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格子间里的灯依旧亮得晃眼。
李皓安靠在嘎吱作响的老旧椅子上，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抽离身体。
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看得他眼花。
心脏的位置更是传来一阵熟悉的紧缩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里面泡着的枸杞已经没了颜色。温水滑过喉咙，却没能缓解胸口的沉闷。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市第一人民医院体检中心。
李皓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进去。一排排刺眼的数据和向下的小箭头，他这个外行都看得心惊肉跳。
“……转氨酶严重超标，重度脂肪肝，心率不齐，长期过劳导致多项生理指标异常，有极高的猝死风险……”
结论部分的黑体字，像是一份提前下达的死亡通知书。
李皓-安关掉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整个人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完了。
才二十五岁，就要死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麻木。
为了留在这个一线城市，他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从毕业开始就没停过。996是福报？他信了。拿命换钱？他干了。结果呢？钱没攒下多少，命先要没了。
真是个笑话。
“皓安，还没走呢？”一个脑袋从隔板后面探了出来，是同事张伟。
“赶个进度。”李皓安睁开眼，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沙哑。
“行了啊，别卷了，命要紧。”张伟打了个哈欠，“我先溜了，明天见……哦不对，几个小时后见。”
“回吧。”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最后只剩下李皓安一个人。
空旷的寂静里，心跳声和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烦躁。
他不想回家，那个租来的小单间跟鸽子笼一样，只会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和失败。
死就死吧，反正也没人关心。
李皓安自嘲地想着，再次拿起了手机，准备刷刷短视频，用那些虚假的快乐麻痹自己最后的时间。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屏幕主页上多了一个陌生的APP图标。
那是一个黑色的图标，中间有一个由代码和电路组成的、类似眼睛的图案，下方是四个字——《废土代码》。
什么时候下载的？没印象。
估计是哪个流氓软件捆绑安装的吧。
李皓安皱了皱眉，本想直接长按删除，但指尖触碰到图标时，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废土……
他现在的心情，跟这俩字倒是挺配的。
反正都要死了，最后的时间里，找点乐子也好。
他这么想着，点开了那个图标。
没有冗长的加载动画，手机屏幕瞬间变黑，随即，一段极具压迫感的画面直接怼到了他脸上。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冰冷的酸雨，一座座残破的摩天大楼像是巨兽的骸骨，直挺挺地插向天空。地面上，是望不到头的钢铁废墟和浑浊的积水。
镜头的视角在飞速移动，像是在追逐着什么。
很快，一个瘦弱的少女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破烂不堪的灰色布衣，浑身都是泥水和血污。一头银白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沾满污渍却依旧能看出精致轮廓的脸。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从肩膀往下，空荡荡的，只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她正在废墟里拼命地奔跑，赤着脚踩在锋利的金属碎片和碎石上，身后，是三只体型堪比猎豹的机械猎犬。
这些猎犬通体由漆黑的金属构成，闪烁着红色的电子眼，奔跑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这CG……做得也太真了吧？”
李皓安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作为一名资深的游戏爱好者，他玩过的3A大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眼前这画面的质感，无论是雨水打在地面溅起的涟漪，还是少女脸上痛苦又坚韧的表情，都真实得不像话。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显卡才能跑得动？手机？开什么玩笑。
少女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一片积水中，溅起大片污水。
三只机械猎犬立刻呈品字形将她包围，红色的电子眼死死地锁定着她，嘴部的金属利齿在开合间发出“咔咔”的声响。
少女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失血和疲惫让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趴在冰冷的积水里，身体不住地颤抖，绝望的眼神透过凌乱的银发，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地看向了李皓安。
李皓安的心莫名地被揪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知道这是游戏，是数据，是提前做好的动画，可那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代入感。
仿佛那个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就是他自己。
一只机械猎犬缓缓上前，张开了布满传感器的金属巨口，对准了少女脆弱的后颈。
李皓安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中央，突然弹出了一个金色的对话框，上面还带着闪烁的特效，充满了廉价手游的既视感。
【检测到目标颜玲珑，代号：“残响”生命垂危，是否伸出援手？】
【首充6元，即可获赠新手大礼包，内含‘K-01型动力臂（左）’【表情】1，助她绝地反击！】
下面是两个选项。
【是（前往支付）】
【否（放弃救援）】
李皓安愣住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种逼氪的套路。
先用一段高质量的CG让你共情，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充值选项，利用你的同情心来骗钱。
太老套了。
他撇了撇嘴，准备点“否”。
可他的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又想到了自己那份体检报告。
大家都是在等死，谁也别笑话谁。
六块钱，一顿早饭钱而已。
反正钱留着也没用了，死了又带不走。不如，在生命的最后，给自己找点乐。就当是……花六块钱，看一场付费电影的后续吧。
李皓安自嘲地笑了笑，点下了那个金光闪闪的“是”。
手机屏幕自动跳转到了支付界面。
他熟练地输入密码，确认支付。
【支付成功！】
在他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办公桌上的那杯枸杞水，水面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穿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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