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那个老东西……当年的事,他也插了手……”
西南边境,废弃砖窑。
血腥味还没散,林默捂着胸口的贯穿伤,指缝里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慢慢流着。
就在他面前,王风已经被铁丝捆在砖柱上,脖子上还留着林默刚才用碎瓷片划开的口子。
他气息奄奄,却还在狞笑:
“林默……你以为杀了我、杨守业、郑老栓,这就完了?实话告诉你,张书记是我表叔……当年把你钉死在强奸犯的名声上,是他点头的!你高考的名额,也是他亲手调给我的……你,你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小爬虫!报仇?你报个屁!”
林默猛地攥紧拳头。
他看着王风咽气的眼睛,又望向砖窑外灰蒙蒙的天。
原来如此……
张大山,原公社党委书记,那个当年一脸正气拍着桌子说“知青要遵守纪律,犯了错就得受罚”的官,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帮凶!
原来他这辈子,像条野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就是因为这群人联手织的网!
胸口的疼越来越烈,林默靠着砖窑壁滑坐下来,视线开始模糊。
弥留之际,那些刻在骨头里的画面,比眼前的血还要刺眼……
十五岁的妹妹林秀,因为自己的“黑料”,不仅仅没了上学的资格,甚至连自家的宅子都被人抢走,住在村里都成了奢望。
后来,妹妹在河边被几个半大的小子堵着骂,甚至要霸王硬上弓!
林秀慌不择路,跳了河,等他从里面被放出来,只看到妹妹泡得发胀的尸体。
1978年冬天,他为了给家人争口气,为了以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躲在柴房里偷偷复习,铅笔都快握不住了,却还是凭着一股劲考出了好成绩。
可等到录取名单下来,他的名字连影子都没有,倒是王风拿着和他估分差不多的成绩,去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他去问公社,张大山当着众人的面骂他“不知廉耻的东西,还想靠抢别人成绩翻身”,把他赶了出来。
后来他去城里打工,在工地搬砖,省吃俭用想攒点钱给父母修坟,结果郑老栓的儿子郑虎带着人来,说他“偷了工地的钢筋”,把他送进了看守所,这一关就是三年。
出来后,他成了劳改犯,只能捡垃圾、掏下水道,活到五十岁,连件干净的衣服都没穿过。
若不是去年在废品站遇到当年杨家的远房亲戚,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原来当年,杨守业的闺女杨春桃怀了王风的孩子,杨守业怕女儿名声毁了,就找了郑老栓帮忙,郑老栓又找了张大山,几个人合计着把他这个“无依无靠的知青”当替罪羊。
他高考落榜,是张大山亲手把他的档案换成了王风的名字。
他打工被抓,是郑虎收了王风的钱,故意栽赃……
他花了一年时间,找齐了证据,也找齐了仇人。
可是,没人会相信他一个劳改犯,强奸犯的话!
所以,林默的复仇,只能靠自己!
所以,杨守业被他堵在老家的柴房里。
所以,杨春桃在城里带孙子,被他拽到妹妹的坟前。
所以,郑老栓和郑虎在工地里被他打断了腿,扔进了搅拌机。
而王风以为躲到边境就安全,结果还是被他找到了……
可他还是漏了张大山!
林默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旧衬衫。
他恨啊,恨自己没早点知道真相,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家人,恨这些人作恶多端却逍遥了大半辈子!要是能重来一次……要是能回到过去……
……
“呼……”
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冷风夹着雪灌进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麻布帐子,鼻尖萦绕着夯土的霉味和煤油的刺鼻气味。
林默愣了愣,缓缓抬起手。
这是一双年轻的手,指关节分明,没有老茧,没有伤疤,掌心还带着少年人的温度。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帐子,踩着冰凉的泥地走到桌前。
墙上挂着一本撕到一半的日历,最上面那一页,用红色的墨水写着几个清晰的字:
1978年2月6日,腊月廿九。
腊月廿九……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死死地盯着日历上的日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1978年2月6日,明天就是除夕,也是前世杨守业他们对他下手的日子!
前世的今天晚上,杨守业让杨春桃端来一碗掺了药的米酒,说“过年了,知青也该喝点暖和的”。
他那时候刚到向阳大队插队没多久,寄住在杨家,以为杨守业是真心待他,没多想就喝了。
喝完,他就长睡不醒。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就看到杨春桃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身边,杨守业、郑老栓带着一群社员冲进来,把他“当场捉奸”。
就是从那天起,他的人生彻底毁了。
“小默,醒了没?出来搭把手!”
屋外,传来杨守业的声音。
林默猛地回过神,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的一角。
风雪比刚才更大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杨守业披着一件旧军大衣,缩着脖子站在屋檐下,旁边站着他的女儿杨春桃。
杨春桃十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表情,看上去确实清纯可人。
可林默记得,前世就是这张脸,在他被关进去的时候,却灿烂的笑着说“是你自己活该”。
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过来,是向阳大队的大队长郑老栓,还有他的儿子郑虎。
郑老栓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郑虎跟在后面,吊儿郎当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四个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话。
风雪把他们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可林默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些话,前世杨春桃在他面前炫耀过无数次。
“爹,王风哥说了,等他考上大学,就回来娶我……”
杨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紧张。
杨守业狠狠瞪了她一眼:
“娶你?他要是不认账,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张书记说了,必须在除夕前把事定下来,不然等年后公社检查,咱们家就完了!”
郑老栓拍了拍杨守业的肩膀:
“守业,你别慌。林默这小子无父无母,在这边没靠山,只要他认了,就把他拉过来当上门女婿,既掩了春桃的名声,又能让王风安心复习,张书记都安排好了!他要是不认……哼哼,就把他送进监狱!”
郑虎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着白色的药粉,递给杨守业:
“叔,这是我从公社卫生院弄来的,放醒酒汤里他肯定猜不到,这东西喝了就晕,啥都记不住。今晚你让春桃端过去,保证万无一失。”
杨守业接过药粉,手有些抖,眼神却无比的凌厉:
“好!就这么办!”
杨春桃咬了咬嘴唇,小声说:
“爹,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咱会不会遭报应啊……”
“过分?报应?”
杨守业一巴掌扇在杨春桃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
“你跟王风钻苞米地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现在怕了?晚了!今天这事,必须成!”
杨春桃捂着脸,眼泪掉了下来,却不敢再说话。
郑老栓和郑虎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嘲讽。
屋里,林默缓缓闭上眼睛。
杨守业,杨春桃,郑老栓,郑虎,王风,还有……狗日的张大山!
这一世,不会再让你们那么便宜的死了!
这一世,一定也要让你们,尝够了地狱的滋味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