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谎言

“爸！我妈的病怎么样了？”

沈清衡拎着包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家门，鞋都顾不得换，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慌张。

然而他话音未落，入目却是屋内饭香扑鼻，灯光明亮。

只见父亲沈建川则是坐在主位神情冷峻，母亲赵春芬端坐在饭桌边，正在给弟弟夹菜。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沈清衡的脚步顿住，眼神里满是错愕。

“你不是说……妈心绞痛进医院了吗？”

沈清衡喉咙发紧，视线紧紧盯着母亲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你这孩子，大呼小叫干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赵春芬温声细语地招了招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赶紧坐下吃饭，菜还热着呢。”

沈清衡眉头紧皱，却连手中的包都没放下。

就在这时，沈建川“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脸色中尽是冷意。

“我不说你妈病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烂在那破乡下？”

“啊？还回来干嘛？”

沈建川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多年官场沉淀出的压迫感。

“爸——”

沈清衡张了张嘴，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本在乡镇调研敬老院的改造工程，准备写一份供市领导审阅的调研材料。

今儿个一早便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突发心绞痛送医，他吓得连夜班车都没等，包车赶回市区。

一路心惊胆战，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眼前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宛如一记耳光，扇得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爸，我是真的忙。”

沈清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基层的事情复杂，尤其是我们那边，是全市脱贫攻坚最后一批验收单位，每天都有领导下来督导。”

“我不是不想回来，只是实在走不开。”

“说得多好听。”

听到他这话，沈建川冷笑一声，没好气的开口说道：“我当年在县里当主任的时候，不照样一手操办全县农转非？”

“你是我亲儿子，又不是没关系，考进体制了不好好利用，非得跑去基层吃土？跟谁学的清高？”

一旁的弟弟沈清然满脸斯文的推了推眼镜，是将一块剁椒鱼轻轻放进母亲碗中。

“哥，爸这也是为你好，基层那边确实没什么前景。”

“我在市里听了不少领导说你，觉得你有点太轴了。”

说到最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几分惋惜一般。

“是啊衡儿。”

就连赵春芬也顺着话说了下去：“你弟弟马上就要参加市里组织的重点岗位面试，你们两个也都大了。”

“不管怎么说，兄弟一场，有什么机会不能商量着来？”

沈清衡看了眼桌上这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一时间没有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

但看了看母亲额角那道掩饰不住的细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纠结一番还是选择了坐下。

“我不是要争什么，我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走一步。”

沈清衡抿了抿嘴，低声开口说道：“我在那边三年，做过扶贫、跑过项目，也写了不少材料。”

“有的上了省厅，有的送进中组部的简报……这次市里岗位我也报了名，有很大机会能进。”

然而沈清衡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沈建川一拍桌案，震得筷碗轻颤。

“机会？什么狗屁机会！”

“你那个岗位早就内定了，是你弟弟的！”

“到现在你还天真地以为，凭那点破政绩就能从基层跳出来？”

随着沈建川话音的落下，沈清衡顿时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望着父亲。

那个岗位——市府办的副主任调研员，是整个市系统中最受瞩目的年轻干部平台。

不仅能近距离接触核心领导，还有极大可能在两三年内被提拔。

但申报条件里明文要求写着必须有两年以上乡镇一线工作经历。

“可是……那个岗位不是明文写着基层经验必须达标吗？”

“弟弟根本没下过乡，他怎么会被内定？”

沈清衡下意识的开口问道，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颤抖。

他知道家中有些能量，也知道父亲的性子，所以他才大学一毕业便考公上岸，一头扎进基层，决心自己干出点儿东西来。

这三年以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提过半分家中的情况，只想凭着自己的名字闯出一番政绩来。

但现如今却告诉他，自己沉淀了这么多年准备拼一把的岗位，竟已经写上了弟弟的名字？

“那怎么了？”

沈建川神情淡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语气却透着十足的理所当然：“不就是个基层经历的条件吗？”

“稍微改改档案、补补材料不就成了？”

“你不是干得不错吗？听说你写的那个敬老院报告，省里那边还转发过。”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一会儿你把这些年的政绩材料整理一下，给你弟弟用，你就别瞎掺和了。”

听到这里，沈清衡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一刻，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生生掏空。

三年来的熬夜写材料、雨天爬山村、冬天站田埂，风里来雨里去，为了一份材料修改三十遍只为让乡亲们尽量都满意……

原来在父亲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移花接木的资源？

更让沈清衡觉得好笑的是，旁边的沈清然竟一脸装模作样地开口了。

“哥，你别生气。”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给赵春芬舀汤：“爸也是为了咱家好。”

“你也知道，我最近处了个对象，人家是大院儿长大的，家里做的是省厅系统的，亲戚圈子广着呢。”

“咱要是没点像样的政绩，人家怎么肯点头？”

说到这里，沈清然话锋一转，笑得一脸自信：“你放心，我这边只要拿下她，到时候跟老丈人打好关系，咱全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爸的老关系还能再激活一批，你到时候也不会吃亏。”

说着沈清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你也有好处”的亲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