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木质气息是这间旧书店永恒的底色。我叫林墨,在这里守了三年。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能触到《昌黎先生文集》扉页上褪色的朱砂批注,像触到某个古人未凉的体温。午后三点的阳光本该斜斜切过窗棂,此刻却被窗外的乳白色浓雾揉成模糊的光晕,勉强在积灰的柜台玻璃上投下几道散淡的光斑。
“小林,《东京梦华录》找着没?”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他的羊毛围巾沾着细碎的雾珠,在暖空调下慢慢洇出深色圆点。我从第三排书架抽出那册线装本,书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银杏叶——上周刚清理过的夹层,怎么又出现了?
雾中城景
街灯在五十米外就开始融化,橘色光晕被浓雾啃噬成毛茸茸的轮廓。穿堂风带着江水的腥气掠过门帘,风铃却纹丝不动。这种反常的寂静,最近总在午后三点准时降临。
整理古籍区时,指尖突然顿住。那本蓝布函套的《山海经》又回到了原处。今早明明把它移到了特价区的顶层,还特意将卷三的“九尾狐”插图页朝外。现在它却端端正正立在第三格,函套上的水渍形状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像从未被触碰过。我盯着书架侧面的木纹,试图找到被移动过的刮痕,指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潮湿。
暮色漫进来时,雾更浓了。对街面馆的霓虹灯在雾里晕成巨大的彩色水母,老板娘的吆喝声隔着雾气传来,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我数着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九分时,突然听见一阵极轻的风铃声。
不是门口那串玻璃风铃。这声音更清越,带着金属特有的冷颤,仿佛来自……书店正中央的虚空。我猛地抬头,挂钟的秒针刚好跳过十二点。雾气不知何时漫进了店里,在书架间凝成流动的白烟,而那本《山海经》的函套上,九尾狐的眼睛似乎正微微发亮。
我握紧了手里的鸡毛掸子,指节泛白。三年来第一次,我不敢确定,这雾锁的山城夜里,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