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悦奉旨代皇后主持亲蚕礼的当天,她出征三年的丈夫魏王萧修贤从南郡战场上凯旋。
只见萧修贤骤然冲进殿内,视线对上薛锦悦粗布麻衣的那一刻,他满脸愠怒,神色厌恶。
“薛锦悦,你果真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竟敢代行亲蚕礼,你敢说你没有觊觎太子妃之位吗?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为本王正妻!”
重逢的喜悦刚刚涌上薛锦悦的心头,丈夫的一番话仿佛一盆凉水似的将薛锦悦的心浇得冰凉。
众位官夫人察觉到气氛不对,自觉屏退到外殿,于是奉先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
薛锦悦细细端详着萧修贤,他依旧如三年前一般疏朗俊逸,在南郡领军打仗三年他脸上竟看不出一丝饱经风霜的痕迹。
萧修贤却眯起眼眸,不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这个虚荣的女子。
为了作秀,她竟然还穿上了粗布麻衣!
他忍不住嘲讽道:“哼!明明已经想着日后当太子妃雍容华贵了吧!今天还要忍着委屈穿粗布麻衣!”
“薛锦悦,你可知道,本王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贪恋权贵,口是心非之人!”
薛锦悦这才从回过神来,她望着丈夫脸上的怒火,轻叹了一口气。
萧修贤是当今皇上周平帝唯一的儿子,但周平帝却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先帝驾崩前,念及独子萧景行年幼,便力排众议留下一道传位给亲弟弟周平帝的遗诏。
周平帝登基后,以仁孝治天下,当即便封萧景行为靖王,还承诺百年之后必定立萧景行为太子!
但朝中却以周太傅为首的老臣支持“能者为太子”,在他们眼中,两位皇帝膝下子息单薄,还是能者居之于国家有利!
于是在萧修贤收复南郡后,太子人选的天平逐渐倾斜了。
但薛锦悦却知道,萧修贤淡泊名利,不喜权贵之争。因此婚后三年,她多次婉拒宫中宴会,却依旧被京城之人认为她是眼高于太子妃之位看不起宴会才不去的。
薛锦悦轻叹一口气,她如此谨慎都尚且如此,那王爷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自己不能对他的敏感有过多苛求。
“王爷,我是奉旨主持亲蚕礼的,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宫中又实在无人,父皇才……”
“你还敢狡辩!”
不等薛锦悦说完,一阵巨大的拍桌声响了起来,惊得殿外的侍卫纷纷涌了进来。
“都出去!”萧修贤扬手呵斥道,“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待侍卫退下后,萧修贤盯着薛锦悦,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大笑起来,“亲蚕礼乃是皇后才能主持的,若不是你在父皇面前挑拨,父皇又怎么可能会下旨让你主持?至于宫中无人?”
“母妃乃是贵妃,自然比你一个亲王妃品阶要高!”
薛锦悦明白,宫中如同战场,一举一动皆要小心谨慎为上。
但这亲蚕礼,实在是她避不可避,才不得不主持的。
“王爷,自你新婚夜出征后,我便恪守彼此的承诺,安分守己,一心一意悉心打理王府,绝无任何僭越之心。”
她说的动容,让萧修贤不免有些惭愧。
可下一秒,她话锋一转道:“若说成婚后,身为王妃,我唯一的私心,便是愿王爷与我恩爱和睦,年年岁岁!”
“绝无僭越之心?你不会以为这三年我在军中,不知道你在府中干的那些腌臜事吧!”
萧修贤的那丝惭愧转瞬即逝,他瞪着薛锦悦,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逼退吴嬷嬷,赶走李管家,如今府中上下全是你的心腹!一个小小魏王府,都值得你上下打点,耗费心机!你还敢说你对权贵毫无欲望!”
薛锦悦抬眸,只见眼前人面色涨红,青筋暴起,与记忆中那个清朗俊逸的萧修贤判若两人。
若说刚刚萧修贤的质问是为了洗脱嫌疑,那如今他大概是真的疑了自己。
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贪恋权贵之人?
“愿与王爷永不相欺。”薛锦悦再次主动提起与萧修贤的承诺。
“王爷可还记得,曾许诺过我的,外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你会永远相信我的话!”
薛锦悦说起当日承诺,脑海中浮现出往日的美好。
当年父兄兵败遇难,京中人人盛传,她是个不祥之女,克夫克兄。是萧修贤挺身而出,不顾流言蜚语,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向祖母求娶她。
新婚夜传来南郡再次来犯的消息,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竟愿意为了自己,去南郡战场为父兄报仇!
萧修贤却别过头,薛锦悦诚挚的目光,让他有一丝心虚。
今日大费周章,鸡蛋里挑骨头,纯粹是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自请做妾,给心爱人南郡郡主让出正室。
但他终究不是没有良心之人。
当初他的确是打算等南郡战事凯旋后,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哪知在战场上,遇到了芊芊郡主……
“王爷,至于逼退吴嬷嬷,赶走李管家。吴嬷嬷年纪已大,常年各种病症缠身,医药不离身,再事事操持着王府实在有损她的身体。”这事关系着她与国公府的声誉,薛锦悦不等你置若罔闻。
“至于李管家,他贪财好色,竟对王爷的婢女……”
“薛锦悦!”眼前她即将占领道德高地,萧修贤彻底清醒了。
芊芊说过,爱情是不分前后的,错的是那个不该出现却还要站着位置的人。
他不明白,薛锦悦为何就不自请求去呢?
“你还敢狡辩!早就有人向我告状,说你在王府一手遮天。今日看来,果真如此!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以为你出身武家,会和我一般淡泊名利!如今看来,你比深宫里追名逐利的妇人更可怕!”
但见薛锦悦满脸诧异,丝毫没有一丝悔过之心,萧修贤一甩长袖,更加愤怒道:“要是我早知你是这般无耻之人,当初我就不应该冒死从南郡手上抢回你父兄的遗体!真应该看着他们的遗体被南郡将士处理?是被投在河中喂鱼,还是被做成雕塑供人观赏?”
他以为,薛锦悦会就此低头认错。
不想薛锦悦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先前还能看见她面上有些紧张,现在是紧张也无了。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爽。
他更加生气了,“薛老将军有你这样的女儿!当真是有辱薛家家门!这辈子,本王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你做本王的王妃!”
这次,萧修贤敏锐地捕捉到薛锦悦双眸中一闪而逝的哀愁。
萧修贤满意地笑了,刚刚的平静果然是这女人伪装出来,想利用美色让他自乱阵脚的手段!
可惜这女人终究不了解自己,他不是一个只看皮囊的虚浮男子。
他爱芊芊,只是因为喜欢芊芊身为女子却敢于上阵杀敌的勇敢……
正是因为爱,所以他也要拿出正室之位给芊芊。
“你这种女人养在后庭,一辈子也不过是靠着父兄与丈夫的功劳,坐吃海空,一个享受荣华富贵的废物罢了!明日我便会向父皇请圣,到时候你滚混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