会昏迷过去。

当他撑过这个极限后,诧异的发现,干涸的池塘涌出了新泉,滋养着元神。

周遭的景物变的清晰,士兵们狰狞的面部表情,鼓起的肌肉,挥舞战刀划出的轨迹一切细节都准确无误的被捕捉,烙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炼神境,能洞察周遭一切的炼神境?

不,还没到极限,还可以继续突破。

向死而生!

许七安忽然明白了神殊和尚的意思。

不眠不休的压榨元神,本身就是一种向死而生。但还不够,如果把元神比喻成一块铁胚,普通武者晋升炼神境,相当于锤子只砸一次。

许七安现在做的是反复捶打,淬炼元神,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突破极限。

斩首一百人,他再次面临极限,强撑过去后,新泉汩汩冒出,精神力再次突飞猛进。

“不行了,快撑不住了臭和尚,老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耍我啊老子京城里还有一大群想通的妹子呢”

一气斩杀两百人后,新泉没有继续涌出,因为许七安力竭而亡了。

元神的飞速成长,与肉身并没有关系。他一次次压榨元神,其实也是一次次压榨肉身,元神有新泉涌出,但肉身没有。

这个杀神终于停止挥刀,拄着而立。但叛军没有继续进攻,他们握着战刀,面目狰狞,警惕着,恐惧着,他们被杀的胆寒了。

“拿弩箭射他。”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

嘣弓弦震动,弩箭激射而出,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情绪紧张,原本射向眉心的弩箭竟然偏了,擦着许七安的头皮飞过。

但叛军们欢呼起来。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这狗日的终于死了。”

“剁碎他,剁碎他为兄弟们报仇。”

一拥而上。

但就在这时,一口飞剑破空而来,绕着人群一划,将最前方的几名士卒斩杀。

紧接着,四名宛如神魔般的武夫撞破围墙,率领一群甲士杀了进来。

此时叛军还有三百余人,但面对这支天降奇兵,不比韭菜好到哪里。一条条生命被收割,一个个士卒倒下,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清理完叛军的飞燕军,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庭院入口处,一个少年傲然而立,身上插满了箭矢,脚下是横陈的尸体,他站在尸山上,拄着刀。

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披着猩红披风的李妙真,站在他的面前,背影竟有些落寞。

原本满腔怨气和怒气,幻想过再次见面,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李妙真,此时此刻,竟如鲠在喉。

李妙真红着眼圈:“对不起,我来晚了。”

“妙真”

一位百夫长走过来,目光却停留在许七安身上。

“哗啦啦。”他原地站直,鳞甲碰撞,朝着许七安抱拳。

哗啦啦鳞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四百多名飞燕军同时抱拳,整齐划一。

他们甚至不知道庭院入口站着的这位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他们发自内心的敬重。

“进去看看,巡抚是死是活。”

李妙真的声音略显空洞。

“是!”

百夫长绕过许七安,奔进了庭院。

人群之后,倾国倾城的苏苏,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许七安。

“你是笨蛋吗”

百夫长推开门,看见盘膝坐了一地的打更人,看见了完好无损,但脸色惨白的张巡抚。

众人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百夫长一愣,忙说道:“在下飞燕军百户,李虎,你们得救了。”

飞燕军?!

打更人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飞燕军为何会出现在此,但外头的喊杀声确实是停了。

他们得救了。

绝境逢生。

“呼”张巡抚一个踉跄,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他用力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宁宴呢”张巡抚问道:“外头那位,那位铜锣呢?”

死里逃生的打更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百户忽然有些闪避,不敢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眼里有着希冀,有着从自己口中得到好消息的渴望。

“他战死了。”

张巡抚连滚带爬的冲出大堂,穿过庭院,来到了许七安面前。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具残破的人形,浑身插满了箭矢,布满了刀伤,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没来由的,他耳畔回响起少年最后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诺千金重

这一刻,巡抚大人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城外。

一排排床弩攒射,弓弦声清越回荡,一架架火炮发射,轰隆声震耳欲聋。

杨千幻脚下亮起一道道阵纹,功能各不相同,有时是狂风裹挟着箭矢,增加它的穿透力,或者改变运行规矩,追击敌人。

有时是召来火焰,增添炮弹爆炸的威力。有时则是纯粹的召来天雷,轰杀敌人。

“我精通三十六种阵法,其中二十中是攻杀之术,杀你这蝼蚁,不过弹指之间。”杨千幻冷哼道:

“但你要是收回之前那句话”

“什么话?”

已经数次召唤战魂的梦巫,身形狼狈,尽管他战力无双,却无法触及到掌握了传送阵法的杨千幻。

“你刚才说,我要在你手中救人,还不够格。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收回又怎样,不收回又怎样。”

“收回就留你全尸,不收回就让人化作灰灰。你们巫师不擅长攻杀,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才是巫师的主场,至于这里,我说了算。”

“我想走你一样拦不住。”

梦巫隔空一掌,拍的炮弹炸裂,他被狂热的气浪推的踉跄后退,嘴角沁出血丝。

“现在张巡抚和姜律中已经死了,等山中囤积的大军赶来,你也只有灰溜溜逃回京城这条路。”

说到这里,梦巫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一边后退,一边掐指运算。

对于卦师而言,心悸就意味着冥冥中的预兆。

“怎么可能”梦巫失声惊呼。

他算到了危险,危险来源于姜律中。可是,他现在本该死去,没有任何生机才对。

行动之前,他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今日都会非常顺利。可如今再算,一切都已经变的不同。

卦象显示,大凶之兆。

是谁屏蔽了天机?

“轰轰轰”

地平线尽头,一道身影狂奔而来,他前一刻还在遥远的天边,下一刻已近在眼前。

是面目狰狞,双眸赤红的姜律中。

狂暴的气机如海潮翻涌,昭示着主人的无边怒火。

驿站,大厅。

宋廷风和朱广孝守在大厅里,楼上只留一位铜锣看管犯人。

两人的佩刀放在桌上,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枯坐,这样的气氛已经维持了半个时辰。

突然,两人耳廓齐齐一动,听见了车轮辚辚的声音,在驿站门口停下来。

宋廷风和朱广孝抓起佩刀奔了出去,在院子里看见了张巡抚,看见了铜锣们,看见了高马尾的李妙真。

他们脸上镌刻着悲伤,沉默不语。

“宁宴呢?许宁宴呢?”宋廷风在人群里张望,没有看见同僚的身影。

“在外面。”一个铜锣低声说。

宋廷风心里“咯噔”一下,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然后,他在驿站外的马车里看到了许七安。

他脸上盖着一件袍子,宋廷风能认出他,是因为那口与众不同的刀。

宋廷风伸出手,颤抖着,扯下了袍子。

半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同伴,现在已经没有了表情,永远的没有了。

宋廷风站在那里,低着头,也许有个五六秒。突然,“啊”撕心裂肺的嚎了出来。

“节哀”一名铜锣走过去,眼里含泪。

“滚!”朱广孝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宋廷风还在那里哀嚎,“我去你娘的节哀,老子兄弟没了,你让我节哀你们还我兄弟,还我兄弟嗷嗷嗷”

灰蒙蒙的世界中,许七安再次见到了那座小庙,庙里盘坐着一个俊秀的年轻和尚。

“大师”许七安悲愤道:“我好像死了,我想问候一下你全家女性,不知是否方便?”

ps:这章九千字,三章合一。

昨晚我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五点半起来的,然后洗了把脸,继续码字。因为剧情原因,不好断章,最好是能连续读完才有阅读体验。所以我想,干脆一口气写完吧。于是就写了九千字。

嗯,下一章收尾,云州案就结束了。回京城泡公主去。

记得帮我抓虫,我去补觉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春祭日复苏(8000字大章)

许七安很愤怒,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许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烦了,一手拎着领口,一手抡巴掌,一边打一边质问:

不是说好的救我吗,你这个坑货,你特么还我一条命!

这臭和尚完全辜负他的信任了啊,说好我把身体献给你,你帮我杀敌的呢?虽然咱俩是口头协议,但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这时候,许七安很应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能活吗?是要转世投胎,还是夺舍重生,这个世界有轮回吗?”

许七安怀着忐忑的心情,压住所有情绪,好言好语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脸已经没用了,应该考虑如何面对未来。这不是怂,这是成年人的思维方式。

转世和夺舍重生两个选择,许七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8D成长到8D,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困在婴儿身体里,没几年他就因为过于无聊而发疯了。

许七安浮想联翩之际,神殊和尚睁开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只怪我信错了人.....许七安心里吐槽。

“你对武夫体系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面带微笑。

许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师表情微微一顿,像是没听见,淡淡道:“武夫锤炼自身,以人力对抗天地之力。这个“身”不单是指肉身,精气神三者是一体的。”

你这臭和尚都不会接梗,不好玩.....许七安恍然的点头:“所以,大师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旧不灭,便是此理?”

这才合理嘛,如果只是锤炼肉身的话,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显了,像道门这种专修元神的体系,岂不是分分钟可以夺舍武者?

武者虽然没有各大体系那般花里胡哨,但感觉后期最稳,至少比道门要稳。

看看道门三宗都是啥德行,干啥啥不行,崩坏第一名。

神殊和尚颔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纳练气为主,唯有七品炼神境是锤炼元神。”

听到这里,许七安猛的意识到不对劲,既然精气神三者比例相等,为何只有七品这一个品级锤炼元神?

“你现在知道炼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讲解道:

“寻常武者炼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极限,此为下等。在绝境中不停的突破极限,此为上等。你在这个阶段打下的基础越扎实,将来到了高品,你的底蕴越深。”

“大师,七品炼神,是为哪一个品级打基础?”许七安心里一动。

“二品合道。”

这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那个高度还难说呢....许七安心里腹诽,“道理是这般,可,可我终究还是死了。”

他觉得,为了虚无缥缈的二品打基础,白白赔上一条性命,太亏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转世还是夺舍重生?”许七安追问,沉吟道:“如果能选择,我希望夺舍重生,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无俦。

“其次,得是显赫世家的嫡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了,修为最好是练气境,千万不要炼精境,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以手抚阴坐长叹的苦日子。

“最后,要有一个双十年华的狐媚子姐姐,会嘤嘤嘤那种。”

神殊和尚无视了他的要求,脸庞仿佛镌刻着万古不变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断肢重生,极难杀死,修至最高境界,号称不死不灭。贫僧侥幸达到了此等境界。”

许七安心里一动,便听神殊和尚说道:“你死之前,我将你最后一缕生机攫取保留,我借你身体温养残躯,亦能反馈于你。贫僧赠你一滴精血,你将之炼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缕生机就是现在的我吗.....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许七安问道:“多谢大师,那我何时能苏醒?”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神殊和尚道。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火葬,不然唢呐一响叔婶白养.....难怪神殊大师没有出手救我,原来向死而生是这个意思......你早说啊,我当时可以多喊几句口号,装个清醒的.....确认自己能复活后,许七安心情明媚起来,愉快的吐着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面扑来,梦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面了山倾,直面了海啸。

此时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无用的情绪,杀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梦巫双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气息节节攀升。

血灵术,已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暂提升战力。

姜律中无双拳意已至。

梦巫以拳对攻。

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最开始的那个瞬间是无声的,但在几秒后,轰隆隆的巨响宛如焦雷爆炸。

两人脚下地面同时一沉,尘埃瞬间扬起,笼罩方圆数百米。

杨千幻闪避不急,仓促间一脚跺地,一道道阵纹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纷纷破碎。

逼王感觉后脑被人用力敲了一闷棍,后背被马车狠狠撞中,疼的差点叫出声,但忍住了,因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后又是两拳,梦巫体表血光溃散,头顶黑烟炸散,他宛如炮弹倒飞了出去。

姜律中已经被愤怒冲垮了理智,现在的他反而无比契合武者心境,斗天斗地,无所畏惧。

突然,姜律中大脑像是被钢钉扎入,心脏仿佛被刀刃剖成两半,他“哇”的喷出一口血,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他无法继续追击。

咒杀术!

刚才那一瞬间,梦巫窃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贴身之物发动了咒杀术。

若是低品武者,此时已命丧当场。

在高品强者的对战中,这类干扰几乎可以分胜出了,胜机就在刹那之间,但梦巫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对方是武夫。

铜皮铁骨。

各大体系很讨厌武夫,觉得他们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单调,只会施展暴力。还有一个原因:武夫很难杀。

他们可以失误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杀不掉他们,只能慢慢磨。

而你只要失误一次,他们就会把你的脑浆子打出来。

可能还会掀起你的天灵盖,看一眼你的脑子,然后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杀术生效后,梦巫快速撤离,朝远方逃遁。

“砰!”他随后撞在了无形墙壁上。

“杨千幻!!”梦巫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阵法中,其中六种是困敌之术,你赶紧破阵,后面还有五个阵法等着呢。”杨千幻出现在不远处,背对着梦巫。

此情此景,只看背影,任谁都会感慨一声:世外高人!

梦巫没有破阵的机会了,他不是武夫,容错率太低太低。姜律中杀到,战魂在刚才的三拳中崩溃,此时的梦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众所周知,论近身战,各大体系在武者面前就是弟弟。

“噗!”

姜律中一拳打在梦巫脸上,头颅炸开,红的白的,碎裂的骨块四射。

无头尸体一下子僵直,随后缓缓萎顿。

“混蛋,混蛋....”

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俯瞰着姜律中和杨千幻,面孔扭曲。

那是梦巫的元神,高品强者死后,元神能短暂停留数日,更何况在元神领域,巫师仅次于道门。

“这家伙该怎么处理?”杨千幻道。、

姜律中摇摇头:“我对元神无可奈何,杀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话,一拳轰杀,但元神比较特殊,免疫拳头攻击。震荡气机确实能对元神造成伤害,不过效果有限,这个时候,如果梦巫的元神想逃,姜律中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千幻骄傲的说:“我可以困住他!城里有一个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办法炼化这只鬼。”

说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轰!

元神之力肆意奔涌,梦巫自爆了。

姜律中缓缓扭头,盯着白衣术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毁了。”

“......忒心急了。”杨千幻郁闷道。

“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你废话太多,耽误了时机?”

“告辞!”

“杨千幻....”姜律中大喊,但白衣术士已经没了身影,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许七安牺牲了。

........

深夜,驿站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明亮的烛光驱散了黑暗,却照不透人们内心的阴霾。

现在是子时三刻,重伤的铜锣们留守在驿站。巡抚大人不在,杨川南也不在,因为他被释放了。

巡抚大人亲自释放。

当模样狼狈,却面无表情的张巡抚返回,来到他的面前,问他: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杨川南立刻就答应了,不是因为急于脱罪,而是这一刻,杨都指挥使从这个读书人眼神里,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风雨。

杨川南随即离开驿站,奉命调动卫司军队入城,与飞燕军配合,剿灭了其余三门的叛军。

剿杀叛党的过程中,朱广孝和宋廷风身先士卒,大开杀戒,身中数箭,不得不返回驿站养伤。

接管白帝城后,杨川南和李妙真率军包围五城兵马司,上至正六品“指挥”,下至吏员,尽数缉拿。

再之后,张巡抚强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级在身的官员,命白衣术士逐一审问,揪出宋长辅逆党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吏员,以及俘虏的士卒,共计四百零八人。

没有后续的审问,也没收监,张巡抚独断专行,将一干逆党押至邢台斩首。巡抚有便宜行事之权,但不包括私斩犯官。

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任何逾越之举,事后都能用清剿逆党来解释。只要张巡抚平定云州叛乱,朝廷只会嘉奖他。

邢台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事情还没结束,按照那位被姜律中一拳爆头的梦巫的说法,逆党的计划是先杀巡抚,再夺白帝城,然后与山匪配合攻陷云州。

张巡抚已经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县,让当地卫所严阵以待,警惕山匪的袭击。

李妙真和杨川南积极筹备守城事宜,征调民兵,搬运、维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敌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见半个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样没有回来复命。

南门,建在城墙上的瓮城里。

张巡抚、姜律中、杨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边议事,姜律中眯着眼,盯着城防图研究。

李妙真神色郁郁,沉默寡言。

张巡抚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最后看向杨川南,虚心求教:“都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变失败的消息,取消了行动?”

他是个读书人,虽也读过几年兵法,不过纸上谈兵不值一提,在座的两个武夫,一个道门弟子,都是经验丰富的悍将级人物。

杨川南脸色依旧苍白,胸口隐隐作痛。

好在他是个将才,修为暂时被废,但沙场上调兵遣将的能力比个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时候喊我都指挥使大人,没用的时候一口一个逆党.....杨川南心里难免腹诽,表面稳重凝肃,道:

“多线作战的话,消息传递速度不会那么快,即使进攻白帝城的军队得到消息,但其余各路兵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说,如果真的如那位梦巫所言,眼下各府郡县应该已经爆发战争。再等一个时辰,如果没有叛军进攻白帝城,我们就出兵支援各郡县。”

杨川南看向交情甚笃的飞燕女侠,“妙真,你怎么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问道:“什么事。”

杨川南把问题重复一遍,然后关怀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李妙真摇摇头,脑海里又浮现那个年轻铜锣,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画面。

悲壮又凄凉。

但真正让李妙真念念不忘的,并非单纯的画面冲击,而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她以为好色无耻的男人,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在大家濒临绝境的时候,在其余铜锣选择吐纳疗伤的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那个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产生的冲击感,才是最强烈的。

每次回忆他拄刀而立的画面,李妙真就有些难过,也许经年之后,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依旧鲜明深刻。

“杨千幻呢?”张巡抚问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姜律中说。

他有些迁怒杨千幻,只要想起三位下属的牺牲,姜律中便会产生无能狂怒的情绪,憎恶自己,也会迁怒杨千幻。

尽管杨千幻有过简洁的解释。

自责和悔恨会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岁月洗涤中解开心结,他才能与自己“相逢一笑”,把过去抛却。

“他为什么来云州?”张巡抚皱眉。

姜律中摇头。

突然,姜律中耳廓一动,扭头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随之扭头。

“来了!”姜律中沉声道。

众人当即奔出瓮城,来到城墙上,极目远眺,看见连绵的火光出现在远处的黑暗里,缓缓浮动,宛如一条流淌的河。

呜呜呜....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寒夜里。

靠着女墙打瞌睡的士卒,纷纷惊醒,抓起身边的长矛、弓弩、盾牌等武器,进入作战状态。

李妙真站在墙头,眯着眼眺望远处,忽地一凛,喝道:“小心!”

话音方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枪尖在空气中擦出尖锐的啸声。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巅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惊失色,娇躯紧绷,云州竟然有这种品级的高手?山匪里有这种品级的强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姜律中竟主动迎了上去,不紧不慢的伸手去接银枪。完全没有应对强敌该有的严肃和警惕。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无匹的银枪,实则绵软无力,主动把自己送到姜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这是一杆沉重的银枪,枪身的银漆斑驳,透着岁月的沧桑,但枪尖寒光凛凛,血迹未干。

比起她手里的普通银枪,这杆枪是真正的战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飞剑,之所以使枪,主要是因为参军后,得有一件与身份匹配的武器。

远处“轰”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在数百米外跃起,于空中划过高高的弧线,砸在城墙的马道上。

此人穿着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绣着一面金锣,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么来了。”姜律中既意外又惊喜,将银枪丢了过去。

“奉义父之名,赴云州剿山匪。”杨砚接过长枪,回答的言简意赅。

张巡抚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追问道:“魏公与你说了什么?”

“义父说云州山匪会作乱,命我秘密前来。”杨砚说道:

“我已在数日前秘密掌握云州各处卫所的兵力,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黄昏,有十几股山匪四处作乱。我刚带队剿灭,猜测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赶过来了。

“在白帝城六十里外,遇到一股两千人的兵马,刚杀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枪尖,心说难怪上面还有血迹。

张巡抚如释重负,原来我们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还有部署。

杨砚目光扫过众人,在人群里搜罗了一遍,皱眉道:“许七安呢?”

张巡抚脸色骤然凝固,姜律中眼中的惊喜,渐渐消退。

杨砚心里一沉,本就面瘫的脸,愈发的冷硬。

“他......”张巡抚眼睛里流露出悲伤,道:“他,战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头,叹息一声。

咔擦.....杨砚脚下的石砖骤然崩裂,一股股气机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着这位金锣的情绪失控了。

他眸子锐利如刀,常年面瘫的脸,罕见的扭曲起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死的。”

张巡抚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杨砚,最后说到许七安为了保护大家,死守不退时,巡抚大人眼睛发红: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伤六十余处.....他至死都是站着的,说不退就不退....一诺千金重,一诺千金重啊。”

姜律中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张巡抚悲恸的模样,有些不忍,沉声道:

“是我失职,对不起....”

杨砚手中的长枪毫无征兆的横扫,枪杆弯曲,重重的砸在姜律中胸口。

砰!

天地间,爆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姜律中撞碎女墙,抛射了出去。

杨砚一脚跺塌半个城头,冲天而起,怒吼声遥遥回荡:“姜律中,你这个废物,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

驿站里,大厅。

许七安和三位银锣的尸体,停放在大厅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

许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经扒掉,沾满血污的脸也清洗干净,深夜无眠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下楼来,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许七安身边。

也不说话,就默默坐着,陪着。

男人的悲伤是沉默的。

期间,宋廷风说了两句话:“就当是给你守灵了。”、“来生再做兄弟。”

朱广孝说了一句话:“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

蜡烛渐渐烧到尽头,烛泪一滴滴滑落、凝固,在这个悲伤的气氛中,宋廷风和朱广孝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沉声的脚步声从驿站外传来,一队打更人来到驿站,为首的是杨砚,杨金锣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狼狈不堪。

身后,跟着他来云州的几位银锣,宋廷风和朱广孝都认识。

许七安也认识,比如曾经一起查过桑泊案的闵山和杨峰,比如......三人的顶头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时像极了行尸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许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几步,竟仿佛布满了荆棘,踩一脚就会有钻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头儿。”

宋廷风和朱广孝连忙去扶。

李玉春低头,看着许七安的脸,说道:“我听说宁宴战死了,但怎么死的,具体过程我还不知道,你俩能给我说说吗?”

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头儿太平静了。

宋廷风把事情经过告诉李玉春,后者很安静的听完,缓缓点头,“不愧是我带出来的铜锣,好样的,没给我丢脸。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当初砍姓朱的那个小杂种。他从来不贪钱,这点比你们俩都好,你们要向他学习。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时经常偷摸着去勾栏听曲,有人好几次到我这里来告状。”

他叨叨叨的说着散碎的小事,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大抵还算平静,这让宋廷风和朱广孝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头儿很重视、欣赏许七安,当初因为刀斩银锣的事,他都敢当众削魏公的脸面。

可是,当他掀起白布,检查许七安的衣着时,忽然暴跳如雷:

“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没对称啊,衣襟没对称啊.....”

他破口大骂,一副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态,似乎只要这样,别人就会忽略他眼里汹涌的泪水。

“头儿。”宋廷风喊了一声。

“衣襟没对称,衣襟没对称。”李玉春双手捧着脸,肩膀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内的府邸,一个人在书房静坐许久,手边放着玉石小镜。

她几次想要拿起,告诉大家三号的死讯,但又忍住了。

就当是最后为他保留一点颜面吧.....李妙真叹息一声,还是拿起了玉石小镜,传书道:

道长,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传书的悸动惊醒,天地会众成员心里非常恼怒,看到二号传书的内容后,更加恼怒了。

又来?

九:我已经屏蔽其余人。

二:道长,云州的事已经平息了。

九:这是好事。

二:我已经知道三号就是许七安。

金莲道长呵呵一笑:九:这是好事。

二:许七安战死了。

九:???

二:我会想办法取回地书碎片,来年开春后,我会离开云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确定许七安战死了?

二:嗯。

九:这不可能。

二:道长何出此言?

九:许七安是有大福缘的人,绝非短寿之人。

二:可他确实死了,我亲自殓的尸体。

金莲道长问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皱了皱眉:我赶到时,他已经死去。而且,他还不是炼神境,元神不算强大,受到煞气和血气的冲击,很可能当场便消散了。

再说,以她天宗圣女的水准,一具尸体还有没有生机,她会看不出来?

金莲道长许久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我知道了,地书碎片你不必管。许七安是死是活,我会亲自验证。

李妙真扬了扬眉,金莲道长显然不相信她的判断。不过她也没反驳,消息已经传达,信或不信,是道长的事。

不过地书碎片是地宗至宝,李妙真觉得金莲道长处理的方式太随意,不够重视。

结束屏蔽,一号立即传书:二号,是不是云州的案子结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可以用等价的消息交换。

一:好,没问题。

二:真正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长辅,东窗事发后,他封锁白帝城,召集叛军围杀张巡抚,虽然失败,但打更人亦是损失惨重。

我们....传书时常说的那位许七安,牺牲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公布许七安就是三号的事实。

三号再也不会出现了......李妙真心里补充了一句,有些难过。

许七安牺牲了?

天地会内部,反应最激烈的是六号恒远,其次是四号,不过四号纯粹是惋惜人才。

恒远和尚不同,他再次体会到了师弟恒慧死去时的悲恸。

二:开春之后,我要去一趟京城。一号,我要知道人宗年轻一代所有弟子的情报。

一号再也没有回复她。

.......

云州现在是一堆烂摊子,白帝城官场大动荡,人心惶惶。

作为朝廷委派的巡抚,张巡抚是走不了的,他把云州案的经过,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然后留在云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达云州,他才能回京。

姜律中和杨砚留在云州剿匪,以及护卫张巡抚的安全。

但许七安以及三名银锣的尸首要运回京城,他们是英雄,不应该埋骨异乡。寒冬腊月,尸体短期内不会腐烂,但也不能长期留在云州。

护送四人尸体回京的任务交给了闵山闵银锣。

李玉春三人决定留在云州参与剿匪,宣泄无处安放的悲郁。同时,内心深处,他们不敢带着许七安的尸体回京,害怕面对他的家人。

张巡抚为四位牺牲的打更人准备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封棺时,张巡抚把四封京城寄来的信,放在了许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这个世界没有春节,但有一个与春节相似的节日,叫做春祭日。

这一天,皇帝率领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会跟着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会在春祭日归家,与亲人团聚。

春寒料峭,运河上浮着薄冰,官船缓缓北上,踏上归途。

许七安在春祭日苏醒了。

.......

PS:昨天月票激增,重返月票榜第4,我很欣喜,感谢大家的支持。嗯,空口说没诚意,大章奉上,另外,感谢“起点八百万大雕骑士总教头”的盟主打赏。

对了,我还欠着三个盟主加更,“败笔人生”“沛谦哥”“总教头”。有空加更哈。这个大章不算加更,是月票榜的感谢。

我不会嚷嚷着“多少月票加一更”这样的话,从来没有,因为感觉这样会让你们产生压力,但如果大家投的月票多了,我会自觉加更的。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备胎们的回信(为盟主“败笔的人生”加更)

好黑....我在哪里....我是谁?

他迷迷糊糊的想,记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呜呜呜.....

咚咚咚.....

许七安听见了号角声,擂鼓声。渐渐的,他听见了其他声音,排山倒海的喊杀声,沉雄又杂乱的马蹄声,以及爆炸声,刀刃碰撞的锐响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于许七安脑海构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是战场!

他刚这么想,眼前的黑暗便劈开,光明穿透进来,视线里果然是一片战场。

黑压压的大军冲杀,宛如密密麻麻的蚂蚁,高品武夫在战场中肆虐,就如同人类踩踏蚂蚁窝。

这个战场里不是只有人类,还有两层楼高的巨兽,几十米长的大蛇,盘绕在天空猛禽....

有盘坐在高空诵经的高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族;有悍不畏死的死尸大军;有成排成排的火炮军;有骑乘凶兽的骁勇骑兵.....

“这是什么战场?太夸张了吧,死的人太多了吧。”许七安茫然的想。

他的目光掠过战场,掠过死尸大军,掠过火炮兵,望向了战场后方的高空,那里有一群悬空的飞兽。

一袭青衣傲立在兽头,背负双手,漠然的俯瞰着厮杀正酣的战场。

“魏渊?!”

许七安心头一震,忽然记起自己是谁了,也就是这个瞬间,战场画面崩溃,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七安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

我去,好闷.....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细感应,接着,他“看见”了黑暗的船舱,看见了整齐排列的五口棺材,看见了缓速航行的官船,看见了波光荡漾的运河。

这是他踏入炼神境后获得的神异。

不知道其他炼神境武者是怎么样的,反正许七安的精神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当眼睛。

哪天即使钛合金狗眼瞎掉,他也丝毫不怵。

“我刚才看见的梦境....不,应该不是单纯的梦,梦哪有这般清晰?什么死尸大军、佛门高僧....这些我都没接触过,怎么会梦到?”

“梦里为什么会有魏渊?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至少两鬓没有斑白,我爸爸年轻时可真帅,跟我一样帅.....”

许七安躺在棺材里,回忆着梦境里看到的画面,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大军,参战人数规模庞大。

多方势力混战。

再结合魏渊的出现,以及他的事迹,许七安心里当即有了猜测山海关战役。

魏渊的事迹里,最出名的就是山海战役......诸国混战,规模庞大,完美契合史书记载的山海关战役.....只是我为什么会梦到山海关战役?二叔这只弱鸡竟然能活下来,肯定趴在尸体堆里装死了吧.....许七安心里想着,推开了棺材盖。

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突然,昏暗的船舱里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许七安被吓的一抖,这才发现,左侧三米外盘坐着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好了,身份揭晓了,杨千幻。

这货是唯一一个让许七安只看背影就能认出的男人。

没有立刻回应,他沉吟着措词几秒,才说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杨千幻语气颇为轻快,显示出他心情极好:“回京的路上,哦不,水上。”

“云州的案子结束了?”许七安脸上喜色浮动:“哎,这破案子终于完结了,老子终于不用熬夜爆肝。

“我死了一回,也不知道宋廷风和朱广孝有没有为我伤心,可能更伤心五次白嫖的机会没有了吧....

“哎,最后还是没有把苏苏骗回家当纸片人老婆,李妙真恐怕想砍死我的心都有了,幸好老子早死一步,不然还挺尴尬的....”

杨千幻耐心的听他唠嗑。

“对了,你怎么也在船上?”许七安问道。

....杨千幻想了想,说道:“我奉师命来云州办事,现在事了,自然就回去了,恰好打更人送你们的尸骨回京,我便偷偷溜上来。

“随后,我就发现你身上的刀伤箭孔,竟诡异的修复,我便料定你没死。等了一旬,嘿,还真就活过来了。”

杨千幻说的很平淡,但其实心理历程远比语气要跌宕起伏的多,得知许七安战死的消息后,他心说完了完了,回京后老师要把我镇压在摘星楼底,永世不见天日了。

恐慌的差点脱离师门跑路。

同时觉得很可惜,辣么有趣的一个小子,怎么就战死了呢,怎么就想不开呢,竟然用自己20岁的生命去换一个老头子的命。

张巡抚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了。

他一路尾随,潜入官船,打开了许七安的棺材板,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拨开云雾见青天。这小子身上的伤势竟离奇恢复,心跳渐渐复苏,居然是否极泰来的气象。

于是,杨千幻便开心的守在棺材边,屎都没时间拉。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让许七安知道的。

.....他是不是揭我棺材了?不然怎么知道我身上的伤势修复.....好端端的揭我棺材干嘛.....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许七安心里腹诽,脸上却露出微笑:

“监正大人派你来云州做什么?”

恰好这时,杨千幻问道:“你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问完,两人望着彼此,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心虚的他们又默契的同时岔开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

“今天风儿甚是喧嚣。”

许七安和杨千幻又沉默了下来。

有些尴尬....就在许七安想着岔开话题,聊一聊别的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揣着四份信函。

谁的信?

棺材存放在舱底,只有微弱的光从甲板缝隙里穿透进来。

甲板居然透光,这船应该好好修缮了.....许七安吐了个槽,随手拆开信封,接着微光阅读起来。

而今他的目力,已经能做到黑夜中视物,毫无障碍。

踏入炼神境后,身体各方面属性得到提升。

“大哥:

寄回来的信,家里收到了。娘和爹都很开心,铃音也很开心,尤其是娘,没想到大哥竟会给她写信,娘高兴的直拍桌呢。知道大哥在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字迹娟秀,是玲月妹子的寄来的信。

婶婶怕不是拍桌骂我已故的娘吧.....那你有没有开心啊,小妹子.....许七安心里浮现许玲月清丽脱俗的瓜子脸,想着她微微低头,含羞带怯的姿态,不由的翘起嘴角,继续阅读。

“你离京没多久,铃音就被迫去塾堂读书啦,一切都是二哥操办的。现在,铃音已经会背诵三字经的前九个字了,爹和娘刚得知时,险些喜极而泣。”

铃音竟然能背九个字了?许七安险些喜极而泣。

“不过她好像被人欺负了,娘给她买的玉镯子,价值十两的玉镯子,前几天不见了踪影。她的手腕有浅浅的淤青,显然是被人硬拽下来的。

“铃音傻乎乎的,问她是谁干的,她也不说,完全不当一回事。大概在她心里,除了吃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春祭将近,爹每日都归家都很晚,要么就宿在外营,没时间管理家里的事。娘没敢告诉他,自己去找塾堂先生质问,但先生推说不知道,兴许是铃音自己弄丢了。娘气的浑身发抖,但又无可奈何。

“如果大哥在家里,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如果二哥在家,肯定骂的先生无地自容。

“不过二哥最近很生气,听爹说,他在寒风里冻了半宿,第二天回家拿钱粮时,就不跟我们说话了。二哥真小气,忘记给他写信又不是大哥的错,大哥也是很忙的呀。”

妹子,二郎好歹是你亲哥,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这是连胸都拐到我这里了....请继续保持....许七安看到这里,险些伸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好可惜,没能目睹二郎狼狈模样,库库库....

“对了,娘说开春后,就要给我找夫婿,娘真讨厌,她怎么不自己嫁。铃音很想你,天天嚷嚷着要找大哥。我,我....也很想你。”

说什么傻话,婶婶怎么能改嫁?婶婶生是我许家的人,死是我许家的鬼.....嗯,大哥也很想你们。

看完了,许七安心满意足的折叠好信纸,装回信封里。

他看了眼杨千幻,这货依旧背对着他,安静的像个木头人。

“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在哪?”杨千幻没好气道。

许七安不搭理他,低头,拆开了第二封信。

“许郎:

与君一别,已是两旬,思君之情,如烈火烹油,愈发炽烈。我在教坊司一切安好,就是总爱瞌睡,醒来便摘摘梅花,四处走走。我酿了一坛梅花酒,盼君归来,举杯共饮。”

这是花魁娘子的回信。

“偶尔也会出去陪客人小酌几杯,听他们高谈阔论,其实奴家是想听到关于你的消息,然云州与京城相隔万里,消息传递不易。

“那些臭男人,自诩读书人,其实大多都是酒囊饭袋,才华平平,不及许郎万一。奴家常常想,能遇见许郎,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前些日子,倒是丫鬟带回来一个消息,听说许郎在青州新作一首诗,被紫阳居士奉若至宝,铭刻在碑上,警示世人。奴家与有荣焉,喜不自胜。

“许郎,奴家夜夜想你,指甲修的干干净净啦。”

想我就想我,不要弄的满手都是.....许七安嘿嘿一笑,小心的折叠好信纸,收回信封。

最后还有两封信,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养的备胎们:褚采薇、怀庆、临安。

分明是三个人呀,哦不,三个胎呀,怎么只回了两封信。

许七安有些生气,心说谁没给我回信?是我养胎技术不够好,还是本海王的钢叉,插的不够准?

他随便选了一封信,展开阅读:

“狗奴才:

云州的案子何时结束?本宫不是想你,只是觉得春祭在即,好多侍卫都休沐回家啦,身边没几个可用的奴才了。”

开篇第一句话,一股子婊里婊气的娇蛮傲娇扑面而来。

公主殿下还会缺侍卫吗......嗯,裱裱还记得给我回信,不错不错.....许七安继续看下去。

“你发明的五子棋在本宫手里发扬光大啦,人人都夸我是兰心蕙质,聪明绝顶,就连讨厌的怀庆也对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私底下与我说:临安智慧远胜与我,怀庆甘拜下风。

“但是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啦,我随口告诉你一声,你也别记在心里,怀庆毕竟是公主,留她几分薄面。

“本宫也不占你便宜,春祭将近,父皇送了我一些金银玉器,绸缎首饰。等你回来,随便去本宫库房挑几件。”

哈哈哈,临安这个傻妞儿,我哄她说二叔为了供我习武,四处举债,日子过的艰难,她竟然就当真了,变着法子送我银子,太特么天真了吧.......请继续保持啊。

许七安开心的笑了。

“那个鸡精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你发明的吗?为什么外头都在传,说是司天监的褚采薇发明的。本宫气的要死,就跑司天监闹了一场。

“司天监的白衣不敢对我出手,竟跑去父皇那里告状,本宫被父皇狠狠臭骂了一顿。等你回来,本宫再带你去讨回公道。”

额.....其实鸡精还真是采薇做出来的,我只是给个思路。嗯,她要利用鸡精来凝聚炼金术士的位格,这件事早就与我知会过了。

许七安有些小感动,裱裱还是很护犊子的。

他把临安的信塞回信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后一封信。

怀庆和采薇,你俩到底谁是叛徒,现在就见分晓了。

“许铜锣

云州环境复杂,匪患由来已久,齐党与巫神教既以秘密谋划多年,想必在云州积蓄了不小的势力。

“切记小心行事,即使有姜律中一位四品武夫,也不是万分稳妥。若是锁定目标,一定要以雷霆之势缉拿,不给对方应对的时间。

“我猜魏公暗中布局,但多半不会与你们碰头,或许张巡抚知晓,或许不知。你虽断案如神,奈何实力有限,切莫单独行动。”

信是怀庆的啊。

许七安心情很复杂,失望和喜悦都有,失望的是大眼萌妹竟是个渣女,枉费我一往情深,将她收入鱼塘,而她如此绝情。

喜悦的是怀庆没有当渣女,心里还是惦记着本铜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这样的结局,许七安喜忧参半。

“怀庆真可怕啊,智商未免太高了吧......不,这不仅仅是智商,还有对局势的分析,对人心的把控,她连魏公的心思都能把握到.....完了,以后出轨很容易被抓。”

怀庆公主似乎还是魏渊的半个弟子,有这份本事倒也不奇怪....许七安眯着眼,继续往后阅读:

“前些日子,采薇来我宫苑用膳,闲聊时说起了你,她说最近在烦恼怎么给你回信,因为她不爱读书,怕写的不好让你笑话。

“她还说:许宁宴真有心,从青州寄了一片红莲花瓣给我。说我与红莲一样明媚如风。

“采薇与本宫说起时,眼角眉梢挂着笑意.....我便与采薇说:本宫替你执笔回信。她欣然同意。

“呵,许大人真是风流倜傥,一花赠两人,说辞各不同,偏还形容的恰到好处。

“本宫佩服。”

......许七安脸色呆滞的看着信纸。

“你怎么了?”杨千幻问道。

“翻车了.....”许白嫖老脸一红,羞耻的想要跳进运河,游回白帝城。

卧槽,忘记褚采薇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她和怀庆关系又好,与好闺蜜分享这种事完全没心理障碍啊。

怀庆本来就对我有偏见,离京时都不肯见我,如今采薇姑娘这波偷家......怀庆肯定把我打上渣男标签了吧。许七安臊的面红耳赤。

许某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回京.....哦,我已经死了,那没事了。

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裱裱、浮香、玲月妹子的信,怀庆是看不到的。

后两者不用说,与怀庆没有交集,裱裱虽是她姐妹,但两人势如水火,不可能分享这种闺房密信。

炫耀就更不可能了,裱裱再天真无邪婊里婊气,她也是皇家出生的公主,不会傻到把这种信拿出来到处说。

还好我知道褚采薇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与她调情,说的都是些沿途的美食.....恐怕正是如此,怀庆公主心里不悦,但还是写信提点我。毕竟我写给她的是情舔书,写给采薇的是正常书信。

嘿嘿,想不到吧怀庆,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是谁写的信?”

见许七安终于看完,杨千幻又打开了话匣子。

“京城的朋友寄来的信。”许七安面不改色。

“是相好的吧。”杨千幻道。

许七安一下警惕起来:“你偷看我的信?”

杨千幻冷笑道:“我杨千幻不屑做这等龌龊之事。”

毕竟是四品术士.....许七安颔首,道:“话说回来,你家的采薇师妹真是个榆木脑袋,到她那年纪,也该少女怀春了吧。我愣是撩不动,给她写信,她还.....”

许七安长叹一声。

杨千幻赞同道:“采薇师妹的确开窍的晚,她只是当成了寻常朋友的书信往来,才告诉怀庆公主的。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至少你在她心里是很有重要的朋友。”

许七安目光骤然犀利:“你特娘的怎么知道她告诉怀庆了?”

“......”杨千幻。

逼王好半天没说话,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顿时,他也体会到了许七安刚才的羞耻感。

你不但偷看我的信,你特么还给粘回去了.....

“算了,看在你帮我抓住梁有平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许七安告诫道:

“但你千万不要把信的事外传。”

事已至此,杨千幻看都看了,他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不如假装大方。

杨千幻一愣:“我没帮你们抓梁有平啊。”

甲板缝隙里,一阵寒流扑进来,吹在许七安脖颈。

他缓缓打了个冷战,汗毛一根根竖起,连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

冬日的暖阳高挂,南宫倩柔驾车抵达宫城外。

停泊好马车,他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羽林卫,弯腰摘下木凳,打开马车的门,道:

“义父,到了。”

穿着奢华的大青袍,两鬓斑白的魏渊,钻出马车,踏着木凳下来。

两人进了宫城,往御书房行去。

“义父,听说今早有八百里加急?”南宫倩柔问道。

大奉情报等级,分为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以及最高的八百里加急。

其中八百里加急的情报,直接送入内阁,由内阁转送皇帝。在送入内阁前,除传送情报的驿卒外,任何人不得经手。

否则视为谋逆。

魏渊脸色凝重的点头,八百里加急书送进宫后,没多久,陛下就在御书房召开了小朝会。

八百里加急的,必然是大事,只是不知来自哪一个州。

“真是多事之秋!”魏渊轻叹一声,顿了顿,又道:“让你准备的犀甲,进展如何?”

“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就等拿去司天监炼制了。”南宫倩柔酸溜溜的语气。

犀甲是魏渊要送给许七安的礼物,犀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再请司天监的炼金术师和阵师出手,炼制成法器。

那就是一件防御无双的至宝,哪怕是五品境的武者,也休想轻易攻破。

南宫倩柔知道魏渊的想法,他要为许七安补足最后的短板,为这株尚未长成的树苗保驾护航。

临近御书房,南宫倩柔被禁军拦下,魏渊独自一人前行。

魏渊跨过门槛,进去御书房。

他随意扫了眼两侧的群臣,眉头顿时一皱。

众大臣都在看他,以一种晦涩莫名的眼神。

元景帝也在看着魏渊,不过老皇帝心思深沉,不露喜怒。

“陛下。”魏渊作揖行礼,自然而然的入列,站在自己的位置。

PS:感谢“倚剑拄刀的老人”、“社会逼你坚强”、“狂歌”的盟主打赏。会加更的。

这章六千字其中三千字是正常更新,另外三千字是盟主加更。

PS:明天早上的更新留到晚上,本卷结束了,开启第二卷,我要构思一下。

第两百二十八章 抚恤金

魏渊在官场屹立不倒几十年,气氛稍稍变味,他就能敏锐的分辨出来。

尽管元景帝只是在他进来时,瞥他一眼,尽管群臣此时已经收回了目光,但魏渊知道,本次小朝会,多半与自身有关。

春祭刚刚结束,再过几天京察就要出结果了。这段时间,各州的吏部纷纷传来考察名单,就等着元景帝大笔一挥。

而京城内的考察结果,已经在吏部尚书的主持下,渐渐成型。

这份考察名单的成型,过程中伴随着怎样的腥风血雨,堂内的诸公、元景帝心知肚明。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刻,推到重来。

既然不是京察之事,还会有什么重大要事涉及自身?

魏渊心思电转,脑海里浮现两个字——云州!

八百里加急情报来自云州看来云州真的叛变了,以姜律中和杨砚能力,有张行英此前做的努力和铺垫,云州乱不起来魏渊沉吟着。

又等了一刻钟,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陆续到齐。

元景帝俯视堂下众臣,道:“今早,有一份云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云州案已经有了结果。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输送军需者,为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仿佛一颗炸弹砸下来,群臣们炸开了锅,骇然失色。接着,就是难以自控的议论声,怒斥声。

不过,其中有部分人并不惊讶,比如王党。

加急文书要先经内阁之手,由内阁转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

是专门为皇帝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的衙门。

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内阁当然是没权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阅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内容告之内阁,然后开会。

所以王党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肃静!”

元景帝身边的大伴,连喝数声,才让群臣们安静下来。

“众卿听一听吧。”元景帝道。

头发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监看了眼角落里的宦官,微微颔首。

那宦官抬步上前,展开手里的文书,朗声念道:

“臣张行英,扣上:

云州案结于一月二十四日,逆贼宋长辅、杨侑、陈明三十四人,皆以伏诛。”

一连串的名字,全是有品级的官员。

“今云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锣姜律中,一路护臣周全,兢兢业业

“金锣杨砚,身冒百死,率军痛击叛军,平叛有功,使叛军未能烧杀掠夺,荼毒云州百姓,居功至伟

“银锣赵彬、唐山狐、李运,三人为保护微臣,死于巫神教梦巫之手,死亦无悔,其心之忠烈,气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铜锣宋廷风、朱广孝,在查案过程中屡做贡献,助许七安找到证据,为保护证据,不惜以身饲鬼,以至气血大亏剿杀叛党过程中,身先士卒,不惧生死,报国之心令人感动”

从金锣到铜锣,张巡抚逐一表功,写的极为详细,非常用心。

魏渊沉默的听着,即使听到三位银锣殉职,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权臣,始终面无表情,不露情绪。

“铜锣许七安,在南下过程中,勘破铁矿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详陈。但在云州案中,许七安几以一人之力,破解种种线索,找出罪证亦是他察觉出宋长辅的阴谋,令案情反转,使臣没有错怪忠良。

“东窗事发后,宋长辅狗急跳墙,召集叛军关闭城门,围杀微臣于布政使衙门。臣身处绝境之际,许七安一人一刀,与数百叛军死战,斩敌两百余人,终力竭而亡。

“微臣斗胆,求谥爵位。

“臣身在云州,冀能早日面圣。张行英再拜顿首。”

念完,宦官收拢长长的折子,退了下去。

元景帝扫了一眼止不住哗然,交头接耳的群臣,目光最后落在魏渊身上。

这位身负传奇,被誉为大奉五百年来最强大国手的宦官;这位打赢山海关战役,压服周边各国的五军左都督;这位统率打更人,监察百官,名声狼藉的魏阉

此时此刻,竟在朝会上走神了。

“张行英所奏之事,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元景帝问道:“魏渊,魏渊,魏渊”

连喊了三声,一次比一次大声。

魏渊浑身一震,似乎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

元景帝嘴角一挑:“魏爱卿似乎精神不佳,张行英扼杀云州叛乱于摇篮之中,这也是你的功劳,莫非魏爱卿不高兴?”

魏渊不答。

礼部给事中,左都给事跳出来呵斥:“魏渊,陛下问你话。”

魏渊依旧不答。

“罢了!”元景帝心情好着呢,摆摆手,与群臣商议折子的事,对一干打更人论功行赏。

到了许七安的时候,对于谥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赞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则表示不妥。

其实并无不妥,爵位不是官职,是对有功之人的“奖励”,是朝廷拉拢人心的手段。

许七安这种情况,属于死后封爵,仅是身后荣誉。

但许七安是魏渊的心腹,和魏渊抬杠是文臣们的本能,其次,许七安树敌太多。从税银案到桑泊案,再从平阳郡主案到云州案。

因为他,王党的户部侍郎倒台了;梁党废了;王党的礼部尚书倒台了;齐党的工部尚书诛了九族

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即使是身后荣誉,也不愿给他。

其中以同为齐党的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最激动,慷慨陈词,点明弊端,总之就是一句话:

许七安不配。

大理寺卿虽是齐党,但勾结巫神教的工部尚书,没有证据指明大理寺卿也勾结了巫神教,他得以置身事外。

所谓党派,只是政治盟友,而非亲属家眷。

礼部侍郎是王党的人,顶头上司在桑泊案中被许七安搞垮了,最可恨的是新任礼部尚书是魏渊的人。

群臣的态度让元景帝有些犹豫,从他的角度来说,那个总是看不顺眼的铜锣殉职,当然不足以让堂堂天子兴奋狂喜,但说实话,还挺舒坦。

就像赶走了嗡嗡的苍蝇。

不过,对于给予爵位,元景帝是赞同。因为许七安确实立了大功,封爵能彰显他的赏罚分明。

元景帝对死人最是宽容。

但是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元景帝也不会坚持己见。

元景帝正要宣布结束话题,驳回张行英的建议,忽然看见魏渊出列了。

大宦官径直走向礼部侍郎,抬手,“啪!”一声。

响亮的耳光响彻御书房,瞬间压过了群臣的争执声,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望来。

“啪!”

大理寺卿也挨了一巴掌,踉踉跄跄的跌倒,发冠脱落,披头散发。

“哗”

诧异的目光变成了喧哗,御书房炸开了锅。

大奉历史上,脾气暴躁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动手斗殴的例子倒是不少。更何况这里是御书房。

但打人者是魏渊,这就显得荒诞离奇了。

在群臣心里,魏渊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都察院,窃居高位,身上的标签有:阴险狡诈、腹黑歹毒、狡诈深沉、善谋等等。

但绝对没有“冲动鲁莽”,这么容易落人把柄,早给人玩死了。

魏渊又有什么阴谋?故意的?

朝堂诸公念头浮动间,职业喷子给事中就不用想这么多,六部的几位“左都给事”仓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魏渊当堂打人,目无陛下,目无王法,请陛下将旨,斩了此獠。”

给事中不用想这么多,逮着把柄死磕就行。

当即,不少大臣纷纷附议。

对于众臣的控诉,魏渊丝毫不理,作揖,沉声道:“陛下,齐党之事尚未完结,工部尚书虽已处置,但同党依旧蛰伏朝堂。桑泊案中,礼部尚书勾结妖族,同党亦是尚存。

“恰逢京察,微臣提议,延缓考察,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几个意思?

众臣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渊,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延缓京察,他还想搞事情?!

自年初以来,京城官场经历了风声鹤唳蛰伏,小心翼翼的观望,以及年中至年尾的勾心斗角和人人自危,早已疲惫不堪。

即使是最好斗的阴谋家,也想着早点结束京察,休养生息。

魏渊这厮,竟要把斗争延续下去?

他,他疯了?

就连首辅王贞文都忍不住侧头,愕然的审视着魏渊。魏青衣面无表情,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为老对手,王首辅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无法揣测出魏渊的用意。

一时之气?

不,魏渊怎么可能会被情绪左右。再说,气从哪里来?

元景帝盯着魏渊,看了片刻之后,恍然意识到,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在魏渊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压了压手,待众臣安静下去,缓缓道:“如此错综复杂的悬疑奇案,许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职,乃我朝廷的损失。就按张行英所奏吧。

“魏渊当堂殴打朝廷命官,目无法纪,罚俸一年。至于京察之事,依照祖制,不必更改。”

众臣对于元景帝轻描淡写的处罚,倒是没什么意外,尽管心里失望,但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渊的重要性,陛下对他的容错率极高,殴打朝廷命官一两次,受些处罚已是极限。

令他们惊讶的事,魏渊竟不再纠结京察之事,闭口不谈。

这让群臣意识到,所谓延缓京察,只是魏渊泄愤的借口。

相比起不轻不重的处罚,魏渊失态的原因,让群臣们极为在意。原来无懈可击的魏阉,也有令他在意,让他失态的存在?

随后,就许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开激烈讨论。

一番扯皮后,许七安的爵位定下来了:长乐县子。

子爵!

无法世袭罔替。

小朝会结束,诸臣散去,魏渊一言不发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极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义父。”

南宫倩柔迎上来,正要询问小朝会内容,询问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渊的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轻易读出了伤感,那双沉淀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眼眸里,竟有着深深的萧索。

没有打招呼,连颔首都没有,魏渊沉默的走来,沉默的与南宫倩柔擦身而过,沉默的继续前行。

青袍下摆,轻轻摇晃。背影萧索孤寂。

出了什么事南宫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后方走来的诸臣,忍住了试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渊。

车轮辚辚,返回打更人衙门的路上,南宫倩柔忍了一路,临近衙门时,终于出口问道:

“义父,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里,魏渊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许七安殉职了。”

这南宫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头,悄悄的打量了车厢一眼,尽管车门挡着,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放缓动作,害怕被魏渊发现。

整个打更人衙门都知道魏公重视许七安,但只有南宫倩柔和杨砚知道,何止是重视,义父对许七安抱着极大的期望,就像匠人发现了一块完美的璞玉。

爱不释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举世无双的美玉,玉成之日,震惊天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南宫倩柔心里清楚,这份期待和重视,已经胜过他这个义子很多很多。

现在许七安殉职了,义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宫倩柔心里叹息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会暗暗高兴,许七安的出现让他嫉妒,让他心里不平衡,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家伙从没出现就好了。

义父最关注的还是我。

如今听说了许七安的死讯,南宫倩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反而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手里的缰绳忽然脱落,南宫倩柔吃了一惊,才发现掌心的缰绳,不知何时被他捏成了齑粉。

回到衙门,南宫倩柔随着魏渊进了浩气楼,登上七层,魏渊在茶室口顿住,低声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南宫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没有离开,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静,午后的阳光洒在瞭望台,宽敞明亮。、

魏渊照常翻阅公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宦官。

日头渐渐西移,黄昏的阳光是橙红色的,照的西边云朵如烧。

魏渊手里的公文,一页都没翻过,他枯坐了两个半时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渊喊道:“倩柔。”

“义父”南宫倩柔闻声进来,精致的俏脸布满担忧。

“召集在衙门内的所有金锣。”魏渊道。

南宫倩柔退走,不多时,带着六名金锣返回。

此时,魏渊负手站在茶室中央,无声的目光审视着金锣。

“魏公。”金锣们抱拳。

魏渊微微颔首,缓缓道:“传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渗透东北方各国。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边防布局图,不惜一切代价。”

金锣张开泰吃了一惊:“魏公”

其他金锣同样吃惊。

魏渊淡淡道:“秋收之后,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几位金锣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渊,终于察觉到了这位大宦官细微的不对劲,以前的魏公,始终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态,有着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静气。

但今日的魏公与往日不同,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里,燃烧着锐利的锋芒和斗志。

这种斗志和决心,只有在当年山海关战役时才有。

金锣们齐齐低头,用上了正规的回复:“谨遵钧命。”

几位金锣告退,出了浩气楼,一位金锣皱眉道:“朝廷恐怕不会轻启战端。”

南宫倩柔冷笑一声,朝廷不轻启战端,但巫神教会,东北诸国会。只要主动把机密情报通过秘密渠道送过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钩。

等边境受到侵扰,陛下和朝堂诸公就不会视而不见。

以义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只取决于他愿不愿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张开泰看向南宫倩柔,皱眉问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宫倩柔颔首:“今早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云州张行英递回来的。如义父所料,云州果然叛变了。”

顿了顿,他扫过众金锣,不自觉的沉声道:“许七安殉职了。”

众金锣猛的抬头,看向浩气楼。

此时,许七安还在水上漂着。

掳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许七安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惊悚,就如同在废弃的宅子里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来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那种惊悚感,叫人脊背冰凉,头皮发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掳走的?”许七安求证道。

“我杨千幻何曾说过谎话。”逼王淡淡道。

老师给他的任务是暗中看护许七安,尽管逼王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谱!

答应看护许七安,就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云州案跟他也没啥关系,破案与否,是巡抚的事。后来许七安自投罗网,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滚,你刚才还骗我说没偷看信件要不是实在没心情,许七安当场就把逼王的脸给打肿。

梁有平不是杨千幻掳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案子都要推到重来了会不会,幕后黑手并非宋长辅,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杨川南?

云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杨川南侵吞军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误打误撞,发现齐党与巫神教勾结,这才引出了后续的巡抚入云州查案。

这个案子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的:

杨川南发现自己的图谋被打更人暗子曝光,于是让梦巫杀周旻灭口,并破解暗号,找出罪证然后设下了这个苦肉计,翻盘的点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让梁有平在狗肉铺里等我,然后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来我的注意随后让人把梁有平送到张巡抚手中,利用这个反转,让我们彻底相信幕后主使是宋长辅,自己从容脱身?

梁有平当时确实被屏蔽了气数,司天监的望气术无法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许七安品了许久,否定了这个推测,理由有如下三点:

一,没必要这么麻烦,费尽心机把案子搞的这么复杂,只会暴露更多破绽,越简单的案子越难破。正所谓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杨川南只要毁掉证据,即使大家都觉得是他做的,但张巡抚没有证据,就动不了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张巡抚等人,包括许七安,之所以对梁有平说的话深信不疑,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出手相助的人是杨千幻。

回顾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驿站时,对于梁有平的供词,张巡抚等人将信将疑。当时,张巡抚的应对措施是先缉拿宋长辅,与梁有平对峙。

结果宋长辅“畏罪自杀”,紧接着云州各军就叛变了。事件衔接的太紧密,根本没时间去核实案件的真相。

直到杨千幻的出现,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术士是杨千幻,合情合理。

于是梁有平的“自投罗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奈何杨千幻帮助姜律中击杀梦巫后,就立刻离开了,后续的核实无法进行。

许七安把这一点列为理由,是因为杨川南不可能知道杨千幻来到云州。那么这个诡异出现的术士,在张巡抚等人心里是无法解释的疑点。

尽管他可以用随后而来的叛变抹杀张巡抚,可是,既然都能抹杀张巡抚等人了,还至于搞的这么花里胡哨?

反而是梦巫的说法才合理,之所以隐忍,是想推杨川南顶罪,直到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实施最后计划——杀人灭口。

三,如果杨川南是幕后黑手,那群跟着他叛变的逆党早就把他给供出来了。云州官场里的那些逆党,会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哪个老大的?

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会。

“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宋长辅无疑,但是,那个凭空出现的术士是怎么回事?”

“野生术士能修到这种境界?要知道,术士体系才出现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体系,存在时间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渊源流传的儒家等体系,对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严格,只有没爹的(超越品级)武夫,才遍地开花,这也是各大体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个原因吧。”

“还有,那个不知根脚的术士,为什么要帮助我?他有什么目的?”

许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税银案中的术士,炼制出假银的术士与云州案中的术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或者,同一个势力?

倘若如此,帮助我这个选项就可以排除了这帮龟孙,差点害的老子流放千里,害二叔问斩许七安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司天监,没那么简单啊。

“咳咳”许七安咳嗽一声:“有件事要告诉杨师兄。”

“说。”

许七安便把无名术士的存在,原原本本告诉杨千幻,然后问道:“咱们司天监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咱们司天监?”背对着他的杨千幻反问。

“反正采薇姑娘迟早是要嫁给我的嘛。”

“呵。”杨千幻嘲讽了一下,接着,语气严肃的说道:“司天监确实有些秘密,比如老师从来不说师祖的事,但我心里清楚,老师曾经弑师。”

弑师许七安回顾了一下前文,想起桑泊案的调查中,那位初代监正的相关信息。

初代监正是支持五百年前旧皇室的,原本的平海王,后来的武宗皇帝篡位后,监正就变成了如今的监正。

关于初代监正的信息,被从历史中抹去。

抹的干干净净,即使是怀庆公主这种可以修历史的女学霸都找不到点滴信息,还是通过佛门五百年前的传教,侧面突破。

原来监正真的弑师了,当初还只是猜测,现在实锤许七安道:“杨师兄的意思,云州出现的这位术士,与初代监正有关?”

杨千幻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莫要问这么多啦,术士体系你不了解,即使是我这种世间难有的奇男子,也不知道一品和二品术士叫什么。”

许七安现在已经不是小萌新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就意味着,知道一品和二品的信息,就能知道很多术士体系的秘密,而这种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那你知道能屏蔽气息的术士是第几品吗?杨师兄你能做到吗?”许七安不甘心的试探。

“这倒可以与你说,”杨千幻说道,“屏蔽气数的话,正常的术士都可以做到,不难。能为他人屏蔽气数,得六品以上。

“但真如你所言,那个梁有平能屏蔽四品梦巫的占卜和咒杀,术士里只有一个品级能做到,梁有平被屏蔽的不是气数,而是命数,是天机。”

顿了顿,他说:“三品术士,天机师。”

三品?!云州案中的那个术士是三品?!许七安懵了一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云州案竟然牵扯到三品术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四品阵师的杨千幻当然做不到了,可恶,要是早点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七安心说,三品术士的谋划,即使看穿了也不能说破。

这不是怂,是成年人的思维模式。

要相互给面子的。

“你记得保密,不要外传,尤其是老师弑师的事。”杨千幻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是害怕老师,我是觉得,他一把年纪了,不能晚节不保。我得给他留点做人的体面。”

你越解释,越显的你心虚好嘛我哪敢乱说啊,监正一指头就能捏死我许七安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应该给监正几分体面。”

杨千幻微笑道:“你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与我一般。”

司天监的历史不久,很多事情其实很好查,不像道尊和儒圣那样,后者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前者干脆是脱离了历史记载。

许七安打算回京后秘查司天监,顺便查一查苏苏的家事,绝不是馋人家身子,人家没有身子。

“咕噜咕噜”

许七安的肚子有些饿了,他旋即从棺材里出来:“我去找点吃的。”

杨千幻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解释自己死而复生之事?”

许七安忽然僵住,是啊,他怎么解释死而复生之事。

京城里的大佬可不是好忽悠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长乐县小快手,哦,今年还是小快手。

是当初那个小快手。

许七安默默躺回了棺材里:“我先不露面,等到了京城,再问问我爸爸的意见。杨师兄,伙食的事,就劳烦您啦。”

杨千幻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着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自幼父母双亡,被二叔养大的吗?”

“其实我是魏渊的私生子啦。”

“什么?!”杨千幻大惊失色。

许七安是魏渊的私生子,魏渊竟然有私生子?

内城,许府。

第二天早上,南宫倩柔带着两名铜锣,敲开了许府的大门。

其实侧门已经开了,但以他金锣的身份,自然是要走中门的。

门房老张打开中门,看见三位打更人,连忙低头,道:“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因为大郎是打更人的缘故,他对打更人的等级、差服,有一定的了解。

这位女子打更人胸口绣着金色的铜锣,一看身份地位就比大郎要高。

此时,天色刚亮,南宫倩柔扫了眼老张,目光望向府内,道:“御刀卫百户许平志,可在府中?”

他是奉义父之命,给许七安松抚恤金的,三百两纹银。

铜锣的身价就这么多,规矩就是规矩。

但南宫倩柔知道,以后许家人能吃到的红利,绝对是难以估量的。比如御刀卫百户的官职,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那位即将参加春闱的云鹿书院读书人,将来的仕途不会是被打发到偏远外县。

“在的,在的,老爷和夫人此刻在后厅用餐。大人您先到前厅用餐,小人去喊老爷。”

门房老张恭敬的引着三位打更人进了前厅,吩咐下人端上热茶。

两位铜锣客气的致谢,态度非常友善。

南宫倩柔没有接茶,道:“不必浪费时间,领本官过去。”

ps:上一章我写了五口棺材,有些读者没理解,我在这里解释一下:上上一章有失误,死的是五个人,还有一位龙套铜锣被我忽略了,所以最后送回去的是五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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