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归，百花复苏佳人悦。
然王徽杳从幼时起，每到春季时总会深陷噩梦之中。
鲜血淋漓又极尽屈辱的画面似浪潮般涌入她的脑海。
悲绝的呐喊，凄厉的哭嚎……
最后依旧是一个与她有六分相像女子用一根白绫自尽于房梁的画面。
终于，王徽杳猛地睁眼，从中挣脱出来：“嗬……嗬……嗬……”
“郡主、郡主……喝口水……”
还未彻底从梦中清醒，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接过秋意早就备好的茶水。
一杯凉茶入喉，逐渐抚平她凌乱的心跳，涣散的眼眸也开始清晰。
旁边的秋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挪开，陪着她一起提心吊胆，直至她仓惶的瞳孔恢复往日的平静安宁，也才终于舒一口气。
“秋意，我好像又看到更多的东西了。”王徽杳抬头，望着秋意眉清目秀的脸，心思更定了。
噩梦中太多残肢断臂了，得多看两眼正常人才能好。
秋意已经习惯自家郡主每次做完噩梦都会看她好一会儿才说话：“郡主看到了什么？”
她轻声细语，扶着娇贵体弱的少女起身，为她净脸抹身。
每每这种时候王徽杳都会出一身冷汗。
她由着人温柔地动作，最后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罢了，不说这些，怪瘆人的。”
梦中那个女子，她曾一度怀疑是她自己，但要不是她知道自己是胎穿过来的，就还真以为那是她的前世了。
头两年做噩梦时还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只有各种破碎的断骨残骸和刀光剑影。
她把这些跟嬷嬷说的时候，嬷嬷吓得以为是她父王杀的人太多，造孽到自己的女儿身上了。
奶嬷嬷怕别人说她命不好，就不让她再告诉别人梦中那些画面。
之后她就再也没说出口，即便后来她发现那梦似乎是另一个女子的记忆。
而秋意也早就清楚王徽杳不会让人帮她承担那些噩梦，她也不会逾矩地再问，只会更加周到地伺候她的主子。
王徽杳独自吃过早膳，再强忍着苦意喝过驱寒药，她的奶嬷嬷也正巧到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怜爱又不失敬畏地看着她：“郡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王徽杳拧着细眉，有些不大情愿动弹，腿更是往凳子下缩了缩。
刘氏难得见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看着平时脸色没甚波动的姑娘添了几分情绪，也笑了：“郡主今儿可不能再推了，宫里可是点了您的名的，况且这回是为了宁王从北庭归京准备的接风宴，您小时候不是很亲近他么？”
王徽杳乍一听到宁王的封号，怔了怔，有些喜悦，但随之摇头自嘲，最后又恢复平静：“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家怕是早已忘记我这个不起眼的郡主了。”
刘氏心中也不是滋味，但还是安慰她：“宁王不是这样薄情的人，他当初可是为你出了不少头，要不是被逼着去当那劳什子质子，定还会护着您的。”
王徽杳倒是稍显严肃地提醒刘氏：“嬷嬷，即便王府没有别人，我一个人也能撑得住，父王拿命挣下的功勋也会保护我，即便我不学武也知道不能把背后随意交给别人。”
在这波云诡谲的宫廷，只有自己最为可信。
刘氏也敛神躬身：“是老奴肤浅，请郡主责罚。”
早该知晓，自家郡主只是看着柔弱可欺，实际上内里跟王爷一样是个清醒坚韧的。
不似她亲娘，三言两语就被人哄了去，连自己亲女儿也不要。
王徽杳亲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她。
她起身将刘氏扶起：“嬷嬷只是心疼我，我又怎会怪罪。与其想这些，还不如为我收拾细软，陪我去寺庙住几日。”
“是，老奴这便去收拾，郡主也不要太晚了，陛下虽宽容你，但龙颜终究不可冒犯。”
“我知了，待我换身衣裳就出门。”
她前世今生都是爱宅在家里的性格，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要说跟宫里那些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说话了。
在那墙里生存的人，就算是个宫女太监也不会有直肠子，她一个不小心就会找了他们的道。
等秋意给她换好一身鲜活些的桃红襦裙，便出府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她虽不怎么进宫，但宫里无人不知道她。
就算不知道，也会识得她随身戴着的破恶金刚杵。
照例还是先去宜心殿找容妃请安。
只是即将去到那边，就在必经的宫殿的拐角处听到两个婢女说在悄悄话。
“你说这福阳郡主又是何必呢，容妃都已经进宫了，她还是每回过来都要瞧一瞧，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可不是，我都替她可怜，明知容妃如今最是疼爱她这有龙凤双生福的公主皇子，她还要扒着人不放，也不怕陛下真的恼了。”
“大约是仗着陛下对安王的宽容，她才那般肆无忌惮吧，若是别家的郡主，敢跟公主皇子抢娘，这宫里早没她容身之处了。”
“这宫中有无本郡主的容身之处确实不好说，但依本郡主瞧着，你们倒是很快没法在这宫里待了。”
王徽杳从拐角处走出来时，比方才多了一股上位者的威仪，平淡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郡、郡、郡主……”
“奴婢晨间没睡醒，一时胡言乱语，求郡主恕罪！”
两个宫女惊骇地后退跌倒，血色尽褪，而后马上跪着磕头。
“求郡主恕罪！求郡主恕罪！”
然而不惯打骂下人的王徽杳这回却没打算轻轻放过：“我是脾气好没错，但也不至于孬到宫女都欺上门了我还下不了手。虽然常年礼佛，但也不是真就见不得血。”
相反，她在梦里见得太多了，即便如今这两个人被五马分尸，她估计也能面不改色地看着。
“秋意冬暖，把她们带到宜心殿去。”
“是。”站在她身后两婢女应声，立时上前就轻松抓住了两个口不择言的宫女，等王徽杳先走一步，她们再提着人跟上。
“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郡主恕罪！”
王徽杳恍若未闻身后的哭嚎，一路把人带到宜心殿。
只是尚未进入殿中，一个身着华服的娇蛮少女拦住了她，傲慢无礼地指着她便骂：“放肆！福阳，你竟敢欺辱我母妃殿中的宫女！真当这皇宫是你安王府了？”
但王徽杳不曾被她吓退：“庆华公主什么时候还懂得体恤维护下人了？上回我可记得一小太监只不过在你几步之外摔了一跤，你还怪罪他碍了你的路，最后非得把人的腿都给打折了才罢休，你如今叫嚣到我头上来有是何道理？莫非这两个人是你专门找来挡我的路的？”
“那是因为那太监犯了错，本公主惩罚他有何错？”王蕊因为被人翻出了旧事有些气短，但马上又高声威吓，“还有，什么叫本公主找人挡你的路？信口胡言！没有证据就污蔑本公主，你该当何罪？”
“少吓唬我，现在没有证据，等下不就有了？秋意冬暖，拉她们到殿门口，赏几个巴掌，若是说不出是受了谁指使，直接打死了事。”
“福阳你敢！信不信我到父皇跟前状告你？”王蕊永远看不惯眼前人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比她这个公主还尊贵。
王徽杳见她急眼反倒有些笑意：“公主请便，如果你不嫌丢人，我倒是还能跟皇伯父和母妃分享这两宫女都唱了什么双簧，咱们一家人的关系，可全被她们分析明白了。”
王蕊被她那挑衅一笑气得脸都歪了：“你、你……”
就在她正想着反驳点什么时，殿内传来一女子不耐的训斥声：“庆华，福阳，你们又在闹什么？还不进殿来？把那两个宫女带下去。”
王徽杳和王蕊答应道：“是，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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