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是潮湿的雨季

周末的咖啡馆人不多。

苏晚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绿得发亮。她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在咖啡表面拉出漂亮的花纹，像极了当年她和顾言深在大学咖啡馆约会时，他笨拙地为她拉花的模样。

手机显示下午两点整，顾言深迟到了十分钟。苏晚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五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在咖啡馆等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打烊，他都没有出现。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正在医院签署骨髓捐献同意书。

"抱歉，路上堵车。"顾言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脱下黑色风衣搭在椅背上，坐下时苏晚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贴着块纱布，上面隐约透出淡红色的血迹。

"你的手......"

"没什么。"他迅速将左手藏到桌下，叫来服务生，"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苏晚想起他以前从不喝这么苦的咖啡。大三那年她第一次带他来咖啡馆，他皱着眉喝了一口她的拿铁："太甜了，像在喝糖水。"那时的他，眼里的星光比咖啡还浓。

"你想知道什么？"顾言深搅动着刚送来的黑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五年前，为什么不解释？"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了五年的对话伴奏。

顾言深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窗，在上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像谁的眼泪。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陈伯伯是星途最大的投资人。"

苏晚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收紧，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2018年星途A轮融资失败，濒临破产。"顾言深的目光飘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模糊成一片光影，"陈伯伯说，只要我救雨欣，他就注资。"

"所以你就用'背叛'来逼我走？"苏晚的声音颤抖着，五年积攒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你知不知道鼎盛的人说我窃取商业机密，我找工作处处碰壁？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顾言深突然提高音量，引得邻桌侧目。他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眼底布满红血丝："我知道鼎盛的CEO是你爸的老对手，我知道他故意刁难你，我知道你那三年过得有多难......"

"你既然知道！"

"我不能说！"他打断她，双手插进头发里，"雨欣的病情不能受刺激，医生说捐献者必须保持绝对稳定的情绪......我怕你知道了会......"

"会怎么样？"苏晚追问，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会跟你一起承担？会理解你的苦衷？还是会......"

"会离开我！"顾言深猛地抬头，黑眸里翻涌着痛苦和绝望，"苏晚，我太了解你了！你那么骄傲，怎么可能接受我用这种方式来挽救公司？你会觉得我为了钱背叛了你，你会......"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苏晚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顾言深。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突然换成了首老歌，熟悉的旋律让两人同时愣住——那是他们大学毕业舞会上的舞曲。五年前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旋转的水晶灯，悠扬的华尔兹，顾言深低头在她耳边说："苏晚，等星途稳定了，我们就结婚。"

"那枚印章......"苏晚的声音低下去，"为什么还留着？"

顾言深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两枚印章——银色的月亮和金色的星星，边缘都有细微的磨损，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

"这个是你的。"他把月亮印章放在她面前，"五年前你摔门而去，我在门口捡了三天才找到。"

苏晚的眼泪掉在印章上，在银色的表面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想起那天自己哭着跑下楼，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垃圾桶里，包括这枚月亮印章。原来有些承诺，即使被时光掩埋，也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提醒你曾经有过多么深刻的爱恋。

"雨欣的病......"苏晚擦干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稳定。"顾言深收起星星印章，"下个月进行骨髓移植。"

"那你们的婚约......"

"是陈伯伯要求的。"他苦笑了一下，"他怕我捐完骨髓就不管雨欣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苏晚看着桌上那枚月亮印章，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顾言深通红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有些真相，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看清，有些人，需要经历错过才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年会......"苏晚犹豫了一下，"你还需要带家属吗？"

顾言深猛地抬头，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你的意思是......"

"我可没说要当你家属。"苏晚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只是觉得'最佳情侣'的奖品挺不错的，想帮产品部拿回来。"

顾言深笑了，是苏晚五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真心笑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露出了她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模样。

"对了，"苏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鼎盛那个'智慧医疗'项目，其实是我爸暗中投资的。"

顾言深愣住了。

"他知道你是为了救人，"苏晚的声音很轻，"他说，真正的企业家不仅要有商业头脑，更要有担当。"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

顾言深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握住了苏晚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像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歉疚，"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久。"苏晚回握住他的手，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交握的手上，仿佛为这对错过五年的恋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刚好够我们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咖啡馆外，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苏晚看着窗外的彩虹，突然想起顾言深曾经说过，彩虹是连接天空和大地的桥梁，像爱情，连接着两个原本独立的灵魂。

五年时光，像一场漫长的雨季。如今雨过天晴，阳光正好，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记忆，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而她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