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萧郎!”
两名衣着清亮的女子从巷尾转入,一名梳着平角髻,发髻上簪着一排迎春花头饰的侍女颇有些谨慎地回头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将刚才喊着“萧郎”的另一个女子轻推进门。
“小姐,快些,今日老爷在家设宴,我在这里替小姐把着。”
另一名穿着鹅黄色长襦裙,头上簪着海棠花步摇的女子,提起裙摆扣起了门,轻声往屋内喊着。
“云袖。”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秀气,书生模样的男子,那男子身形消瘦,满面愁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将那名唤作云袖的女子迎了进去。
“今日绸缎庄的事情多了些,我可是来晚了,你母亲如何了?我带了些药材过来。”
“母亲今日的情形还是不太好,没什么精神,我这眼见着要赴都城去赶考了,心里着实放心不下。”
云袖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在苦读多年后,好不容易有了去都城赴考的机会,又恰逢自己的母亲病重,便开口道:“你放心去,这里我会照应的,伯母我会时常来看,再不济我派润雪来照料也可。”
盛萧惟一下子惊住了,他们二人虽皆有意,但还是没有正式订婚,云袖能这样照料自己的母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拉住了云袖的手。
“云袖,今生有你,夫复何求,待我从都城考取功名之日,便回来玉州迎娶你过门。”
两个人还在浓情蜜意之时,外面看门的润雪有些急促地敲起门来。
“小姐!快些!悍匪下山了!我们要快些回去了!”
上官云袖听到这句话立马从他手里将手抽回来,将带来的药放在了桌子上,有些不舍地对着盛萧惟说:“萧郎,今日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你万事当心!”
天色已擦过了黑,上官云袖和润雪从小巷子自里出来,街上的小贩们一听说悍匪进城了,连忙挑起担子,掉落的货物都来不及捡,拔腿就跑,还有许多小儿哭喊着被抱在怀里。
“小姐!这边!”润雪出去探过了情形后,两个弱女子不敢走正街,只敢在暗巷中迂回环绕,两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悍匪无情若是看到他们二人,尤其看到上官云袖那一副即使粗布麻衣,依旧倾城之貌的脸,还不得带回去当了压寨夫人。
“站住!”她们两人听着后面传来粗鲁的男声,心里打起鼓来,润雪拽紧了上官云袖的袖子,两人故作镇定。
“两位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两个人高马大的悍匪走上前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待他们看清了上官云袖的长相后,两眼都放起光来。
“这是谁家的小姐?”
“你们干什么!别想动我家小姐!”润雪护主心切,看着这两个粗鲁调戏起自家小姐,立马挡在上官云袖的前面。
“老大,这个小的归我,至于那个小姐,”他色眯眯地看了一眼上官云袖,露出一副猎物之姿,随即又眼神一转:“这个绝色,归老大。”
润雪和云袖被他们逼至一个穷巷,润雪一直挡在上官云袖的前面,那两个悍匪横行掳掠惯了,这样的情形见多了,便提起刀逼近两人。
“小娘子,跟我回天海阁吧,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再给我生几个娃娃!”
上官云袖缩在一旁,身子发抖,看着这两个劫匪,吓得话都不敢说,那两个人扛起了上官云袖和润雪,撒腿就跑。
“放开我!放开我!”上官云袖找准了机会,奋力一搏,对着那悍匪的肩头咬去,使劲全身的气力,拔下头上的海棠镶珠步摇,照着那悍匪的脖颈处刺去。
“啊!”
他疼得将上官云袖摔在地上,捂着脖子,看着那血喷涌而出。
“你!你!”
“我要杀了你们两个!”
另一个狗腿子说起就提刀朝她们两人杀来,在他的刀还未落下之时,一只箭便从他的后背直穿而入,他跪倒在地上,瞬间就没了呼吸。
巷口一个男子正端坐在马上,手中拿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弓,上官云袖看着他气质不凡,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衫,胸前绣着仙鹤盘竹的图样,束起的发冠上一颗价值不菲的绿松石,双腿蹬着一双月牙色的翘头长靴,只是天色已暗,看不太清来人的脸。
“二弟!二弟!”
刚被上官云袖刺伤的悍匪冲过去抱着那名倒下悍匪的尸首,又看了看是何人杀了他的二弟。
那男子下马来,走近了尸体,将一张弓抵住了另一名悍匪的喉间,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不是天海阁的大当家吗?这么快就见面了?”
“宋……宋挽舟?”
“上次插了破龙寨弟兄的帐,今日正好可以好好盘一盘了。”
“二当家的,那次是误会!是我天海阁有眼不识泰山!若是知道那几位小兄弟是破龙寨的弟兄,就是给我四五车的黄子,我也不敢啊!”
“是吗?我们不过是下山踩个点子就被你天海阁处理干净了,这不符合道上的规矩吧?”
宋挽舟说完这一句话,抽出一把纹饰精美的短匕插入了刚还在跟他套近乎的悍匪的胸口,一刀毙命。
“二位姑娘,没吓着吧?”
宋挽舟抽出一张丝帕,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转身将刀入鞘别在腰后,走近了上官云袖,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惊为天人,一瞬间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宋挽舟一时看她的脸有些看呆了,呆在原地没有答话。
“公子?”
这他才反应过来,接着说:“外面正乱着,不如我送二位姑娘回去可好?”
润雪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倒是上官云袖看他如此利落果断,又颇有些失礼地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一口就答应了。
“那麻烦公子了。”
外面破龙寨与天海阁的人混战做一团,两个玉州的悍匪帮,天海阁烧伤枪掳,无恶不作,被百姓恨透了,而破龙寨虽也是悍匪,却颇得百姓的爱戴,他们劫富济贫,对贪官污吏毫不手软,对百姓施舍大方。
“二当家的。”
宋挽舟牵着马走在混战一片的街头,上官云袖携着润雪在一旁,果然尽管刀剑无眼,他们都不受影响。
“去那边把天海阁那两个的尸首背回去给大哥。”
“是!”
宋挽舟看着身边的上官云袖,发问:“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上官云袖。”
“天云出月,袖舞清露,果然很衬姑娘。”
“我竟不知道,破龙寨中还有宋公子这般气质非凡人物,总以为都是悍匪,大字不识,文意不通。”
宋挽舟以习惯了这样的看法,轻笑了一声回道:“窃贼悍匪也有文雅兴致。”
“多谢宋公子,我到家了。”
宋挽舟看着她走进了家门,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玉州的红棉绸缎庄上官家。
上官家的厅堂里,上官庆抬起的筷子又落了下去,正妻傅柳莹坐在一旁,怒意尽显不发一言,上官云袖一进门看着这紧张的气氛,就知道今日这家宴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娘!”
她是庶女,自己的娘只是妾室,此刻跪在傅柳莹的身侧,脸挂泪珠,低着头。
“啪!”
傅柳莹一巴掌打在了上官云袖的脸上,五个通红的巴掌印印在她的脸上,上官云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突如其来挨了一巴掌,上官庆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打,也不敢说话。
“妾室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
“阿娘,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云袖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见她垂首擦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桌子的餐食都还没有动筷子,一旁的上官芷薇冷冰冰问道:“做给太守夫人的牡丹流彩裙可是出自你手?”
“正是。”
上官芷薇听到了她的话,立马起身对着上官庆说道:“爹爹,就是云袖做的!如今太守夫人怪罪下来,难道要拉我们全家人陪葬吗?”
上官云袖听见姐姐的话,惊恐着抬起头来,陪葬?什么陪葬?
“我看你就是小娘养的,手脚不干不净,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瞧着太守夫人的白玉珠就眼红,才会撕破了衣服,那白玉珠定是被你偷了去!”
“你胡说!”
上官云袖坐不住了,起身对着上官芷薇反驳,这个姐姐自小就对她冷言冷语,多次对着她和她阿娘出言不逊,奈何仗着自己是正妻嫡女,处处刁难也无人敢管。
“我何时偷过那白玉珠?那日我将衣服给了小段看了,确认无误我才将那衣服送至太守夫人的家中。”
“传小段!”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小段,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大小姐请问。”
“那日二小姐将做给太守夫人的牡丹流光裙给你看过了是吗?”
“是。”
“那上面的白玉珠是否在?是否镶嵌在颌领处?”
“没……没有……”
上官云袖听到小段不将实情道出,瞬间火气就上来了,想起身理论却被跪在地上还在挂着泪珠的阿娘一把抓住。
“云袖,云袖!”
“我就说了,这么大的事,只有她有这个胆子,”傅柳莹还不忘在一旁火上浇油一把。
上官庆看着这一家子,哭的哭,闹的闹,心烦得很,将筷子往桌上一摔。
“够了!”他定了定神又继续问道:“云袖,太守夫人家来报,衣服撕破了洞,上面的白玉珠也不翼而飞,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我阿爹!不是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什么?”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阿爹!”
上官云袖小声哭着跪在上官庆的面前,上官庆不予理会,只是冷漠说了一句:“拿家法来。”
“老爷!老爷!云袖还小,让我替她受罚吧!”
“你滚开!拿家法来!”
上官云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爹爹捆在长凳上,背上被狠狠抽了三鞭子,虽说不上从小娇身惯养,但好歹是一个富庶商人家的二小姐,温润洁白的肌肤上多了三道血痕。
“阿娘,阿娘!”
回到房中后,上官云袖扑倒在阿娘的怀中,哭了起来,背上隐隐作痛,她知道她们母女在家中不受重视,她便修炼女红,苦读诗书,可曾想受今日这般的委屈。
“云袖,怪我只是个妾,你若是托身在你大娘的肚子里,今日便不会受这些了,也不会在府中遭人冷眼了。”
“阿娘......”上官云袖扑倒在她阿娘的怀里,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这府里不受重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阿娘生性怯弱,教的上官云袖也是这般,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无缘无故挨了打,也只能就这样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