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纪十八年,沙城途中。
秋末。
杜青的面前是一条根本看不见头尾的逃荒队伍,各个勾搭着脑袋,看上去毫无目的朝前走。
“让开!走快点!”
杜青抬起头,发现有一群身披战甲的人强行插入逃荒队伍当中。
他们手持利鞭不断抽打在百姓身上,想要走到队伍的最前头。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一位老妇抗不住拥挤不慎摔倒在地。
杜青站在身旁冷眼旁观,反倒是抬头看向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匹战马上乘骑的男子。
他问道,
“军爷,咱可是打了败仗?”
此人战甲披身,看似军衔不低。
男子勒住缰绳停在杜青面前,桀骜不驯的说道:“败仗?我们可是打了大胜仗!”
杜青却不解,“既然是胜仗,可为何行军的队伍要朝后走?”
男子听后嘴角一抽,同时前方传来手底下的人开通荒民道路的消息,冷冷的看了一眼杜青后,半声不吭扬鞭离去。
杜青就这么看着那群人离开,身旁传来众人的议论。
“这哪是胜仗,分明是败仗!”
“呸!那群狗日的抗军,平日里拿着我们的粮赏,却连前线都守不住!”
杜青眼眸微冷,他同样心知肚明。
荒纪来临,人人自危。鬼族犯周王疆土,仅仅三日便不攻自破,而那群抗军更是连反抗的手段都没有。
周王下令调粮济民,只有走到沙城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保命活下去。
杜青戴上自己灰黑色的帽子继续前进,如此邋遢的一身,谁曾想三日前他还是个世家少爷。
这一路上他见过的事情太多,遍地饿死的尸体,为求两斤小米不惜卖妻卖女,狗吃人肉更是不足为奇。
“鬼来了!鬼族来了!”
行进不过数里,忽然听见后方队伍中不知是谁传来的一声喊叫。
霎时间,整个队伍开始慌乱一团,杜青朝后看去,发现几个长着漆黑大翅膀的人,脚底下拖着巨大无比的石头朝人群当中丢下!
砰!
巨石砸在地上连带荒民一同无情压死,到处是人的凄惨声响起,老妇紧抱怀中婴儿逃窜,却不料被鬼族来人抓至上空,将襁褓中的啼婴坠落而死。
突然,杜青发现一人袭向自己,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刃对着来袭刺了出去。
“嗷!”
一阵如鹰般的嘶嚎划破这片战场,反而更加激怒对方。朝着杜青俯身而下,犹如拎起鸡仔飞至上空。
下方则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一人能从鬼族的袭击当中存活。
飞行的距离越来越远,杜青感受到自己头顶不时有“雨点”般的东西滴落,抬头却发现是鬼族人流下的漆黑血液,方才那一刺正中要害。
高度不断下降,杜青与鬼族那人重重跌落至地面滑行数米之远。
对方奄奄一息,他果断走上前死死攥紧手中的小刃毫不犹豫一刀将其毙命!
哧!
顿时黑血四溅,下一秒,他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啊…”
突然的灼烧感撕裂着自己的身体,杜青震颤的双眼看向右臂,发现那有道压根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正在被鬼族人的血液侵蚀。
他明白自己死定了。
普通人感染鬼族的血液,等待的只有死。
这一刻杜青的视线逐渐模糊,血液的侵蚀不断占据大脑,然后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忽然有了声音。
我…死了吗?
还是没死?
杜青自问,下意识有了感知,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抓住的是块湿润的草地。
鬼族的血液此刻已经不再燃烧,取而代之的,是身体里不断流淌的暖流,没想到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望着四周天地,发现逃荒的队伍早已不见踪影。恐怕鬼族人没有放过任何一人,除了自己。
杜青从衣袖内取出一张地图仔细琢磨着,距离沙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而这个时间内,鬼族人已经将战火蔓延至此。
所以,他必须找到能够躲藏的地方。
突然发现地图上有个显眼的标记。
“陈氏山庄。”
这个名字在杜青的脑海中有不少的记忆,当年自己杜家与对方可谓是兄弟之称。
旋即他将地图收起,望向不远处的小山上,然而山下有着家丁重兵把守。
刚走到门前,便被家丁拦下。
“站住!”一个家丁严肃的看着杜青。
杜青赶紧上前说道:“兄弟,我与你家庄主相识,还望给个稍信!”
家丁上下打量着他,眼中嫌弃呵斥,“滚滚滚,哪来的荒民!”
另一个家丁上手去推,杜青一屁股坐在地上,衣内的世子牌跌落在地上。
杜青踉跄起身从地上将少主牌捡起,气冲冲的走上前喝斥道:“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着,我可是杜家的少爷!”
一听杜家,两个家丁顿时没了底气。
“这…”
杜青顺势拿出本有的少爷气质怒声道:“敢打我,小心我待会告诉你们庄主!”
其中一位家丁赶忙道:“杜少爷息怒,小的这就去通报!”
没过多久,家丁从山上跑来请着杜青进去。
山庄的大屋内,已是夜幕降临点燃烛灯,里面人影穿梭传来议论。
“老爷,杜家三日前已被鬼族杀了满门,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来要钱的!”
“杜青一家也真够惨的,边境那边没守住,战火蔓延到了青城,就算曾经与我山庄交好,如今他也不过是个荒民!”
“爹,那杜青本就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风瑶不能嫁给他!”
“对啊老爷,就算风瑶不是咱的骨肉,杜家早已徒有虚名,不如趁早给他杜青一点盘缠打发走算了!”
“够了!你母子三人有完没完!”
大屋外,杜青紧握住双拳站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人不如势同过街野狗。
杜青忽然深吸一口气,这一路上他早就没了原本杜家少爷的傲气,见人要学会低头。
踏出一步走进屋内。
“陈伯伯!”
屋内的陈永慌忙回头一看,发现杜青走来,赶紧换了一副面孔大步走上前迎接,“我的好侄儿!”
其身后还有位美妇人,以及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名叫陈寒,看见杜青的那一刻,对方的目光瞬间阴沉。
陈永招呼着杜青入座,询问来时的情况。
杜青主动开口道:“陈伯伯,不知当年您与我爹之间的约定是否还作数?”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凝聚。
陈寒突然拍桌起身怒喝道:“杜青,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个荒民又怎敢提当年婚约!”
杜青抬眸看去,陈永急忙说道:“寒儿,你给我坐下!”
陈寒急切,“爹!”
这时陈夫人也是傲慢的附和道:“杜青,你杜家已是名存实亡,我陈氏山庄向来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面对二者的咄咄逼人,杜青自然心中早有陈数,目光落在陈永身上,微笑道:“这么说来,陈伯伯是不打算履行约定了?”
陈永犯难,说:“侄儿,此事你再容我考虑一番,今夜先住我山庄内。”
夜深时分,一间小的客房里,杜青洗净一身后穿着素衣盘坐在床榻上。
除去陈氏山庄一事,今日鬼族血液侵蚀依旧让他耿耿于怀。
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死了才对。
难不成有变数?
旋即,杜青试着调动灵气,忽然发现这一次居然有所感应!
内心些许激动,做了十八年的废人,如今发现果真不同凡响。很快他联想到鬼族的血液,也许自己因祸得福。
然而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烧完,杜青就已经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可惜,不过往后多加练习,应该就能修炼。”
杜青眼中带着欣喜。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青哥哥。”
杜青朝门看去,问道:“可是风瑶?”
门外回答道:“爹让我送来一件干净的衣物。”
杜青没有怠慢,起身开门去。
门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手里托着整理好的衣物。
看着杜青的素衣被汗水湿透隐约露出胸膛的模样,陈风瑶的脸颊有些红润将头扭向一旁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