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老李，咱们这是到哪儿啦？”趴在枯瘦老人背上的孩童仰着小脸问道。

他约莫六七岁年纪，身上的粗布麻衣又破又旧，小脸也沾着泥污，唯独一双眸子亮得像浸了星光，透着一丝不似孩童般的沉稳。

“殿……公子，”枯瘦老人背着人，说话时还带着未平的喘息，“按脚程和方向算，这会儿该已踏入荆州地界了。只是这荒山野岭的，眼瞅着连条正经路都没有，具体在哪儿，老奴实在没法说准。”

天色渐沉，山风也添三分凉意。孩童伏在老人背上，小手轻拍老人的肩：“老李，放我下来，咱们找个地方歇脚，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

“喏。”老人身子微微一倾，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孩童放到地上，枯瘦的手还扶着孩童的胳膊稳了稳。“公子，老奴去附近寻些野果、打些清水，您在这儿等着，千万莫要乱走。”

话落，他似仍不放心，又从怀中摸出柄匕首，双手捧着递到孩童面前，声音放得更柔：“公子，这匕首您先拿着防身，老奴片刻便回。”

望着老李渐渐隐入林间的背影，孩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小眉头拧成一团：“我明明就是个咸鱼中医生，不过是考个针灸，扎了自己三针，怎么就把自己扎到这鬼地方来了！”

“穿越就穿越吧，偏偏还是汉灵帝那压根没听说过的第三子刘岳，母亲还是个不受宠的美人……这对吗？汉灵帝什么时候有第三子了？”他越想越烦，“更要命的是，刚穿过来就听见太监喊‘董卓带兵入京了’，这哪是开局，分明是天崩开局！幸好老李忠诚，拼了命把我带出来，不然我怕是早跟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娘一样，死在宫里了。”

“沙沙——”正当刘岳为自身凄苦遭遇满心愤懑时，身侧不远处的浓密树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枝叶摩擦声。

心头骤然一紧，反手拔出匕首死死攥在掌心，脚步放得极轻，飞快躲到身后的大树后。

下一秒，一道橙黄身影猛然从丛林中跃出——那竟是只体长逾三米的吊睛白额虎！它直对着刘岳藏身的树干，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震天怒吼轰然炸开！

“草！”刘岳爆了句粗口，拔腿就往后跑。

“肾上腺素给我顶满！”他嘶吼着，双腿像上了发条般疯狂交替，溅起一路落叶。

可老虎哪会给他逃生的机会？只见它身形一晃，不过随意两三跃，便如座小山般拦在刘岳身前，堵住了所有去路。

刘岳脸都白了，哭丧着嗓子求饶：“虎兄！别追了别追了！我真没急支糖浆啊！”

若是老虎能听懂他的话，估计会回答：“急支糖浆是什么？有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好吃吗？”

血盆大口步步逼近，浓烈的腥气直往刘岳鼻腔里钻。他眼一红，心一横，攥紧匕首就朝着老虎张开的嘴狠狠扎去。

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影猛地扑来——是老李！他一把将刘岳推得踉跄后退，自己却直直撞向了虎口。

“殿下，快跑！”老李整只手臂已被老虎死死咬住，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剧痛传来，可他仍拼尽全力朝着刘岳嘶吼。

“老李！”刘岳眼泪瞬间砸在衣襟上，红着眼重新攥紧匕首，疯了似的冲回老虎身侧，卯足全身力气往虎眼刺去。

老虎叼着老李猛地纵身跃开，轻松躲过这一击。落地的瞬间，它还不忘狠狠撕扯着老李的手臂，凄厉的惨叫顿时炸开。

老李的胸膛早已被鲜血浸透，气若游丝间，他仍艰难地抬眼望向刘岳，断断续续地催促：“快……殿下，快……走！”

就在这时，一支造型奇异的狼牙箭突然从刘岳耳旁呼啸掠过，箭尖带着破风的锐响，笔直扎进老虎额头正中——竟连箭羽都齐根没入！

老虎庞大的躯体猛地一僵，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刘岳哪顾得上深究是谁出手相救，踉跄着扑上前，拼尽全力掰开老虎僵硬的颌骨，将奄奄一息的老李拖了出来。

可此时的老李，整只右臂早已血肉模糊，白骨隐约可见，脸色白得像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前世学医的刘岳心头一沉，瞬间明白这伤势已是回天乏术。

但他偏不放弃。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木盒，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副寒光闪闪的崭新银针。他指尖发颤地捏起一根，强压着满心的慌乱，凭着前世所学微薄的医术，将银针扎在老李右臂根部的止血穴位上。

“殿……下，您且听……老奴说。”老李的气息像风中残烛，每说几个字就要顿一顿，喉咙里还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老奴本名……李烙，曾受先帝……器重。先帝早……早料到自己……死后天下必……必乱，为保殿下……安危，特意托付老奴……寻时机带您逃出，去荆州……找蒯氏。殿下的母妃……便是蒯氏族长之妹……”

他艰难地抬了抬沾满血污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不容错辨的郑重：“这东西……您收……收好。往后的路……就全靠殿下……自己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老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一个染血的小包裹塞进刘岳手里。那双撑了许久的眼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再无半分动静。

“老李！”刘岳悲声呼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孩子，人死不能复生。”

刘岳心头一震，他认得这双手的主人——正是方才那一箭救下他性命的侠士。

“多谢侠士救命之恩！”他急忙擦去泪痕，对着来人恭敬一拜。

拜别后，刘岳走到不远处的大树下，抽出匕首，一点一点刨出一个能容一人的浅坑。他脚步沉重地将老李的尸身小心扛起，缓缓放进坑中，再一捧一捧地覆上黄土。

那侠士就立在一旁，始终静默地看着，既未言语，也未上前帮忙。直到坟茔初成，才默默递来一片打磨好的木牌。

刘岳接过木牌，握紧匕首，一笔一划郑重刻下七个字：大汉忠臣李烙之墓。

他将木牌仔细插在坟前，随即“噗通”跪倒，对着新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泥土上，隐隐泛红。

良久，那侠士终于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温缓：“孩子跟我走，我带你下山。”

刘岳脚步顿住，回头望向老李的坟头，目光久久未移。这一路老李的叮嘱、护持如在眼前，零碎的片段渐渐聚成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好好活下去。

“老李，我一定好好活着。”他在心底沉沉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